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雏形做成蛋状的想法很好,但你太心急了。」
我往上面浇了点水,让他把混着水的沙子拍实。
「现在蛋是牢固了,但是像刚才那样用手抠出一朵花,沙子立马会散的。」
男孩听到很认真,再无刚才的无礼举动,不住的点着头,按照我的指示动着手。
「别着急,我们从花心开始,一点点来,把它做的尖尖的、细细的。嗯,对。用你的小拇指在中间轻轻点一下。好!」
竹笋样的小尖头在男孩小巧的手中诞生。
「现在再去一点点包它的花瓣,往花心旁堆花瓣之前,先用手把沙子捏实了。」
我浇着水,润湿的深色沙子在男孩手中汇聚。
「对对,慢慢来,压压牢。把它做成碗状,收拢些,小心别碰到里面的花心。」
沙子一点点堆积,重复了三次才绕着花心成形,像是一个袖珍碗里长出了个尖头。
「再然后呢,这根本不像是花!」男孩抱怨道。
「急啥,现在可是见证奇迹的时候。来,手里沾点水。在碗的边缘做个V形———」
「这样?」男孩颤颤巍巍的说道。
「随意点就好,想想你见到的玫瑰是什么样,温柔的划过去就好,花瓣又不是死物。」
男孩的手指在“碗”的边缘滑动着,微微发颤,汗珠从鼻子上滴下。
「是花。大叔!是花!!」男孩看着沙中之物,后撤了一步抓着我的裤管大声叫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别欢呼了,还没做完呢。在花瓣的底部轻轻按一下,然后重复刚才我教你的动作。」
「嗯!」
「对,慢一点,轻一点,越往外碗要越大,但也不能太大,玫瑰花的瓣得是收拢的。」
一层、又是一层。
作碗、抠瓣,慢慢的堆叠起来,就有了形。
在这个过程中我只是默默地浇着水,守候着默默奋斗的他。
「是玫瑰!是玫瑰!大叔,你不愧是沙雕冠军,看着不正经的样,没想到能教人做出这么棒的沙雕!」男孩眼里闪着光,带着些唾液的大声欢呼着。
.......
该死的沙雕。
我看着坑里男孩的作品,任谁看都觉得这是花。
我摸了摸鼻子,沙之花,看起来不是很像玫瑰就是了。
男孩的欢呼只持续了片刻,他随即俯下身子,在沙之花旁边继续堆着沙。
「还要做?」
「要做,要做到填满整个沙坑。」
「喂喂,这么小的花填满整个坑你知道要做多少吗。小屁孩子,你做这些是像干什么?」
男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我。
「不要叫我小屁孩,我有正贤这个帅气的名字。」他低头做着花心。「我,做了坏事,所以得道歉。」
「吼~说来给叔叔听听。」
男孩也没抬头,看着手中的沙子继续说道。
「跟.....女孩子在沙坑玩的时候,太过分了,她不理我了。所以、所以得道歉,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嗯,明白了。所以呢,你做了什么?不会是扯人辫子吧。」
男孩闻言脸色一变,紧紧抿着嘴。
「嗯。」
「不行啊你,怎么能抓着女孩子头发不放呢。」
总觉得全天下的男孩都喜欢抓女孩头发。
「你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才把她整的不理你了?」
「那个.....不仅抓了,还把沙子塞进她衣服里了......然后,她就哭着对我说再也不想跟我一起玩了。」男孩垂着头,一提到这事就变得极为失落。
这还真是......虽然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我却有些想笑,哼哼,小屁孩子,早早的就为人情世故所困吗。
「嗯~要我是那女孩的话,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理你的吧~」我故作经验丰富的给他分析道。
「大叔你闭嘴!贱不贱啊!我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放弃的。不管她怎么想,我都要道歉。哪怕她不原谅我......」男孩收了声,手臂在脸上一抹,硬是把鼻中的抽泣声咽了回去。「嗯呜,毕竟是我做错了事———」
「喜欢她吧,那个女孩子?」
「嗯,喜欢,最喜欢了.....」男孩对着我说出这番话。
——最喜欢了
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简单的告白,我感觉自己一瞬间到了纯白的空间,在那里没有犹豫和迷茫,有的只是无比纯粹的爱意。
我撇过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切,明明是个小孩子,竟然那么诚实,反倒是我有点害羞了。
那之后不知又过了多久,和他也没有交流,他也只是专心致志的制作沙之花。
一朵、两朵,继而十朵。
在沙坑中绽放的花朵有了自己的伙伴,它们簇拥在一起似是在诉说着男孩的心意。
「正贤———」
我望向公园的出口,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跑了过来,双手叠在胸前,红色的小裙随着身子摆动着。
「丽雅,你怎么会到这来......」
正贤见到丽雅过来一惊,蜷缩的身子往旁一到,一朵沙之玫瑰就消失在他的屁股下。
「这些,这些是正贤做的吗?」
「我.....嗯,是我做的,玫瑰花,想做很多很多的......」
「丽雅,我......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的,我太过分了。把沙子塞你衣服里什么的,你肯定会生气的.....但是、但是其实我还是想跟你一起玩,想跟你在一起的!」正贤低下脑袋对着丽雅如此说道。
我寻了个阴凉的角落,默默退了下去,将公园留给这两个孩子。
十点的太阳正放着热量,不懂气氛的摧毁着美好的一切,毫不留情的将联结它们的水分一点点抽离出来。
花瓣正在崩落,只有微微的触碰,费心制作的沙之花就会化作沙子不复存在。
男孩看着身旁凋零的玫瑰,头垂得更低了。
「对不起,丽雅。本来是想做玫瑰花向你道歉的,但是现在......即便你不愿意原谅我,我也......」
丽雅看向快要哭出来的正贤,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玫瑰花,要落了呢。」
「诶?」
「一直有看着的,从你遇到那个大叔开始。」
「我.....」
「所以说,丽雅一直有看着,有听着,你在沙坑里制作花.....」
丽雅把手背在身后,只给正贤留了个侧脸说道。
「如果以后不再做怎么过分的事的话,原谅你也不是不行。」
正贤眼睛一亮,手撑着地一下站了起来。
「真的吗!我,不会的,以后绝对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你愿意原谅我吗,还愿意跟我一起玩吗?」
丽雅走到了沙坑中,手放在膝上,麻花辫在两侧摆动着,她凑到了正贤的脸旁,轻轻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当然,我最喜欢和正贤一起了~」
「我,我也是。丽雅!」
两个孩子四目相对,对着平坦的沙坑笑了起来。正贤抹着眼角的泪,把头侧到另一边,丽雅则抓住了他的手。
他们朝着出口走去,正贤突然回过头,对着我大叫着。
「大叔,谢谢你!果然没有放弃真是太好了————」
两人站在公园门前,对着我深深的鞠了个躬,牵着手消失在绿色之后。
什么都没留下的沙坑,什么都没留下的公园,却在两个孩子的心中留下了些什么。
或许也在我心中留下了什么。
———没有放弃真是太好了
「啊啊啊!果然,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啊,连小孩子都知道道歉,都知道绝不放弃,我在这消沉个什么劲!黑龙,你好得也算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不该畏畏缩缩的!」我对着自己大声说道。
一把拽起自己的包,在幽静的小道上如同一道旋风,朝着自己农场全速奔跑。
上午十点,还来得及,我有充足的时间挽回自己的错误,这份从两个孩子那借来的勇气绝对不会简单的浪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抱歉————」
这简单的几个字要说出哪需要犹豫,现在的我有那个勇气和觉悟。
我推开了自己小屋的门,勇气正对着贴在墙上的便签发呆。
我在家中翻找着,找到了那张雪梨曾经给我画的地图。
「勇气,帮我看一下农场。我要踏上自己的战场了!」
撂下这样一句话,我就冲了出去。
初次前往城堡时雪梨寄来的这份信件,现在我还好好保存着,这张折成四折的信纸此时闪着光。
我向着鲁叔的农场走去,再顺着东北侧的小道一路向北,一直蹲坐在十字路口的那条大黑狗甚至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沿着小道直走,随后左拐,继续直行就能到城堡的正门入口。
望向那条宽敞的大路,翠绿色的树林被分割开来,雄丽的城堡就在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放慢了步子,在眼睛勉强能见到城堡的距离就早早踏入林中。
我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最大的敌人就是明令禁止我接近雪梨的老管家,下一次碰面他绝不会手软,在那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任何花招都显得软弱无力。
遇上他的瞬间就意味着我的败北,一定要回避与他的接触。
我躲到密林深处,压低身子在遮盖天空的严实树荫下前行。这感觉一如那次冒险,同样是在森林中,不同的是现在只有我一人。
城堡这样大的目标自然不会迷失方向,我走上几步就朝四周看看,确定没有异常继续向前走。城堡外围的围墙就在密林的那头,再有一步,变得稀疏的树丛无法遮掩我的身形。
我蹲了下来,躲在树干后面朝城堡的正门瞄去。
巨大的铁门合上,严丝合缝的样子不给人一点机会,犹如一堵高耸的城墙横在我通行的路上。我也没傻到从正面突破,立马朝后退去,找了个粗壮高大的树干,双手包扶着想要爬上去。
可那褐色树干光滑的很,加之双手使不上力,尝试了半天也没爬上大树的第一个分叉。
至少的找个高点查看下里面的情况。
「好好想想,我啊。肯定还有办法的......」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沾了些泥土的鞋面。
「这不有嘛.....办法。」
摩擦力不够的话,就想办法制作摩擦力。
我将两只鞋的鞋带卸了下来,将它们绑在一起作为束带。将这临时束带卡在鞋底的中部绕回鞋面,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绳结,穿过绳圈,绕过节点再穿回那个绳圈。
稍稍用力确认它们卡住了,在另一只鞋子上如法炮制。
没了鞋带的鞋子感觉随时都会掉落,但实际上并不用担心,现在我的鞋子上被束带联结着。我重新回到巨树旁,双手抱着树干,两脚跳起像是踩着无形的阶梯一般到了树上。
「唔嗯——」
小小的束带提供给我的额外张力比想象的还要多,它们能轻松的卡在树皮的凸出部分,而我的双脚就得以牢牢固定在上。
双脚同时抬起,如同青蛙般收紧了双腿,随后双手抱住树干,以同样的节奏循环,我已经能够着巨树的第一个分叉。双手放在树干上,拽着自己到了高处。
还不够高。
我又往上一截以便自己能在更高的视点观察城堡内部。
这些多的有些恼人的树叶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我颤颤巍巍的站在树干上向城堡那头望去。
「咝.........」
那场景简直骇人,门前向后依旧是那精心修剪的各色花丛,绿油油的草坪在阳光下闪着光,再往后是那大的离谱的喷泉,喷泉中央的布鲁塞尔撒尿男孩雕像今天也在全力喷水。
祥和的画面却被“它们”硬生撕裂。
带着结实筋肉的黑皮恶犬正悠闲的散着步,它们露出自己的獠牙,在美丽的花园中甩着它们下贱的口水,仇视任何一朵娇艳的花、任何一段美丽的树藤,连那泛着淡蓝色光芒的水潭它们都要呲着牙查看上一二。
那带着银白色尖刺的项圈卡在它们的脖颈上,一黑一白,强烈的对比刺痛双眼,看着更加瘆人。
獠牙和尖刺,哪个都让人心生畏惧,黑色的狗鼻子用力的抽吸着,若是有人冲过去,它们一定会群起而攻之。
「一条、二条.........十二.......」
仅目之所及就能见到整整十二条黑皮恶犬,从这头跑到那头,撞击着自己的伙伴,追逐着对方的尾巴,机警明锐同时又无比亢奋。
它们将这祥和的花园当作自己的游乐场,毫不忌讳的肆意妄为。
狠!好狠的人,没想到这管家做事竟做的那么绝,守着十字路口的那条黑皮狗跟这些家伙比根本就是粘人的宠物狗,毫无威慑力。
我从树干上下来,费了半天功夫才把鞋带解开又穿了回去。仔细确认鞋带是否有系紧,我可不希望等下因为这个而出差错。
我闭上眼感受着贯穿林中的暖风。
风向是从面前朝背后吹去的,至少气味不会传到那些地狱恶犬的鼻子里。
我拍了下胸口让自己冷静袭来,压低了身子朝侧面的围墙靠去,一步一缓,轻柔的踩在土上,若是有断枝横在面前,就赶忙避开。
两米多的围墙称不上高,助跑便能攀上的高度又怎能阻拦我呢.......
嗯,如果没有这护着围墙的荆棘的话。
我用手把扒拉着黑色荆棘,红色尖刺长短不一,末端还带着倒钩。若是不慎被挂上的话尖刺立马会扎进肉里,疼痛倒还能靠毅力忍住,但速度没法靠毅力提上去。
我必须快速的、不发出一点动静的翻过围墙,确保没有任何一只恶犬发现我的存在,再找到一条安全的路进入城堡的内部.......
要抹些泥土到身上掩盖气味吗,但如此近的距离又能对狗鼻子产生多少效果?
我望着两米的围墙,它们开始无限增高、放大,自己变得渺小,如同地上的蚂蚁,它们变得无法逾越、无法攀登,如同一双大手盖在我的脑门上把我往下压。
进去便是入了装满恶犬的牢笼,瓮中之鳖。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风险也太大了,现在的根本无所谓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我的机会就是只有一次。
细细想来我从未在城堡中探索过,连去过两次的同一楼层都能迷失方向,这样的我要怎么找到安全的通路进入城堡内部!
「啧,要怎么避开它们?我必须过去啊。」我用力的捶着胸口,感觉全身冒火。
贴着围墙向后走着,绕到了巨大城堡的后方,阳光被高耸的建筑物遮挡,顶部的圆顶化作巨大的阴影落下,如同一把巨剑横在身前。夏日的炎热感到了这里顷刻间消失,隔开一个季节的温差在这成了独立的空间。
阴郁、不安,我再次看向那缠绕着荆棘的围墙。
就从这里翻过去,速度慢些也不要紧,只要能不发出声音的过去便好。但谁也没法保证城堡的后方就没有恶犬看守......
一筹莫展,但绝不能着急。
我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被管家逮住了,便再没有下次了,我也不觉得他会嬉皮笑脸的的跟我说“既然想见雪梨就破例让你见上一面吧”之类的话。
「呆子——呆子——渣男——渣男——」
这是........
古怪声音在头顶响起,似是有人在捏着嗓子,我朝上看去,毛发黄绿相间的鸟大张着翅膀盘旋着。
「是你,呆子鹦鹉!」
「呆子——渣男——」
渣男是什么鬼?虽然我确实错了,但是还没到渣滓的地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事!」
我看着头上的呆子鹦鹉拍了下手,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立马捂住了嘴。
「呆子——去死——」
你这鹦鹉不学好的,尽学些骂人、咒人的话。
「嘘!——嘘!——」
我竖起食指呲着声对着它,这家伙再叫下去要把管家唤来了。
不过它的出现确实让事情有了转机,他让我想起了一个安全的、迅速的,且能直接便捷的前往城堡内部的方法。
毕竟那是管家告诉我的办法。
呆子鹦鹉盘旋向下,在我上方三米的高度左右滑行着,它不吵不闹的我也就随他去了。
我循着记忆找到了城堡有后方的一角,那个灰色的小尖碑在哪?
「没记错的话就是这块.......」
我站在灰色尖碑前,脚尖对脚跟朝后退了三步,用力跺了一脚,那种沉闷的带些回响的反馈让我不禁笑出了声。
我立马跪在地上,手指插进草皮中,带着那一整个草皮方格翻了上来。灰色的石板就在草皮之下,连两边的凹槽都和记忆中的一摸一样。
「再然后!就是把这玩意给弄开————」
我用上全身的力量,把手臂当作撬棍硬是拉起了石板,自己的身子实在是赢弱,睡眠不足加之旧伤未好,能正常发力就该庆幸了。
漆黑的洞中霎时喷涌出怪味,那是种许久未通风的浓重的潮湿气息,我捏着鼻子踩在铁杆上慢慢往下探去。
呆子鹦鹉已经收拢了翅膀,站在洞口旁一蹦一跳的点着地,歪着脑袋看我。
「喂,先说好,你要是敢给管家通风报信的话,我就把你、把你.......」
呃.....好像也不能把它怎么样!
「呆子。」
火大!
我刚想说些狠话,什么把你做成鹦鹉汤之类的,它突然就振翅飞了起来。
「爽不爽~爽不爽~干小妞————」
留下这样的话,甩了我一脸的羽毛呆子鹦鹉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嗯对,你就和你的树洞老婆好好爽去吧,至少不用担心这家伙会通风报信了,我如此想道。
没有一丝亮光的通道只能摸黑前进,索性这个地下通道是一条路直通城堡内部的,不用担心会迷路。左手放在墙上,右手横在前面确认前方的障碍物,不急不缓的走着,心情却越发沉重。
这个通道的尽头是城堡一层的储物间,平时会有大号的瓦罐压在上面,从底下试图移开瓦罐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本就是管家告诉我的秘密通道,他又怎么可能留这么个机会给我。
要是移不开的话怎么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难道要原路返回?
不,这次我死都不要放弃!
右手触碰到了无法移开的死物,已经到了,在这天花板之上就是一楼的储物间。
我咬了咬牙,手扎着锈迹斑斑的铁梯往上爬。在绝对的暗中向上爬,每上一步都感觉心中的决意在消退。
咣。
右腿一下没了力,左腿死撑着身子,双手立马抓住上方的横杆,几乎是半悬着在铁梯上停了下来。
好高,至少有三米的高度......
落下去的话不致死也要痛上半晌。上次用力过猛蹬落的横杆反而在这时候害了自己吗,真是笑不出来。
我踩了两脚确认脚下的横杆是牢固的,单手推着上方的盖子。
沉重,和那时一样,该死的管家,果然不给我留一点机会。
我又往上踩了一截,身体被迫蜷缩着,现在只有靠双腿发力了。
脑袋和背部成了一条直线顶在唯一的障碍上,弯曲的双腿发着力,横杆咝啦咝啦的发出响声,我的膝盖也抗不住压力在悲鸣。
「嗯呜!哈.......」
双腿开始发软,即便以这样古怪的姿势发力,顶上的盖子还是没有挪动丝毫。
至少能推出个小缝也好啊!
我又往上站了一级,脚尖点着横杆到了极限位置,逼迫自己的肌肉紧绷起来。现在的我更像是个矮人,只有半截身子,双手撑在盖子的一端,咬着牙嘶吼着往上顶。
有了,缝隙——
嗙。
在我看到那透出淡淡光点的缝隙的瞬间,盖子合上了,那口气一松,身体便没了力气。
至少,我看到了希望。但是这点希望之火不足以点亮我的道路,必须想办法扩大那个缝隙。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每一根手指都不自然的颤动着,连手臂上那完美贴合的膏片都向外张去。
快、快!哪怕早一秒接近她也好!
我下了铁梯,翻看起自己的背包,能用上的东西,甜椒、珍珠米、细线、水壶?不,都不行,都是.....
锤子的话或许可以,我没有力气用锤子砸开上方的盖子,但是这个结实的伙伴一定能帮到我。
我爬到铁梯上,将锤子卡在最上一级铁梯中,以同样的姿势顶着木盖,深吸一口气。这次必须成功,我的身体已经挤不出多余的力气了。
「1、2......给我起!!」
看到了,比这通道中要淡上一丝的黑暗,对我来说那就是耀眼的光芒,但还不够,我头撞在盖子上与其上的重物抗衡,右手握住了锤柄抽动着。
砰、咔咔......
拜托,别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卡住!
不好,一分心去想别的事,腿上的气力就松了。
「给我进去————」
锤柄在最后的最后离开了铁杆,我用尽全力将其捅入那一指不倒的小缝中。
「成了!啊.....」
顾不上维持姿势,只觉得身体正在远去——那用锤柄延续出来的希望之火。
后背结实的撞在潮湿的地板上,内脏吸收着冲击,难受极了。但这些都无所谓,我盯着黄铜色的锤身笑了出来。
现在只要把这缝隙扩大就好!
我爬了上去,用力压着锤身,试图撬开这盖子。从一指宽变为两指宽,完全不够。
什么狗屁杠杆原理,支点明明是有的,赶紧给我翘起来啊!
这头的重量不够就想办法加,我狠下心来,单脚虚踩着横杆,索性把整个身子挂了上去。那缝隙在扩大,现在能塞的下一整个手掌!
但是,这样的支点根本卡不住维系它的“杠杆”,随着缝隙的扩大,开始微妙的弯曲的锤柄也在缓缓的往后退去。
撑住啊,拜托你了!之后会给你烧香拜佛的。
踩在铁杆上的脚不自觉的用了力,不行!不用全身的力量是不行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次我整个人都抱着锤身,双腿用力往下摆,缝隙一下扩大,足以塞下我的头。与此同时锤柄也到了极限,末端的凸起部分卡在盖子的边缘。
就是现在!
我双脚瞪着横杆,扒拉着朝身后飞去的锤子,双手抓住了洞口的边缘。
啪卡。
盖子要落下来了!
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放弃!
锤柄从耳旁滑落,砸在铁杆上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音落在身下的黑暗中。
抱歉啊,铜锤,但我现在没有余力管你。我手臂往前一伸,硬是用肉身当作撬棍卡了进去。
嘎。
不要紧,一点都不痛!
我紧握着双拳,右腿攀着向上,侧着身子用腿代替了手臂。很好,半个身子都进去了,我挺着胸膛,艰难的挪动着,身子受到重压快要分成两截。
「噗哈.......呼——呼——」
上来了,就在身子上来的瞬间,压在身上的沉重盖子突然变轻,双手还维持着之前的力道,盖子带着风朝另一侧盖去。
我侧头看去,啊,是那口足以塞下一人的落地青花大瓶!其上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向后倒去。我伸手想去扶,又怎么来得及?
逃避般的捂住了耳朵,却没听到尖锐的碎裂声。
没、没碎吗,这大瓶比想象的还要结实,倒在地毯上便没了声响,只是滚动着轻轻地挨到了墙面上。
原来如此.....
这口大瓶并未摆在盖子的正中央,恰巧放在靠连接处的位置,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用这种邪道的方法上来。
「神多少还是眷顾我的吗.....万分感谢。」
我合上了盖子,将齐腰高的大瓶放回了原位,这样抱着才感觉到这瓶子竟是那么沉重。
我拎起了背包,确认自己的四肢能正常活动。我看像放在桌上的小台灯,它像是接触不良的老式灯泡,微弱的黄光何时消失都不奇怪。
上次来的时候有这样一盏台灯吗?
我按了一下按钮,房间中立马如同秘密通道中一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我知道房门就在身前。
我用耳朵贴着门板,闭目感受着外界的动向,整个世界像是入眠的孩子,连鼾声都听不到,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现在只剩下去雪梨的卧室了,去她的卧室.......
诶?在哪?
等等,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卧室在哪!
我连她在不在卧室,在不在这个城堡都不清楚,对自己正在毫无计划性的鲁莽行动感到震惊。
「白痴吗,我。」
事已至此,计划什么的不重要,只能随机应变了,只要找到雪梨就是我的胜利!
我手握住门把,透过细线般的小缝朝外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