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整理了一下小纹带来的各种物品。比预想中要花费体力和时间,所以让小纹先去我的房间里休息一会。
小纹带来的东西里其中一大部分是食物,在食物中占绝大多数的是零食。怀疑小纹在收到这些食物时混入了个人的好恶进行选择,不过现状下,这些零食反而比那些需要烹饪的新鲜食品来的有用,暂且表扬一下她的直觉。
不过带来的另一部分东西就不是太理想了,多数都是需要用电的玩意,像是电吹风和电热水壶。目前并没有切断水电,如果光是在镇内行进或许还用得上,但我不认为这些东西在接下来可能要进行的野外宿营生活中会有帮助,所以一并丢到了角落。
“这样可没办法逃出去啊……”将没用的东西全丢到一边,最后只剩下了一堆零食和一个睡袋,姑且不论这个睡袋到底是谁给的,恐怕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露宿野外的打算。
也许是去墙根下寻求死的宁静也说不定,这个被舍弃的睡袋到底寄宿着物主怎样的思念现在我也无法想象,但现在我们得靠着这个活着逃出这里。
抬起沉重的眼皮再次审视了桌上放着的“逃生必需品”。
真是无谋,得到了如是评价,仅仅因一时热血上头就想着离开这里,其结果很有可能变成就这样冲到墙壁下方送死也不一定。
早知道这样就该仔细看看荒野求生节目了,之前被吃虫子的情节恶心到没看下去现在想来真是后悔。
在饿死之前习得机械改装技术,然后用车的零件制造出能飞天的装甲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如果光是学会开车说不定能做到——在没出事故把自己撞死的前提下。
想到这里才发现,小纹带来的东西里完全没有药品。
一般来说,巨大的行囊里总该装几个解毒药和回复生命值的药品吧——这样想着重新在杂物里翻找了一番,结果是完全的失败。
不能责怪小纹,毕竟她到来之前也没有打算逃出去。比起小纹来说,不知道自家药箱放在哪里的我自己更应该受到谴责。话说回来,从之前老妈做菜切到手要跑去邻居家借创口贴来看,这个家里到底有没有药箱还是个问题。
如果去医院肯定可以搞到药品的——但这样一来,就有很大可能两个人一起吃到小纹她老爸的德式后桥背摔,最后相亲相爱地回到家里等死。
这里先把医院作为保底选项储存起来。现在的我也没有十成把握让两个人全都活着逃出墙外,至少在失败的时候小纹要让有个能活着躲起来的地方才行。
“总之,先去购物好了。”
我家所在的位置,能从阳台看到远处街角的大商厦。
平日顶多只是把那里当做一个巨大的零食仓库,现在却要努力在脑中回想那里的主营范围是否包括药品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里不会出售手枪或者血清之类的东西。倒不如说,真出售的话还是有点吓人的。
枪支的问题先丢一边,当前只要去找些野外宿营的常备品就好了。
努力聚焦视线,望向商厦方向——无法判断是否在营业,大门的位置被另一栋建筑物挡住了,也看不到有行人进出的迹象。
“没办法了……小纹!”朝房间里喊道。
“怎么了?”立刻就传来了回应,原来你没在睡觉吗?明明两人都是一夜没睡,还真是有精神呢。
“准备出发了。”
考虑再三(其实也没有)还是决定带上算不上战力的小纹,最起码可以回避在我独自出门的时间里小纹被破门而入的怪物吃掉的结果。
“哦,等我存个档。”
存档?原来我的房间还有这样的功能吗?就像游戏里那样能回复生命值和存档?那真是方便啊,就算我们在墙下被干掉也能重来了。
几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她指的到底是什么存档。
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普通日常的延续一样:玩玩游戏,一起出去到哪逛逛,晚上回到家吃饱了上上网聊聊天,睡着了之后一天又过去了。
说不定现在其实只是我前一天睡下时的恶梦呢,只要睁开眼就可以回到和过去一样的日常生活当中去了。
“羽叶,你闭着眼干嘛?”
遗憾的是,现实只是我站在客厅中央像个傻瓜一样紧闭着双眼呢。
“不干嘛,你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小纹精神抖擞但是两手空空地回答道。
你当我们是去当日往返的郊游吗?
“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换洗的衣服之类的呢?”
“没有哦,路上为了装更多东西,我把衣服全都丢掉了。”
真是豪放的作风,话虽如此,但是我希望小纹起码能衡量一下电饭锅和微波炉还有换洗衣服之间在当前的重要性。
“我们现在准备逃出去吗?”
“不,先去一趟超市。”“要带多少钱呢?”
我觉得钱在这个镇子里大概已经没什么用了
“有多少现金先带着吧。”
不过既然是以活着离开镇子为前提,到了外面说不定会用得上。
小纹点头表示肯定。
“不打个电话回去吗?”
这里指的当然是小纹的家人,无论是虎背熊腰的医生父亲,还是有点近视平时总在发呆的护士母亲,只要小纹想通知他们,我从理论上来说不会阻止她。
理论上。
实际上说不定会阻止她,以各种卑劣的方式。预想中的最优方案是,露出有点不甘心的表情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小纹的眼睛。
不,肯定会阻止。
突然的发问让小纹显得有些迟疑,但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小纹最后还是摇头表示了否定。
“这样……”舒了一口气。
没有再追问下去。
既然已经达到期望的结果,就没必要不识趣地去问“为什么”了,我可不想让一个人上路的几率呈几何级数上升。
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也没有离开镇子的必要了。
所以我选择沉默,就算被说成是“良心被狗吃了”我也依然会选择沉默。
谁叫我已经是“怪物”了呢。
户外的空气没有想象中清新。到底是谁说过“健康成长需要呼吸户外的新鲜空气”的,一定是个天天呼吸这种闷热潮湿的空气最后连心智都变得闷热潮湿起来的家伙吧。
就算没有奔驰的汽车和熙熙壤壤的行人,近四十摄氏度的高温还是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走在楼房的阴影下也完全没有一丝荫凉的感觉,路旁的景观树上还传来让人烦闷的蝉鸣。
原本我就是特别讨厌夏天的人,不是必要的话,绝对不会离开空调房一步,更不用说在这种温度下走在外面。当然,我也讨厌冬天让皮肤刺痛的寒冷,春天总是犯困也让人烦躁,秋天忽冷忽热的也不是那么喜欢。
说到底,我讨厌户外,更讨厌这种不知道毁灭了半个镇子的怪物藏在哪里的户外。
而最讨厌的是,在闷热的空气和随时可能遭到怪物袭击的危险中走了数百米,终于来到商场门口,却发现商场的铁闸门紧闭着的户外。
“没开门呢……”
小纹对既定事实做出评估,得到的结论和我脑内的结论完全一致。
于常识面来说,也可以理解,就算一直号称要解决居民基本生活诉求的商铺,也不可能在可能遭到怪物袭击的环境下还开门营业。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优先才是正常人应有的表现,由这点看来,我所生活的小镇,大部分居民还是正常的,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在内心深处对居民素质表示钦佩之后,面朝铁闸门倒退了几步。
可惜的是名叫“素质”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大概等同于吃光泡面后的面碗,对生存没有任何帮助可言,于是我早早的将之抛进了垃圾桶。
“到这边来。”同时示意还在门前触摸铁门,似乎想找到什么机关的小纹退开,如果在找到药品之前就受到严重伤害那可不是什么笑得出来的事情。
小纹一脸疑惑地退到我身后——我将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小纹面前披露过,她会觉得奇怪也算是正常了。
距离似乎还不太够,继续后退了几步。省去了“气沉丹田,巴拉巴拉……”等等步骤。
用力蹬地,全速冲向闸门!
飞起一脚。
简单来说就是以技击破坏大门。
保险起见,我必须声明,我所练习过的不是什么什么失传的神技,非要给我练习的搏击术下个定义的话,也许是跆拳道或者空手道的类似物。不过既没有名称也没有规则,只是一种单纯强化人类自身打击力的技巧。
大致能强化到什么程度呢?我也不清楚,非要解释一下的话,依稀记得在电视上见过大猩猩将胳膊粗铁棍拧成麻花——大概就是这样的程度。
当时被师傅说的“打架绝对不会输”给吸引,稀里糊涂的就练了起来,等注意到时,自己的攻击力已经不是在“打架”中能够使用的级别了。
现在想来,教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小女孩练习这种诡异的打架技术,曾经被我称作师傅的人八成可以归类到变态的行列里去了。
多亏了以世俗眼光来看并非善类的师傅,现在的我才能在警察不会立刻赶来抓人的情况下像强盗一样闯进已经关门的商场里。
怎么想都不是值得感谢的场景。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长久所学的技术此刻确确实实地在发挥着作用——铁闸门被击打的地方扭曲着撞碎了内里的玻璃门,飞进了昏暗的商场内部,发出一阵撞击的巨响。
而我的同伴正努力将嘴大张到和门上的洞类似大小的程度。
“#……¥%@……”
吱吱哇哇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要是认识了十几年的小纹突然在我面前讲出一大段关于秩序与法律之间的必要关联,恐怕我也只会发出唧唧嘎嘎的怪声吧。
“不是要抢劫这里,走的时候会留下钱啦。”
小纹的思维逻辑与我大不相同,长久的相处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比起我一脚踢飞铁门的事实,她更在意的绝对是踢飞铁闸门这个行为与犯罪之间的相似性。
“一定要留下哦!”
看吧,就是如此。小纹是比起“好孩子”更接近于“傻孩子”的存在。身为“傻孩子”,自然是不会想到破门而入这件事本身在秩序完好时就是一种犯罪。
归于长期交往之功,没费多大劲就说服了小纹,两人一起跨过残破的大门进入商场。
商场内比从外面看上去显得更明亮些,空气也和外面截然不同,冰凉湿润的空气混着各种说不出来的气味,拂过汗津津的皮肤表面,向着刚刚打开的破洞流了出去。
“好多……”小纹环顾四周,像处在梦幻中一般喃喃道。
口中嘀咕着像是废话一样的言语,但是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小纹所说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进入商场时的感受,被许许多多没见过的商品包围着的感受——
——到处都是碍眼的人类,空气中弥漫的欲望汇聚成了洪流,恶心得让人想吐。
——像童话中的宫殿一样,而自己就是公主,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奇异的光彩。
曾幻想过一个人住在这炫目的世界中心,那一定是无比幸福的吧,曾几何时被忘却了的儿时梦想从记忆深处悄悄苏醒。到底是什么时候忘记了这美妙的梦幻,只把商场当做隔几天吞噬一次钞票的场所呢?
光彩消散,回到了现实之中。
一楼,也就是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一层,大体上都是一些电器卖场和高档时装店铺,无论哪一个都很难想象接下来会派的上用场。
于是这次探索的主体还是落在了贩卖日用品的二楼上,但是……
“羽叶,扶梯那边!”大概是看见了什么,小纹突然叫着跑向了扶梯。
赶紧追了上去。
万一是怪物的话,至少也要拖住三十秒让小纹能逃出去。
杀身成仁的觉悟还在脑内进行装填的时候,小纹就停住了。
视线望着的方向是扶梯,比起恐惧,更多的是“这是什么啊?”的感觉。顺着小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让小纹感到莫名的焦点所在。
说的好像很难发现其实不太对,照常理来说,应该归类到第一眼绝不会看漏的东西里,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响动上的我没有注意到的理由,肯定是因为“那个”完全不会动。
静止的自动扶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超市货架。
“这是……怪物干的?”小纹上前用力摇了摇那堆货架,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但完全没有要倒下的迹象。
常识发来了友情提醒:如果有生物会生活在自动扶梯和货架组成的巢穴上,那这种东西一定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而与人类生存在一个星球上的啮齿科动物还未被发现过会把货架特意拖行到扶梯上的个例。
“怎么可能啊。”这里我决定不去考虑大宇宙无所不能的学说,采纳常识的建议。
“这样不就上不去了嘛?”
小纹偶尔也有敏锐的时候,只是她本人似乎意识不到这点。
上不去只是对之后的闯入者而言,而早就已经在里面的人只需要给自己准备出口就行了。
“到紧急通道看看。”
“了解!”小纹敬了个礼冲了出去,好在这一次我及时抓住了她的后领。
紧急通道的情况果然也和预想的差不多,大大小小的货架以看似不规则,实则有一定特点的方式摞在那里,组成了一堵防壁。
“防守真是稳固啊……”不由得对二楼的家伙肃然起敬,这么一来不是连自己的退路都给封死了嘛。
“这个洞是不是能钻过去呢?”
正在我为那个不相识之人的毅力感叹时,小纹发现了一个货柜之间的缝隙,恰好能让一个成年男子钻过去的大小。
只不过她没发现那个吊在货柜上方的工具榔头,从吊的位置来看,也许是设计成有人试图从那个洞里钻过的话,造成的动摇就会让榔头从上面掉下来砸中头部。
吊的位置太低太显眼,不是急急忙忙就钻进去的人看到就会放弃了吧,真有笨蛋立刻就钻进去的话,顶多也只是出现“啊!好痛”这样的结果。
小纹捂着脑袋从里面退了出来。
“好像出血了……诶?没有吗?”扒开她头顶的头发确认了一下,没有出血。
恐吓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陷阱,充满了“再敢前进就不止如此”的意味,几乎可以确定上面的是人类而不是什么怪物了。
真麻烦,虽说是附近几个街区唯一一个大型商场,也不用早早的就跑来据守吧。
万幸的是,不知是因为能力不足还是基本的社会性的尚在,对方没在商场里布满死亡陷阱,只是设下了路障。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个可以进行交涉的对象。
往最坏处想,也是个我可以用拳脚“说服”的对象。
“呐,小纹。”
在决定是否要前往楼上与对方交涉之前,有件必须先确认的事情。
“干嘛?”被陷阱吓阻之后一直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差不多开始对无所事事感到腻烦的小纹拆开了一包作为应急食品的零食吃了起来。
“离这里最近的一家超市在哪里?”
“嗯……直线距离五站路那么远吧。”
小纹的特技——脑内地图。简而言之就是去过一次的地方绝不会忘记路的能力,精确程度堪比GPS,唯一的缺陷是不会显示没去过的地方。
……好吧,或许仅仅对既是路痴又没在用GPS的我这个才能算得上特技吧。
不过这样就可以确定了。
比起在酷暑和被怪物袭击的风险中跋涉五站路,去说服楼上的家伙来的比较简单。
“我说,你们两个是笨蛋吗?”
意外的是,就在我们转身离开紧急通道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人等在那了。
“一般都会考虑用电梯的吧。”
啊……
这还真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如果来者不是有智能的人类,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因为扶梯和紧急通道被阻塞,就放弃上楼转向别处去了。
换言之,这些路障和陷阱是为了防止怪物入侵设下的防线。
“我们是来……”
本着进行友善交流的目的,向前移动了一步。
“不过……”对方似乎和我抱持着不同的想法,从身后抽出了一根长杆状物体指着这边。
“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枪。
即便不知道具体型号,稍有点武器常识的人都看的出那是一杆大口径狙击步枪。
“那个不是真的吧?”小纹躲在我身后问道。
一声巨响代为做出了回答。为了便于理解,还在附近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大洞。
想不到市内居然有人持有这么危险的东西,而且比起用口回答会先开枪,看来常识崩溃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下次就会打中了。”
纯属虚张声势,明明持枪的手连带枪管都像大风天挂在高枝上的树叶一样抖个不停。
在这个距离的话说不定可以……
“等一下!”
小纹突然大喊着从我身后跳了出去。
举着一个印象中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易拉罐。
“!?”
被小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对方举着枪向后跳去。
正好跳出了我的脚尖无助跑时可以触及到的范围。
“丢过去了哦!”
仔细看了看小纹手中的东西……
不就是之前说是“燃烧瓶”的那罐啤酒嘛!?我记得应该没有把那个装进行李包才对。
“不就是罐啤酒嘛!?”
被对方发现了,又不是特别昏暗的环境,举着一罐啤酒吓得住谁啊。
“噗噗——完全不是。”
真心希望小纹不要继续激怒对方,因为那家伙可能已经觉得受到了愚弄,默默地把枪端到和视线齐平的位置了。
还有,别再用嘴发出“噗噗”的音效。
“是液态炸药!”
少鬼扯了!你根本不知道液态炸药是什么东西吧!
“少胡说了!”“大门就是用这个破坏的!”
那是我踢碎的。
“……”不过对方并不知道这点的样子,陷入了沉默。
在犹豫着到底是不是要相信眼前那罐啤酒其实是液态炸药。
“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比较好哦,她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附和着小纹,装作调停的样子悄悄向那家伙靠了过去。
“我们只是要收集一些药品和旅行用品而已。”
解释了意图,若对方能放下戒备让我们拿上东西走人就不用做到最后一步了。
枪管的角度稍稍降下了一些。
“……不对,你们是在骗人吧。”
还是不行。枪口猛地抬起,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破坏大门的。但是那东西绝对只是一罐酒吧!”
可恶,社会性崩溃常识健在真是个糟糕的情况,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他被这个把戏唬住,我倒是有点担心能不能与他正常交涉了。
“这是你说的哦!”
小纹说着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等等!难道那个真的是……
朝着持枪的对手扔了出去——
啤酒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小纹!趴下!”
就在指示小纹的瞬间,伴着巨响,大口径的枪管中喷射出了火花。
极近距离第一次目睹步枪射击,一瞬之间,我甚至误以为自己看见了子弹从冒着火光的枪口中冲出。随后,有什么东西从脸旁呼啸而过。
耳边传来硬质物高速撞击产生的爆响,而不是击穿血肉的钝音,看来是没有命中。
似乎是没有想过脱靶的结果,对方显然陷入了混乱之中,匆忙地伸手去摸腰后的某物。趁着这个破绽,压低身形,猛冲撞进对方怀内的死角,单手握住滚烫的枪管。
在这种距离下想再次装弹射击是不可能的,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力将枪管扭向了上方。
膝盖上传来了撞击的触感,似乎是对方在以脚踢进行反击,但是不痛不痒。而且这一发紧急回避的踢击不但没让枪挣脱出控制,反而让对方自己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坐过去,被握住枪管的沉重步枪,轻而易举地从那双因后坐力颤抖个不停的双手中来到了我的手里。
金属断裂发出的咔嚓声与各种零件四散的声响齐鸣,左右手中握着的枪管与枪身之间失去了连接——预想中像折断甘蔗一样轻松,实际上用来撞击中央的膝盖却有点麻麻的。
果然和仅是一层铁皮的卷闸门还是有区别,不过这样一来暂且就除掉一个威胁了。随手将手中的断成两截的废铁抛了出去,回头确认小纹的状况。
不在那里,视野中只有两处相距甚远的枪孔。
我确实是叫小纹“趴下”才对。
既然是以四肢贴地的方式留在原地,那为什么会看不到呢?
“羽叶……”
声音从附近的一个柜台后面传来,原来是没有服从我的指示,而是跑到柜台后面躲起来了吗?我似乎有点小看小纹的敏捷程度了。
“已经没事了。”
不确定这个说法是否正确,倒在一旁的对手只是失去了武装,并没有失去意识。如果对方是个杀手而不是守卫的话其实还是挺危险的。
只不过对方那种身手没有枪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所以我还是将现状判定为安全。
“我不这么觉得。”
一个声音否定了我的判断。
“所以我说,那种大型枪根本没用,关键时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数秒之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不,直到这一瞬间之前的我都太天真了。
扶梯上的障碍物,紧急通道处的陷阱,提示那么多,我却完全没有发现。
小纹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缓缓地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
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天真。
——对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
与小纹一起站起来的,还有一个瘦高个的男人。
和一把顶住小纹太阳穴的手枪。
“真是在意外的地方碰上了。”
“是啊。”
“本来打算朝你背后来上一枪,不巧被纹同学发现了,还朝我冲过来,出于自卫我也只好这样了。”
一个多月之前还是同班同学的男子说着用枪顶了顶小纹的脑袋。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同学里有人会开枪。”
“完全不行,命中率什么的完全没自信。”
这点倒是和我一样。
“阎凉老师!这家伙……”刚才被我打倒在地的家伙说着杂兵一样台词站起身,捡起被扔出去的一截废铁朝这边走了过来。
“算了吧,老虎。你的台词都变得跟杂兵一样了。”阎凉停顿了一下,摇头示意同伴停下。“还有,别太靠近她,万一老虎你被挟持了我可没有自信能把你救出来。”
这家伙想的还真周全,虽然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居然让人叫你老师……”
“喂喂,又不是我想要这么叫的。”
要是一两个月之前有人在教室里这样称呼眼前这个用枪顶着小纹的家伙,我一定会用这个当做把柄,往死里笑话这家伙吧。
孤僻又有着纤细兴趣的男人,和人说话时总是带着一脸让人恶心的假笑,用看似高深的词汇说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只不过是成绩稍微好一点,就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这样的家伙也能被人用“老师”称呼,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笑不出来,就算知道是笑话,也没有想笑的意思。
人类的变化真的如此之快吗?一个多月以前还是个有点自大的书呆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蜕变成开枪杀人的老手?还是说,从一开始我脑中那个书呆子的印象就是错误的,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些全都无关紧要。
现在他正用手枪指着小纹的脑袋。
“真可怕的脸。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吗?”
挟持着小纹走出了柜台,两人向这边靠了过来。
然后停在了离我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即,要在三步之内到达会有点困难的地方。
“这个位置差不多可以好好说话了。”
“放了小纹。”
“那是自然,我也不想开枪打爆同学的脑袋。”
持枪的手和抓住小纹的手没有一丝松懈的迹象。
“前提是,你们真的是本人。”
“需要说出你的外号吗?”
“啊,抱歉,昵称此时并不能作为相信你们的证据,我会问羽叶同学一些更私人的问题以此来判断是不是有必要杀掉小纹同学之后再和羽叶同学来一场厮杀。”
这家伙……原本就觉得是个没有男子气概的人,现在更是觉得这男人细腻到让人恶心的地步。
“敢那样做的话……。”
“呜啊,真可怕的威胁——接下去要怎么做呢,用手指关节发出声响吗?啊,不用那么警惕,说是私人问题,顶多只是一些我和‘真正的’羽叶同学都该知道的情报罢了。”
“快开始。”早一刻也好,要让那只手从小纹身上拿开。
“我记得羽叶同学你去过学校开的跆拳道教室吧。”“我们学校根本没开过跆拳道教室这种东西。”
“上课睡觉的频率大约是一天一次?”“大概。”
“喜欢猫?”“喜欢。”
“我们班长的名字是?”“羽叶,就是我。”
“短跑的速度是百米十秒?”“不记得了。”
“礼堂在教学楼的几楼?”“在外面,操场的旁边。”
“喜欢猫?”“喜欢……这个问题出现过了吧。”
“不要在意,去年的运动会缺席了一天?”“……去年是……高二?嗯,是。”
“三围是?”“92、58、8……等等!你在让我说什么!?”
“好了,就到此为止吧。”
感觉胸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
“所以呢?结果怎么样?”
为了小纹暂且要忍耐,在脑中不断告诫自己。
“啊,这个啊……”
仰着头思考了一会,松开了抓住了小纹的手,推了她一把,小纹赶紧跑到了我的身边。
“凭那种随便想到的问题怎么会知道啊。”
我要把这恶心家伙的脑袋给拧下来!!!
“阎凉老师!”名叫老虎还是老胡的同伴也对那家伙给出的回答发出了抗议。
“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家伙说不定……”
“安心,如果她们是怪物的话,就不会老老实实回答刚才那些傻问题了。况且我的脖子还没变成跟你的枪一样也说明她们没有敌意吧。”
迟早的事情,但不是现在。
“……”老虎还是老胡不知是不是能接受这种说法,捡起断成两截的狙击枪,退到阎凉的背后去了。
难道这家伙意外的是个好人——这么愚蠢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但暂时把他当做无害的普通人应该没有问题。
在这种环境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变得薄弱了,该说是可悲还是常理呢,所以至少现在我打算相信一下这个没什么交情,仅仅是一起接受过几年教育的“同伴”。
仅止于他向这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之前。
“不过,居然有90以上啊……”
我果然还是要把这家伙的脑袋给拧下来!!!
穿过大堂,跟着阎凉他们乘上了电梯,来到二楼。
期间我和小纹一直在向他解释我们闯进这间商场的目的,途中夹杂着老虎还是老胡诸如“不能听信她们的话”“徒手折断枪的不是怪物是什么”之类的抱怨,不过我想阎凉还是听懂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原来如此,羽叶的判断是正确的,与其跋涉超过两公里以上的距离去另一家超市,不如掠夺这里来的安全。”
理解是理解了,但说法有点让人讨厌。
“我们可不是抢匪……”“就算是也没人会责怪你们。”
被打断了,希望他在打断我之前能想想之前自己和同伴对我们的态度。
“毕竟世道已经变成这样,再去要求有能力的人遵守旧有的秩序实在太残酷了。”
穿过一些由货架组成的障壁,我们来到了二层的中心地带。
在那里,有一个用各种家电和货架堆砌起来的环状大屋,两三个手持菜刀和平底锅人站在大屋的顶端,似乎是在警戒,看到我们靠近,站在顶部的人全都摆出防御的架势站了过来,对此我只能以“虽然没多大用处,但至少很努力”的眼神默默的鼓励他们。阎凉向他们比出了一个圈的手势之后,其中一人向着屋子内部点了点头。很快,一块由带轮子的货架构成的门向内滑开,指引我们进入了屋内。
屋内的布置,简单来说就像是电视上出现过的难民营,各个年龄层的人按关系的亲密程度以一定距离排列着,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其中有一些还受了伤,因为是夏日,四周组成墙壁的电器中,电风扇都朝向了房间的内部并开到了最大风力,中间的地板上还放着一桶已经化了一半的冰块。
“这是……”一进入屋内,小纹就像要发出惊叫一样张大了嘴,未免刺激这些人,我只好赶紧伸手捂住了小纹的嘴。
“没有关系。就算介意,大家也不会立刻跳起来对你们发动攻击的。”
这点我持保留意见,毕竟已经有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开枪的老虎还是老胡在了,不过在避难的人中也有见过一面的附近居民,这里就姑且听阎凉一言。
我们的终点好像还不是这里,从各种人投来的视线中穿过,来到了大屋的深处,原本是某家服装商店的门前,透明的玻璃门上用喷漆写着“会议室”三个大字。
“这种情况下有必要设置这种房间吗?”
“会议室本身没有必要性,确保领导者的特殊性却有其长远意义在。”
说着,阎凉推开门,带我们进入了那间从外面能看得一清二楚,保密性为零的“会议室”内。顺带一提,室内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闷热得一塌糊涂。
“刚才说到哪里了……啊,对了,你们来洗劫这间超市……”
“我们会付钱的!”小纹无谓的正义感再次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阎凉“老师”只是苦笑了一下。
“那种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说不定到外面还能用得上。”
“那么能直接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单刀直入,真是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在这种闷热的房间里了。
“不行。”对方回答地也很爽快。
“我们告辞了。”
“然后呢?去两公里外的那家超市碰碰运气吗?还是去闯进居民家里呢?”
这家伙真的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正在我回头准备对着这死书呆子一顿痛骂的时候,对方再次开口了。
“前者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的同伴应该这会儿正在那边布置像这里一样的堡垒吧,毕竟也是家大型商场,等到了那里少不了又是刚才那样的一阵厮杀了。”
说到这里,阎凉停顿了一下,特意指了指我身旁的小纹。
“至于后者,如果只有羽叶同学你一个人的话,一家一户的破门入室大概是能拿到想要的东西的。但是带着这样的拖油瓶,肯定是做不到的吧。”
“别把我跟强盗混为一谈!而且小纹不是拖油瓶!”
无法控制的怒火加大了音量,几个离会议室比较近的居民纷纷扭头看着这边。
“抱歉,我失言了。”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还带着讨人厌的笑脸。
“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冷静一点听我说完。我所说的不行不是由个人好恶这类主观因素决定的,而是这间超市客观存在的物资数量没法分给你们。”
无意义的饶舌,说白了就是——不是不想分,而是根本分不出来而已。
“所以我们去下一间……”
“每一间都是如此。”
“什么!?”这次是小纹的喊声吸引了外面的目光。
“明明有那么多东西,怎么会每一间店都不够分!?”
“小纹同学,你知道堡垒里的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吗?”无视小纹的质疑,阎凉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提出了反问。
“从哪里……不是从街上吗?”
“那从街上来的你们为什么会不在其中呢?”
因为我们出发的比较迟吗?或是因为没有人通知我们?都不对。在来这里的途中,偶尔也会看到窗户旁出现人影,却没有看到有人向这里聚集的情况。
“不是因为你们关着大门吗?”“人是从中央街区的市医院来的吧。”
不是挨家挨户通知住民,却聚集了这么多人,其中甚至还有接受过治疗的伤患,综合考虑,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前一天下午到深夜处于暴乱中心区的医院了。
“正确了一半,准确来说,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墙下活着回来的。”
墙下。从那堵城壁下活着回来。接受了治疗,还活着。
视神经收到了大脑发出的强烈信号,视野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呐。你们知道吗?”阎凉站起身,走到一面墙边,敲了敲上面贴着的一张画满大大小小红色圆圈的地图。
“白檀镇大约有六到八万人口,被隔绝在白桶内的初步推断有两三万人。在之前的混乱中受伤并被送到市医院治疗的有近一千人左右,较晚些时候,从墙下生还并逃向市医院的大概有几百人。但无论是一千人还是两千人,凭市医院的药品储备,在得不到从外部来的补给的情况下,是撑不过二十四小时的。”
原来如此,所以在这种大型商场也没有药品,是从一开始就被调度到医院去了。
“幸运的是——请允许我在现状下使用这个词——在到达医院的上千名伤患中,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五十。
“医院提供不了大量的场地让人居住也是问题之一,所以我向首领建言,把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居民转移到各个超市去,说服的过程有点困难,好歹算是争取到了现在的这个结果。”
“那个……”学生小纹对阎凉老师的授课产生了不解,举手提问。
“为什么一定要选超市呢?一般的住宅和广场也可以吧。”
“问得好,我正打算讲解选择超市的理由。”胡扯,小纹不提的话根本不会说吧。“首先,是食品和水源,因为那个大白桶的关系,外面的物资没法运进来,所以能就近获得物资之处自然是最好。”
“其次,避难,比起狭窄的房间和完全开阔的广场,还是既有掩体又开阔的场地更好。”
“紧急通道和扶梯不是封死了吗?一旦着火大家全要挂了吧。”
“这点不用担心,这个二楼的好几间店面后面已经被打穿做了一个通向旁边民房的通道。当然,为了防止有人知道了之后去堵上通道往里面放把火,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具体位置。”
朝我飘过来的视线是什么意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战斗。”
“我们所在的这边,能称作‘超市’的地方共有四十四处,其中能构筑这种有一定防御能力的堡垒的有六处,不用怀疑这个情报的可靠性,我的同伴已经确认过了。”
图上有些圆圈里打了一个叉,可能就是那些可以构筑堡垒的地点。
“上述的地点,大部分都在已经被摧毁的另外半个镇上。而现在……”
指着一个红色的大圈说道。
“只有这些了。”
大圆中只有不到十个红色小圆。即是说,除了想逃出去什么都没想过的我们,阴差阳错地跑进了一处别人拿来当做要塞的地点里。
“羽叶同学刚才也亲身体验了一下我们的战斗力。以你的标准来看如何呢?”
“比小纹好不到哪里去。”(“羽叶!”)即便拿着一杆狙击枪和一把手枪,使用者也实在是弱的无法入眼。
“事实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样,原本我们在这的目的就不是打赢入侵者,而是给这里的居民争取逃跑时间,如果你没有折断老虎的巴雷特的话,说不定还有胜算,但是现在……。”阎凉意味深长得举起手中的枪,把枪托朝向这边。
“你这家伙!!”想跳起来一拳把他的脑袋砸进墙里去,小纹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角才没有酿成血案。
枪托的下方是一个光滑的平面,没有任何可以插弹匣的地方。
“啊哈哈,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弱小的多,幸好来的是你们,而不是个跟羽叶同学一样强的怪物,我们才能捡回一条命。”
只要这家伙愿意跟我去个小纹看不到的地方,我一定满足他想死的愿望。
“说是为了‘战斗’可能太言过其实了。‘拖延’或许还比较恰当。”
阎凉笑着比出了三个手指。
“能拖住三十秒,让大部分人逃走就是选择这里的意义了。”
时间的估算微妙的类似。
特意使用了“大部分”而不是“所有”这个词,是想说明在真正的生死关头,必须牺牲一部分行动不便的人吗?
我果然讨厌这家伙。
“真自信呐,连我对那些怪物都不敢说能撑上三十秒。”赌气一样地说道。
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这么说来……是不知道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即开始一个人不知在一旁嘀咕些什么。
“稍等一下。”然后转身走进了房间深处的另一扇门。
像是在与什么人通话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是上了电梯之后就与我们分开的老虎还是老胡那家伙吗?
“阎凉老师!”
答案是否定的。
三个人中的两人呆坐在闷热的室内无所事事的时候,老虎还是老胡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看来是在与其他的同伴通话,正考虑着是不是要让满脸疑惑的老虎还是老胡进去干扰他们的通话时,阎凉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嘁。
“老师!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老虎,车上还坐得下吗?”
“啊、是的,没有问题,十人二十人都可以。”
“没有那么多,两个人的位置就够了。”
说着指了指我和小纹。
“老师!”“什么!?”
老虎还是老胡和小纹同时发出了抗议。
“我反对!再怎么说,让她们进入基地实在是……”
“她们就这样跑去墙边,到时候我们就得冒着更大的风险带她们去基地了。”
“谁、谁要跟你们去什么基地啊!”
“暂时被叫做‘基地’的市医院罢了。”
“万一那个女人……”老虎向这边投来不安的视线,就算不说我也明白他在纠结些什么。
“不朝我开枪我也不会主动去把枪扭断。”
视线从不安变成了愤怒。
“关于安全问题,就让我跟首领来解决,这也是刚才通话中所做的决定。”
明显不是很能接受的老虎还是老胡,大概是真的挺尊敬阎凉,小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就走出了房间。
“真是不好意思了,强迫你们跟来。”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就不用扯这种谎话了,听了只让人觉得更讨厌。
“要把我们拖去公开处刑吗?因为我破坏了城堡的大门?”
“怎么会呢。只是机会难得,有个必须让你们见一面的人。”
说着这话的阎凉脸上依然挂着让人讨厌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