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墓衍来说没有人是可以永远依赖的,相对的,没有人也能够一直依赖他。
有舍有得,十分公平。
世间用言语难以道尽的词是情,用情字无法道尽的字是人,不管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永远没有一个合适的道理和公式去平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这些用语言无法道尽的关系,终究总结的过程也不过只是同舟共济,有福共享罢了。
——既然对于现在的苏墓衍来说没有同舟共济,也没有有福共享,那也就没有什么继续维持友情、亲情和爱情的必要了。
这并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在前世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如若是家庭之中的顶梁柱患上了难以救治的绝症,如若继续救下去就相当于耗费整个家庭的潜力去换取自己和家庭未来的痛楚,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苟活。
选择活,还是不活,对于一个为了家庭而奔波的人来说,可想而知。
苏墓衍原先可不想要加入到对抗‘相柳’的队伍,只想要远走千里对相柳视而不见,苟且偷生——因为万仙盟国,因为林家,天塌下来总是要由这些高个子去撑住的,他作为一个升斗小民来说这么选择无可厚非。
可现在天没有塌,仅仅只是空了个洞,将天空的一部分重量精准打击到了他的身上,要不然就扛着这一部分重量苟活,要不然就推开这压在身上的重量。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已。
但简单就不代表很容易做到就就还是了。
选择单刀赴会,还是拖家带口苟活,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了,因为他没有牵挂,也就没有什么拖家带口可言,所谓一人吃饱全家吃饱的人来说——或者对他一个没有真正的‘家’的人来说,既然有人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他就砍回去。
烟遥作为‘系统’寄宿在他的身上时,早就把苏墓衍的记忆前世今生的记忆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她自然能够自己活在这世上——而既然她能够活在这世上,还本身就拥有能够当挂件的本事,那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江悯雪和木羡仙背靠林家,月吟是林家当代的继承人,猴子整天漫无边际的乱搞相柳也没有必要去针对他,李文康父女更加是没有针对的必要。
——那又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当然是要砍回去。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更不要说了,万一他死在了万古无忧所给下的试练之中,万一烟遥和柳寒烟遇上的时候说明了他的身份,柳寒烟就直接跳反出相柳和烟遥他们一起对抗万古无忧了也说不定呢?
万古无忧作为二十年前造成巴蜀地震的罪魁祸首,冠冕堂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的宣示着自己的力量,证明着自己的强大——这血海深仇苏墓衍报不了,可也绝不代表他会因此为万古无忧所跪下。
苏墓衍叹了口气,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了还依旧在比赛的场馆之中。
心中阴郁的气氛让他想要找一个途径去发泄发出来,而那些在比赛场地之中的菜鸡毫无疑问就是发泄的途径——如若是他直接冲到场地上,对着正在比斗的所有人发出挑战,那毫无疑问是一个泄愤的最好途径。
可是不行。
现在并不是干扰比赛的最好时机。
虽然暴打场上的所有人确实能够让他心中所存在的阴郁尽数释放,可是这样他出场的时机太早了,不仅会干扰到海选的质量,还会让各方的人都注意到他。
而他唯一能够打人的途径,那就只剩下了林家分家还没有来的人了。
不过他坐在原地思索了这么久的时间,林家分家的人还没有来,大概率可能是月仙的命令让这个过程有所变化,从而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可现在苏墓衍确实是有些静不下心去看比赛,原本该来的人也没有来,那就只能回去了。
今天已经差不多感受到了海选选手的大部分实力,再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回去和烟遥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宜。
他就真的起身回去了,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他仅仅是前几个月一样回到了家,打开了门,唯一不同的是烟遥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袋零食在慢慢吃着。
没等烟遥开口,苏墓衍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今天我去了海选现场,观察了一下海选的水准,结果令我很失望,不过海选要开始三天,还没有决出真正进入到天星剑霸祭的选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第一时间没开始说话,仅仅只是又吃了点零食之后才将零食丢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拍了拍手说道:“那你有遇到什么吗。”
“没有。”
“你确定?”
“林家分家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认出我了,不过他们估计是有自己的考虑,并没有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直接揭穿,而是对我劝阻无效之后准备动手,先礼后兵——不过‘兵’没有来之前我就先回来了。”
苏墓衍想了想后回答道:“恐怕他们那边也有了一些压力。”
“什么压力。”
“护天宗的压力。”苏墓衍解释道,“我跟护天宗的无印选择性说了我最近的遭遇,现在他们选择相信了我,估计是想让我当棋子来找到还潜藏在阳丹的相柳分基地,所以也就没有让林家分家让我动手。”
“有理有据。”烟遥点了点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琢磨我几个月之前琢磨的返本溯源拳,有余力的话可以改良一下我的三千叠影,打算也学一下怎么在单人的情况下使用剑阵。”
“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她叹了口气,“三千叠影和怎么单人使用剑阵的事情我帮你弄了,你就直接去琢磨你臆想之中的返本溯源拳好了。”
苏墓衍点了点头,又听到烟遥继续说道:“既然不打算在海选的时候就出手,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我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的处境更好了。”
“你的处境挺好的,不好的是我的处境。”
苏墓衍说完后沉思了一会,可没等他开口,就听到烟遥低沉情绪的声音说道:“我们现在可还没有真正分家呢。”
“早点准备总是好的。”
烟遥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什么早点准备,分家都没有分家,有什么好准备的,说得你好像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遗产似得,净身出户,我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准备给你收尸立坟吗?”
“我本来就有坟。”
“——你在巴蜀的那个坟是衣冠冢。”
“那难不成我要有两个坟?”
“你自己都给你自己上过坟,现在反倒搁这跟我说不需要两个坟,你不是早就打算割裂前尘了吗?现在又觉得那个衣冠冢就是你的坟了?”
“我说不定连全尸都没有,你还费什么心思弄这些。”
“我连帮你收尸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任何必要。”苏墓衍摇了摇头,“况且我又不是一定会死。”
“我看你是巴不得自己去死,你死了之后就爽了,管他身后洪水滔天是不是——二十年前的业债随着你的死都烟消云散了,接下来该活着的该死的都靠着自己的努力,生死全靠各自的手段是不是!”
“如果不是这样又能怎么样,这命已经定下来了,柳寒烟走上这一条路害了江悯雪把我们牵扯到这些事情来,命运早就做出了选择了,我们苟且偷生又能怎么样——掩耳盗铃吗?”
烟遥张口想说什么,可还是重新闭上了嘴,片刻后才说了一句。
“…活着总比死了好。”
“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新中国就成立不起来了。”
苏墓衍冷笑了一下,倒也不打算多做什么解释,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冷静冷静自己的头脑——他知道这种事情争论起来并没有什么必要,因为终究是说服不了对方的。
这已经不是当初是不是救江悯雪那种简单的你唱我和就能够决定下来的事情了,她敢阻止自己去参加试练,那后果将会由她自己去承担。
结果无法改变,只会更加糟糕。
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仅仅是如此而已。
可是烟遥抛开手中的零食一砸茶几,砸出几条裂痕。
“新中国的成立确实是是因为无数人前仆后继的鲜血,可和你这个已经脱离了中国的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万仙盟国的国籍,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籍!即使退一步来说你一个人的死亡又能怎么样!你又要救谁!柳寒烟吗!”
“我接受试练一不为了万仙盟国,二不为了救人,三不奢望柳寒烟能够重归正道,四不为己,我为的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你这条狗命和江悯雪母女那两条狗命能不受相柳的干扰活得下来——存地失人,人地届失,存人失地,人地届存,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说完后握紧了拳头,继续说道,。
“我赢了我们有更大的辗转空间,我输了也不一定会死,即使退一步来说即使是我死了,那你们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赢了大赚,输了毫发无伤,为什么不做。”
她喊道:“我才不需要你去冒险把帝器从他们的手里拿回来,我们苟且偷生又能怎么样,大不了继续穷光蛋就是了,躲得远远的不行么。”
“万古无忧能一言九鼎,相柳不行,柳寒烟能忤逆万古无忧一次,那就能再忤逆第二次,第三次——你用我和你的命放在柳寒烟的手里,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总会念及旧情。”
“若她有一天不念及旧情了呢,成为待宰羔羊吗。”
“可总会有办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
“拿什么避免,像你之前一样跪在万古无忧面前打算给相柳效力抱住我一条贱命吗?”
苏墓衍冷笑了一声:“我不需要你这种人去为了我这么一条贱命这么做,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一点价值——先不论苏幕遮,苏墓衍,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凭什么又要你这么一个没死过的人去救我。”
“那你就更应该活下来才对。”
苏墓衍仅仅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看着烟遥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道:“人和人的联系就是世界上的道标,而对我们而言,你的道标是我,我的道标是你,你不想要让我死,我也同样不想让你死,我们的冲突说白了就仅仅是这样而已——说什么谁应该活下来,说什么谁应该去死,这都一点都不现实——带着自我的感情去评价一件事情标准本来就不应该是我们现在应该去做的事情,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她当即便想要打断苏墓衍说话:“可——”
“——你即使是做为剑灵存在,你也毫无疑问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之中你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感性大过于理性,而我不同,我两世为人,还不是长生种,理性大于感性。”
苏墓衍继续说道。
“我就仅仅只单纯举例你存在的好处:一,你是帝器苍天眼的器灵,一旦万仙盟国夺回了苍天眼,你的存在就有可能会给万仙盟国带来更强悍的实力;二,你培养出了我,同样也能培养出第二个,第三个苏墓衍;三,江悯雪作为万古无忧的血脉,你不仅仅能够培养出无数个苏墓衍,还能将江悯雪推到我们都难以想象的层次;四,你继承了我的记忆,同时没有我一样对于这个世界的隔阂,我存在对于你来说仅仅只是感情的需要,而并非是必要,两个世界知识的相互辩证足够你在万仙盟国大展身手;五,我死在万古无忧的试练之中,万古无忧会亲自庇护你们所有人等待好戏的上演,也会给你们带来发育的机会,而我苟且偷生,万古无忧一旦失去兴趣,万古无忧的庇护也就不会存在,即使拥有万古无忧的命令存在,即使是相柳真的忤逆了万古无忧的命令,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惩罚。”
“可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死在一起而已。”
“呵。”
苏墓衍反讽了一声,也不打算再多做解释,只是走到浴室准备洗澡去了——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废话。
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说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