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江悯雪怎么一直在问‘寿元’是如何转移给别人的，苏墓衍都沉默不语，甚至没有给出一个敷衍的回答，之所以因为如此，是因为这个话题也让苏墓衍本身感觉到了一丝沉重，也就没有了说话的意思——这个甚至持续到了他们回到了小区的路上，苏墓衍都是如此。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总是事实证明一个人的生命是有价格的。

人各有命这一句话并非是空话，而是实打实的现实，有的人一出生就身体健全继承了万贯家财，有的人一出生就是药罐子家里还穷不得不放弃救治——而在不同的时候，人命的价格都在随着时间的浮动而浮动。

救回木羡仙的成本是三千多万。

救回江悯雪的成本是两百多万，外加一场战斗。

——而救回李文康的女儿李诗儿的时候是三百多万，外加一个正值壮年的人的元炁。

炁同气，读音同样是‘qi’，而真元这一词本身就是元炁和灵气的相互组成而成的，古语有云‘气聚则生，气壮则康、气衰则弱，气散则亡’、‘气聚则塞，气散则通’，同样是在指人的元炁。

元炁指的是一个人体内最虚无缥缈的‘命’，人无法去观察到，也无法去理解到这种东西的存在，就像是运气，人类明明知道‘运气’的存在，却无法去真正操控‘运气’的存在，这就是如此——而连元炁都没有观察到，也就无法自然去理解‘命’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中已经有人在研究“元炁”，可元炁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被观测到的东西，就是古籍之中提到的那么一两句话而已，无法去证明真伪。

——就如同人知道脑神经元存在，也研究过脑神经元，可是梦境是怎么来的，肢体幻觉是怎么来的，真实的记忆和虚假的记忆究竟是如何被分辨的，这点都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就像是古时候的牛顿，他知道苹果会掉下来，这是常识，但为了研究‘苹果为什么会掉下来’这种常识，他研究出了公式，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万有引力的存在——而元炁的存在，就是如此，但比起牛顿的苹果来说，这是这是一只人感知不到的苹果。

元炁的存在也不是苏墓衍从课本里面学到的，也不是从各种各样奇怪的知识网站上学到的，而是系统直白地告诉了苏墓衍‘元炁’的存在。

当初苏墓衍要了解元炁这个概念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去学的，最终也只能学了一个四不像的东西，也就知道了人的体内有元炁，而灵力在体内不断运营，一点一点壮大元炁的同时也在改变灵气，变成真元。

——苏墓衍最多也只能这么理解。

要不然这种概念根本就理解不了，这种东西就不是一个唯物主义的人该理解的事情，而且这个世界就真的证明过‘帝位’的存在，乱古帝一人一剑砍得整个九州大陆血流成河的这件事情就是存在的，这事情都已经板上钉钉了，一剑破万法，就这么简单。

系统给李诗儿的评价就是。

‘先天元炁不足，免疫力近乎不存，体弱多病，小病重伤，重病毙命。’

系统的意思是这个人根本不必生出来，就算是生出来，正常来说也活不过三个月就得死于各种各样的疾病，李诗儿就像是一个浑身到处漏水的木桶，根本盛不起任何一点水——就是无根浮萍，风中残烛。

有这种人存在么。

有的。

有健康的孩子出生，那一定会有不健康的孩子出生，而李诗儿就是不健康之中的极点——她甚至无法依靠自己去度过寻常婴儿都能度过一百日就得准备因为一点小小的疾病而死亡，一点小小的咳嗽咳出血，失血都是正常的事情。

在李文康带着李诗儿寻医问药拼命接单，每天都几乎被人打得体无完肤的那一段时间，苏墓衍也是看在眼里的，而所幸的是他有一个系统，他并非像是救助江悯雪一样用着不着调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十分严肃认真的表达了自己想要救李诗儿的想法。

最后的结果就是。

‘四百万，外加一个人的半条命，而且必须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年轻人的半条命。’

——这就是李诗儿这一条命的代价。

这个代价的结果就是李文康和苏墓衍，以及同行的一位好友拼命地凑了钱，能借款的地方全都借了，甚至那一段时间之内苏墓衍都必须要去迫不得已找猴子，月吟，小女仆甚至是萧枫借钱的地步去了。

其实他们三个人也就凑了将近七十来万，后来苏墓衍实在是迫不得已，找到月吟想要欠一个人情的时候，月吟才将整个负担全部包下来，而这件事情中，猴子借了三千块，小女仆给了一个白眼（她根本不信任这一件事情的可靠性），萧枫给了一阵长笑。

而这四百万，外加上了李文康身体内的大半元炁，最后才勉强补上了李诗儿先天元炁不足的问题。

系统是这么解释当时的这件事情的。

“为什么修炼能够长寿，是因为真元降低了体内元炁的消耗，可是人的元炁不是无穷无尽的，顶多到了消耗量级，元炁就会耗光——可不能否认同样是人，有的人天生的元炁就很多，在同等条件下，有的人就能比别人就能够活的很久，这就是元炁，也是人的‘命理’。”

李文康用半条命来让李诗儿拥有了足以过上一生的资本。

——这就是李诗儿一条命的价格。

人命的价格是一直在一个‘标准值’内浮动的，只是在某时某刻，人命的价格会飙升到一个极值，而这个极值，通常需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才能弥补回来，一个人的命，两个人的命，三个人的命，一千人的命，一万人的命——有人会用一万个人的命去换一个人的命么？

——有。

——而且很多。

这就是为什么苏墓衍不宁愿插手这种事情的存在就是了。

如果这件事情被有心人知道的话，指不定什么牛鬼蛇神就打上门，点名指性的要自己帮他续命，他固然是可以像是武侠小说的胡青牛一样杀一百个人救一个人，而且还能够赚的巨额利益——可人血馒头的钱，赚的香么？

香啊，当然香了，只是他现在还闻不惯这种香味罢了。

当初在遇见江悯雪的时候，他是真的已经做好帮江悯雪护法，不让她的自杀被其他的‘好心人’打扰的准备了，可是随之而来没有想到的是，江悯雪以及她母亲的人命的价格之低，超出了苏墓衍的想象。

即是如此，就顺手帮上一把罢了。

在回去的路上，系统沉默了如此之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向苏墓衍发出了一道神念。

【你的心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了，这种事情并不适合你来思考，如果长久下去，不仅仅你的道心会被恶念腐蚀，剑意开始浑浊，剑气不再锋锐——而且这都已经是陈年旧事的事情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就好了？】

苏墓衍沉默了许久才回应。

【我知道什么可以想，什么不可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