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试探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可能就是伊芙此行真正的目的了：
“接下来的，只是我代表莱恩家族进行的一些例行问话，希望您不会介意。？”
“嗯。”
魔王轻轻点头，接受了这次交谈。
“那么，首先...”
第一个问题。
“您是魔王么？”
面不改色的发出质疑，那神情似乎只是在过问对方晚饭的菜系。
对此，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撇下目光，轻轻的将之前的名词再一次道出：
“勇者。”
“我是勇者”
他重复道。
“一个称号？”
“不！”
直截了当的断言。
“我就是勇者”
讲道理，如果将这样的自白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估计他都会被旁人嘲笑的吧...可眼下的这个少年不同。
或是，
更加违和。
“您此行来到安德莫萨的目的...”
见从身份上无法获得更深的讯息，伊芙转之改变了问话的方向。
“拼凑记忆的『碎片』。”
魔王如实的说出了，他的目的...
可换来的一定是...
“记忆...『碎片』...？”
伊芙的交涉技巧，只建立在双方可以构成正常对话的基准上。
静待对方做出解释...
可魔王的回答已经结束。
‘就这？’
“我可以理解成为：您的脑中存在着一块需要寻找的『特定物』，但现在的您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
魔王轻轻点头。
“这么说，您落户安德莫萨也是为了寻找『特定物』？”
魔王摇头。
“我会离开的，在凑齐这座城市的『碎片』之后。”
‘来了！’
“！！！”
装作略显惊讶的表情。
“您准备离开安德嘛？”
“嗯。”
“那之后的行程，您的安排呢？应该还需要寻找其他的『特定物』吧？”
从“凑齐”和“这座城市的”两个词中获取了
“『特定物』应该不止一个，且应该分布在不同地方。”这条猜测；
“我不知道。”
“哦？”
“脑子里的声音会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又有新的设定蹦了出来，但我们的伊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维度的对话。
“也就是说...还没有固定的居所，或是据点嘛？”
可以这么说。
魔王也点头回应。
‘可行！’
“那么...勇者先生。可以随我一同回到艾蒂利亚哦！”
并没有用“xxx，有没有兴趣。”或是“不如，xxx吧”这样试探的语句。
更加果决，仅将一组选项送到了交涉方的面前。
这样对么？
不太对！
在平时的日常交流中可能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使用固态的谈话技巧。
或是所谓的...主次语权。
根据前后语序，做出判读，然后转交大脑做出相对的回应。
这再正常不过。
就像这时，果决提出单一的选项。
在对方婉拒或是回避过后，再转回这个话题的契机将会关闭。
也就是，这段话题被聊死了。
可如果，加上一些兜转，以问句结尾的话，则可以只将其作为一种选项，而不是选择本身。
无论对方玩笑般的一言带过，或是坚决的做出回应。
也只不过...
是将话题又退回到了最初的选项上了。
【你将前往何处？】
希望大家能明白这两种问法的区别。
那样，我也好进行之后的说明。
而为何精通交涉之术的伊芙，会选择这种不讨喜的直言方式呢？
原因也很简答——
因为...
她有自信；
让这份“单选”变为“必选”。
10
“啊！？聊天...白天不是在你们那儿聊过了嘛？”
将两侧肩甲分别卸下，放在桌下的地面之上。
贝欧若无其事的回应着米巿的邀约。
“哈，的确。白天在公会有过片刻的交谈，不过...在那时，我并没有真的把想表达的东西阐述出来...”
“额...”
刚刚脱去扣紧在自己双脚上的铁靴，少年有些难免满头问号的眯起了眼。
“大概...老哥你要说啥就直说吧！总觉得让你在这么绕下去，我就更听不懂了。”
最后卸去厚重的胸甲，随着其余被卸下的装备一齐，倾斜在了桌角处。
‘为什么不先卸胸甲，再脱鞋子呢...’
不知何时觉醒的吐槽细胞又在作祟了。
“嗯！我也觉得，奥格先生这种人，更适合这样简洁一点的谈论。”
所以，就看门见山的说了吧！
“奥格先生...啊，不！贝欧·奥格...我此行来是专程邀请您加入我们...”
“加入夕之冠的！”
11
“哈啊！？加入...啥？”
“夕之冠。”
米巿重复道。
“诶！抱歉，抱歉，老哥。我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嘛...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如果只是驻守士兵的工作问题，我想奥格先生不必担心——”
“因为在安德莫萨有很多，同时身为驻守士兵和公会冒险者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到您那边工作问题的。”
“不不不，其实并不只是——”
“！”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话，贝欧显得十分慌张，以至于起身时不小心踢到了置于脚边的胸甲。
少见的，成年后的贝欧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而反观另一侧的笑面人；
似乎是为了刻意稳住急于回绝的贝欧，米巿面露和色的将右手摊在胸前。
“因为只是提议，所以奥格先生也不用太过紧张。”
“Emmmmm...”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诶...！再怎么说，拉我这种半吊子士兵到你们那儿都是负收益的！别看我这样，我平时可是超懒的！除了打架之外什么事都做不好，而且特别能吃哦！难道说你们可以供我免费的员工餐么？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吧...诶！等等哈，我也不说说有员工餐我就一定会加入呀...”
“呵。”
面对贝欧自认为委婉的回绝，米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真笑）
“我就知道奥格先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回复的！”
完全一副看透一切表情，应该说这才是这位东方人的常态。
“我们一定不会强求您违背本心做出抉择的，所以放心。”
米巿补充道。
“虽然名义上是作为官方的邀请，但我个人还是更想将其看做是一场闲聊。那么，既然要聊嘛，就再听我说一下吧...”
将置于胸前的手臂微微前伸，那意思似乎是在说：“您意下如何”。
为此，贝欧侧脸不自觉的留下了一滴汗珠。
但他还是坐回了座椅之上。
两个人就此分席而坐，似乎在进行什么重要的对峙般的。
依旧是米巿率先做出了发言：
“我其实是很佩服贝欧先生的！”
“嗯？佩服我？”
“我作为公会内的情报组，多少还是听说了一些的；有关您的过去...”
过去？
好个引人深思的名词。
至于贝欧的过去...
“亏你能记得住呢，都是些没人喜欢听的小事啦！”
“怎么会！向您这样无偿无怨帮助求助者的做法，安德真的找不到第二个了！”
“...你指的是这个呀！”
成为士兵先生前的故事，米巿并没有门路得到。
是自己想多了...
“虽说奥格先生所行之事皆为善举，但想必也是会有诸多的不便吧...在如今的世道之下。”
米巿如此说道，当然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必”，这些都是他提前调查过的。
有关贝欧·奥格的某项数据。
“【越理】的次数，奥格先生在同行之中算的上是‘名列前茅’的呢~”
“诶...”
这句话多少让贝欧有所汗颜，他有些偏向下意识的转移了视线，改为瞟向了一边。
“帮助弱者，迎击恶者。这并非谁的专利，但在如今的安德，似乎必须师出有名才行呢。”
米巿如此无奈的阐述道。
大概原因就是，由于安德洛斯取消了【地域分封管制】这项制度，缺少绝对领导阶级的城邦便出现了较为严重的阶级和派系分别。
经由安德洛斯主国分席、封赏的家族或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形之中已经站在了新阶梯的高层。
他们的行事和决定是不归由地方兵营管理的。
超出了【部内之事】，更别谈【任内之事】。
对于他们的处理和限制，必须申请上级，才能下达判断。
如此想来，整个兵营亦是如此，身为兵营中小小的一个驻守士兵...
贝欧所处的阶位就更加...
“一定会有许多的不便利吧？其实想想就能知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更加的佩服奥格先生呢！”
这句是真话。
“啊！的确，每次都稀里糊涂的被抓去问话，然后在进行各种教育~”
对此贝欧也予以肯定。
“所以呢？你们准备给我搞一个贼牛逼的身份卡嘛？”
“啊，不不不。夕之冠作为国家公认的七大公会之一，在这座城池...不！在整个国家的阶级都已经够高的了，并不需要再专门为奥格先生开设身份证明，只需要单单作为您冒险者的前缀，我觉得就已经足够了。”
“准备的真充分呀~”
“那是当然。”
米巿眯着眼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另外，您也可以绝对放心。公会这边并不需要您每日签到，夕之冠相比起其他同位阶的公会来说，都要自由随意的多。您可以有空来看看，或是索性只是挂一个名就好。”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并且...我觉得加入公会对奥格先生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首先，如果您加入公会。您每次兵团任务的外出，也都可以记录在公会的出勤之上。斩杀魔物、魔兽也都可以来公会先兑换一波报酬。并且，夕之冠由于是七大公会之一，逐年都会有固定的分赏。这份所得，夕之冠也是会平分给所有会员的。”
相较之下，收入会是曾经的两倍有余。
“当然，我也不认为奥格先生是会看重钱财之人。不过...”
“应该还有其他人...需要您的这份收入吧？”
“嗯？”
“据我所知，贝欧先生平日里拿到的军饷和工资，除了缴纳租住房屋的租金外，大部分都用来给城西区饱受饥饿的孩子们购买食物了吧？”
“啊...”
并非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贝欧也只是抓了抓头，一脸无奈的应答道。
不过，米巿也只是说对了一半。
小麦面包和偶尔的奶油面包的确都是贝欧买的啦~
只不过，偷偷放在孩子们居所的空地，并没有人知道是他所为。
和那群孩子也多半是约定俗成，他们不抓出这个“好心人”是谁，而贝欧也只能购入一些他资金允许程度内的食物。
从何处打听而来？
多半只会是那群在背后嘲讽贝欧的士兵先生们吧？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窥探您的生活。那群孩子们很可爱...在奥格先生您住院的这段期间，我有去看望他们...也学着您的样子给他们买了一些糕点。”
“嗷！那真的谢谢了哦~。我还在害怕，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会饿肚子呢！”
发自肺腑的，道出感谢。
说着，贝欧挥起了膀子，舒展了几下筋骨。
慢行数步后，后仰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不过啊...你可别小瞧了那群家伙啦！”
“嗯？”
顺着贝欧的氛围，米巿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他们坚强着呢！”
“有多坚强？”
“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
“噗呲！”
难得的，米巿嘣出了纯粹的笑容。
单纯的，只是被其逗笑了。
“而且哦！现在哪还有吃不起饭的人家了~。那群家伙，天天吃的没准比我还好呢！”
“您果真是个怪人。”
“哈哈！小时候经常有人这么说我！”
不知何时，二人的对话又被带入了“贝欧的氛围”。
说来也会感到奇怪吧？可米巿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懊恼。
相反的他还依旧保持微笑。
该不会还乐在其中吧？
“对了，您会饮酒么？...奥格先生！”
...看来是呢。
12
“艾蒂利亚？”
“没错！我觉得如果遵照勇者先生您寻求『特定物』的计划，随我前往艾蒂再合适不过了。”
“原因呢？”
“是这样的。虽然我还不能确定您口中的『特定物』究竟为何。但我保证，只要还在『人』或是『物』的范畴内。艾蒂所能为您提供的帮助都会是最多的...”
“艾蒂利亚拥有整片大陆，最畅通的讯息网，以及资料库。虽说在历史悠久这方面，我们比不上文明更胜的龙华联盟，但涵盖古今我们还是可以提供的！”
徐徐道来，就像楼房的销售那样，肆意的夸赞自己家东西好处。
“最主要的是——”
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介于您对合作的认同，莱恩家族会给予您便利。”
这才是关键！
“无论是国家...还是整片大陆...您的这幅外貌都会引起恐慌的吧？”
【...一旦您的身份暴露了。这里...不，应该说整个人族您都不好混了呢。】
魔王的脑中回想起了某位银发少年曾叮嘱自己的话。
同样，当初他也像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只不过当初，他选择了回绝。
至于原因...
“在为您提供合法身份的同时。我们，莱恩家还会协助勇者先生寻找到您想知道的答案。利用我们的手段...”
稀疏平常的语气，但此刻在少女微微弯曲的摊开手掌之中，仿佛正握紧着整个国家。
似乎是被这条讯息勾起了些许兴趣的，魔王抬起了头。
为何如此听话的接受对方的调查？凭借瑞斯为自己伪造的身份，现在他全然有权利赶走少女，或是愤然离场。
可他两者都没有选择，而是静静的回答着少女的一个个问题。
要问为何？
因为魔王也想从眼前这名人族的少女身上，获取她所需要的的知识。
为此，他汇聚了视线。注视向了伊芙微曲的右手五指。
“你做的到么？”
“当然！”
并非“大概”或是“可能”。
回应魔王的质疑，伊芙选用的句式永远都是肯定。
要问她如此自信的理由；
“因为魔法是不会骗人的。”
女孩爽朗的发出了自己的观点。
“魔法...？”
没错。
收回了微曲的右手，少女又再一次优雅的拾起了身侧的茶杯。
只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再重复刚刚品茶的动作。
而是取而将手臂伸直，递向面前的少年。
“算作是合作前的预演。我会告诉您，您想知道的答案！”
13
“砰~！”
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是两枚酒杯碰撞而发出的脆响。
“我可以继续刚刚的话题了吧？”
贝欧并没有制止；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要想说服您们二位有多么困难。说实话，最开始我也是并没有对此抱有太大希望的，直到白天...奥格先生告诉我，您不会同勇者先生一同踏上旅行，我才又有了之后的想法。”
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已经挂上了些许红润。
借着这股酒劲，米巿继续说道：
“奥格先生，有计划过自己的未来么？”
沉重的问题，说实话我觉得被如此问道世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稍作思考，然后谨慎作答。
不过，贝欧显然是另外百分之二十中又极为少数的怪咖。
“完全没有啊！”
他这样直白的回答道。
“我想也是。”
米巿微笑的，用拇指轻抚钢制酒杯的杯沿，侃侃的笑道。
眼前的男人，和自己完全相反。
这一点，他也早已经坐实。
说来巧合，短短一个月内，米巿已经是第二次有这样的判读了！？
“因为那种东西就算放在脑子里想了，然后拿出来做了，也总会有和一开始的预期有所出入的！”
举起杯壁雕有金盏花的圆隆酒杯。
“该不会真的有人会用纸笔抄下来之后要做什么吧！？那可太蠢了~”
贝欧补充说道。
“奥格先生很讨厌按照本子（计划）上的方式前进呢？”
“啊！？啥本子？我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还有余力计划未来呀...”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米巿稍微有一些吃惊。
因为这并不符合他脑中“英雄”的概念。
并非刻意活在当下，仅仅是因为自顾不暇？
说实话有些失望了呢...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对方的自谦。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也是徒劳无益~
因为按理说，对话进行到这时。
应该又一次陷入僵局了才是。
就像刚刚在伊芙和魔王的对话中提到的那样——
单一的话题，被放在并不想接受该条提案之人面前。
定然会遭到婉拒或是回绝，而对应的...
【这段话题就被聊死了】
换做往日的米巿，此刻一定会选择放弃啦。
毕竟是他自己说的——
【不会强求】
那就，
就此起身吧~
诶！？杰刚刚喝了咖啡！
男人笑了，尽管只是一瞬。
掩面，偷笑；
那完全与其人设不符的坏笑背后，似乎还能看到某位银发男人的身影。
‘奥格先生真的很厉害呢...’
米巿发自内心这样觉得。
‘可正因为如此...’
黑色的瞳孔，望向了面前的男人。
‘——才必须要继续！’
窗外万千星辰如旧闪烁。
簇拥着依靠他人余光发亮的皓月，依旧在世人的注视下东升西落；
“那个...奥格先生有没有想过做出改变呢？”
“？”
加入夕之冠？
不！
而是另一种改变。
不知何时，米巿已将又一杯清酒送入了花哨的酒杯之内。
诚然，
杯中之酒映人影；
但，席前之人...
又岂非杯中之状者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