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二十分,班主任交代完今晚测试赛的注意事项,便宣布没参加社团活动的人可以先行放学。
因为担任值日生的关系,我要负责填写记录授课进度的班级日志,按规定没作完前不能回家。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沈溺在哀愁之中的失败者。就好像体育频道的“每周十大好球”节目般,我的脑袋不断回放被修奈尔茨进球的画面。
痛苦到连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呜呜……好想加梨梨的We-line好友!」我发出败犬般的悲鸣。
从输球开始,梨梨就一句话也没对我说了。
原以为自己的校园生活即将变成闪耀的玫瑰色,现在根本是丧礼花圈上菊花的惨白。
侧腹乍然传来被轻戳的触感,受到惊吓的我不由地“唔!”了一声。
「雪霙同学,你是幽灵吗?」我质问道。
※霙(yīng)
「我有脚。幽灵没有脚,所以我不是幽灵。」
「那就给我好好发出脚步声来。」
「砰啪。」她小小声地发出状声词。
「有生物的脚步声是“砰啪”吗?」
「河童?」雪霙歪着头说。
这名留着姬发式发型的娇小女生,是我的幼时玩伴,属于脑回路有点奇怪的孩子。
「找我有什么事,话说你不用进行社团活动?」
雪霙和梨梨同属爵士乐社的社员,平时一般都会练习到晚间六点才放学。
「今天休息。」
「如果想约我一块回家的话,那你要稍等会,我得先完成这个。」我指着教室日志说道。
「球……,你……和修……,……厉害,……油。」雪霙讲话细细簌簌的,不知道到底在表达什么。
假如手边有材料的话,我会马上做一个纸杯电话给她使用。
「对着我的耳朵,大声一点。」
雪霙贴了过来。
「呀啊——!!!」突然大喊。
「我的耳膜!」我摀着耳朵,「要捣乱的话请你回去!」
「看夕暮没有精神,所以鼓励你。」
「我觉得自己更没精神了。」
「球赛的时候,你能和修奈尔茨对打,我觉得很厉害,一直有帮夕暮加油。」雪霙重复说了一遍。
「是吗?不过你不是和修奈尔茨同班,帮我加油不大好吧。不对,你说话那么小声,其他人也听不到。」
「我有扩音。」雪霙将手放在嘴边,作出类似天冷往手心呵气的动作,「夕暮加油。这样。」
「……那只有你自己会听得更清楚。」
「对了,这个给你。」雪霙交予我一本笔记本。
「这是?」
「把名字写进去,那个人就会死。」
「感觉很危险,妳还是赶紧送去警察局。」
「为了在弄丢的时候能找回来,夕暮先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笔记本上明明写了梨梨的名字,你到底从哪弄来的?」
「偷的。」
「……」
「下次帮夕暮偷别的东西,例如梨琛同学吹过的萨克斯风。」
「请你还回去。」
「不开玩笑了。我是受梨琛同学委托而来,她让我转述“等一下在阅览室碰面,如果小暮比较早到,请先读一下笔记本的内容”。」
「欸!?」
「另外还有一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垃圾”。」
「这句你是自己加上去的吧!」
满血复活的我,三两下便完成教室日志。
图书馆位于校园最北端,拥有独立的对外出入口。平日夜晚会提供给普通市民使用,寒暑假期间则将开放时间提前至下午四点。
柜台排了一些等待办理借阅证的成年人,也多出几名没见过的图书管理员,估计是来作社区服务课程的高中生。
我走进二楼的阅览室,里头坐了不少悠闲的看报老头。由于位于最角落的专属位置,被明显是来蹭免费空调的午觉大叔占据,我只好选了靠窗的空位入座。
邻桌坐着一名大学生年纪的青年,青年紧握着钢笔、桌上放了一大迭横线稿纸,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创作。他的眼球布满血丝、脸上挂着有些骇人的黑眼圈,所谓处在赶稿修罗场的作家,具体形象大概就是这样吧?
令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青年的落笔速度快到宛如不经思索,眨眼便写完一张稿纸。正常的脑力劳动过程,应该每到一个小段落便会稍事停顿。然而他却如同将背诵完毕的东西,一股作气抄写出那般,行文之间丝毫没有犹豫。
虽然充满疑问,但毕竟一直盯着别人看有失礼貌。于是我调整好坐姿,利用等待的空档,打开了由雪霙转交给我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开头,描述了各师长对Code Zero测试赛的看法,就像事先早已统一了说词,他们一概以正向的态度鼓励学生参赛,对于细节却又避而不答。
而那名新来的计算机老师,也以“训练自主思考能力”为理由,拒绝了学生的提问。此外,还有人发现班主任桌上放了学生家长签下的同意书。
我想起前些时日的家长说明会,大概就是为了Code Zero测试赛而召开。
笔记本的第二部分提到,虽说全体参赛者的奖励都在100~500RP间浮动,任务内容却有所差异——使用体育馆的一、二班是“个人球类竞技”;于室外球场活动的三、四班是“团队运动竞赛”,剩余的五、六、七班则是我最害怕的环校马拉松。
再往下翻,内文介绍了分组实验的配置方式,所有参与者最终获得的RP数量也都如实记录了上去。
梨梨的构思,和我在头脑体操时所作的安排相去无几。
比较让我意外的是,除了涉及作弊放水的实验组只拿到最低标的100RP外,其余组别的分数没有规律性可言。这意味着此回RP任务既不参考个人赛的胜负、也不论当中展现的运动技巧。
此外,梨梨特意安排了一个小组,选在密闭的设备器材室中进行比赛,排除掉第三者在场、监视器、甚至是针孔设备的可能后,该小组的成员一样能正常获得RP分数。
我以为评审观察参赛者的方法在“透过体育馆的监视器”、“躲在学生难以察觉的死角”、“混入学生当中”三者之列,原来少算了一个最关键的存在——手上的手环。
我阖上笔记本,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邻桌的青年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桌底遗落了一张稿纸,我好奇地拾起观视。稿纸上书写了难以理解的第三通用语,字里行间余有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