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背对着我的她,如此这样对我说。

“要走?去哪里?”

并不知道“要走了”到底代表了什么的我,仍然用平常的语气回应。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我疑惑地看向她的背影,“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

她迟疑着。

“或许......”

小小的不安在我的心头涌动起来,但我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

直至——

——“或许不会回来了吧,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八神同学。”随着这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我心中的不安被彻底放大。

“什么!?”

“意思是,再见,八神同学,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她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颤抖,然而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不对吧!?莫名其妙说这种......”

.......

.......

.......

莫名其妙说这种.......这种什么?这种话吗?

话说为什么眼前的景象不一样了?这是,卧室的天花板?

茫然地看着眼前事物的我,突然醒悟过来。

啊,原来如此!

刚刚是在作梦是吧!

真是晦气,什么鬼梦啊这是。

一大早被这种梦吓醒的我,略带不爽地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感觉头有点痛,但是更让我在意的是梦里那个对我说要走的女生是谁?

虽然经常有人说梦境是不清晰的,而人醒了之后也很快会把刚作的梦遗忘掉,但是怎么说我的记忆力也还没衰退到只不过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把梦里的人忘了的地步吧?

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毕竟整个梦境都黑漆漆的,那个女生也是从头到尾都背对着我,几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上半身,能知道她是谁就真的是见鬼了。

不过......声音,很熟悉。没错,那个女生的声音让我有一种熟悉之感。

那么到底是谁呢?

如果是认识的,熟人的话......

该不会是绫或者奈绪吧!?

我第一时间想到她们两个,不过接着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作这种梦的,至少我自己是如此肯定着,先不论绫和奈绪干嘛会突然离开,就算有这方面的预感,也至少在平时的相处中多多少少能看出来吧?

好歹当了这么久的同居人如果我连她们的情绪有什么问题都发现不了的话,那我可真的是没脸面队她们两个了。

可如果不是她们的话,又会是谁呢?

说白了,我的社交圈子并不大,倒不如说很小很小,而在这其中会在要离开时还专门跟我道别的女生,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难不成是安娜?

别闹了吧,我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但是不是安娜的话总不会是加藤有栖或者司马夕莉吧?她们跟我的关系可远远不到会跟我道别的地步啊。

那么...水无月祀叶?

这个就更加离谱了。

那个BL魔王女如果要道别的话,也只可能是对我和浩一一齐道别,顺带祝我们百年好合......

呸呸呸!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毛骨悚然!否决否决!

但是如果连水无月都否决了的话.......那还剩下.......

心中莫名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爱......

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她呢?

她才是我应该首要想到的对象吧?毕竟昨晚跟她联系的时候......

.......

.......

.......

突然发现自己不怎么想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我觉得,可能我是在害怕。害怕心里的担忧变成现实,因此不敢面对,因此下意识把爱遗忘。

要确认一下吗?

我迟疑着是否应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还是......确认一下吧。

手已经伸出去了,也拿起了,然而手指却在准备按下屏幕上的LINK图标时突然不由自主地停下。

你真的想要这么做吗?

如果爱真的要走了,并且永远不再与你见面,到时候你又会如何?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吧?毕竟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再说,你是爱的什么人?你既不是她的男友,也不是她的亲戚,仅仅只是同学关系的你们,爱就算要走,也不会有什么特意联系你的必要吧?更何况,你自己对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是吗?别做这种蠢事了,八神修。

心中涌起了这样的声音,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在嘲笑着我。

或许......这是对的吧。

我既不是爱的男友,也不是她的亲戚,不但爱没有通知我的必要,我也没有做这种事去确定的必要。最重要的是,虽然我自认为和爱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我对她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到绫和奈绪的地步,这样的我,并没有资格过问爱的事情。

于是,我......选择了听从心中的声音。

“算了吧,我到底在想什么呢真是。”

苦笑着的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换衣服。

―――

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早餐餐桌前的我,也一如既往地吃起了自己那份早餐。

虽说之前的梦总让我心里不是滋味,不过我认为还是别表现出来比较好。毕竟能不能一举把三井望那个讨人厌的人渣赶出穗绫就看这一次了,再者,如果我表现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不管绫还是奈绪都会担心的吧。

因此,我尽力表现得如同往常一般,并且不断在心里默默重复着一句话:梦之所以是梦,正因为它的虚假性,梦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种自我麻痹,无论如何,我认为这应该是有用的——

——“修君,是哪里不舒服吗?”直至奈绪这样问我。

“啊?什么?”

不得不说,当耳中响起奈绪的声音,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时,我的心里有点慌张。

“不,我没事,怎么突然这么问这种问题?”如同做错事的小鬼在掩饰自己的愚行似的,我若无其事地反问她。

可以的话我想直接略过这个话题,只不过如果这么做的话显得太过刻意了,所以姑且还是先反问一句好了。

只要像平时那样就没问......

然而,像是早已看穿我心中所想一样,某人带有怀疑意味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定住我,“阿痴,你是把我们当成白痴吗?”

在这间房子里会这样称呼我还跟我说这种话的,就只有绫了。

与绫视线接触的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碰上麻烦的对手了。当然,这不代表我会乖乖把实话说出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绫。”给自己挂上一副不明所以表情的同时,我看向了绫。

虽说已经是尽可能地装疯卖傻了,但几乎是我话刚出口的一刹那,来自绫的锐利视线就像是要把我贯穿一样地袭来,“别傻了,早濑那只史莱姆和卡雷尔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想要骗过我或者伊藤?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一直埋头享受自己那份丰盛早餐的浩一疑惑地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我们,“啊?啊?怎么突然提到我了?发生了什么吗?”

很好,这只史莱姆完全没有留意到餐桌上的我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倒不如说他全副心思都在早餐上,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才是怪事。

而另一边,卡雷尔也微微愣了一下,“呃,少爷您有心事?”

从我亲爱的管家那略带惊讶的语气来判断,他也和浩一一样完全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只是跟浩一不同的是,似乎由于身为管家却没发现主人的情绪不对劲,一直以尽忠职守为己任的卡雷尔显得有些失落。

嘛,虽然这么说有点问题,不过现在我可没什么心情去管他。

至于浩一,也随便他吧,反正我也没从来没在这方面对身为史莱姆的他有过多少期望。

“修君,真的不是发生了什么吗?”奈绪关切地问我。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现在全副身心都放在怎么把三井望往死里整这件事上面,可没空去管别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实话。上个礼拜才冒着风险实行了针对山田七玄手机的掉包计划,按进度来说刹那现在应该把新手机给山田七玄送过去了,但是昨晚我却没法联系上那家伙,老实说我的心里确实不太放心。

只是......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是某种程度上的实话。现在的我,心里确实更关心之前的梦......

“真的如此吗?恐怕未必吧,”绫侧着头看向我,眯起眼来看我,“想要掩饰到什么时候呢?”

不知为何,绫的声音似乎带有微微的不满,“别忘了,我是最了解你的,你心里藏着什么的样子我可是清楚得很呢。”

老实说,可能是那个梦导致我的脾气有点暴躁的缘故,虽然“最了解我”这句话绫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也早习惯了绫的这种说法,但这一次听起来却让我觉得格外刺耳。

好死不死的是,偏偏连奈绪也说道:“在对修君的了解上这一方面我可是不输给藤月同学的,,修君你现在这样明显是带着心事了啊。”

这两个混蛋女人。

当然,这种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直接说出口是不可能的,只是,心里依然有着某种像是被人戳中痛处一样的感觉,我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我明白她们是在关心我,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反正我是最了解你的,”说到这里时,不知为何绫刻意看了一眼奈绪,调笑似地说道:“嘛......伊藤还是比我差了一点。”

“才没有呢!”奈绪强烈否定中,不过接下来她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告诉我们。”

应该说......或许她们两个真的是最了解我的也说不定?大概是见我有点生气了,绫和奈绪都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而这时候,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

是刹那发来的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

——事情有进展了。

―――

“两位吾友,我知道你们十分重视这件事,也非常着急,但是呢,”身穿睡衣,头戴睡帽的刹那,两眼惺忪地把红茶放到我和浩一前面的茶几上,“你们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我呢?毕竟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能与礼貌和教养沾边的行为啊。”

礼貌和教养,当这两个词从刹那的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今天最好笑的笑话。

“嗨嗨嗨,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来都没觉得你有过礼貌和教养这些东西啊。”把我心里话说出来的浩一,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然后拿起茶几上的那杯红茶,慢慢喝了起来。

结果,刚一入口他就把茶水喷了出来,“呸,怎么是冷的?你的礼貌和教养呢?”

“你们一大早跑来学生会办公室这里吵醒我睡觉,还指望我给你们端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吗?”刹那耸耸肩回答道。

呵,真是不错的教养和礼貌呢。

嘛,其实想了一下,至少某些部分刹那说得是没错的,我和浩一确实是跑来,哦,说跑来可能不太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闯入才对。

好吧,更正 一下,我们确实是闯入了学生会办公室并且把正在熟睡中的刹那吵醒了。但是另外的方面,我可不认为没有问题。

“先不管为什么你会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睡大觉,我姑且当你昨晚是直接在这里睡了吧,”看了下仍旧睡眼惺忪的刹那,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之前发来的邮件,“你发我邮件的时候是七点零五分,从家里回到学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当我和浩一是七点三十分来到这里好了。”

刹那闭着眼睛好像快睡着了一样,不过他还是打了个哈欠然后问我:““嗯嗯,所以吾友修你的问题是什么?”

还真是个好问题啊......这家伙看来是毫无自觉是吧?好吧,那我也只能把话挑明说了。

“我的问题是,”啊,感觉自己心底里有某种情绪在蠢蠢欲动,“为什么半小时前你发了邮件给我,半小时后我和浩一来到你却还在睡觉?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让我没想到的是,刹那居然很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

这让我心底里原先那蠢蠢欲动的某种情绪变得越发强烈了。

“想象力,吾友修,”这个在已经到了上学时间却还穿着睡衣戴着睡帽的白毛,非常非常不要脸地对我摆出了一副嫌弃的嘴脸,“跟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相比,你的想象力还是没多少进......”

好了,决定了。

不想听他废话下去了,还是直接把早该干的干了吧。

“浩一,动手吧。”

“收到,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一边回应我,浩一一边像是动画里的大反派一样地狞笑起来,然后,一拳直接把准备继续自己高谈阔论的刹那打倒在沙发上。

当然,我自己也好不了浩一多少,我也在做同样的事,区别只在于我的速度没有他快,没法第一时间把拳头狠狠砸在那个混蛋白毛的脸上。出于不服输的缘故,我选择用脚加倍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至于身为我和浩一暴躁举动的受害者,刹那还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嗷!等等!虽然我大概明白是为什么,不过还是要循例问一下,为什么打我!?”当这家伙的白色睡衣上出现第七个鞋印的时候,他是这么大喊的。

真是个废话连篇的家伙。

“别明知故问好吗?”

“你一大早发邮件给修说事情有进展了但是你却又在睡大觉到底是闹哪样?”

贯彻着暴力行为的原始意义的同时,我和浩一也不忘对刹那发问。

“是定时邮件啦!其实事情昨晚就有眉目了,鬼之宫昨晚十二点就已经把装了监听软件的新手机送回去了,而且也拿到需要的信息了,只不过我设了定时邮件告诉你而已!”

“哦?”

“定时邮件?”

听到刹那的解释,我和浩一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拿到山田七玄的手机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刹那能在这段时间里安排好新的手机,并且将手机送回去我不感到意外,毕竟这家伙再离谱的事情都做过。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超越目前科技水平的游戏主机(如果那种东西真的是游戏主机的话)相比,区区换台新手机对刹那来说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然而,虽然脑子里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并且不会对其产生质疑,但是我仍然有别的疑问。

“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非要弄什么麻烦的定时邮件?”

“对啊,虽然邮件不是发给我的,不过我也想知道原因啊。”

对于我和浩一的问题,刹那又摆出了那副讨人厌的嘴脸,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停手的。更甚至,如果这家伙还继续说那句会挑动我敏感神经的话......

值得一提的是,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浩一也是一样的。证据是,他默默地看着我,并且我能从他的眼里察觉到“你明白的吧?”这样的意思。

因此,我和浩一非常默契地点了点头,彼此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这个死白毛要是敢说那句话,我们就杀了他!

而此时此刻,完全不明白,或者说,装作不明白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三途川的刹那,果然不负我们“期望”地说出了禁句:“想象力,两位吾友,你们缺乏想象力。”

我和浩一的眼神当场就变了,变得......充满杀气。

一般来说,聪明人总归能意识到气氛产生变化,然而每当这种时候我便很怀疑刹那到底是真的愚蠢还是说太过聪明以至于对自己过度自信。因为他没有一次,是能及时刹车的。

好吧,不管这家伙是真的蠢还是自信过头,有些事情始终是必须做的。

“为什么要直接告诉你呢?吾友修?或者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呢?吾友浩一?这样不觉得太无趣了吗?定时邮件的意义和趣味性,就在于它的定时啊,只要充分运用这份定时的性质,就能做到无穷无尽的事情!而想象力,也会以此为基础永恒绽放!想像一下吧,利用定时邮件来征服世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啊!两位吾友!我甲斐刹那可是从小就立志......”

我个人对怎么靠定时邮件来征服世界并不感兴趣,倒不如说认为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带有“甲斐刹那”风格和意义的狗屁不通的鬼话。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趁着刹那闭上眼高谈他那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时,先制止了准备行凶的浩一。

因为我还有别的东西要问。

不理会浩一那歇斯底里与不解并存的眼神,我向刹那发出了提问,“先把你那白日梦放下,我还有个问题,你说剑志半夜把山田七玄的新手机送了回去?据我所知那家伙就算肯帮忙也只是看在我的份上,你是靠什么来说服他大半夜地去帮你送手机的呢?”

“很简单,吾友,”仿佛这是什么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似的,刹那无所谓地耸耸肩,“无论什么人都好,绑架,勒索,欺诈,仙人跳,要挟,总有一样是管用的,尤其是这么多种方式多管齐下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存在不向任何社会压力低头的家伙的。”

末了,刹那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那肯定不是人类。”

原来如此......

那我大概明白了。

此时此刻我再一次确定了某件事:眼前这个叫做甲斐刹那的白毛混蛋,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人渣。

我就不过问剑志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地狱般的困境了,反正他帮我们达成了目的。顺带一提,敢三更半夜接收新手机的山田七玄我也觉得脑子他的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而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说的事情有眉目,是指已经从山田七玄的新手机那里偷听到我们需要的,”说到这里时,我想了想才继续说,“关于三井望考试作弊的录音证据?”

对此,刹那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服:“当然,吾友修,你以为我是谁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能搞不定吗?虽说山田七玄估计也有点急躁或者害怕就是了,昨晚刚拿到手机就打电话给三井望报告状况,结果还给三井望骂了一顿说他是不是找死这么晚打给他什么的。”

“这样吗?”

不知为何,心里有某种违和感。

算了,不管了!

既然该拿的都已经拿到了,那么现在,就只剩下......

“浩一,动手吧。”

“啊!终于......!”

“呃?啊!噢!你们又揍......”

清晨的学生会办公室里,我和浩一,在尽情地释放人类最原始的暴力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