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遥离开了。

这代表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她们在这颗星球的生存也已经慢慢走上了正轨。

但苏墓衍没有。

或者所从一开始就没有。

白天和黑夜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万古无忧是立在他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让他不得安宁,但还能够承受。唯一承受不了的便是来自于江悯雪一行人的选择,这令他头上悬浮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开始刺入他的骨髓,撕裂他的躯体,折磨着他的灵魂。

苏墓衍漫步走在虚拟城市的街道之中,没有任何一丝的目的性,就仅仅只是无聊地行走在空旷到没有一丝声音的城市之中,心里随意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并不加以抑制,只是任由着自己想到什么就去想什么,走到哪就去哪。

他已经很久没有轻松下来了。

这很难得,他也很享受。

——他明白自己就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半只脚踏入棺材,即使确实还活着,但对于死亡已经不太抗拒了。

不需要其他人来提醒,苏墓衍自己就已经知道现在的他有比较严重的自毁倾向,不过也仅仅只是比较严重,还没有真正到了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就能够拿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刎的地步。

因为死亡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作为一个剑修,最擅长的就是在刀光剑影里跟敌人以命相搏,如若连这点都意识不到的剑修,也就仅仅是耍剑的罢了。

战斗就是如此。

不论杀死了多少对手,可只要有一次失败,小命就没了。

而既然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对死亡还有心理恐惧的话,那就只是贻笑大方了。

这就是和人争斗的代价,也是他每一次战斗都会以命相搏的原因。

这也是他选的路。

他对于生活的渴望小于了要拼尽全力杀死万古无忧的渴望。

——如果他想好好活着就不会过上现在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而是蜗居在阳丹昧着自己的良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可想杀万古无忧就是异想天开。

——苏墓衍自打一开始就明白。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有领导能力的人,也不是能够管理队伍的人,更不会见微知著料敌于先,可以说除了一身蛮力和高超的寻死能力以外几乎一无所有。

他能够在青丘拉起一股势力,靠的还是宫白漩从中调度。

即使是如此,他也站在和万古无忧对立的角度去拼尽全力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既然都已经尽人事了,日后他在对抗万古无忧的路上没撑下去,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罢了。

更别提他更想让万古无忧动手杀了他,让巴蜀地震时留下的恩怨在江悯雪一行人和柳寒烟未曾见面时就彻底划分出立场的契机。

——因为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现在事情已经由于江悯雪一行人出现在柳寒烟面前从而变得复杂了,不过苏墓衍并没有因此而质疑江悯雪她们来到青丘的选择。

在苏墓衍于青丘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就是如此。

他没有替别人做选择的权利,所以他只是在抨击她们,用言语来讥讽她们,用行动来表达出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强迫她们任何一个人立即离开,只是向她们提出了这个建议,她们不接受,所以苏墓衍只是远离了她们任何一个人,冷眼旁观。

正如同他也看不爽月仙放任月吟来到青丘的这个举措一样,也仅仅只是不爽,却没有要求她该如何去做的权利。

他至始至终都捍卫着她们做选择的权利,所以他至今为止做的都是‘不让她们有做选择的机会’。

烟遥是明白这点的。

她应该在江悯雪和木羡仙亦或是其他人的面前表现出她并不知晓苏墓衍行踪,只是用‘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的这三个回答就能够避免苏墓衍再度看到她们,直到苏墓衍死了,亦或是直到整个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思考自己要不要透露出他所作所为的意愿。

她应当是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当她带着江悯雪、月吟、木羡仙三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她是被苏墓衍毫不留情地打了耳光。

烟遥也有做选择的权利,但更苏墓衍更明白的是他自己也有做选择的权利。

——他选择了打烟遥一巴掌。

正因为她有选择的权利,所以苏墓衍只打了她一巴掌。

苏墓衍给她们争取了‘无知的活下去’的这一份权利,但她们视若无睹来到了青丘。

苏墓衍无法去帮她们决定,除了‘傻’之外没有其他的评价来评价她们的选择,可唯独烟遥是罪加一等的。

这就是简单的明知故犯的问题,罪行更为恶劣。

事情已经完全不是当初苏墓衍和她在哪里嘻嘻哈哈讨论要不要帮江悯雪能够随时抽身的小事了。

当时他们两个讨论一下,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至少还能帮江悯雪护法运行天魔解体顺手帮她收尸,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现在烟遥的问题是已经明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还要以身涉险,那苏墓衍大不如一开始就不去阳丹分基地,直接原地自杀成了。

往好了说是讲道义,讲情理,往坏了说就是好心办坏事,心里没点数。

苏墓衍打她一巴掌都算是心疼她。

——要换做是其他人苏墓衍反手就拔刀架在人脖子上,杀人的心都有了。

现在又小心翼翼地在他的面前转来转去生怕说错了一些话,对他的心理旁敲侧击的——要不是看在是她的份上,苏墓衍就直接讥讽她当时在一旁看着自己被万古无忧打成死狗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了,讥讽她当时吃自己的眼珠子的味道美味无比了。

两个相互依偎二三十年的人落到现在这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就是她自找的。

可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的举动。

但这得另外去说了。

这不是两个人别扭起来闹矛盾的事情那么简单,万古无忧和相柳虎视眈眈,他又有什么资格跟她在这里玩这种过家家的感情纠葛——失去了感情可以有新的感情弥补,可死了就真的死了,死了就没有感情可言了,所以苏墓衍非但没有对她们的到来感到高兴,相反,在见到她们的时候心都已经寒了九成。

剩下一成还是看在她们来了的份上。

“命运总是如此苛刻。”

除了愤怒过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诞生,只是纯粹的无奈。

习惯了灾厄之后的无奈。

他又再度放纵起自己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踩着空气慢慢走上了整个虚拟城市最高的大厦顶端,而后坐在天台的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城市,沉默了许久才自然而然嗤笑一声。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结果到头来想得最多的还是江悯雪一行人。

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