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宫殿大厅;
内部结构与如今的基督教堂颇有几分相似。
于大厅的正中,横放着一张隆长的方桌;
且在方桌的两侧,规则的摆放着六把座椅。
只独显庄严的“主座”,随尘封隐藏于长桌之下。
就像是专门为了某项会议,某些人而准备着的一样;
而此时;
在那张方桌外侧,正端坐着这样一位女士:
她知性而美丽,凛然且优雅。
透过眉宇展露而出的双眸,是那样的睿智、引人神往。
微微起卷的紫色长发轻柔的就像羽毛一般,顺着女人礼服裸露的香肩搭向椅背。
好似不凡于尘世的地狱使者,举手投足间尽显冰室美人之姿;
端坐于席座之间,静候征召者赴约。
此刻之景,恰如隔日,一样的人,以及一样的...
“唉————————!”
冷不丁的一声长叹。
那是女人对某事,由心有感道出的“深恶痛绝”!
像是为了毁掉上述一切的矜持与高冷;
不止的碎念,如洪水般的发泄而出。
寡言的背后,藏着另一幅面孔?
此情此景;
仅凭背影,我们定是无从窥探,女人的全貌。
所以挪动视角,一睹芳容——
作为应邀赶赴此处的她...
此刻正一丝不苟的剥着手中砂糖橘的表皮;
当然!
并不单单只是剥开包裹橘瓣那层表皮这么简单!
女人眼下正小心翼翼的,将本就没多大分量的砂糖橘上面细微的白色橘络也一点点的挑净。
而令她发出如此唉叹的原因,也不过是自己尝试“一口气剥掉橘皮”的计划,在临了的最后一步,因为橘络断网宣告了失败。
至于而后蚊蝇般的低语;
或许更多是为自己,像白痴一样屏气凝神的举动暗叫不值~
这样的丑态终究不会成为常态;
就像她精细整理的长发,此刻也在反复抓捏下变得糟乱
而那;
才是常态——
“我说——”
她说。
并未将目光刻意对焦,仅仅是作为呼唤方。对着自己的身后,那片空旷的大厅发问——
“如果都那么喜欢迟到,干脆将魔族的名牌撕掉,行吧!?”
不久前的应招,仿佛重叠于此。
“...真是的...,明明律己守时,才是魔族坚持贯彻的传统美德不是嘛~?”
操着百无聊赖的口吻,女人闲庭信步地将手中剥净的橘子瓣分成两半,随后丢入了口中。
......
“欧呀~”
他说。
“咱这边可不记得魔族有过这样哒传统呢。前辈~!”
在女人的身后,不足五米的位置...
积满灰尘的阶梯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或者应该说是...某个人的身影在慢慢于这个空间构成?
那是一缕缕肉眼难以分辨的银色细线,如同卡纸上随意涂鸦的蜡笔线条那样渐渐呈现出了『人』的形状。
银发灰瞳;
一席华美礼装之下,那个丝毫不予掩饰自己情感的男人,正嬉笑着来到了女人身后。
“真可惜。”
他继续说;
“——本来还准备,在背后偷偷哒吓前辈您一下呢~这么看来一早就露馅了呀(笑)~”
像是魔术把戏被揭穿了一样的,曾以『眷属』自称的青年此刻正露出欣然接受表情的举起了双手(法礼联想)。
对此.
紫发的女人则是并未予以理睬。即便对方尊为『眷属』。
她只是在确认身后之魔,确实同自己脑中所想之影吻合。
之后,便再无兴致。
征召者的出现,并未缓和冰冷殿堂内凝固的空气;
尴尬的言语还在继续;
可他却为此乐死不疲。
就像是游戏中必须经历的过场,或是插播于电视节目中的赞助广告那样...
这就是只属于他的惯例节目;
场终;
自娱者,自乐之;
高举右臂,于空中空划一圈后绕过胸前,最终将高挺的后肩微微下弯,且同时右手的手掌停滞在了他自己的左肩之上...
真是失礼了——
算作是对自己刚刚迟到的罚惩。
在单口的相声持续了许久后,
银装的男人终于,正步踏入谈判桌的区域。
可能是初次到此的缘故吧?
周遭的一切,在这位“年轻”的魔族眼中,都是那么的陌生,止不住“欲望”的满溢,他抬起了头,旋转视线。
并没有着急选取座位入席哒~
反而停在了女人身后;
“不过话说回来...”
举止轻抚的他,很快便丢掉了敬畏。
在环视大厅后,留下埋怨的台词:
“只来了我们两个吗?这还真是有够落寞哒呢~”
“这已经算是多的啦!”
女人的回答无力却又干脆;
恰似临时被拉上场充戏的群演,
事不关己的,又将另外一半砂糖橘瓣丢入口中。
“欧呀~那可真的是要万分感谢恴薇雅前辈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很闲~!”
瘫软的趴在面前的圆桌上,被称作恴薇雅的女人不知从哪又唤出了一颗砂糖橘。
借着这个思维短暂在线的节点,她开始重新追忆起,身后的青年。
“...我记得你...好像是叫瑞斯吧?艾露森氏族的...”
模糊的记忆在女人脑海中闪现,可能也是诸如此类的魔界会议,又或者是敷衍了事的高层餐局?
那个寡言的银发孩童,一言不发的站在人群中的模样...总觉得并没有过去很久才对。
可当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欧呀~欧呀~真是倍感荣幸呢!!没想到像您这样哒老前辈,会对我这种刚刚继承家族『罪名』踏上完全称不上『旅程』晚辈的名字有所印象!”
“不瞒您说,拖家父之口,我这边也是听闻了许多有关恴薇雅前辈的事迹——”
“哈——啊——!?”
吐气,打断。
女人张开大口,发出了如橘络断掉时一样的长叹。
因为她本人最害怕的就是麻烦,或者说是,造成麻烦的人——
“如果只是来这边吹彩虹屁的话,拜托你还是去和艾蒂的假笑小子对戏去吧!”
从始至终都未回头看向银装的男人,拥有与其同样称号的恴薇雅正打着哈欠,索然寡味的补充说道:
“赶快把那个三流小说家交给你的台词吐露干净!像你这种人,总不会真的是想找个地方开这样无趣的同好派对吧?”
表面光滑的橘色果实被其顺着手臂递向身后,随即那目光也是第一次向后锁定;对焦在了此刻正憋笑着投向自己的窃喜目光。
“——说吧!...本该只顾自己享乐的家伙,突然召集我们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嘿...嘿嘿...嘿嘿嘿...不愧是历代直属于『魔王』麾下的特殊眷属!”
“...啊!?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把那门帘子掀开了...可如果有话就赶紧说吧...讲真的!我已经开始对应邀你的召集而感到后悔了。”
“半个月前,我曾在安德莫萨见到了出逃魔界的『魔王』本尊。”
轻描淡写的说着,银装的男人扭动着脖子来到了女人身后,并将一只胳膊搭在了实木座椅的靠背处,有些挑事的露出了他最擅长的表情。
“嗯,我知道。所以呢?”
“你不好奇『那家伙』的事情?”
“...嗯...怎么和你形容好呢?可能已经和那孩子见得足够多了吧?‘日久生情’?啊——!不太对,用这个词就变得像是人族中热恋情侣了呢。...诶...你稍微等一下...”
像是被什么困扰住了一样,女人连忙推开银色礼服下的手臂,转之再次从手中唤出一本厚重且极具年代感的红皮书。顺着书中,那早以如同微信小程序中“见缝插针”的小游戏那般密密麻麻标注的书签,折页。恴薇雅轻松翻开了红皮书中间的一页,并开始入神的查找了起来。
只留下在一旁还不明觉厉的银发青年独自眯紧了眼睛。
“哦!是叫‘习以为常’了呀!”
得出满意的答案后,恴薇雅合上了手中那本厚重的红皮书籍。
在书籍的封面处瑞斯隐约看到了【人族语词典大全】的字样。
‘这家伙...’
“总——而——言——之——!”
一字一顿,故意抻长了语调。似乎是为了刻意将某人的注意拉回正轨一般的。
恴薇雅继续着她的陈述:
“如果你是准备拿那孩子的情报来套我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红皮的词典被其丢向身侧,消失于宏观。
而那本来还稍有注意身后的视线,也再一次转变回了手中异常护皮的小橘子。
阅历丰富,亦或是说并未触及到女人应该鸟他的那个点?
交谈的氛围...
再一次,
陷入了冰点...
可是;
僵局总需要有人来设法打破,而有些人恰恰是为了这个时刻而诞生的。
“——啊~!真是的。本来以为面对前辈,只要满足您的『求知欲』就是最好的投其所好。结果是我自作聪明了呢~”
“嗯,不错。还算机灵。”
并未重新回过头打量已将右臂撤走的同族。举止懒散的眷属,则是不动声色的在心中中肯的为其作出了最终的评价。
所以;
“还——有——!”
她,恴薇雅,继续说:
“我可不是什么...~前~辈~!既然同样身为魔王身侧的眷属。那你我,就已经所属平级了!哦~对了!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的发型。”
嘴角上扬,轻抚柔顺搭在眼前的银发。
男人仿佛变了一个人那般的露出了微笑。
那么接下来——
“有关你刚刚说到有关魔王的事情...”
聪明人,肯定更喜欢和聪明的人对话。
“作为『交换情报』来说,我倒是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说着,女人将手中已然将“橘络”剥净只留有果肉的砂糖橘放到了邻座的桌面上。
随后,轻松的问道:
“要尝尝嘛?很甜的。”
“荣幸之至。”
瑞斯,
如此答道。
1
安德莫萨的清晨,时间大概在六点到七点之间。
城东区的正门处,便早已聚集了数名身着刚制盔甲的士兵先生。
由于城东区的『正门』,是如今伊芙与魔王二人大概率会选择逃出安德莫萨的途径。故此,派来这附近看守的士兵从昨晚开始就呈每队双人,每隔一个小时进行一次轮班的形式开始起了他们的站岗任务。
同时;
从昨日清晨,就一刻未断的地毯式搜寻也还在继续...
那近乎调动了整座城市的驻守士兵,势必要将所谓『疑似魔王者』寻踪并逮捕!
而反观另一边,我们的魔王小队——
“要来吃些早餐吗?”
老老实实的睡足了八个小时的伊芙酱和魔王桑,二人正元气满满的迎接着新一天的太阳。
所谓以逸待劳正是如此。
因为早就设计好了周全的计划与准备。接下来的,只不过是在等候时机的到来~
“餐点应该只剩下面包和松果饼干了,不过还有些新鲜的水果...”
“......”
当然,对此魔王也只是无言的摇了摇头。
“伊芙·莱恩...”
“勇者先生——!”
抢在魔王之前,少女先行一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最有可能发出的询问。
“希望您不要受昨晚的事件影响!如今,您同我首要的目标应该是优先逃出安德莫萨才对!”
此话属实,
所以魔王也不再多言。
那么具体要如何,才能在重兵看守的眼线下逃出安德莫萨呢?
方法也很简单...
伊芙指了指二人所处街巷的巷口;
那里正停歇着,一行行载人拉货所需的马匹与拖车。
卯辰交接,七点上下,正是安德车夫们一早启程的佳时...
而在一天的辛勤工作之前,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装备便当。无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通过...马车?”
“是的。”
冠有『冒险者之乡』美誉的安德莫萨,每天所要迎纳的客流量是络绎不绝的。
而作为大多数冒险者接触这座城市的媒介与途径。每天清晨从安德莫萨出发到访世界各地的『载客』车夫,早已成了数量上更甚于地摊商铺的庞大职业群...
成百上千人的队伍,将会因人而异的前后出入安德境内外;
“即便是那位兵团的团长先生也不可能做到...不!是没权力做到让如今,这样的一座繁华之都停运一天!”
另外;
“及时的消失在人群的视野之中,加上自昨日至今,丝毫没有展露行踪。我们的进程,正是迷惑那位团长先生,以及这座城池,最好的武器!”
其实从昨天开始,伊芙一直借助空房跳跃的空档,对魔王所绘制的地图进行了些许的标注与修改。
“那是为了更清楚的理出,通往此处的路线。”
这里;
城东区,正门。
“匆忙于设计出逃的犯人。出于本能都会选择龟藏于隐蔽,蹑行于暗门。”
“更何况我们消失的地段,还是离城西区旧址暗门临近的沙路街。怎么想都是从那里出逃,绕过城墙、或是使用传送魔法逃跑最为合理。”
(在未得到魔王手绘地图前的伊芙也是这样计划的。)
“可在知晓安德莫萨内部具体的结构后,我发现,并顿悟了重要的一点——”
并未重复唤出『口袋』的动作,能够绘制出那等详细地图的脑子,即便不做到面面据悉也能将话讲得清楚。
空想地图置于二人之间,地标、路线尽在眼前——
“因为安德莫萨的房舍设计十分密集,且分均在四大城区之下仍有不胜枚举的街区与民宅。占地,建筑多、庭院,内修少。分割城区用到的围墙向下细分,变成了阻隔邻舍的街巷。将之上所说的一切全都交汇于独具风格的『纳沃辰道』之中。这些地理要素无形中也成了我们的遮身板!”
不断的更改行程,并不单单是为了计算出最快到达安德莫萨出口的路线。更是为了针对现实街区格局做出的规避『理论搜查路线』的最佳剧本。
从而达到——我们已经逃出安德莫萨的假象。
虽说从理论上讲,这种可能性并不算高。
毕竟,即便从城西区外逃,我们还是身处在安德的境内。无论是选择走国道逃往龙华、还是借着混乱朝安德洛斯的更北方进发;需要越过的关卡和阻碍都不比继续留在这座城市来的少。
我们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的舍近求远...
可关键点正是...
“那位团长先生需要面对的假想敌是您...”
“与我!”
昨天故意的调用了些刻薄的言语,抓准了他的软肋。
兴许是曾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呵退过吧?
他的反应速度要比我想象中的快上许多。
这也就说明了...
下次再见面时,就不会再如上次那样,留有周旋的余地了。
可也正因如此;
“那位先生之后多半会一意孤行到底...”
为了,回击。
道理也很简单;
如果选择从城西区逃跑,那么按照原预设,无论是逃往龙华,还是渗入安德北境。
那里都不再是他的管辖范围,他也没有了实施抓捕的权利。
所以!
城西区;
旧门。
即便知道这是写着『错误答案』的伪诱导牌。
他还是会将信将疑的,把它从只剩两张的手卡中抽出。
想必此刻,于城西区的旧址,安德洛斯交接处正守着大把的驻守士兵吧?
虽说叫做『调虎离山』不太准确。
可合理的诱导敌人调动兵力,哪怕只是一卒。
都是『策略』所带来的『成果』。
更何况...
围绕在那位兵团团长身上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劣势点...
“缺乏沟通。”
无论是对自己的下属,还是这座城市。
他都理所应当的扮演起了『老鹰』的角色,庇护着身后的雏鸟。
将最安全、简便的任务交给自己的下属,却用最恶毒的言语故作严苛。
万事事必躬亲;
反之;
下层事不关己。
这样的两个极端,缺乏对等的信息交流。
“很显然,本该属于那位团长先生最大的利端,却被他自己的善念碾散了。”
从昨天挥出的那柄长剑中就能看的出...
如果弃兵保帅的祭出几枚弃子,可能即便有莱恩家族的庇护也很难收场了。
不过,这都没差。
——敌人,对手,没有抓住的利端,便是我方的利端——
对于这一点,伊芙从未有过迟疑。
如今只差通过那扇大敞的城门了!
那群本来就是受命于人...甚至根本对自己任务毫无实感的士兵先生,在面对这些拉着大车小箱走南闯北的老面孔时,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牵着马车的人不是赤发血瞳的『疑似魔王者』就够了。
“我们要做的,正是抓住这个于我们而言最大的利端,光明正大的逃出安德!”
自信且骄傲的微笑重现在了少女略显憔悴的脸蛋之上
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好,她也希望,不!是必须站在自己为自己搭建的高台之上。
而这些;从她的眼睛里,就能读得出来。
魔王对此也只是全程沉默,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回巷口处的马车。
他知道那不会是他们离开此处的载具;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将话题接过——
“那样必须先寻找到符合你要求的马车。”
“这个自然不用勇者先生操心。”
久违的直起腰板,因为已经不必再继续昨日的偷偷摸摸。
“剩下的事情就全权交给我吧。”
2
“勇者先生您知道『怠货』么?”
安德莫萨,城东区的某街巷内
一前一后,一女一男,就那样一边前行一边自然而然的做起了对话。
很显然初入人族的魔王是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专有名词的。
甚至就连二人此行需要用到的“载具”——『马车』也是在他潜意识中隐约记得有人面对面教给自己的。
身后的同伴并未给予回馈,这也在少女的意料之中,所以她理所应当的继续讲到:
“您知道像是安德、龙华、艾蒂这样的大国,每年所需的最大开销并不是国防或经建...而是对外进口本国所需的原材料。”
“因为『和平宣言』的存在,国与国间其实已经没了所谓『往来』的理由。不同于主观的闭门造炮,当今各国间的关系,更像是被高墙阻隔彼此视线,却又不得不奔跑于赛道上的纯血马。”
时而猜忌的踱步、时而惶恐的向前。
仍旧维持着国济匀速的发展,仅仅是为了不掉出赛道...
“而由此产生的国界疏远,也让本该常规的物资外交,变得更像是一场畸形的拍卖。”
因为无论是购入方、还是出售方他们的本质都大同小异——
购入/出售,本国稀缺/高产的原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