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怪物出没。所以白桶才会降下,为了防止怪物逃出去造成更大的破坏。
我并没有打从心底相信这个说法。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怪物”真的存在。也许是病毒和野兽,也许是持有毁灭性兵器的某些人,所谓怪物只不过是为了隐瞒真相使用的借口而已。反正没必要对将死之人说太多就捏造出了怪物这种一看就很随便的说法。
有着拟态成人类的能力和相当程度的智力,能放射出能量,极具攻击性。关于怪物这些不确切的描述反而将怪物的形象变得棱模两可。
明明是第一眼看到就绝对不可能被误判的存在。
就算披着人类的外皮,也无法掩饰满溢而出的压倒性暴力。简直像是天生就为了破坏而存在的一般,违反常理的强大。
眼前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的少女,毫无疑问配得上“怪物”这个称呼——即使牺牲这个镇上所有的居民也必须阻止的存在。之前擅自认为自己能在这些被称作“怪物”的存在面前支撑个三十秒,实在是有点高看自己了。
例如刚才从奔驰着的汽车后方瞬间跳到前方炸开路面的起跳,如果对方不是带着玩耍的心态而是彻底怀有杀意的话,现在恐怕我们四人就会在这辆车内相亲相爱的一起下地狱去了。
也许是四人中的三人想到了相同的事情,四扇车门中的三扇同时向外打开,坐在里面的人纷纷跳出车外,原本还呆坐着的小纹看到这个情景也慌慌张张地收拾起背包跟着推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跑到了外面。
“晚上好。”
穿着红色衬衣和蕾丝褶边黑色蓬蓬裙,戴着一顶天鹅绒小礼帽,手中还杵着一柄华丽阳伞的怪物停在了离我们数米远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飞跳砸烂了路面然后从冲天的烈焰中毫发无伤地走出来,并且浑身上下发出感觉就像是放射性的危险荧光,我可能会认为她是个跑错了展会的哥特萝莉角色扮演者。
不过就算对方真的只是个哥特萝莉,在盛夏之中打扮成这个样子在街上走,也是另一个意义上怪物了。
像是嘲弄四人紧张的神色般,怪物轻巧地提起裙边,一副自然大方的态度向这边躬身行礼。
从来没有听说过怪物还是亚文化爱好者,这也许是世纪大发现,拿到学会上发表或许可以被当做神经病给赶出去吧。
不过那也得等到活着离开之后再说了。
“人家没有敌意啦。”发出荧光的精致脸庞露出了装可爱的假笑,加上那刻意强调自己女性身份的遣词用句方式,讨厌怪物的理由又多了两个。
至于没有敌意的说辞,我认为没有敌意的家伙是不会以踩爆我们脑袋为目标来个大跳的。
“野兽怎么会对食物有敌意呢。”在车上时还是紧张得要死的样子,和怪物对峙反而恢复了瞧不起人的态度,阎凉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家伙。
“啊~~~!好过分!人家才不是野兽咧!人家可是有着‘七’这个名字的!”
怪物嘟起嘴做出了生气的样子,做作的说话方式让人作呕,就连我身旁看三俗言情剧能看一整天的小纹听到了之后也做出了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叫做七(音同)的怪物似乎非常执着于维持自己哥特萝莉的形象,见四人对她装可爱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便开始用穿着圆头皮鞋的小脚噼噼啪啪踩着柏油路面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小七,没有敌意的话,请问能不能让我们离开……”
把初次见面的怪物称作小七,在我们三人都摆好架势准备应对敌人突然袭来的时候,小纹的天真突然在奇怪的地方爆发了出来。
“不行哦~~”
不知小纹的话有哪里触到了怪物情绪的关键点,尽管嘴上说着过分的话,但七好像突然变得心情大好,上下甩动着手里的阳伞原地转起圈来。
就连情绪不连贯这点看上去也特别不像人类。
“诶诶诶……怎么这样,不是说没有敌意嘛?”
“因为你们会死在这里哦。”
娇小的怪物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将手中的阳伞像标枪一样猛地朝阎凉掷了出去,眼见阎凉的脑袋就要开出鲜红色花朵的时候,阳伞却发出清脆的响声,伞骨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别分心!”冲出来以双拳击落时速超过一百五十公里的飞行阳伞救了阎凉一命的狙击手大叔,双眼死死地盯着阳伞飞来的方向,摆出了备战的姿势。
但怪物的行动显然比他的反应更快一步,阳伞被击落的瞬间怪物所在的位置突然迸发出一道强烈的闪光,随后自称七的怪物就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在上面哦!”像是嘲弄我们的迟缓一样,从空中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来不及抬头确认声音的来源,用力抓住小纹的肩膀,将她扑倒在地。受伤的右臂撞上地面发出一阵剧痛,几乎就在疼痛的信号刚到达大脑时,一阵猛烈的爆风将伏倒在地的我们两人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吹飞了出去。
在空中奋力转动身体,好不容易才用膝盖着地的方式回到地面,从我臂弯中松脱出去的小纹则是转了好几圈之后重重地摔向地面,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
“羽叶!!”刚想跑去确认小纹的安危,阎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没空管他为什么叫得好像很亲密的样子,我扭头想看清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视野却被一大片黑色的蕾丝褶边所占据。
“再见~❤”
怪物的笑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但我的本能正在不断发出决不能让她得逞的信号。
于是我决定遵从本能的建议,用尽全力向后跃去。
几乎与跃出的动作同时,视界被一片令人目眩的强光所占据。一股柏油融化的焦臭味则趁势冲进了鼻腔和咽喉,让人止不住想要咳嗽,我只好努力屏住呼吸紧闭双眼,向远离受击地点的方向翻滚。
在右肩大约与地面亲密接触四五次之后,好不容易靠着左手撑地稳定了体势,目眩感也随之消失。
怪物的身前,刚才我所在的地方现在只留下一个直径约一臂长度的圆形焦坑。如果刚才没有躲开,现在大概就有一具焦黑的尸体留在那里了。
“唔……”似乎对我没有乖乖呆在原地受死感到十分不悦,七盯着地面的坑洞发出了苦闷的哼声。
“为什么要逃跑?”怪物问道。
真是个好问题。
只不过还没等我做出回答,七的脚底便再次爆发出强光腾空而起。看来她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单纯是对原本应该致死的攻击没达到效果感到恼怒而已。
也许是愤怒导致了出力发生变化,这次起跳的速度和高度远低于前面几次,即便如此,踩爆脑袋的意图却一点没打折扣,闪烁着光弧的纤腿再次笔直地朝着我所在的位置坠了下来。
早就被识破的攻击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在她落下之前的这段时间,足以让我轻松地跑出攻击范围。
该说是万幸吗?她没有转换目标去踩倒卧在一旁的小纹。但我还是希望她不要只盯着我一个人,也该让身后两个成年男子体验一下这种生死一线的刺激感。
“混蛋!白痴!去死!”必杀的攻击再次打空,娇小的怪物一面用圆头皮鞋的鞋跟踩踏着地面一面发出暴言,这符合她拟态年龄的举动让人怀疑这个拟态的内在是否也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家伙。
没能对我一击必杀看来对她是个相当大的打击。臣服于这种不合常理的力量,被恐惧压倒,盲目地发起攻击,然后被轻而易举的杀掉,也许至今为止她所遇到的猎物都是这样的情况吧。
这样才是“正常”。身为人类就该明白自己的位置,毫无怨言地被比自身更加强大的家伙当做食粮,原本所谓社会就是人类为了互相倾轧而创造的,强者吞噬弱者,弱者群聚起来形成更大的暴力吞噬强者,建立在众多牺牲品之上让更强大的对象生存下去,正是社会存在的意义。不想被当做牺牲品的话就只有不断向上,成为掠食者,但现在怪物靠着压倒性的力量消灭了此地的“社会”,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等级制度,所有人类在怪物的力量面前都一应平等的成为了牺牲品。
作为牺牲品的一员,自然应当做出符合牺牲品的行为:悲愤,恐惧,鼓起勇气,然后死亡,成为怪物的食粮。
如此看来,原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社会人”的我,在这新的秩序之下,恐怕也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牺牲品”。
遭遇七之前,我曾在心里演练过好几遍,面对想象中的怪物要如何克服恐惧感拿出勇气守护小纹的场景。而现在,就算寻遍整个大脑,也找不到一丝半点的恐惧感。
充斥着整个脑海的只有一个感情。
——嫉妒。
——如果我有这种力量的话……
——如果我有这种力量的话!
想要她的力量。
毫无理由的,强烈的嫉妒占据了整个大脑。
无论如何都想占有名为七的怪物所持有的力量,如果杀死她可以获得这个力量,那我会杀死她,如果吃下血肉能获得这个力量,那我就会吃下她的血肉。
活下去或是离开这种事怎么样都好了,现在的我只想将那纯粹的暴力从眼前的怪物身上抽离出来,安到自己的身上。
想法在经过理智之前就化为了行动。
一个箭步冲到怪物的面前,似乎是没想到我会主动靠近,七散发着荧光的脸上充满了夹杂着愤怒和混乱的表情。
“你……!!”
怪物抬起右手,想对突然的攻击做出反应。却因为被我在脚背上用力踩下一脚,又将抬起的右手放了下去,慌张地想要后退。但我不会放过这个战斗经验差距造成的机会,以踏住对方脚背的右脚为支点,大幅度扭转身体,一记膝撞直击面门。遭到意外之击的怪物,捂住脸踉跄着拉开了距离。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灼痛感从我的膝盖顺着大腿爬上了脊椎。
刚才撞击脸部的膝盖上有一块轻微的烫伤。
“……唔……”捂着脸的怪物皮肤所发出的荧光渐渐变得通红,她周身的空气也随之微微发生了扭曲。
尽管难以相信,但那家伙的身体不只是会发光这么简单。
其实在先前的跳跃攻击中就多多少少有感觉到异常了。每次起跳之前,七的身体都会发出刺眼的白光,起初以为只是一个扰乱对方视觉的噱头,现在看来发光应该是将体内的能量释放出来作为助推让自己强行升上高空时产生的副作用,落地时产生的爆炸和熔化地面的攻击大概也是用了类似的手段。结合在大火中毫发无伤却会被区区一记膝撞打得晕头转向来看,眼前的怪物有极大可能持有吸收和释放热能的力量。
真是让人不爽,就像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交给幼儿园的孩子一样。
只不过这个缺乏战斗经验的孩子手中不光有着能将我一刀两断的利剑,还有对我来说最为麻烦的坚盾——只是轻微的命中就会对肉体造成伤害的高热身体。
没能在刚才的一击中分出胜负实在是失算,给了她机会发动自身的能力。那股缠绕在她身上连周围的空气都能扭曲的高热看上去就不是可以轻易触碰的样子,可以预想就算隔着衣服也会受不小的伤害,话说回来……那套火烧不坏雷打不动的不自然服装真的是衣物吗?该不会是伞蜥蜴的散热器官之类的东西吧……
“混蛋!!!”愤怒的怪物放下了捂住脸的双手,一道暗色的流血从鼻孔而出直达下巴,在发出红光的脸上分外明显。伴着刺耳的尖啸,她的脚底喷射出白色的光弧,像火箭一样一头朝这边撞了上来。
刚才就是靠这招追上汽车的吧。
可惜的是这个动作只有看上去很神奇,速度实在不敢恭维,毕竟是追击时速不到四十公里的车所用的招式,稍稍跑动两步就轻松地躲了过去。也许是没有想到这招也会被躲开,没能及时刹住车的七一不小心将自己绊倒在地。
“就是现在!”一直在怪物身后目睹她对我进行追击的阎凉,看到怪物摔倒的情形马上做出了追击的判断,真是个让人恶心的男人,所以我完全没有按他说的去做。
代替我施行这个命令的是刚才开始同样躲在怪物身后观望的军人大叔,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长钢钎,从我身旁闪过,冲向怪物毫无防备的后背。
“啊啊啊!!!”
被粗壮的男人用钢钎戳中后腰的少女发出一声惨叫,如果不知道内情光从画面来看的话,可能会有人想同情眼前那个穿着哥特萝莉装的少女。
我的建议是请打算同情这位“少女”的人看看下一秒她用一发闪耀着白光的炽热手刀将钢钎熔成两段的场景,然后将同情转交给那根可怜的钢钎吧。
约两米长的钢钎变成了一米五,那五十厘米的牺牲也没有对怪物造成什么可观的伤害,就发着红光掉落地面渐渐冷却变回黑色了。说到底,原本就是钝头的钢钎,就算拿去戳普通人,得到的也只有“啊!好痛!”这样的感想吧。
靠着一米五的钢钎面对会发出高温的愤怒怪物简直是自杀,但被捆住双手的大叔却没有立刻放弃,而是用变短的钢钎对着怪物娇小的脸庞连续使出了突刺。
一米二,一米。两次胡乱的挥手格挡过后,原本需要双手持握的钢钎,已经像一把长刀一样被大叔拿在手里了。
比起这边距离优势的消失,连续阻断攻击让七信心大增,短短片刻就收起了慌乱的态度,正面朝向我们两人摆出了架势。
“你们!完蛋了!”怪物做出了胜利的宣言。
虽然我不认为她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有办法成长到可以通过经验和技术战胜我们,但感觉到周身空气异样的燥热之后我明白了——
她不需要这些东西。什么技巧,策略,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毫无意义。
浑身上下变成雪白一片,就算隔了好几米远也能感觉到那穿透夏天的空气和火焰直抵肌肤让人汗毛倒竖的刺激性热度。
轻轻一击就能削断钢钎的温度,用肉身打上去立刻就会融化了吧。曾经在很多作品中见到过,打断街边的消防栓用水击退火焰怪物的情况,但就算是物理不甚良好的我也能直觉性的明白,对眼前的白色怪物喷水只能制造出一团无用的蒸汽。
正如怪物所宣言的,失去了有效攻击手段的我们已经完了。
想象中的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出现。
白色的怪物像是气势消失一般,皮肤从高亮的白色,迅速地变成了红色,橙色,黄色,最后回到了最初遇见时淡淡的荧光绿色。随着高温的褪去,一股殷红的鲜血从怪物受伤的鼻子中喷涌而出。
“诶?发生什么事了?”
望着染到身上的红色,七一时停止了动作呆立在原地。
尽管不知是什么原理,看情况好像是最初的膝撞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中断了她维持高热的能力。
没有等她恢复的时间,一把夺过身旁的大叔手里的钢钎,朝着还处在疑惑中的怪物冲去。以大叔的腕力或许无法做到,但是我的话,毫无疑问可以将这根钢钎深深地扎进怪物的心脏。
强大的力量就应当交给最合适的人去使用,不是吗?
不知是本能还是防卫意识的突然觉醒,看到手持凶器的我,怪物居然慌张地开始后撤。可惜的是她没有意识到,在不用能力的情况下她这个哥特萝莉的拟态根本就是活动的阻碍。
步幅大小的差距瞬间就将距离缩短到极限。
也许是意识到了此乃危急存亡的关头,怪物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赤红的右手死命抓住了我的肩膀。
像是有块炽热的烙铁狠狠地压在受伤的右肩上,灼痛夹杂肉类烧焦的味道迅速向上占据了整个鼻腔和大脑。
“啊啊啊啊!!”咬紧牙关想忍耐这股疼痛,声带却不争气地开始以最大音量播放惨叫声。
这声惨叫给了怪物反击的信号,因疼痛充血的双眼捕捉到了左侧正有另一只红色的拳头向着我的太阳穴袭来。
一秒之后,侧脸感受到了微热但无力的冲击。
松开手中还滴着鲜血的钢钎,用力将怪物推开,失去平衡的我们两人同时向后方倒了下去,受伤的怪物摔倒在地,而我却被身后的大叔牢牢地接住了。
在遭到高热直击的前一瞬间,用全身的体重将钢钎送进了离我最近的侧腹部,其结果就是吃痛失去了集中力的怪物无法打出原本致命的一拳。
摔倒在地的怪物似乎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我投来恶狠狠的一瞥之后,便再次以爆发出闪光的方式高高跳起,不过这次跳跃的目的地并不是我们中一员的脑袋,而是远方的楼顶。随着落雷般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群间,我的双脚也失去了力量倒在了支撑着我的手臂中。
这短暂的正面交锋暂时以我的胜利告终。
但和名叫七的怪物仅短短几分钟的遭遇,就对我们的行程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老爷车由于阎凉的紧急回转彻底报废;小纹虽然无大碍,却在被吹飞出去时扭伤了脚踝;我的右臂则是因为灼伤早早的就消耗掉了一部分外用药物。
“真难想象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能彻底摧毁有几万人口的镇子。”让这个状况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怪物造成的毁灭性影响面前,什么都没有做的阎凉还说出了一句想让人把他人道毁灭的话。
尽管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弱小。
与之进行了生死相搏的战斗之后,我所能给出的评价只有这两个字。拥有可怕的特殊能力,使用者却非常的弱小。杀死大量的人类,却一点也没累积对人的战斗经验,只会一味粗糙地滥用自己的能力,如果所谓怪物都只有这个程度的话,到底是多胆小怕事的人才会想出用白桶把怪物关起来这种蠢办法的。
“不要小看那些家伙。”担任人质角色的军人大叔一边检查那辆老爷车的状况一边提醒阎凉,起初他也许是觉得那辆代步的交通工具还有救,便钻到车底用扳手捣鼓着什么地方,结果排气管却不争气地喷出一股黑烟,彻底没了动静,看到这个情形他只好放弃,接受了这辆老爷车早就该寿终正寝的事实。
比起要继续前进的我们,在这里报废的老爷车或许还要更加幸福些。望着今天才认识便见证了它最后时刻的这辆汽车,一股莫名的惆怅占据了我的思绪。
“越是强大的对象越是会规避风险。”放弃了修理汽车,大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朝我望了一眼说道。
不够强大真是抱歉了,我天生不知道“风险”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但我还是击退了那个所谓“强大的对象”。
“这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吗?”阎凉穷追不舍。
“军人的直觉罢了。”
不知军人的直觉和女人的直觉比起来哪个更准。因为我的女性直觉正在不停地喊着“他是个骗子!”
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离太阳升起还有数个小时。在一片黑暗中靠步行勉强前进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等在这里也是个问题,不知道刚才离开的七会不会在稍作治疗后折回原处找我们报仇,就算不是七,说不定其他的怪物也会发现这里,毕竟这里有一大团天然气管道燃起的巨大篝火。躲进附近的民居?即使是最终手段我也想避免采用这个办法,从窗户上的血迹来看,里面的尸体大概还是以被杀时的状态放在那里的,和尸体一起过一夜或者把尸体搬出房子扔掉两者都让人无法接受。
“……继续前进的话……”“……不,也许从那可以……”两个男性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是否要继续前进的问题了。
就这样交给他们做决定,不用想那么多可能也挺好,遗憾的是我并不是那种随和的性格。
“小纹。”所以我出声叫了正坐在一旁等待脚伤好转同时抽空整理物资的小纹。
“嗯?怎么了?肩膀还在痛吗?”
一直在痛,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去上个厕所。”
听到我的话,小纹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满脸狐疑地盯着我的双眼。
“真的吗?”
我的语气听起来有那么可疑吗?明明已经用尽可能自然的态度去说了。
“真的真的,快不行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在厕所里我可没办法保护你。”
“至、至少,让阎凉或者那个大叔跟你一起……”
“我是女生诶……”
“那那那……就在这边车的后面……”
“你当我是变态吗!?”施予双拳夹脑之刑。
“啊哇哇!”小纹发出了惊叫。担心叫声会引起那边两个男人的注意,于是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结果阎凉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丝毫没有介入我们的打算,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就在附近的商店里借个厕所用而已,不用那么紧张啦……”
“但是羽叶你……一副想去追那个孩子的样子……”
可恶……总是在不必要的地方特别敏锐。
“那么明显的吗?”
“嗯。”
被小纹看出了真正的意图,就这样强行离开她应该会立刻放声大叫吧,倒不是害怕另外两人来阻止我,而是如果有其他东西被这叫声吸引过来就非我本愿了。
所以这里就干脆的放弃只身追击怪物的计划,在小纹身边坐了下来。
“刚才不应该放走她的。”
“说什么‘放走’……不是根本就追不上吗?”
“说的也是呢……嗯?你看到了?”
“呃……”小纹的视线游向了远方,看来在战斗的途中她就已经醒了过来,一直趴在地上装死。“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不如说她的举动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像我这样即使冷静下来之后依然想着去追击那只怪物的人怎么想都已经脱离为人的常轨了。
放下全身的力气,一头倒在小纹盘起的大腿上。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虽然让小纹吃了一惊,但她却没有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一边任由我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一边用手轻轻地拨弄着我的头发。
偶尔这样和小纹亲密接触一下,感觉我体内“人”的密度会缓缓上升,所以为了让我为人的密度不降为零,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是非常必要的……
骗人的。就算亲密接触也拯救不了我那逐渐趋近于零的人类含量,即使后脑勺枕着小纹柔软的大腿,隔着头皮和头盖骨的大脑中却满是想要将刚才遭遇的哥特萝莉撕成碎片,然后将她的力量纳为己有的想法。
努力用“这个力量是用于逃出镇子”或是“就算赢了也没法获得对方的力量”这类理由说服自己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心底却一直传来另一个声音。
“想要力量。”
想亲自试试看那股纯粹的暴力,脑中有无数个使用这力量的方法,每一个都比名叫七的怪物更加优秀,想要熔断,想要烧却,想将目所能及之物破坏殆尽。
嫉妒的怒火正在我的脑海中骑着摩托甩着铁链四处驰骋之时,望向漆黑夜空的双眼突然被另一种漆黑所笼罩,奔腾的妒火瞬间断绝了燃料,摔进了脑沟之中。
“羽叶的眼神好可怕。”用整个上半身伏在我脑袋上遮挡了我双眼的小纹如是说道。
“抱歉,闻到内裤发出的汗味有点兴奋了。”
“变态!!不要闻啊!”上半身加重了力道,连口鼻都被盖了进去。小纹这家伙好像把我当成了某种不需要呼吸也能生存的动物,就算我拍打地面以示放弃也没有松开的意思,整个呼吸道都是她身上的味道,刚才为了掩饰真实想法说的谎话搞不好要成真了。
“不可以舔哦……”就在我刚打算伸出舌头将口部从压迫中解救出来时,覆盖整个脸部的压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挂着稍许有些落寞的表情,低头从臂弯之中与我四目相对的小纹的脸庞。
“羽叶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从哪里学来的话呢。”
“诶嘿嘿……暴露了?”
“废话。你根本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吧。”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人才会说出这么不考虑未来可能性的话。
“如果我知道呢……”
那我真是从心底希望这是个不好笑的玩笑了。
“啊——在接吻——”“喂喂,叔叔我是上个世代出生的人,不太能接受这种的。”
刚才还在讨论旅行计划,加起来年龄可能接近五十岁的两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一旁围观,还和小学生一样胡乱闹了起来。
“才没有亲!”拜这所赐,原本可能亲上的小纹愤怒地抬起头对那两个白痴大声吼道。
啧!
真是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就是比起我来还差了一筹。
擅自拒绝接受成为怪物等死,拖着小纹来到这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地狱之中,还想突破封锁逃到外面去,不顾怪物也可能跟着溜出去的可能性,丝毫不把国家民众的安危放在眼里。极尽恶质之能事,自私的至高点,道德的谷底,自我牺牲精神的灾星就是指我这样的人吧。
事已至此,再像个“好人”一样去纠结会不会连累他人是实在太可笑了。
怪物就该像个怪物。于是我站起身,转向还没能决定是前进还是撤退的旅伴——
“喂!我们去干掉那个怪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