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上面委任来的天师突然造访,冷凝月没有马上接待,而是先给自己的中间人墨子打了个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你泄露了我的信息?”
“她到你那里去了?嗯……你应该知道我的做事风格,月。我不会向任何人、包括组织内部人泄露你的身份和住址,这是中间人的职业道德。”
“但她现在找上我了。”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上面提到过她是一位十分擅于追踪的天师,应该是想要向你了解些情况。”
“……呵,那就这样,我挂了。”
挂掉电话,冷凝月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但很快,她表情平复下来,重新推开门,对门外站着的女生冷声说:
“进来吧。”
“谢谢,打扰了。”名叫夜兔的女生脱鞋进门。
“要喝什么?白水还是茶?”
“龙井吧。”
“……我这里只有别人送的茶饼。”冷凝月握着茶罐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是要把它捏碎。
“也行吧。”
“加糖的还是不加糖的?”
“咦,原来茶饼里还会放糖的吗?”
“……我问你要哪种。”
“那就不加糖的吧,我不喜欢甜食。”
夜兔微微一笑。
冷凝月沉着脸,把茶水端过去,重重摆在桌上。
“那我们现在来说正……”
“嗯?味道挺不错的啊,”还未等冷凝月把话说完,夜兔眼睛一亮。
她上身披着斗篷,下面是黑色短裤,戴着皮质手套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忍不住赞说:“这茶叶压制过后味道更浓郁了,等会儿送我点吧。”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讨茶喝的吧?”
话虽这样说,冷凝月对这个夜兔的不悦倒是和缓了许多。
“是正事,也是喝茶,”夜兔放下茶杯,眼睛笑弯成月亮,“我听说‘月’是一个生性冷漠,杀伐果断的人,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啊。”
“听说?听谁说?”
冷凝月想起这个人直接找到自己,眼睛眯了起来。
“不要这么敏感,没有任何人向我透露你的信息,”
夜兔摆了摆手,又意味深长地说,“但是……你现在的处境的确很危险呢。”
“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住址,我只能说我是一位‘操偶师’,只要善用傀儡,很多事情都不是秘密。”夜兔面对冷凝月警惕的眼神侃侃而谈,随即又笑说,“当然,因为这涉及到我术法的秘密,具体就不谈了。另外,我有个疑问,能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吗?”
这个人对自己的事情语焉不详,又转过头来质问冷凝月,让冷凝月大皱眉头。
“先别生气,这涉及到你的安全。”
“请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打哑谜。”
“好吧……”夜兔耸了耸肩,“你昨天遇上了一场车祸,那个车祸是一个妖怪造成的——更准确地说,是你在张飞飞事件中遇到的那只火妖。”
对于这个,冷凝月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
“该说是命大还是幸运呢……总之你没有死于车祸,于是那只妖怪追到了医院里,想要将你灭口。”
“医院?”
“你还不知道吧?昨晚青丘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遭到歹徒袭击——这当然是凡人的见识。那只火妖本想去杀你,却不想你根本不在。”
夜兔讲述的空档冷凝月用手机搜了一下青丘市的新闻,的确发现了关于这个的报道。
——罪犯潜逃中,无人员伤亡。
看到这几个关键词,冷凝月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也提高了警觉。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那只妖怪这么快就查到了你的凡间身份,还制造车祸试图杀死你?”
“你有什么看法?”冷凝月反问。
“两个猜测,”夜兔举起两根手指头,“第一,根据你提供的情报,这些妖怪或许隶属于某个神秘组织,他们在凡间的势力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庞大。第二,有人出卖了你的情报。”
“……”
“又或许,两者皆有。”
这句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顿时陷入沉默。夜兔看着若有所思的冷凝月,又笑笑说:
“这些只是猜测,事实未必如此。你应该也知道,一旦踏入这行各种各样的危险就无孔不入,这也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一份凡间身份来伪装,但万一是最坏的情况……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天师在明,妖怪在暗,每年不知道多少天师被“意外”死亡,只留下一张薄薄的死亡通知单。
妖怪因人心而生,要除妖就必须与凡人打交道,这样一来,很多情况就难以避免。
所有凡人中,尤其以与妖怪有所接触的委托人对天师的潜在威胁最大。他们依赖天师,也会因恐惧或私欲出卖天师,所以“中间人”应运而生,接管了绝大部分与委托人接触的工作,把收集整理好的情报交给天师做最后决定。
除了冷凝月这种与中间人合作的天师之外,也有部分遵从传统独自寻妖除妖的天师,他们大多是一脉相传的独行者,一方面是保护独有的术法机密,另一方面是不信任所谓的中间人。
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漏洞,凡人不能信任,中间人自然也不能相信。
只是冷凝月出道以来就和墨子合作,她很难接受自己可能被出卖这一猜测。
“也未必是主动出卖,你知道的,妖怪天生擅长迷惑人心。”
“……这件事不用再提,”冷凝月垂下眼帘,轻声说,“关于张飞飞的情况,我知道的全都向中间人说过了,至少目前没有什么更新的发现。”
“这我知道,但我想亲耳从你这里再听一遍,毕竟……请理解我的谨慎和小心,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事件。”
冷凝月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悦地皱起眉头,但还是将那天发生的事再说了一遍。
【墨子那家伙……】
她烦闷的甩了甩脑袋。
“疑似天师的少年……”听完她的讲述,夜兔微微沉吟。
“怎么了?”
“不……没什么,”抬头一笑,夜兔轻松地说,“只是觉得那栋年代久远的居民楼还真是个不祥之地啊,前段时间,一个天师就死在了那里。”
那里死过一个天师?
这倒是冷凝月不知道的。
“被妖怪杀的?”
“谁知道呢?”夜兔喝了口茶,有些凉了,“天师这种高危工作……呵,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事啦,你要是在意,我可以去帮你查查。”
“还是先处理张飞飞的事情吧。”
人总有一死,只不过因为对方是天师,所以冷凝月稍稍关注了一下。
意外、疾病、寿命……人类是如此脆弱,即便是天师也不例外,这也是为什么世间存在着这么多妖怪的原因。
——活的痛苦,于是想要超脱,寄希望于缥缈虚幻的彼岸。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这些被生活或欲望折磨的人大多会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和普通人一样。
又或许自杀一了百了,仓促结束生命。
但很可惜,这是一个妖怪横行、人心堕落的世界,没有可以救赎的神灵,也没有洗净一切的地府,有的只是一条简单粗暴到残酷的法则——
异化成妖怪,杀死天师,或被天师杀死,如此而已。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送走了夜兔之后,张昊这个样貌与年龄严重不符的家伙又忽然冒了出来,坐在冷凝月的床上,扭头问。
他清秀俊美的脸上透着凝重与哀伤。
眼睛漆黑犹如夜空,阳光映在上面,恍若浩瀚的星辰。
“一个女孩子的阳台上居然没有晾晒让人害羞的内衣和内裤,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掉算了啦!”
“……”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凝月一言不发走过去,顺手从墙壁上取下了新买的桃木剑。
随后——
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声穿过房间与阳台之间敞开的大门,飘上了湛蓝的天空。
今天的青丘市阳光明媚,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