第十四章
黑子走近叮当。
叮当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在这宁静的环境下,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能怎么办呢?)
(已经这样了。)
叮当在心中叹了口气。
(就只能道出真相了啊。)
“我还以为你找不过来呢。”
叮当低下头,不敢看黑子的眼睛。
“嗯…稍微动用了点儿小手段。”
黑子用手指敲了敲自己头上的护目镜。
“我本来不应该迟到的。”
(意思是说,她本来还能来的更快?)
叮当尽力让自己保持思考。
“真的累死我了。”
“哦…”
“这里是哪,原来多吉市还有这种地方吗?”
“是,是啊…”
“我从来没在地图上见过。当时看烟灰提供的坐标时,还以为你跑到深山中了呢。”
黑子抬头四顾,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实际上这就是深山吧。”
叮当感觉她在没话找话。
她能感觉到黑子没把精力放在对话上。
(这是在拖延话题吗?)
(喂喂,我才是想拖延话题的人诶。)
想说的话就挂在嘴边,却被堵着不能说。
——这可太难受了。
“不过这个地方看星星还不错。”
(你可得了吧。)
叮当将自己眼边的泪水全部擦干。
她不太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虽然,黑子并不在乎。
(算了,说就说,死就死,管他呢。)
(难道情况还能变得更差吗?)
(大不了就被黑子一枪爆头,死后转生,把这一切全部忘掉,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叮当已经自暴自弃了。
「咳。」
她轻咳着,期望用这声咳嗽打断黑子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
如她所愿,黑子停了下来。
“喂,黑子。你是想知道的吧?”
就是这时,她也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知道什么?”
(明知故问。)
叮当紧抿嘴唇。
“我,以前不是什么本子收藏家,我以前是屏月庄社的本子画师。”
“是这样吗?”
“是的,总之,骗了你真的很抱歉。”
叮当将自己的坐姿调整为跪姿,她手撑着地,希望这样能让黑子感觉到自己的歉意。
“但是!”
在额头贴在地面上之后,叮当思路突然被打开——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这就像是过热的电脑在散热之后,会恢复到平常的机能一样。
“但是我是真的想要净化本子!”
“我不是什么三分钟热度的人!我不会因为你们因此排斥我而不再净化!”
“我也有正当净化的理由!”
“啊…”
“你要是想干掉我那就干掉我吧,我已经净化了那么多本子,我不后悔了!”
叮当突然撑起自己的上身,正视自己前面的黑子。
她的眼角都哭红了——管他呢。
此时她的眼神十分坚定。
“你有本事正面上(杀)我啊!”
“诶——”
黑子愣愣地看着叮当。她缩着脖子,就像是听到叮当说了什么鬼话一样。当然,她的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我说过要杀掉你吗?”
她发出的疑问让叮当愣住了。
“你没那个意思吗?”
叮当稍稍放下戒备,松开握成拳头的手。
“我没有要杀你的理由。”
黑子一字一顿地说着,她的眼神很认真,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而且,”
她俯身下来,脸马上就要碰到叮当的鼻尖。
叮当能感觉到从她口鼻中释放出的热气。
“你以前干什么,跟你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她朝着叮当微笑,眼神也比印象中的温柔一些。
“啊?”
叮当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这怎么可能?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是不是她听错了?)
她决定再解释一下。
“可是,可是是本子画师诶!本子净化师的劲敌好吗!本子画师,本子净化师…”
说着,她用手比划着。
“就是一对冤家呀!你竟然就这样接受了?”
黑子抱着手臂,叹了口气。她就像是看着小孩子抱怨的大人一样成熟老练。
“当时我不是说了吗?”
“你以前干过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
(就这么,接受了?)
她的脑子开始混乱。
“你……”
“你…”
明明应该声音越来越强势的叮当,却逐渐减弱自己的音量。
她再次开始颤抖,两只手捂住哭红的眼睛。
“你这样善解人意,让我很没面子的。”
“你这样做…我跑来跑去地逃避岂不是白费功夫!我不要面子的啊!”
她大吼着,用手指擦去再次溢出的眼泪。
在刚刚哭完的时候,人们是那么的敏感,会再次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情。
——虽然这对叮当来说不是什么小事。
总是被黑子这样原谅,这让她十分不爽。
就显得她刚才跑路很幼稚。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黑子针对,本来以为自己会受到残酷的审判和惩罚。
结果她却受到温柔的对待。
(这算……什么啊。)
这就像什么呢,像是看粗制滥造的灵异纪录片,前面大幅度渲染「这个东西很恐怖」「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呢」等渗人的气氛,然后在最后直接说了句「这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把所有线索一串,得出「这都是骗人的」的结论,结束整个调查。
虎头蛇尾的。
这让她特别憋屈。
她能朝黑子大喊吗?
不能,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然而,哭的人也是她自己。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温柔。
无论怎样,都相信自己。
就算她之前做了什么,都不会质疑。
(我哪里有拥有这份温柔的权利啊。)
“喂,你哭什么啊。”
黑子看着不停掩面哭泣的叮当,眉间露出一丝担忧。
她蹲下来。
“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
“难道说,我说「再也不相信你了」「你这个叛徒」「我要杀了你」才能让你开心吗?”
说这话的时候,黑子像个傻子一样翻着白眼,胡乱地挥动着小臂。她似乎想将叮当逗乐。
但是,很可惜,她的搞笑功底太差。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杀了你,剥夺你的生命,就能让你有面子吗?人都死了,要面子干什么。”
“可是…我……”
(根本无法原谅我自己。)
叮当低下头,沉默了。
“都说了,我不在乎你以前干什么。”
她转身,坐到叮当旁边,肩膀靠着肩膀。
“本子画师,所以呢?难道说你做本子画师,就一辈子都是本子画师了?不是吧?”
“而且,你和那个屏月庄社,有矛盾。”
“所以,我并不觉得你会是他们的卧底,我也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你的这些想法,只是因为你以前是联合部队暗部的人,其他人,才不会这么想。”
她的眼泪还在慢慢流出,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叮当将头扭向别处,让黑子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这语气说得有点像在赌气。
——的确,她现在就是有这么一口气咽不下去。
就这样被原谅,太便宜她自己了。
她自己都觉得不平衡。
“其他人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子皱了皱眉,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
“我以前在联合部队暗部,干过的事,可比你以前干过的,肮脏得多。”
“照你这个想法,我早就被协会的那些正义之人碎尸万段了。”
她深呼出一口气。
“而我现在还好好的。”
叮当没有回复,她只是静静地靠在黑子身上看着夜空。
“我本以为你不是个在意别人想法的人。”
(怎么可能?)
作为人,不论什么样的人,都是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的。
尤其是那些口口声声说「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的人,实际上才是最在乎别人评价的人。
比如叮当。
“……那不可能。”
“也是…我也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
黑子低下头。
“——谁都是这样,都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然后再改变自己,做一个更好的自己……”
“我曾经…不,这不是重点。”
她突然停下来,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才不在乎你以前干什么,以前是不是本子净化师的敌人…我真正不喜欢的是你之前的做法。”
“除了在本子中,你根本就没在意过我们。”
她用肩膀顶了顶叮当。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个小队的——懂吧?小队。我管你以前有没有和别人交流过,我管你自不自闭,你,都是我们的队长,你要负起你的责任。”
“又,又不是我想当队长的。”
而且你现在的语气很讨厌。
“那你让给我。”
“…不要。”
“那这不就得了?”
黑子摊摊手,笑着摇头。
“如果你不想说话,那我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反正?我也找到你了。”
叮当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感谢的话?没意思。
谩骂的话?就算想骂人想发泄,没有骂她的理由就不能骂。不然,那就是无理取闹。
那还能说什么?自己的过去?以前的经历?
叮当感觉自己还没组织好语言,这些东西她还说不出口。
她现在还对那些事情心存芥蒂,她还没做好告诉别人的准备。
很久之前,她们见习考核未通过的时候,叮当被哆来咪揍醒的那次,她没有告诉别人她以前的事。
因为哆来咪说她不感兴趣。
这次的黑子,也有「你以前干过什么,与我无关」的意思。
她怀疑自己以前一直都想错了。
叮当本来以为,所有人都会好奇别人的过去,恨不得把别人的过去全部扒出来——尤其是黑历史,不好的事情,然后再把那些事情放在最醒目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
她眼中的人都是这样八卦。
可是,黑子是真的不太一样——或者是她以前见过的人太怪。
在之前和她深夜畅谈的时候,黑子就很包容她。
叮当不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年龄差距?不,黑子才19岁,只比她大了4岁。
还是因为善良…?
叮当并不觉得黑子是个多么善良的人,反而,她感觉黑子是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随心所欲之人。
任何人对任何人展示出善意,都是有原因的。
所以说,一直在对叮当好的黑子,也有自己的理由。
或许,她是叮当最讨厌的那种人——随随便便就会去同情别人的人。
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却要说「我懂你」来达成自我陶醉。
叮当遇到过太多这种人了。
受不了长时间安静的她尴尬地吸了吸鼻子,看向愣神的黑子。
“我说。”
“黑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的表情不太自然。她期待着黑子的回答,又怕她说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就是个普通人,一个曾经的普通本子画师,现在的普通本子净化师,对你没有什么用处。”
(求求你,千万,千万不要说同情我。)
如果她听到那两个字眼,恐怕会厌恶地推开黑子,让情况变得更糟。
“你是觉得,我是为了利用你,才这样的?”
黑子转过头看向眼角泛红的叮当。
她们两个人面无表情的对视着。
“我没有…值得你这么做的价值。”
“嘿,强者帮助弱者,是天经地义的。”
说着,黑子露出浅浅的微笑。
她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扶着面颊。
如果不是现在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她的面貌,现在的她应该挺好看的。
没有她脸上的那两条刺青,就更棒了。
“哦,我是弱者,是这样吗?”
“所以,你就开始同情我了?”
获得那样的回答,叮当感觉自己心灰意冷。
(果然她也是那种愿意自我满足的人。)
她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呵呵,我从来都不会同情别人。我们都是对等的存在,没有必要同情。”
“同情是世界上最多余的情感。”
黑子看着一言不发的叮当,挠挠头。
“怎么,我不同情你,你伤心了?”
“不,没有。”
叮当按耐住心中的兴奋。
“是吗…?”
“说起来,我还是挺希望你能注意一下我们的需求的。”她话锋一转,将对话再次引入叮当之前的过错上。
“我们各自都有着不同的理由,可能你很急,你很想一口气将所有本子都净化——但那是不可能的。”
“本子无时无刻都在产生,本子净化师的数量太少,就算我们每天都爆肝,也做不到。”
“我想你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比谁更持久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叮当深深叹了口气。
知道黑子的动机不是同情之后,她不太想把精力放在其他小事儿上。
“哆来咪之前也跟我说了很多……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这些道理,她已经明白了。
净化本子,从来都不是一件一口气就能做好的事。
就像积累一样,是一个循序渐进的事。
“是吗?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本子魔改师了?”
“——!?”
「咕噜噜噜噜——」
还没等叮当作出反应,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帮她回答了黑子的提问。
“额。”
她捂着肚子,面露窘色。
这也是没办法,她快有一天多没吃饭了。
饿成这样也是难怪。
她能在今天跑这么远,也真是奇迹了。
“啊,你是不是,一直没吃饭啊?”
“额……好像是的。”
“你竟然能这么长时间不吃饭,然后跑这么长时间还不休克猝死?”
“额……我也觉得奇怪……”
“……”
黑子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叮当,就像是在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
她蹲坐起来,向前几步。
“来吧,上来,我带你下山。”
她向叮当招了招手。
“谢,谢谢?”
“你竟然还有力气。”
“不,我也很累。但是你比我更累。”
叮当趴在黑子身上,待她坐稳后,黑子才慢慢站起来。
她搂着黑子的脖子,黑子托住她的大腿。
如果黑子是男孩子,叮当会感觉自己是少女漫的主角。
现在?她觉得有些尴尬。
可是她现在真的一步都走不动了。
“我之前为了追你,使用了太多次瞬闪——现在已经用不了了。”
黑子转身,一步一步向神社里走去。
“……”
“黑子,你好像走反了。”
看着自己离破碎的神社越来越近的叮当无语道。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黑子不戴护目镜就会变成路痴,是装的。
“哦,我忘记把护目镜戴上了。”
她停了下来。
“嗯……不过,我现在好像腾不出来手,你能帮我吗?”
“好。”
叮当手摸到黑子额前,将护目镜向下拉去。
黑子轻轻点头,转身,向出口走去。
叮当并不想继续沉默下去。她这样待在黑子的背上会疯掉的。
不是说她不喜欢黑子,也不是说黑子身上有体味她受不了。
只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这么多的善意而已。
从被大妈当众骂母亲是婊子之后,叮当就不再相信别人的善举。
——不过是一群为了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傻逼在自以为是而已。
那群人对别人的帮助,都是他们往自己脸上贴的金子。
看着黑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神社之外,叮当心里不是个滋味。
那些为了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事逼们,很少愿意做这种事——他们更多的是口上说说,而不是做出行动。
黑子正好相反。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叮当的喉咙哽住,她只能说出这句话——语言无法完全表达出她所有的意思。
她的感谢之意,她的歉意,只能以此抒发出来。
有时候,她挺希望人类只需要互相触碰,就能感知对方心里的想法和感受。
语言?语言只能抒发出情感的一小部分,在另一人收到这一信息之后,只会接受到更小一部分的情感——信息在不断缺失。
要是人能互相理解,就不需要争论,战争了。
世界的矛盾也都将化解开。
如果她紧贴着黑子,能将自己现在的情感传递给她,她会想感谢神明的。
“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黑子很正常的回答着。
收获到这一答案的叮当,开始纠结她是否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
她是感到非常非常非常抱歉,而不是「非常抱歉」。
“嗯……”
“啊,对了。”
看着前方的鸟居,叮当想起了刚才看见过的白色幻影。
“怎么了?”
“你刚才看见过一只白猫兽人吗?”
“诶?问这个干嘛。当然没有。”
黑子穿过鸟居,并迅速作出回答。
(她根本就没有扯谎的时间。)
叮当也只好相信她说的话。
原来,当时真的只是她看错了吗?
——Reiko,已经不存在了吧?
“白猫兽人,白猫兽人……说起来,我们当时的净化考核中,还遇到了一只黑猫兽人呢。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零子?”
“没错。”
黑子开始慢慢走下台阶。
“唉,下台阶可真是比上台阶轻松多了。”
“当然,如果你不在我身上,我能下得更轻松。”
“呵呵。”
“我也没让你背我。”
说是这么说,但是两个人并没有放开彼此的意思。
“哈哈,叮当。” “哈哈,黑子。”
为了让气氛不继续冷下去,两个人尴尬地互相回应。
她们都知道不能这么持续下去——不然她们会在下山之前尴尬而死的。
叮当只好寻找点什么话题。
“话说。”
“你,想知道我以前当本子画师的理由吗?”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话题,只好说这个。
“不想。”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叮当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声,表达她的不满。
“不行,我想说,你必须给我听。”
“除非你把你当本子净化师的原因也告诉我。”
“……行吧。”
(这人还得寸进尺。)
“然后,你还得答应我去个别的地方。”
“我要是不去呢?”
“你就等着下一波来登山的人发现你饿死在这里的尸体吧。”
叮当狠狠地勒了下黑子的脖子。
“嘿!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松手了?”
“别。”
叮当快速松开。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嗯……”
她深吟一下,抬头看着像黑墨染成的一样的夜空。
“那还是得从我小学说起……”
“啊,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觉得,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想和他做那种事吗?”
“……什么事?”
“生孩子。”
黑子突然停住,站定在台阶上。
叮当知道她是在思考她刚才问的问题。可是突然停这么一下,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这种东西……是需要这么思考的??)
会的,当然会。
黑子正在回忆自己曾经喜欢的人。
她先是露出一份很惊讶的表情,然后再小声说着什么「不可能吧…」
“你说什么?”
叮当自然看不见她的面部表情,她只能听见那句小声的「不可能吧。」
“唔,没什么。”
“我觉得有的人会那么想吧?不过我觉得我好像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但是我父母是那种人。”
“嗯??所以说他们天天都在?”
“是的没错,我每晚都能听见那个声音。不只是晚上,只要他们在一起,不上班,一有时间就会那样。”
“……牛逼。”
黑子继续向下走。
“你觉得他们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做过那些事,我也没想过。身体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也是夫妻,做什么都没问题吧?”
黑子中规中矩地回答。
“这种回答真是安全呢。”
叮当阴阳怪气地说。
“随你怎么想。”
“后来呢,我家楼下的邻居来投诉了。”
“投诉,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有人天天在我头顶做那种事,我也受不了。”
“那个大妈不停砸我家门,还在我上下学的时候跟踪。不止如此,还要发短信骚扰我。”
“等一下,她为什么针对你?”
“不知道。”
叮当抱紧黑子。
她一回想起来那些事,她就不寒而栗。
“她一直觉得,她儿子总是考不上大学,是我父母造成的。”
“……所以就想毁掉你,是吗?”
“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失踪了。”
“不然,我不再会出家门一次。”
叮当干笑着。
“稍微有点过分了,我觉得。”
“嘛,她曾经在学校放学时,当着所有学生和家长的面,骂我的母亲是婊子。”
“……什么时候?”
“小学。”
“后来呢?”
“所有人都看见了,所有人都知道,没人帮我解围,就在那看着我,笑话我。”
“我后来坐公交车跑掉了。”
“……”
“也就在这个时候,你看不见我的面部表情,我才敢说这些。”
“……那个大妈失踪,算她走运。”
黑子阴沉地说着。
“如果她不失踪,我根本就不会出门。”
“我坐公交车来到这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黑子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稍微有点心不在焉。
叮当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那个家伙说,如果我觉得难受,我就可以,把我父母做的事情画出来,画成本子,画成漫画——这样,我就会觉得,不是我的父母做了那些事,而是漫画里的人做的。”
“……可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是啊,你说的是,但是我也没什么可做的。我还能告诉所有人我的经历,博得他们的同情吗?”
“……”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干了?”
“因为我不想画NTR,我就被社团的人踢出去了。”
“我懂你为什么不想画NTR……,但这个理由很牵强啊。你不愿意画就不画,为什么还要把你踢出去?”
“副社长看我不爽。人际关系,懂吧?那种东西真是垃圾。”
“而且,他们不止骂我,还骂我的父母。”
“……”
“我妈——!才不是什么婊子碧池!”
叮当深吸一口气大喊着,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林中。
远处的鸟群因为叮当的吼声四散,黑子也停了下来,被她吓了一跳。
“真的…不是。”
被黑子以为会继续喊下去的叮当突然没了力气,她将头埋在黑子的后背上,小声喃喃自语着。
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
“我真的很烦,总是有人因为那种事情,对我展现同情。我真的不需要,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我不需要别人因为那件事对我好。”
“我不希望别人因为那件事情对我侧目相看,觉得我可怜,于是就将一些资源让给我。”
“我不需要!”
“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实力去争取,而不是靠着那些歪门邪道……”
“不会的。”
黑子清了清嗓子。
但是叮当并没回答。
“叮当?”
黑子扭头看了一下她身后的叮当。
“她睡着了。”
“烟灰No.3187?”
黑子又转过来头,看向空中。
“是,我是。不过,我不在空中。”
“我在你的护目镜里!”
“对哈。”
黑子回答着,继续向下迈步。
她走的不快,但是很稳,速度也十分平均。
“烟灰No.3187,叮当以前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吗?”
“我是AI,我的数据库里什么都有。不止是她的事情,我连你的,清火的,温特尔的,哆来咪的…无论是谁的故事,我都知道。”
“……”
“我可没有告诉你别人故事的义务。”
“她刚才告诉我了。”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刚才不在吗?”
烟灰No.3187听起来对黑子的疑问很不耐烦。
“我需要问你现在的感受吗?关于那些事的。”
“不需要。我没什么感觉。”
黑子抬头看着夜空。
今天晚上的风很大,和天空相近的灰黑色烟云在它们的驱赶下快速的移动着。
“对别人的苦难评头论足,可不是我的习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下走着。
她们已经离山脚很近了,黑子通过护目镜,能看到远处的光点——地表的路灯。
她决定等会儿再关掉护目镜的夜视功能。
“是吗?如果你这么想,我就不问了。”
“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本子魔改师的事吗?这不是谁的故事,这是一个事实。”
“而我对这个事实,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