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行B计划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这三天内,白雄跑遍了近乎所有的宿舍。即使是格外森严且有些羞耻的女生宿舍,他也厚着脸皮去敲开了大门,但结果却强差人意。

棋艺社、电影社、文学社、音乐协会、经济研究会、旅游出游部、工科修理部……

白雄找到了名单上所属的、曾经归属在学生会的管理下残存的、各个社团的负责人,大多数的情况基本上都如出一辙,有些早早地就升到大学部,由于没有后续人员而被迫解除,有些则是人员稀少不得不解散的窘况。还有一些如同篮球部罗玉咏这样被学校下令解散的社团。

在白雄提及到关于重建社团文化这个话题时,他们统一地表达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学校没有支持,他们没有这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事,这些事甚至会影响前程,许多正处于升学阶段的学生表示不打算这样冒险。

因此白雄的心情也在这三天之后变得越来越差。

即使在教室也显得非常生人勿近的样子。

为此金莉还对此发表过想法:“本身脸就长得不好看的宠物……如果还要冷漠的话,就更加不会有人摸它了吧。”

白雄当然没有办法针对这个发言反驳,毕竟金莉说得很有道理,但毫无疑问,出租部的存亡出现了计划性的偏差,这实在没有办法让他变得高兴起来。

“好像过几天,新校长会登场新学期的交流会呢?据说是当作上任仪式前的见面会之类的东西。”

“交流会?”

白雄完全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他正在思考接下去的办法,即使纸上已经有好几个完善的方案,但都被他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金莉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说道:“你看,大概就是校长说话贼长的那种东西,每个学期之前都会开的那种。但由于这个学期换了校长,所以不久延期到这个时候。”

“你说的是开学典礼吧……”

“对吧对吧……我也不清楚。”

几天后的开学典礼嘛……

白雄在心中的日历给自己划上了一个期限。

新校长如果要针对此事大刀阔斧地改革,首先要改变学生的基本想法,一但没有需求,想来这样的改革就没有意义。教联和市务部就是因此才会在背后给所有的学生施压,灌输了各式各样的想法给学生,让学生对他们有了敬畏之心,因此不敢随意行动。

白源源肯定清楚这种事情,因此才会在那天对白雄说她不能出手这一件事。

即使背后是白家这种通天势力,白源源也没有办法违背民意。而意图掌握民意的教联和市务部才是最大的敌人。

因此白雄感觉陷入了困境。

要改变别人的想法是非常自大且困难的事情。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季节性气候的问题。

文光花市已经笼罩着这片乌云下三天了,连绵不断的大雨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下雨的天气并不适合去别人宿舍,外人不能进学生宿舍且不说,对方也不见得愿意和你一起在外面淋雨,因此B计划也搁浅了。

下雨并不会影响计划,但却是会影响人的心情。

灰蒙蒙的天气让人看着就会陷入更加低沉的情绪当中,并且持续的大雨让很多人都心生烦躁……白雄试图用这些原因解释名单上的学生拒绝他的理由,但想了想还是太过扯淡了,只能放弃这样的想法。

“绘桐,那天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林梓雯说那样的话啊?”

他只能百般无聊地找一旁正在玩游戏的绘桐解闷,大雨下得他也非常烦躁,新任校长的典礼就在眼前,他却放弃了苦想计划,躲在了部室当中观看绘桐打游戏。

毕竟棘手的问题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短期内改变那些不再对社团有期待情感的学生基本上不可行。顺便一提,在这种下雨的天气,市务部依旧派人过来监视他们,可谓是十分敬业了。

“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绘桐没有转过头来,一心一意地专注在电视上的游戏画面。

蒂欧丝好像出去买东西了,白雄也找不到更多的话题,只能继续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什么意思啊?”

绘桐的手停了下来,游戏画面瞬间就反馈出她从排名第一跌至了倒数,然后到了最后一位。白雄提醒了一下:“你的游戏停下了哦……”

“我知道啊。”

“那……”

“游戏一场输赢又决定不了什么,但是学长的话却是能改变别人一生呢。”

“原来就算是你也会说出这样有深度的话吗……?”

“哼哼。”绘桐带着得意的音色转过头来,“少瞧不起我了。”

“是嘛,那以往还真是抱歉。”

“不过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可能也是因为学长的关系吧,果然是要跟着优秀的人自己才会有所改变啊。”

“嗯?”

“你还要装吗?我和蒂欧丝都知道了哦。”绘桐有些自嘲地笑道:“你是白家的人对吧?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家族,果然家里有背景的人就是要比我们这些平凡人要更加出色呢……”

“就只是这样?”

绘桐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意。那是一种听到了最为厌恶的事物时才会发出的冷意,但一般人或许不会有那么冷,白雄的冷意却是在这个下雨的季节里还让部室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绘桐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白雄有这样的表情。

“唉,你会这样想也不奇怪。”

白雄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叹了口气。

“可是啊,我也不是天生如此哦。绘桐,作为游戏玩家,你更加明白这种东西不会是天生带来的吧?”

*****

蒂欧丝拿着三罐饮料,行走在校道上。由于部室的冰箱没有了存货,因此她才会被绘桐拜托顺路带饮料。这种近乎使唤的行为让她又想起了失踪的韩杏,不过却没了很多抵触的情绪。

关于韩杏,老师那边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学院也没有针对这一件事有特地说明,想来也是为了不引起恐慌吧。

——第二学期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呢。

蒂欧丝想起第一学期的事,神情有些恍惚。

刚逃离了家里的她,凭借着低调的性格在文光学院中并不引人注目,更何况为了低调还刻意把原有的金黄色发色染成了暗金色头发。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但这样的想法似乎停留在了室友报道的那一晚。

几个看上去与她截然不同风格的女生搬进了宿舍,成为了她的室友。

于是她就过上了外人看上去非常像是跟班的生活。

说起来如果不是绘桐和白雄,她一定不会察觉到这算是被欺凌了吧?不过自己从一开始所抱着的心态本身就不端正,大概才会在这当中越陷越深吧?

——在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感激遇到前辈了呢。

在她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时候,触及出租部部室门把的手停了下来。

她正好听到了白雄最后的发言,下意识地没有打开门。

“……难道不是吗?”绘桐的发问声有点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是墙壁的隔音效果问题还是她面对白雄前辈是的心虚

“人类的成长取决于环境、受教育程度、思维方式等诸多条件,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所有人都不会一样,但却可以选择各自的道路。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我不明白啦,这和学长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吗?”

“我给你讲个我朋友的故事吧?”

一般来说,‘我朋友的故事’不就是自己的故事吗?

蒂欧丝一边在内心吐槽,一边关注屋内的对话。

屋内的白雄前辈用略微轻松地语气开始诉说:

“人类从古至今,一直以来都是群居生物。毕竟弱小的个体人类什么都做不到,杀不了强大的生物,消化不了繁重的工作……远不如群居社会要更加有用,因此通过世世代代的积累以及人口增长、以血脉作为纽带的家族就成了群居社会当中强大的代词。后代可以借用前人的能量,前人哺乳后代以求家族繁荣昌盛,在这种循环下,无论如何是在任何时代,以血脉作为枢纽的家族都是人类社会当中的中坚力量。”

“白家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但白家不同的是,白家很强大,在这种强大的家族里,优胜劣汰成了必要的机制,这种时候,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的东西就真的一文不值。而白家就是有那么一对兄妹,哥哥平庸无能,但妹妹却是家族百年以来罕见的奇才,没什么是她不精通的。因此,兄长被抛弃了,所有人都未曾重视过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放在过他的身上。”

“怎么会……”绘桐沉默了许久,最终憋出了这样的一句感想。

“这就是现实,人类是有差异的,即使处于同一环境、同一条件下,任何人类都只能是两种独特的个体,无人能完全一样。”

“那后来呢……?”

“这位哥哥被所有的亲戚抛弃,被迫独自生活。而妹妹却是被家里最强势的亲戚收养,变得更加优秀。明明是大家站在一样的起跑线上,终点的位置却截然不同。”

“为……为什么啊!”

绘桐发出了巨大的质疑声,在房间内站了起来,发出的声响连在房间外不知所措的蒂欧丝都吓了一跳。

白雄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像是无奈地苦笑一样,轻笑了几声。

“没办法呢,万事都是这样的。”

——这句话是……

蒂欧丝的内心猛然一跳,她完全没有想到会从前辈口中说出这样一句话。

“……突然说起蒂欧丝的口头禅算是什么意思啊。”

听到这句话之后的绘桐也展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原本正在势头上的情绪一下子就被白雄这盘冷水压了下去。

“一开始觉得蒂欧丝这句话显得很自卑,但……”白雄托腮笑了笑,“仔细一品,人生确实有太多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万事就该如此,世间就该这样,这是该有的道理吗?还是说这是我们不该承受的事情?”

“说到底,人类还是要面对明天的啊。”

“这么一说蒂欧丝还是哲学家?”

——才没有这样想过好吗!单纯地只是因为真的没有办法好吗!

在门外的蒂欧丝因为极度的害羞而差点想要尖叫出声来,如果不是因为怕被里面的前辈和好友发现自己在偷听,恐怕早就已经大喊大叫起来了吧。

“没有办法就要去创造办法,遇到困难才更应该知难而上,我是这样想的,绘桐你觉得对不对呢?”

绘桐早已没了先前的气焰。她愁眉苦脸地思考了一阵,好看的眼睫毛一点一点地在抖动,扎在身后的双马尾也随着窗外的风变得摇摆不定,就像是她的内心一样。

她曾思考着既然白雄学长能够做到的话,那么她就不用为出租部的事情烦恼了,但如果别人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做不到,不就是在侧面映射出她自身的无能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她思考过很多次,也逃避过很多次,现实有太多事情并不像游戏那般简单,她的小脑袋瓜并没有去运算这些问题的条件,所以她很快就败下阵来,化为了不甘心的沉默。

“你玩游戏不正是这个道理吗?”白雄直视着那个可爱的少女,

诶?

“把人生当成游戏不就好了吗?”

“这怎么可能啊……人生可是要比游戏难一百倍啊!”

“也是呢,没办法呢,万事都是这样的呢。”白雄听到她这样说,也只能这样认可了。

——求求你,前辈,别再当面处刑我了。

蒂欧丝蹲在在门口处满脸潮红。

“我决定了,出租部最后的计划。”

“诶?最后的?”

——?!

“如果不成功的话,不就是最后的嘛,因此嘛,姑且就此开展最后的活动吧。”

白雄望了绘桐一眼,露出了让人心安的笑容。

“计划名为……[随机游走的不规则行者]!”

*****

大雨覆盖了整座城市。噼里啪啦的水花在窗台上溅成了一朵朵的水花,秋妤望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有些困意。

“秋妤。”

市务部副部长之一的凌亦从门外进来。他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微微眯眼的秋妤,原本眼里的冷冽神情顿时变得温柔了些许。

他轻柔地把文件放在茶几上,问道:“困了吗?”

“有点……”对方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句,随后缩了缩脚,纤细的美腿在凌亦的凝视之下缓慢地曲卷,最后被秋妤慵懒地抱在了怀里。

整个过程凌亦是没有办法形容的,光是用肉眼摄取黑色丝袜表层折射的光芒这已经让他大脑有些缺氧。

他只能吞咽了一下口水,在找了别地的沙发坐下,不敢太过靠近她。

他与兄长凌然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尽管五官上有些相像,但在体格上完全不像是两兄弟。凌然身材均匀消瘦,梳着油亮的学生头,光是站着就是笔直地如同一杆竹竿一样,近乎没有可以值得被说的缺点,他的形象就是全能的精英。

与他相反,虎背熊腰的凌亦就显得太过巨大了。高大的身材、线条硬朗的肌肉、甚至看着很硬朗的板寸头,这些要素让他的形象变得有些凶恶,更像是不良青年一样。

但他实际上从小到大一次坏事都没有干过。

他一直跟在哥哥和秋妤的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成长。

即使秋妤和哥哥他……

“你们在干嘛?”语调轻松,但脸上的神情却一点都不轻松的凌然从门口走了进来——或许在外人看来他板着脸的样子真的非常严肃且吓人,但在弟弟和青梅竹马眼里,这已经是他最为轻松的状态了。

“没有呢,什么都没有做。”

秋妤在一瞬间就端正了仪态——从椅子上坐正,用裙摆挡住了吸睛的美腿,语气神态变回了平时的状态,根本没有先前在椅子上的懒态,而是恢复了众人眼中精炼能干、端庄优雅的形象。就是借由这种端庄的神态,秋妤在校内的人气仅此于学生会长苏迪迪,成为无数男生心中都想摘取的一朵高岭之花。

这当中包括了高大威猛的凌亦,但他明白这种感情是非常苦涩的。

因为他看到秋妤今天换了另一款偏亮色的眼影,而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目此时就像是垂涎主人夸奖的宠物一样,今天也是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以乞求对方能够看到她。

……真是太过明显了啊。

凌亦假装没有发现秋妤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这种微妙的感情难以抒发,在凌亦的胸口酝酿,略显笨拙的他只能在此时干着手头的工作,以此来让自己能够隐藏住这种情愫。

“打扰了。”

敲门声在这种时候响起,市务部的三人都纷纷望向部室那扇豪华修饰的大门,神情都统一地转向了更严肃的状态。市务部的人在凌然的影响下变成了这种态度,一旦面对工作就一定最认真的态度来执行。这也是市务部一直被称为精英部门的重要原因。

学生会长苏迪迪从门口进来,身边跟着学生会的副会长红凛。

“凌然部长,我是来报告关于几天后开学典礼——新任校长正式亮相的事项的。”

虽然学生会归属于管理部,但面对上头的市务部,这些重大活动的事项还是要来和市务部报告一次才可以。苏迪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红凛,红凛便乖巧地向凌然递交了一沓文件。

凌然没有多说什么,坐在了属于他的座椅开始听苏迪迪报告她的事项。

开学典礼在三天后举办。市务部对此负责的事项较少,因为这次新任校长的见面是面向于学生的,并非是公开于社会的。因此大部分事项是由负责校内事项的学生会来管理,唯有到了几个星期后的面向全社会的上任仪式,才是市务部的主场,届时,市务部将要面临要比此时规模更大的挑战。

苏迪迪报告完了她的事项后,便停下来等候凌然的发言。

凌然听不出有什么纰漏,面前的女人虽然想法有些天真,但在做计划这一方面的水平毫无疑问是精英水平,不由让他想起他曾一度想要拉拢苏迪迪加入市务部却被反复拒绝的事情。

“没有问题,就这样去执行吧。”凌然大手一挥,挥掉的还有那些过往。

“好的,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便先离开了。”苏迪迪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转身打算和红凛离开。

“慢着。”凌然喊住了她。他的眼神像是一道锋利的刀刃一样直插苏迪迪的后背,“苏会长最近有没有听过出租部的事迹。”

“闹得沸沸扬扬的,怎么会不知道呢。”苏迪迪回过头来说道,同时露出了一副非常动人的微笑。

“如果我没记错,我似乎是有叫过你在新校长上任前把剩余的社团残党清除干净吧?”

苏迪迪耸了耸肩头,游刃有余地说道:“那条命令并不是走校内通道的强制文件,我只能做到口头警告而已,符合规定的团体我可没有办法随便乱来。”

凌然见她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关系,自然也明白在学生会这一方面是没有办法了。学生会并不是直属市务部的团体,如果不通过校内通道颁发的强制性执行文件,凌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对对方发出质问的,这是苏迪迪的底气,只要对方没有那样做,她并不需要听命于他。

因此凌然只能陷入了沉默。

苏迪迪也在他沉默后,再次致礼,与红岭走出了市务部。

“这个苏迪迪还真是有气魄呢。”凌亦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秋妤可不管他这种发言,率先走到了凌然的身边,问道:“阿然,我们干脆直接把出租部遣散了吧?每日这样派人盯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哥,我赞同秋妤的,那个出租部真是不知好歹才会选择与我们对立。”

凌亦听了也赶紧表明自己的意思,虽然他只是附和秋妤的意见罢了。

凌然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这样做,换作一般的学生,他想要怎么搞教联也不会对他有什么过多的意见,但如果搞了出租部,这座学校的最高存在很有可能就会把目光盯着市务部了。

毕竟出租部的那个少年……

凌然望着窗外的大雨,到底还是没敢下定决心。

于是乎时间推进,这座城市的人忙了起来,一旦忙起来的时候,这场雨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这场开学典礼就像是试映的电影一样,向学生们以及社会上的人员公开文光学院一直以来都没有透露过任何信息的新任校长的一切。

在这场雨中,很多人都在为此奔波。

有正在调查某样事件的记者、有正在哼着不知名乐曲的奇装异服人士、有正在歌唱的乐团主唱、有在暗影中行走的混混头领……还有正在电脑上敲击着键盘的某位部长。

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行动,最终,交汇在了这一天上。因此,这一天成为了改变文光学院历史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