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在严彦的手心画了几笔,让他知道字形。
“鹭?”
“嗯?”
“你是怎么死的?”
“少管所里,一次吃饭的时候,我拿着一根筷子,把它擦干净立在桌子上。”鹭说着,用手比划起来,“之后扎在上面……”
“别说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天边的颜色开始从鱼肚白变为金黄,太阳的头顶露了出来。那个事件虽然轰动一时,但很快就没了后续,因为案情简单,结束的很快。严彦在这轮太阳面前感到的却只有背后散发的寒意。
“我,好想重获新生。”
“有可能么?”
“只要我送走足够的灵。”
“那有人自杀不是好事么?”
“不可能!”鹭意外的坚定起来,“这里,不会再有灵痛苦的消失了。”
“对不起。”严彦望着太阳,许久才继续道,“回去吧。”
“不急。”鹭拉住少年,伸出手接过凭空出现的怀表看了看:“你会不会恨我?”
“为什么?”
“让你牺牲这么多。”
“大概——不会吧。”
在晨风中手拉手的二人慢慢踏上归程。
回到房间时已经是五点半了,严彦飘进窗户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我这是害怕么?他慢慢靠近自己,坐在自己床边:“鹭,你说会不会有人自愿当死神呢?”
“可能会有吧。因为自愿好像可以实现些简单的愿望。”
“那死神不也是帮助别人的神职了?愿你保佑我平安回去。”
“请死神保佑……太不稳妥了。”
“也许吧。”
“你现在的微笑更好看。”
“谢谢。”严彦冲回自己的身体。再睁开眼,身子变得虚弱而且相当的寒冷,但是无论如何——“我回来了。”
“以后我还能来么?”
“可以!”严彦马上回答着,“我也希望能去找你。”
“现在的你只要很用力的前扬身子就可以变成灵了。”
“那太好了,再见。”
悄无声息的,死神的黑袍就这么消失不见。宁静的早上一如往常,护士送来了早饭,做一些简单的检查,其实说穿了,严彦所做的检查已是可有可无,因为他的治疗已经以无果结束了,但即便如此,这些小小的检查却让严彦颇有几分不舍。
送走护士,他缓缓转身,一手扶着床的扶手,一手拉开床头柜,取出一本速写本放在腿上,又取出两根削尖的铅笔。当他想要欠起身来时,才发觉自己忘了拿橡皮,正要再取,一俯身却又让本子掉了下去。
“啊……”严彦犹豫要不要叫护士帮这小忙时,却在这时有人敲起了他的病房门——“严彦哥哥?起了吗?”——一个娇嫩稚气的声音喊到。
“是然儿么?”严彦赶紧重新躺好,一边调整靠背的角度一边问,“快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她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就严彦的了解,事实也正是如此。可惜她患有先天疾病,在这里也住了很久,在早些时候和严彦就认识了。她总是很认真的打扮自己,然后在医院走廊里微笑着跳跃着,和住院部的每个人打招呼。她一点儿也不像病人的样子,活泼开朗,曾经让无数的人们欢笑,可是最近很久不见她跳跃了,虽然花裙依旧,但是走起来却变得平平稳稳。
“哇!猜对啦!是我哦!”她一下子从门后跳出来,做了个鬼脸,“乌鲁鲁!”
女孩快步上前时看到了严彦手里铅笔,“唉?在画画吗?好耶!”
今天的她穿着一条碎花的裙子,扎着双马尾辫,用她很喜欢的红绳配合着彩色的发卡。
“嗯,”严彦指了指地上的本子,“麻烦你……”
“好的!”女孩不等严彦说完,就机灵的把本子捡起来,双手捧着递给严彦。
严彦确定自己完全坐直后,接过本子,摸摸女孩的头:“谢谢!”
“不客气啦!”女孩扬起小脸,眼睛眯成一条可爱的缝,“比起这个,哥哥快点画嘛!我好想看!特别想!”
严彦嗯了一声,翻开本子不再说话。第一页画着他以前的同学,然后是教室、操场、住院部的花园……但最多的还是,严彦已故的家人。当他翻到一张女孩和与女孩同房的老人的画时,女孩却突然激动的抢过画本,将它翻到空白页说:“快嘛!快画啦!”
嗯。严彦再次应答着。画的顺序,严彦是很清楚的,下一张正是目前的最后一张画——他前不久靠想象画的,一家人团聚的全家福。应该等见面以后再画的,可自己就是等不住……好像正是出事当天早上女孩来时,和她边聊天边画的?严彦想着,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她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笔尖,看到笔不动了,也抬起头看着严彦,撅起小嘴敦促着。
画笔再次动了起来,在纸面翩翩起舞,那是一座高塔,一名少女坐在上面,欣赏着日出。她穿着连衣裙,看着红日边沿被染色的云朵也丝毫不觉得刺眼,两手撑着身体,两脚悬在空中摆荡着,显得很自由,很梦幻。
“那不会是我吧?”女孩指着严彦画完的少女问。
“不太像吧?她看上去比你大好多呢!”严彦假装很认真的分析着,碰巧护士又来定期检查,女孩就借机问出问题,可没想到护士的回答和严彦出奇的一致——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这么大呀?女孩就又撅起小嘴,这一举动引来了护士的大笑,她和严彦四目相对,也马上笑了出来。早上就在欢快中悄然度过了。
下午比早上无聊一些,因为没有那个女孩的陪伴,严彦只能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电视了。可惜电视并没有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看了看表,护士的下一轮检查还会很久。咽了一口口水后,他把两手搭在床的两侧扶手上,将身体用力往前推,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身体突然变得轻松,回头一看,自己果然已经睡在床上了。
严彦的灵飞出窗外,进入了广阔的天空。在城市上空飞行着的少年,开始四处寻找鹭的身影。炎炎夏日之中,完全不觉得热的少年四下张望着,终于在好几条街以外看到了死神的黑袍。严彦毫不犹豫的飞过去,向那边呼喊,死神也反应过来,向这边飞来。但是靠近一些,严彦才发现那并不是鹭。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硝烟出现,严彦下意识的急速下降,才勉强躲过什么与他擦肩而过的东西。
“你是什么?”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严彦本就惊魂未定,被这么一问,更是摸不着头脑,只是大喊着:“停下!我没有死!”
那个男子将对着少年的枪口缓慢放下,伸手接过一块和鹭一模一样的怀表看了看:“哟,还真。而且不是这个区域的。你小子,见过鹭吧?究竟干了什么?”
严彦手忙脚乱的把和鹭的事情解释了一番,那个身着黑袍,留着胡茬的男子才安下心来,把枪放回枪套。可与鹭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带着镰刀,虽然身上的装束和鹭差不多,但是袍子的四角都很完好。他的身躯很结实,胳膊几乎赶上严彦的大腿粗,而且肌肉发达,更显得魁梧。
“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来道歉,“我以为哪里的灵异变成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