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会有人生来就讨喜?
讨喜这个说法,本身又是怎么出现的?
韩杏不懂这个。
她只知道她从小站在街道上就会有人搭讪,在学校里也有不少人朝她告白。
“因为韩杏你很讨喜啊。”
小时候的好友们是这样表态的。
她时常望着镜子喃喃自语,自己真的受欢迎吗?虽然母亲从小就教了她化妆的技巧,化了淡妆的她确实要有魅力不少,但也没有到讨喜的地步吧?
其实不是,她很清楚这一点。
同桌小光才是最受欢迎的,她本身就长得漂亮,学习厉害,谈吐得体,每天早上班上同学都会亲切地和她打招呼,就连男生私底下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小光光,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和小光玩确实非常开心,韩杏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虽然大家都爱护着小光,但是却没什么异性会和小光告白。
这是个奇怪的现象,韩杏一直都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到初中的时候,韩杏有了第一个恋人。
说起来她为什么答应对方的呢?她自己也忘了。
似乎是因为对方是帅气的学长?还是说她也终于情窦初开?这些细节都不是关键了,总而言之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就在了一起,一起约会,一起玩乐,一起出游……一起过夜。
倘若让韩杏回想起来那个时期是否快乐,如今的韩杏多半只是会笑笑而过,过往的青春就像是喂了狗,但要真要说的话,韩杏那时候应该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快乐的。
因为玩嘛。
只是玩而已。
那么是玩的话,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某一夜里,韩杏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既然是玩乐就肯定是会开心的,这个勿须质疑,那么为什么会和特定的人去玩呢?
因为恋爱?还是因为对方邀请?
是否只要有人邀请就会开心了呢?还是说和恋人才会开心呢?
这种问题突如其来地就像是青春期一样来得猝不及防,让韩杏钻进了死胡同当中。
同一年里,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的父母离婚了。
那一夜她离家出走,和恋人在宾馆里度过。
她摸着早前恋人所送给她的项链,身边的少年早就陷入了睡眠当中。
恋爱可以玩,就连婚姻都可以玩,那么因这些行为而产生的产物都是为了什么呢?
项链可以丢弃,那么孩子呢?
事实就是,父母中的其中一人抛弃了她,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父母在相处之中所产生的恨意高于对她的爱意,他们就这样选择了离婚呢?
韩杏突然就明白了一个事情。
谁爱我呢?
这个问题应该是有些矫情,但是却又是不得不想、很是折磨人的问题。
人的一生一定不会存在必然性的被爱吧?这个问题无论怎么想结果都是肯定的。
父母不爱彼此且不爱她,因此离婚,但这个是无法靠自身努力更改,那么不做参考也可以。
恋人呢?自己……作为女朋友而言,并不差劲吧?
那么自己是不是有被爱的权利呢?于是韩杏怀着忐忑的心情问了恋人。
啊,他爱我呢。
得到答案之后的韩杏很是开心,她明白自己并非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被爱的那一批人呢。
于是她更常夜不归宿了。
家人的爱都太过虚假,就如同人类对宠物一样,一但遇到无力回天的事情,就会像壁虎断尾一样先保护自我。还是恋爱对象好,他们是一样的,是一体的,只要跟着对方就可以得到乐趣,只要跟着对方就可以获得快感。
这份跟随,就是爱与被爱吧?韩杏就这样越发沉迷在这份美梦当中
韩杏的美梦破裂是在初三的时候。
她在恋人的手机里面看到了小光的照片。对方似乎成为了偶像,在文光花市一个叫什么星耀的团体里面,拥有很多粉丝且不说,自己的恋人似乎也对她着了迷。
追星这一件事本身并无大碍。
当她谈及到自己是小光的小学同学时,恋人的反应让她感到了那一种不舒服。
“诶,小杏你是小光的小学同学?真好啊,如果可以帮我要到签名照就好了,要是还可以见面……啊这个还是不要好了。”
“为什么?”当时的韩杏对于恋人这个反应还是感到好笑的,一时说要见面一时又要说不要,真是很奇怪。
“爱着她就要远远的守护啊,所有粉丝都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哦?”
诶?
韩杏想起了小学的时候,男生们总是会追逐打闹,嘴上所说的总是“我们可是说好了,谁要是敢偷跑我们就一定会欺负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韩杏朝着恋人笑了笑,问道:“当初是因为什么才会和我告白呢?”
“因为小杏很可爱啊?”
“仅此而已吗?”
“嗯……硬要说的话,与我相性很足的样子吧,毕竟你性癖上不是挺M的吗?从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你这一点了哦。”
韩杏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还因此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
如果说,所有曾经向她告白的男生,都是抱着“她应该很好说话”这种想法呢?更加直接地说,她被人贴上了“她一定很随便”、“她一定很好泡上手”这一类的标签,那些男生才会络绎不绝地前来和她告白的吧。
她想起了曾有人说她讨喜,如今一看,这大概不是讨喜吧……
而是妖魔鬼怪的试金石呢。
并非不是所有人都不爱小光。
只是因为对方漂亮、家庭优越、学习出色等一系列的条件让很多人打退堂鼓,于是乎只能和别人协议谁先偷跑就先欺负谁,以此来抑制这种爱意。
并非不是所有人都爱着韩杏。
只是因为她长得还可以、家庭一般、胸部还大等一系列的条件让人觉得向她告白或许能够成功,于是就私自给她贴上了“随便女”这样的标签,以此来贬低她,增强自己的信心,促使自己来告白。
因为爱着小光所以要抑制这种想法,因为喜欢韩杏因此才会放肆地对待她。
呵呵。
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韩杏忘了怎么和恋人分手的,但是在初中最后一年里她开始变得随意了起来。
她最终还是成了别人口中的随便女。
她勾搭自己看得顺眼的异性,无论对方是否有对象。她尝试去搭话街上看得顺眼的异性,如果可以当夜就会在对方家里过夜。
得到被爱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既然这样去爱别人就好了。
只要像那些愚蠢的雄性一样,热烈地、前仆后继地去展现自己就够了。
只要自己热烈地去爱别人,那么别人或许就会有那么一点被爱的感觉,那么应该就会爱上她吧?
她就是在寻找这样的刺激,一夜激情也无所谓,逃课出游也无所谓,只要有人把重心放在她身上,那么就足够了。因此她在后来才会一眼相中了活在黑暗世界的戚立信,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世界。
于是她就这样到了高中阶段。
与好几个相同类型的女生做了好朋友,随便找了个多人的宿舍一起住了下来,然后就这样发现了那个胆怯怕事的少女。
她不想欺负她的。
即使这样的话说出来谁都不会信,即使这样的话说出来只能安慰自己,她也还是要说。
她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那一个不在乎自身的过去,那一个被人摆布的过去。
真可恶啊。
毁掉好了吧?
但是不太过火或许是她唯一的良知了。她只想稍微欺负一下对方而已,反正对方不会在乎自身,只要简单地玩一下就好了。
因此被那个人要求她要向自己曾经欺负过的人求救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遭到报应了。
自己就是遭到报应了才会在那一个夜晚上看上了那一个混混的老大,想要得到对方的心情盘踞了大脑,因此才会被戚立信抓回了老巢。
自己就是遭了报应了才会在那一个夜晚被文化花市恶名昭彰的飙车族【荣光】所盯上,害得她和其他朋友都被眼前这个人盯上成为了他将要贩卖的商品。
这一切的一切,或许就是因为她欺负了那一个叫做“蒂欧丝”的女孩的报应吧?
那个人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要求她这样做的吗?
可是没有办法,她不想成为贩卖给他人的商品。
如果渴求被爱是人类的权利,那么成为商品之后就自然不会拥有这些权利了吧。
她是在担心这个的前提下,在饱受饥饿、饱受摧残的情况下,在电话里对着蒂欧丝反复、重复地说了很多次抱歉。
如果对方不会原谅她呢?
如果对方嘲笑她呢?
她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像蒂欧丝那种人,只要求饶就能够获得对方的同情心,这种道理她早就无数次地悟明白了。
只要狠狠地求饶就行了,对,就这样干。
“因为自己曾经就是这样的人吗?”
那个人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然后发出了让整个房间产生回响的笑声。
“人类啊,真是太有趣了。我本意是想要看到你忏悔的相貌,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想法,真是丑陋得恶心啊哈哈哈哈哈。”
“你是……有……超能力嘛?”韩杏已经虚弱地说不出话了。
“谁知道呢。”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犯人’摊了摊手,“你有什么感想?”
“你……更加恶……心。”
依旧还是让整个房子发震的笑声。
“按照观念而言,随便女这种头衔才是更加恶心吧?”
韩杏躺在地上,无力反驳这样的说法。
异性一定会乐意见到她这样的随便女吧?同性的就……
到底是不是恶心呢?
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一年以来,她见过很多为她大力摆动腰肢的异性,也见过因她从中作梗感情破裂的伴侣,从人伦来说,大概自己真的很恶心吧?
可是,她自己是想要这样做的啊,她从来也没有介意过这些事情啊,寻求快乐怎么了,只要主动去爱,就不会……
“因此……这就是你所思考的,你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
韩杏想了想,最快乐的事情……原来是在小学时和小光一起玩啊。
两个不同的人生,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喂喂,叫你思考快乐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在想这些一点也不快乐的事情啊。”
“……那你告诉我……我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快乐的事?”
‘犯人’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拥有超能力的他直接把对方的心里看了个精光,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果然是没有呢?或许,你就这样去世会更好呢。”
是吗?——
去世会更好吗?——
大概是吧?——
反正,——
也不会有人会要我回去的。——
为什么啊?——
他明明是要求我去思考快乐的事情,——
结果满脑子里尽是些不幸的事情啊。——
到底是,——
为什么啊?——
“因为人类是一种患得患失的物种啊……不对,应该是患失不患得的物种。”
‘犯人’应该是换了一个姿势,那张椅子吱吱喳喳地发出了抗议。
“明明过得很幸福,却总是记得那些不快乐的事情,硬是要自己身处于不幸的环境之中。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折磨别人,因为这样就别人能够好好地思念起自己一生的快乐。”
没有快乐的话呢?——
“那样的话,死掉就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情了。”
真好呢。——
“如果你再不尝试振作起来的话,那么你很快也会获得这一件最快乐的事情了。”
韩杏的意识逐渐飘离,她只能隐约在迷糊之中听到‘犯人’的声音,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语其实并没有说出声,而是仅仅在心里默读罢了。
“真是美丽啊,生命的消逝。”
‘犯人’将一张照片从胸前的口袋拿了出来,依旧还是那个穿着囚服的少年站在身高板前的照片,他却总是不厌其烦地看了很多遍,原因是他太过渴望能够快点见到对方,这种渴望已经到了每时每刻都要拿出照片来看上一眼。如果这种念想没有依靠照片来减缓,那么他就会陷入非常难受的折磨漩涡当中。
“这下该怎么办呢?你是要怎么帮助你的妹妹找到这里呢?”
思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一种极度欢乐的表情望着照片上的少年。
“快点来吧,白雄,如果你再不快点,这场比赛可不是文光学院的黑点和被绑架的学生的竞速比赛了啊……应该是文光学院的黑点和这个随便女的生命竞速比赛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