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哈——呼——！”
那是一段长时的吸吐。
一个男孩正勉强着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反复扭动了下手脚，在确认自己并没有什么硬性损伤后，男孩抬起了头...
当然，此刻在他的眼前呈现的景色早以不再是那片一望无际的雪原。
丛生的杂草？还有一条不知被什么东西野蛮途径留下的痕迹...
“在...那边嘛？”
模糊的视野仍如同刚刚擦拭后的玻璃一般，布满了水影...
胸腔内还压抑着什么...让人十分难受。
另外，左半边身子到现在还有些麻木，不过并不影响行动！
男孩望着杂草上留下的那条痕迹所指向的远方...
那里应该有一条货街，起码在他的印象中是有的。
库玛族正朝着那个方向去了...所以...自己也必须快一点...
这样想着，贝欧前倾着身子，准备朝前迈近；
但在那之前，
“为什么...？”
有人打断了他。
慢慢扭回身子...贝欧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站着的...
是刚刚那个把他骑在身下乱锤的女人...
此刻的她双眼仍红的可怕，那两道泪珠所留下的印记似乎已经成了烙印在她脸上的疤痕。
悲伤着的；
她又继续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站起来？”
一边讲着...女人正朝着贝欧的方向靠近。
“明明都已经逃过一劫了...”
那是再俗套不过赞美词...往往用于对不屈英雄的惊叹...
可是；
女人来到了男孩的面前，她要比他高出很多。
但她并没有选择去俯视男孩，而是抓住了男孩衣领的倾倒下了身子...
此刻的她，似乎早已没了之前捶打贝欧时的力气啦...
宛如一个失意者，正冲着墙面干呕自己的苦水。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搭上二百多人的命去救你呀！”
女人哭诉着，听上去好像是无理取闹，可男孩仍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既然你还能站起来...为什么不逃跑！这样瑟尔就不会死在那里啦！这样...他就能回家了...”
那时...贝欧只有三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只有你活了下来啊啊啊啊！！！”
柔弱的拳头又一次敲打在了贝欧的胸口...
女人好像失去了支撑点一样，将全部的重量和责任都压在了贝欧的身上。
“e——！！！！！”
不止的埋怨过后，只剩一声低鸣...那是女人无助的哭嚎...
全程没有一个字一句话，但却让听到的人无不伤感惋惜。
“对...对不起...”
而面对那绝望的诉说，贝欧也只能低着头小声的如此回应...
他也没有办法，
因为从一开始起，他只是一个被救助者。他并没有发出求救...但他们还是选择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
他才会又一次站起了身。
某份感动逐渐化作了憧憬...
被藏在心中最隐匿的角落。
为此；
贝欧从未觉得自己被救下来是一件错误的事...
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心存感激...感激那些真正在绝望中涌现而出的点点火光，是他们聚集扩散，照亮了“希望”的路。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条生命的可贵...所以...
他绝不会放弃他的生命！
无法以死谢罪，所以...他只能够重复：
“对不起...”
可能...这种长嘴就能说的话并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任何慰藉...
但此时此刻；
男孩还是抬起了头，咬紧了嘴唇...
沉重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白痴么？
在这种时候发笑...是在看不起谁么？在亵渎死者嘛！！
不...
“为什么...”
俯看男孩的笑脸，女人哽咽的低语着...
“为什么...你和那个傻瓜那么像啊...！”
女人口中的傻瓜，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就算出任务折了条胳膊，折了条腿也会忍着疼痛在女友面前露出微笑的...
无可救药的白痴；
瑟尔·格雷
莫名的安心感伴着他的笑脸出现，一阵疲惫感席上了她的心头...
为了不让自己的意识消逝，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攥紧男孩的衣领。
有些事...她想要释怀了...
所以，她停止了哭泣并轻声说道：
“开个酒馆...”
低下了头...女人已经不准备去埋怨任何人了...接下来的话语可能只是在自言自语。
“那家伙在走之前...说回来要和我一起开一家酒馆...”
“在兵营旁边，把那栋废弃的二层木楼买下来。然后装修一下...他还要以我的名字命名，叫做‘阿缪酒馆’...”
女人微笑着描绘着她与爱人的本该拥有的未来...
“白天出售小吃、果汁。对了...还要兼职幼儿园...到了晚上再叫上兵团的朋友们一起把酒言欢！天天都要嗨个通宵...”
明明那家伙都喝不了几杯，每次还要我把他收拾回去...
“他还说...要把我们一起调配的果酒发扬光大...发扬到...发扬到...”
欣慰的诉说着...可她还是哽咽的停住了话语。
女人的身体...已经处于全然脱力的状态了；
但她还是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的...
仍死死的抓着男孩的衣领不肯放开...
刚刚人口商人放出的烟雾之中...含有大量的催眠花粉...
“一定...一定会...发扬到...”
最后的最后；
女人松开了那双泛红的双手...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而对此，贝欧并没有上前搀扶，或是查看状况...
他也愣在了原地...刚刚的一段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似乎比起谩骂和拳脚更能让这个坚强的男孩动容。
从那一刻起，贝欧似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柔情的双眼，在仰天长闭后已然变得无比尖锐...
虽然，在他的面前...已经不复存在前行的路；更没有追逐的光。
但在那一刻，在男孩内心深处最脆弱的某物，似乎又有了方向。
接下来的话，可能只是安慰...
“安心睡去吧...”
他这样说道：
“当你再次醒来，你一定能见得到的...那个幸福的世界！”
一声温柔的耳语。甚至男孩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台词...他是从那根脑神经里面想出来的。
但是，此刻的他应该没时间顾及这些了...
踏入丛草，男孩正朝前奔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女人的梦境之中...
她又与那个她又爱又恨的白痴见面了。
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对着她傻笑...
这当然这不是第一次，就好像贝欧隔三差五会梦到那片雪原一样。
女人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曾多少次因为这样虚幻到现实的落差而潸然泪下。
只不过，这一次女人并没有像往常的那样再去触碰那熟悉的身影...
仅欣然一笑，随后垫脚转身。
就好像他们最初相见时一样。
女人...
阿缪哼着歌独自离开了。
“一定会发扬到...叫整个安德洛斯都来买我们的果酒！”
而真的到了那一天...
我们就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