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在病房外探望了一阵后,傅山并未去打扰那位坐在床上发愣的罗太太,他只是将自己带来的营养品和鲜花交予了护士,再三拜托好好照顾便独自离开医院。
傅山每次来都会好言与值班的护士做出恳求,如果不是知道病人并非他的爱人,那些被请求的护士早就把他当成了病人的先生。
捧着花篮望着傅山离去的背影,当班护士惯例的轻叹。
“真是个奇怪的家属。”
说归说,当班护士还是将花篮送到了病房内。
这位精神已经恍惚到难以对外界事物有着明确认知的太太在见到花篮之后忽地挪来了视线,她就那样凝视着那个花篮,再度变成了痴痴地样子。
离开了医院之后傅山直接前往的是负责遗产交接的律师事务所,聘请的律师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傅山也很熟悉了,看到傅山又来找上自己,律师能给予的回应只有一声叹息:“傅先生,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是一家正规的法务部门下属的事务所,请原谅我们不能同意您之前的要求。”
“啊,张律师,是这样的。”
傅山关好了门。
“我这次来只是想问问履行遗产内容的进度,基于个人,不是之前的代理人身份。”
“这样啊,那我给您查查。”
说罢这位张律师便在电脑上查询了起来。
不多时查询有了结果,张律师看着屏幕说道:“继承人现在还没有给出明确的死亡原因,如果贵方能够提据正式的死亡证明的话,那么流程便可以正式进行了。”
将视线挪到傅山身上,张律师继续道:“不是我多嘴,大世家的事情多少我清楚一些,不过遗嘱就是遗嘱,即便是罗先生想要故意拖延,遗嘱上明确指出的时间还是具有法律效用的,所以傅先生,还是别在罗先生违反法律的想法上多费时间了。”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傅山在感谢后离开了事务所。
正如张律师所说的那样,遗嘱的执行流程就是被罗林扣下并拖延,他希望依靠在拖延的时间里能与俱乐部完成交易,让自己的儿子复活。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让苏生的儿子成为他的傀儡,将遗产慢慢划到自己的名下,也可以顺势对医院进行投诉。
这个投诉是必需的安排,并非是为了钱或是根本不存在的“公道说法”,而是为了将他儿子的“复活”掩盖成一个医疗判定失误,让外人无从知晓他的儿子真正死过一次。
也是因为如此,罗林才会如此焦急、乃至于寻觅到了俱乐部。
再不抓紧,那么就要到了遗产上既定的变卖时间了。
傅山去事务所为的就是确定这个时间期限,心中大致有了谱,他没返回罗林的公司,独自来到了一处偏僻且安静的酒吧。
寻觅了个角落,他呼唤服务员点单。
送来的是两个酒杯,其中一个被放在了桌子的对面,斟满酒杯,傅山靠在椅背上闭幕冥思。
过了大概有一段时间,没什么客人光顾的酒吧迎来了今天白天的第二位客人,那是一位将面容用口罩与墨镜遮掩的女性,她站在酒吧的门口寻觅了一阵,旋即来到了傅山的对面坐下。
摘下了遮挡面容的墨镜口罩,她轻轻的敲了敲桌面。
“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起身看向面前的女人,傅山先举杯喝掉了自己那杯酒。
“有些事情想通过你这位生活在那个世界的老朋友了解。”
“说吧,”对方似乎很赶时间,她时不时就会看一下手机上的钟表盘,“不过你知道我们的规矩,我不能保证你问什么我就会告诉你什么。”
点了点头,傅山渐渐地严肃起来。
他沉声问道:“有关上次你提到的那家俱乐部,能不能稍微详细的和我再聊聊。”
闻言女人的瞳孔登时紧缩,显然即便是不属于那个世界,傅山也能通过女人的反应得知那个地方的详细近乎“说不得”。
沉思了片刻,女人轻叹了口气:“我就不该上次和你提起那个地方,出什么事了吗?”
傅山很相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大致将罗家遗产纷争的整个事件过程告诉给了对方,最后的最后,他才提到了罗林进入了评估阶段的情况。
听到这里,女人陷入了沉思,她的手指在轻轻敲着桌面,眼底闪烁的是傅山难以读懂的光芒。
“规矩所限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我能明确的告诉你,如果罗林肯付出,那么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复活的人不再是原本那个人’的说法,能够信这种说法的人未免太高估了自己的想象力。”
闻言一怔,傅山压低了声音。
“你的意思是……那个地方会有这个说法,就代表着那个地方已经算到他不愿意真正的付出?”
“嗯,”女人点了点头,“而且依照我的了解,罗林可能还有很大的概率无法通过评估,那个俱乐部的第一准则就是禁止在交易上进行欺诈和隐瞒,如若发现不光是评估的事情,他甚至会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了想,女人补充道:“那存在意义上的消失,任何人都不会记得有罗林这么个人曾经出现过。”
说到这里,她忽地再度敲了敲桌面,同时她的语气和态度也有了相应的反转。
那是对待走错路的老朋友的劝告,严肃且认真。
“傅山,因为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所以我再一次的提醒你,这件事真的不对,你真的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为那种人做事。况且跟随了罗林那么多年,我不信你还看不出他的为人。”
对方的说法不仅没换来傅山以往的那种搪塞,反而还令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实话跟你说了吧,出了这件事,作为知情者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告发,但少爷是无辜的,我一直在罗家也全是因为少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希望能通过你来了解那个地方,”叹了口气,他的语气渐渐坚定,“如果能有机会抵达那个地方,我宁愿用我自己来换少爷回来。”
“啧。”女人咂了下嘴。
“我混成罗林的心腹也是为了更方便收集他的黑料,这样一来以后少爷也就能更轻松的摆脱他的控制,乃至于直接搞死他,”傅山将一块U盘推到了女人的手边,“这是黑料的备份,以防万一希望你能替我保管。”
女人看到U盘挑眉道:“你要做什么?鱼死网破?现在也能直接揭发他吧。”
冷哼了一声,傅山的笑容隐隐的有了几分残忍。
“现在还需要他来让少爷复活,要是现在就揭发他,他肯定会借机将自己的诉求变成从黑料之中开脱出来,这对少爷没有任何的好处。等少爷复活之后他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得去手,所以这种脏活儿在事后一定需要我来做,到那时候,我希望你将这份资料交给少爷,让他明白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渣败类。”
又看了眼时间,女人好像是放弃了她原本的目的。
“虽然我想劝你冷静,但如果你执意这么做的话,那我只能祝你随愿。”
收起了U盘,女人起身打算离开。
“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总之,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三思。”
言毕女人便离开了酒吧。
傅山靠在椅背上,他的嘴角洋溢的是解脱的笑容。
将深埋在心底的很久的东西找人倾诉出来的感觉是令人舒畅的,美中不足的,就只有对自己无法抵达俱乐部的无奈。
如果自己能到那个地方的话,傅山是想拜托自己的老朋友替自己引导那位救过自己一命的少爷的。
说是少爷,他却更像是自己的儿子。
而非罗林那个混蛋的亲生子嗣。
女人离开了酒吧径直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她单膝跪在地上,十指交叉抵在胸前状若祈祷。
随着她在心中的默念,面前的死路忽地出现了水波一般的荡漾,那片向着四周震荡的波纹逐渐变成了一扇朴素的大门,感知到了门的出现,女人结束了她的祈祷,起身恭敬的打开了木门。
门内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窸窸窣窣的响动在黑暗种回荡。
像是一些人在无尽的黑暗种低语,又好似有什么无法直言描述的存在在其中蛰伏,等待着向祂祈祷之人的到来。
深吸了口气,女人迈入了那片黑暗,木门自动关闭,那片荡漾也在木门闭合时收敛平息,当水波消失,那面墙壁上全然不见曾经有过一扇门的踪影。
身在黑暗之中的女人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慌,哪怕连自身的存在都无法看见、哪怕耳边如同怨灵抱怨的呢喃逐渐增多,她都视若不见。
仅仅只是站在了那里,静静的等待着栖息于这片黑暗的那位存在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低沉且沙哑的话语声从四面八方传入女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