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一
交界都市迎来了这个夏天最大的一场雨。
指挥使从梦中惊醒,她手忙脚乱地在被子里翻出终端,看到上面明晃晃的7:38才松口气。
没有迟到。
虽然说就住在中央庭宿舍,指挥使的工作性质也无所谓坐班不坐班,但她依然坚持九点准时出现在中央庭的议事厅,等着晏华或者安托涅瓦交给她这一天的任务。
也许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安有意让她多睡一会儿,房间里的两层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却挡不住雨滴争先恐后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闷响。
八点半收拾好出门,宿舍楼道里空荡荡的,不过原本这里也没住几个人,神器使们大都有自己的家,所以她完全没想到会在楼下碰见幽桐。
“指挥使,早上好。”
“……早上好。”
指挥使对幽桐其实有点敬而远之。这很新奇,毕竟作为交界都市的大众情人,有无数男女老少拜倒在幽桐的西裤下,但指挥使向来对察言观色到了近乎神经质的地步,她能感受到那老好人一般的笑容下面,堪称冷漠的情绪。
两个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过连廊来到电梯前,幽桐制止了想要上楼的指挥使,直接按下B1:“昨天通知了开会,安托涅瓦应该也在会议室。”
会议室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晏华冷淡的声音,指挥使听了听,也没听懂什么,便抬手敲了两下门。
“进。”
晏华和好几个神器使站在圆桌前,远处的安托涅瓦招了招手,指挥使路过晏华他们时小声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冲向安托涅瓦。
“指挥使!”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一溜小跑头都没抬的指挥使脚步一顿,犹豫着回过头去,那是一副新面孔,脸庞尚显稚嫩:“您……您好!我我我超喜欢您的,没想到自己也能成为神器使,期……期待着与您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指挥使的目光中是满满当当的崇拜。
似乎有谁嗤笑了一声,笑声中的嘲讽烧得指挥使耳朵滚烫,晏华屈起食指敲敲桌面:“我们继续。”
安托涅瓦拍拍指挥使的头顶,带着安抚的意味:“这种糟糕天气,偷懒一天也没关系的。”
“反正已经醒了……”指挥使偷偷瞄了一眼晏华那边,“来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吗?”
“稍微有点小状况,不用担心。”这边安托涅瓦话音刚落,大门就再次被推开,希罗身后跟着七人众之三,挂着他一贯高深莫测的笑容走进来:“看来大家都到了。”
在指挥使印象中,自己跟希罗唯一的交集应该就是来到中央庭的第一天,对方给了她两块糖,那两块糖她没有吃,随手放在哪里也早就不记得了。
“希罗,本来应该是七人众的会议,你却把大家都叫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神器使们的站位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指挥使并不知道,反正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屋里的众人已经分成两个阵营互相对峙着。
安托涅瓦严词厉色地质问希罗赛哈姆活骸化的事情,希罗则说他要寻求一个让大家都活下去的方法。
从指挥使的角度可以看到安托涅瓦广袖下握紧的双手,她沉默的躲在后面,看着事情的发展逐渐开始脱轨。
二
“新来的指挥使。”
没想到会突然被点名,指挥使愣了一下,然后咬着嘴唇往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安托涅瓦挡在了她身前。希罗对此毫不在意,他甚至伸出手来,笑容堪称友好:“跟我一起走吧。”
“你也知道的吧,他们表面敬你为指挥使,私下嘲讽你胆怯懦弱,之所以把这样的你留在中央庭,无非是想要你为他们提供幻力罢了。”
指挥使下意识看向安托涅瓦,神使没有回头,一动不动的背影像是保护,也像是阻拦。
整间屋子的视线都聚集在这边,指挥使不敢去看希罗,她下意识地伸手扯住身边人的袖子,然后摇了摇头。
希罗放下邀请的手。
“真遗憾。”
下一秒近在咫尺的金铁交击声吓得指挥使缩起脖子,余光瞥见金色的神弓挡住了袭来黑色的鬼影,紧接着方舟的光辉笼罩下来。
黑暗之子一击未中便退回了希罗身后,希罗也不再纠缠,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离开了中央庭。
“反正……”临走前,男人笑着看向指挥使,“你总归是要死的。”
“我们早就发现了希罗的不对劲,只是没想到他会先下手为强,把神器使们聚集在一起,鼓动大家跟随他离开中央庭。”安托涅瓦捂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她似乎有意向指挥使解释什么,晏华一脸凝重的向在场全员下达命令:“爱缪莎,把安托涅瓦送去病房,全员注意,中央庭进入最高戒备模式。”
“你……”转过身来的晏华话语戛然而止,指挥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一个人的袖子,袖子的主人单手拎着那把巨大的金色神弓。
“……抱歉!”
次日,指挥使特意起了个大早,和安一起赶往中央庭前厅。
大厅的屏幕上正播放着早间新闻,电视台在对希罗进行采访,人们的评论也在一刻不停的刷新着。
“希罗居然带领一大批神器使离开了中央庭。”
“什么战略改变,一定是起内讧了吧,啧啧。”
“这回中央庭没了指挥使,以后可怎么办。”
“中央庭不是还有一名指挥使么。”
“那还只是个孩子,我就从来没见她出过中央庭的范围,说是吉祥物也不为过吧。”
“啪”地一声,画面突然黑屏,安鼓着腮帮子一副气鼓鼓的表情,倒惹得指挥使笑起来:“好了,晏华叫你呢,快去吧。”
“不要在意。”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指挥使忙回头去看,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安托涅瓦,对方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却还是微笑着劝慰指挥使。
没有想到会见到工作中的安托涅瓦,指挥使不赞同的皱起眉头:“你应该好好休息,文件交给我也可以的。”
“现在人手紧缺,只是不能召唤方舟而已,基本的文书工作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东方古街那边……”晏华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神器使,“就剩幽桐一个人了吗……”
“指挥使大人不去吗?”新来的那个孩子看向这边,并非质问和指责,而是实打实的疑惑,“您在的话,即便只有一名神器使,也足够了吧。”
指挥使整理文件的手一顿,最先开口的是安托涅瓦:“指挥使还有文书的工作没做完。”幽桐也表示:“这种天气指挥使留守就好,只是巡查而已,我一个人没问题。”
新人还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又识趣地闭上了,倒是晏华看过来:“东方古街刚解放,无法保证没有残留的怪物,现在天气恶劣,危险会加倍,你一起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晏华。”安托涅瓦一脸不赞同。
只是鬼使神差的,指挥使脱口而出:“可以啊,我去。”
三
指挥使是个胆小鬼。
这是几乎所有神器使都知道的事情。
女孩子拒绝一切需要出外勤的任务,就连解决掉黑门之后的普通巡查都不肯,有一次赛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想要强行拉她去未解放区域,她居然被吓得大哭。
神器使每日与怪物作战,虽说没到生死置之度外的地步,但不可否认,勇敢是他们的第一枚勋章。指挥使自己也知道很大一部分神器使对这样的她是有些不屑的。
而这样的指挥使居然答应了出外勤。
雨还在下着,整座城市都泡在大水里。
刚刚被黑门肆虐过的东方古街一片狼藉,前面的街道已经被不知深浅的水淹没,幽桐率先迈下去,然后回过头来对撑着伞站在街边的指挥使提议:“我背你吧。”
指挥使红着脸摆手又摇头,幽桐见状伸出手来:“那拉住我的手,别怕,我会抓紧你的。”
水一直没过膝盖,因为下雨穿了短裤的指挥使冷得瑟瑟发抖,被握住的左手是唯一的热源。
“突然有点后悔。”幽桐冷不丁开口,指挥使愣愣地接话:“后悔?”
“我应该穿外套出门的,”青年笑了笑,“你看起来太冷了。”
手拉手的走两把伞难免撞在一起,雨水哗啦啦地往两个人手臂上落。沉默让指挥使很不自在,于是她忍不住开口:“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
幽桐似乎很惊讶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什么?”
“我知道你们私下里的赌局。”指挥使撇撇嘴,“就赌谁能让胆小鬼指挥使出外勤。”
幽桐回头看她一眼:“生气了吗?”指挥使摇摇头,幽桐沉默了一下,突然停住脚步,指挥使茫然的抬高雨伞看他。
“没有哦。”金发的青年转过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明明是因为你自己,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整个中央庭都看不惯你。”
被那双蜂蜜色的眼睛认真的注视着,指挥使有些失神,她想问“难道不是这样吗”,张着嘴却说发不出声音来。
“反倒是你,很讨厌我吧。”
“我没有……”弱弱的反驳被雨声掩盖,幽桐歪着头似乎在思考,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指挥使,指挥使被看得不好意思,刚刚偏过头,耳边就响起幽桐带笑的声音。
“如果你不再将自己困住,那我也试着坦诚一点。”
幽桐轻轻晃了晃两人相牵的那只手:“那就说好……”
话说到一半,幽桐突然用力把她一推,指挥使一个趔趄坐倒在水里,等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定睛看去,正跟一只死去的幻瞳大眼瞪小眼。尖叫卡在喉咙口,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抬头又看到泰坦砸下来的双臂,那声尖叫终于冲口而出。
结晶化的粗壮手臂砸在幻力屏障上却发出清脆的响声,指挥使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淡紫色的幻力屏障像一个玻璃罩一样把她笼住,泰坦还未来得及再次举起手臂,就被从天而降的箭矢贯穿,咆哮着缓缓倒地。
甘狄拔消失在打着旋的风中,落下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指挥使收回幻力屏障,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晏华说,危险能激发你身为指挥使的能力。”
“……”
“我们并不希望你真的需要这份力量,但神器使并不能每时每刻跟在你身边,尤其是现在的局势下。”
“……”
“……别哭。”
不说还好,一说指挥使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偏偏她还要嘴硬:“才不是哭了,这么大的雨……你别笑了!”
一把伞早已经不知所踪,另一把大头朝下像小船一样飘在水面上,幽桐捡起来发现居然还能用,便甩了甩水递给指挥使:“还是我背你吧。”
青年单薄的白衬衫已经湿透,金发也往下滴着水,指挥使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举着伞,时不时还要打一个哭嗝,幽桐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就委屈成这样呀。”
安撑着雨伞站在宿舍楼门前,见到幽桐背着指挥使回来,吓得不顾及膝深的水冲过来:“没事吧?受伤了吗?”
女仆浅色的裙摆上溅满泥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急。
四
“我能不能不穿这个……”
“不行!这是你第一次参加采访,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指挥使扯扯短裙的裙摆,安为她准备的服装并不出格,顶多算是略显华丽的制服裙,但走在街上回头率也不低。
“中央庭的面子不能丢!”光荣女仆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她推出门,最后对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中央公园人很少,指挥使站在约好的地方等,突然旁边草丛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她愣愣地看着交界都市的大众男神偷偷摸摸地从一棵树后面探出头,正好跟自己四目相对:“……幽桐?”
“啊正巧,”幽桐难得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他盯着指挥使身后,语速飞快,“能不能帮我个忙?”
几分钟后,被团团围住的指挥使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毕竟中央庭的面子不能丢,于是她挂起僵硬的微笑搪塞走了那些记者。
直到大部队风风火火消失在远方,指挥使还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叹口气打算离开,突然一只手举着冰淇淋出现在眼前。
“喏,谢礼。”
“你还真是受欢迎。”指挥使伸出舌尖舔舔冰淇淋,是她一直想尝尝的樱花味儿。
时间既然可以重来,那么为什么不能停止。
风把少女的长发吹起来。
融化的冰淇淋滴落在手指上。
口袋里的终端震了一下。
五
“我不去……”
“安杀了安托涅瓦……”
“安托涅瓦死了……安托涅瓦死了!”指挥使哆嗦着,她已经近乎崩溃,“你们神器使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去!”
“如果你不去的话,不止安托涅瓦,我们都会死。”晏华冷淡的声音即便用力捂着耳朵也十分清晰,“赛斯会死,珈儿会死,幽桐也会死。”
指挥使拼命摇着头,绝望的哭泣。
“你这个人,演坏人的角色倒是得心应手。”
“安托涅瓦的愿望是拯救这个世界,不惜一切代价。”
“还有呢?”
“她的幻力是跟神器使相连的,只要我们还在战斗,那么即便送她跟着自由岛离开,结局一样是死,跟着我们去还有一线生机。”
“我今年十八岁。”
“刚刚迈进大人的行列。”
指挥使抽噎着,声音因为哽咽显得格外委屈:“我只是不想死。”
“我知道。”幽桐蹲在缩成一团的指挥使身前。
“晏华一定被我气死了。”指挥使把脸埋进手心,有人拍了拍她的发顶:“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成为你的首席神器使?”
“哎?”指挥使不明所以,“当然可以。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那么现在,你的首席神器使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活着。”
直升机停在了观光塔的入口处,不直接飞上塔顶停机坪是指挥使的请求,晏华没有问为什么,就那么干脆利落的将飞机开上了大街。
指挥使抬头看去,黑门已经低到似乎可以将塔尖吞噬,率先冲进去的神器使们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催促。
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所谓的慷慨赴死,只是英雄的不得已,只是有些东西比生命更沉重。
而指挥使不是英雄,她只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
也许怪物都聚集在了塔顶,他们一路上一只都没有碰到,指挥使的脸色随着电梯门合拢越发苍白,上升到极致的紧张感甚至让她开始反胃。谁也没有想到先开口的是薇拉:“指挥使。”女战士的语气像是平时汇报工作一样平淡冷静,“明天海湾侧城的一个饭店门口汇合,具体位置我晚上发在你的终端上。”
“啊?好……好的。”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薇拉!”赛斯嚎了一声,“带我一个呗。”
“吃饭吗!我也要去!”泰斯拉跳起来,爱缪莎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干脆明天中央庭开个party吧,怎么样?晏华?”
电梯刚好到达顶层,门“叮”的一声打开的时候,晏华说“好”。
六
希罗死了。
黑门消失了。
指挥使呆滞地看着少女举起手中的灵剑,紫黑色结晶已经覆盖了她的半张脸,不停坠落的碎屑就像眼泪。有谁挡住了迎面劈下的利刃,又有谁将她一把捞起。幽桐抱着指挥使就往下跳,指挥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搂紧对方的脖子,紧接着是风声和玻璃炸裂的声音,然后双脚踩上了实地,指挥使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97层的旋转餐厅,她转头想问,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站在没了玻璃的窗户上,灌进来的风掀起衬衫的一角。“呆在这里。”
幽桐左手拎着甘狄拔,右手扶着头顶的窗框。
他看着指挥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留下一个微笑,然后纵身跃出了窗外。
指挥使扑过去看,也只看到那消失在塔顶的背影。她转身冲向门口想要,就在堪堪触及大门的时候,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突然大量流失的幻力让她陷入了黑暗。
指挥使醒过来的时候,过了几乎十分钟才找回神志,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到窗边,窗外的天空弥漫着不详的血色,眼前发花,即便眯了眼睛用力去看,也看不清外面的境况,整个世界静悄悄的,仿佛连时间都已经静止。
脑海中突然闪过珈儿被黑紫结晶覆盖了一半的脸,和幽桐跃出窗外的背影。
指挥使期望着、恳求着、祈祷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塔顶上跑,握上门把的双手颤抖得连拧动的力气都没有。
塔顶没有任何血战的痕迹,只有或深或浅的水坑是那场大雨残留的痕迹。
指挥使茫然地环顾四周,直到皮肤上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她伸手去摸,摸到湿润的水滴。
雨又下了起来。
神明出现的时候指挥使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水坑前发呆。
“再过一会儿,会有援救的直升机。”
“……”指挥使转过身,小女孩儿模样的神明坐在栏杆上,就连雨滴也识趣的不敢冒犯。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活下来了,作为交界都市唯一的幸存者,你会被带到安全的城市,得到抚慰和补偿,再也没有黑门,再也没有怪物。”
指挥使低下头,长时间不曾开口让她的嗓音低沉沙哑,话一出口就破碎在风雨中:“……也再也不会有他们。”
“想要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何况你们要拯救的是这个腐朽的世界。”
指挥使沉默不语,她弯下腰,水面因为手的触碰漾开涟漪,露出不起眼的黄色。
甘狄拔。
“哦?”就连神明的声音中都带了一些惊讶:“明明人已经化为尘屑,神器却依然留存于世吗?”巨大的神弓沉重无比,指挥使即便调动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抬起分毫,她跪倒在地,盯着水面下失去往日光泽的神器。
“甘狄拔。”少女低语道,“……帮帮我。”
不可堕落。
不可堕落。
这是它对持有者最大的期望。
一道金色的光线缠绕上弓身的黑色部位,少女终于举起这把比她还要高大的神器。
指挥使猛地转过身,学着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用力拉满弓弦,环绕着金色流光的箭矢凭空出现,锋锐的尖端指向那所谓的神明。
“你以为杀掉我,就能改变什么吗?”神明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中带着怜悯,“更何况,你根本杀不了我。”
“我知道。”
“但我只是……”雨水将指挥使的皮肤拍打的发红,湿透的刘海儿几乎糊住双眼,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只是……”
我只是想要做点什么,来填补心中的绝望。
“在无数条时间线,无数个指挥使里,你也算是很特别的一个了,”神明无视那指向自己的利箭,“本来,你若愿意献上对神明的绝对忠诚,我可以给你再一次相遇的机会。”
金色的光箭从天而降,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最后碎裂成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很遗憾。”神明起身站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你们成功拯救了这个世界。”
七
最后一天的观光塔顶到底发生了什么,中央庭前指挥使绝口不提。
“我是个胆小鬼。”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发问,这个还是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有些疲惫,却依然微笑着,“我的神器使为了保护我,把我留在了下面,所以我没能参与那场战斗。”
“总之英雄们拯救了世界,这就是结局。”
交界都市经过足足三年的重建,终于再次开放,并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中央庭被改造成了黑门纪念馆,里面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文字,都由指挥使亲自整理审阅。
有很长一阵子,她只要一出门,就会被无数记者围住,望着对准自己的黑压压一片“长枪短炮”,指挥使总是会恍惚,很久以前她也被这样团团围住过,印象里,等搪塞走这些家伙,会有人笑着递给她一支冰淇淋。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