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没有回头,我没法看到她的表情,某种强烈的执念还是透过话语传递过来。是啊,你也是农场主啊,你果然是我的“后辈”啊。突然想起这个事实的我不禁笑出声。
「有哪里很好笑?」她的声音失去了热度,带着丝寒意。
「不不不,只是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和同行聊起农场主的事,而且还是年龄相近的,嗯,同行?」我顿了顿。「那桑蒙呢,为什么选择当农场主?女孩子的话有很多能做的工作吧,没必要非得做这个。」
她忽然回过头,嘴角抽动着,久久没有出声。
「前辈也觉得女孩子、女性就不适合做农场主吗。」
她攥着细针的手格外用力,就好像在与什么无形之物对抗一般。我站直身子看着她,保持着蹲坐的姿势,细针在水道上方寻找着合适的目标,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闲聊,但我总觉得她的疑问不能敷衍的回答。
「如果有人敢说农场主只有男性才能胜任,那我一定会痛扁那个人的!」我挥举着拳头,做着出拳的动作。「而且我认识的人里面也有一个出色的农场主,而且,和桑蒙一样是女性!」
爱那边虽然是花卉种植,但大体上的归类还是在农场主的经营范畴里的,不过九空家是家族产业......但花圃的管理是爱一个人完成的,虽然没亲眼见过。道理上来说是没问题的,诶?这么说的话,爱也是农场主,我的同行?
「姐姐也是农场主!?」桑蒙张大了嘴。
「不是不是,她不负责农场的经营管理的......我说的那位是别人啦。」我挥挥手,想要扇开浮现在空气中的爱的脸。
唉,毕竟雪梨最大的爱好是钓鱼、骑马和.....料理?
此话一出,桑蒙的嘴张的更大了,而且手不住的颤抖着。我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喔哦...前辈,认识的异性意外的多......」她手指抵着嘴唇,碎碎念般的说着。
「她很厉害吗?」
「超厉害!」
打人也超厉害,一拳必杀。
「和她很熟吗?」
「啊...嗯。」
遇到就会被打,而且还是我的花源供给商,为什么我会跟爱那么熟啊....!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是吗.....傻不拉几的突然冒出来两句这种话......太狡猾了!肯定不止姐姐被前辈祸害过。」
喂,我听得见的!一字一句都听见了。那边的伙计不要把你的咪咪眼睁那么大,大晚上的很吓人的,根本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所以不要听了!
「什么叫祸害,我的风评还是不错的,你是哪里心虚吗?」我头疼的说了句。
「心虚.....?没、没有,怎么可能.....反正也就表面上是人畜无害的.....」
桑蒙慌乱地拿起细针,对着水球比划着什么。等下不会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吧,就不该提爱小姐的,但我也没提爱的名字啊!
呼——呼——
桑蒙对着水道吹着气,水波自中心向外散开,撞击在水道两侧没了踪迹。她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瞄准了下一个水球,是一个白蓝双色条纹状的水球。总觉得这个配色有点想胖次.....
哗——
水球从水面中抬起,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动作精准而优雅,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确信细针不会扎破水球,直直的朝黑线飞去。
「喔~这就第四个了!还有三个就跟今日最佳齐平了。」
与亢奋的我不同,桑蒙完全不在意篮里的水球数量,前面不还较劲一样的拉着我当观众的吗。恶魔的思考回路难以揣测。
「当时最好的选择。」
桑蒙没来由的来了句,我反射性的“嗯”了声。
「之前前辈问我的问题!我是说因为那是当时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明白了?」
之前问的当农场主的理由.....不是因为喜欢、憧憬之类的理由?
「啊额.....」出人意料的答案让我的脑子慢了几拍。「但是,现在是喜欢的吧,不喜欢的人是没法在这条路上坚持那么久的。」
「嗯,那肯定是.....不喜欢的人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的,两个月.....大概一个月都坚持不了。」她点着篮中回弹着的水球,一个个拿起又放下。「但是啊,如果一直坚持下去.....一直、一直努力下去,然后呢.....然后还是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前辈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吗?这样付出一切、不管不顾的继续下去?」
话语到了末尾有些失真,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所需要的绝不是简单的「是」或「不是」,声音在胸前回荡,一次又一次提醒我不能敷衍的回答。
要去思考,我的原点,对于我来说这份工作的初心在哪。
「从小小的农场出发,我认识了很多人,雪梨、让娜、迪兹、兰姨、三兄弟.....很多很多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邂逅发生了许多我没法想象的事。桑蒙,我和你的初次相遇不也是在作物祭的舞台上吗。」
时间在回溯,忐忑不安的我和惊慌失措的她在后台等待,被声势浩大的人群所压垮,彼此抱着自己精心栽培的作物,逞强的我强撑着鼓励对方。
「和大家相遇,有了属于自己的回忆,来到这以后,我从未感觉过孤独。但如果我不是农场主.....不,我根本没法设想那种情况。」
我不禁苦笑起来。
「不过啊,农场主实际干起来真是辛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体力活,暴雨天要用防水布护住作物,高温天要注意温度和水分。还有还有,农协的鼓励金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关于作物栽培的疑惑就算向别人请教,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得自己解决,一个月下来去掉购置种子、肥料的成本,也没赚多少不是。」
「嗯!」桑蒙重重的的点了下头,双臂环抱着两腿。
「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却不能不动脑子的机械完成,最为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热情,没人能代替我们,也不可能有,无论有再多的友人,在田间挥洒汗水还是我一个人。这听起来不是超级孤独、超级不合理吗——」
「嗯....嗯。」桑蒙的马尾在脑后上下摇动。
「但每次看到田里的欣欣向荣的作物,鸡舍里的鸡仔活蹦乱跳的冲过来啄我,我就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不是好好的有留下痕迹吗。偶尔跑到饭馆犒劳自己一顿的时候也会想,没准这个吊瓜是出自我家的农场的.....就会...就会觉得『哇,这个有够好吃的』......」
我双指掐了下鼻尖,总觉得在说服别人自己,先把自己感动到了。
「想要将自己的努力展示出来,却在作物祭上失利,一边自怨自哀的想要放弃,一边不服输的播种下一季的种子。那种时候当然想哭,非常的非常的不甘心,但是绝对不能跟人说出来。我一直觉得最重要的不是他人的认可,而是自己的认可,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足够让我自豪,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我没有松懈过,没有需要后悔的时刻。正是因为这样的自我认可,我才能自豪的说出『我是农场主黑龙』,才能在萌生退意、想要放弃的时候坚持下去。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成就了现在,而现在的我会把将这点点滴滴推向未来,只要这样想,就感觉能继续努力下去,一直、一直继续下去!」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紧握着拳头,高举过头顶......好害羞!
水球咕噜噜的转动着,伙计的手停了下来,甚至没注意到手中的水球冒着水。
........
充盈的水球变得干瘪,伙计慌乱的再次注水。
「噗哈哈哈——什么嘛,根本、根本就是答非所问嘛!」桑蒙夸张的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前辈....前辈也太认真了!....」
她蹲在原地还要小跳两下,那笑容是至今以来我见过最为灿烂的。炙热的心瞬间冰封,在过激的温度变化下碎成无数瓣。我、我可是抱着120%的诚意在说!这种掏心掏肺,下一秒就被别人踩在地上的感觉......虽然我承认确实有点偏题,但这可是我自己的真实感觉。
「切,嗯,不想听拉倒,随便了,反正我对你来说也就是个笑话。」
如果桑蒙是同性的话,我真的会一拳揍上去的。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那个意思。真的是把前辈当作前辈的.....」
「哼。反正对你这个双冠王来说,我的自我认可理论就跟笑话一样,也对啊,我这种为了进个决赛都要。」
跟这个作物祭、动物祭拿过优胜即将进入老手组的业界新星相比,我的理论可笑至极。
「我真的没有笑话前辈的意思!我、我真的完全比不过前辈......」
桑蒙用衣袖遮住了脸,干嘛?是在偷笑吗?这就是笑话吗啊!不对,是赤果果的嘲讽。
「虽然文不对题,但是真的、真的是个不错的答案。」桑蒙转过身子。「一直继续下去吗——前辈未来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现在再来奉承我,怎么听都假......没准你都成为有名号的人了,我还是个底层农场主呢。」果然人和人不能相互理解,该死。
「不要闹别扭了,前辈。我错了,向你道歉嘛。」桑蒙摇起我的手臂,一脸歉意。
不听,现在又说这种马后炮。总觉得她的眼角有点泛红。
「我不是闹别扭啊,只是这样真心实意的......」
「——现在稍微能理解姐姐的心情了。」
砰。
细碎的话语被炸裂声打断。刚才还在摇着我的手臂的桑蒙,现在正吐着舌头,银光乍现,在细针之下是破布般的水球残骸。
她自己把水球扎破了?明明有机会冲击更高的奖池的。
「水球兑换的奖品全部给前辈了!作为赔礼——」
我是那么好搞定的男人吗?真以为一些小奖励就能消去我的怒火?我真的很生气的,超级生气,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的!
「不需要,没意思。」
「嗯~嗯~前辈~这样人家很为难的.....」
这样娇滴滴的拉着我也没用,我板着脸转向另一边。
「好吧.....真拿前辈没办法,本来想着之后再用的。」用什么?你还有隐藏的绝招不成。「之前说好的封口费。让前辈自己选奖品不能算是过分的要求吧。」
封口费.....啊,雪梨那时候嘛。虽然我也可以潇洒的违约,但是......为了这点事就自降人品太不划算了。
「毕竟是约定....约定的话也没办法。」
桑蒙意味深长的“嗯”了声。
有句古话是叫“傲娇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道理是明白的,但现在就让我坦诚的接受,心里过不去。连自我刨析的时候都沉浸自我是不行的,至少得留一线。
四个水球,再努力一把就能到“五”,伙计麻利的把水球放回水道,给了我们一个“三”的牌子。站在顶棚下的伙计笑着接过牌子,越过最低档的奖池,来到对应的码数,各种奖品毫无秩序的堆放着,给人种月末促销的廉价感。
若是在包装上花些心思,也不至于如此寒酸,偏偏他们完全不打算多花一点时间。该花心思的只有位于顶端的商品......那小小的香水瓶子可是用足了料,过度包装之嫌是脱不掉的。我心里想着,其实已经对奖品没了兴趣。
「三号档的话可以随意选择两件。」脸上挂着笑容的伙计说着。
身旁没有其他兑奖的客人,和水道那边相比冷清的很。
「感谢我吧,前辈,你可以随便选两件呢!」
桑蒙嘴上这么说,手却积极的在篮子里翻找着。你说的是我来选吧,立场反过来了!在杂物中翻找的乐趣不亚于去二手书店淘书,不过编织篮里尽是些无趣的东西。小号的动物玩偶称不上可爱,没有收纳功能的平凡肩包称不上实用,风铃、不倒翁之类的摆件说不上精致。
就算是低档次的商品也用心点好吗!
「我选一个,剩下的那个留给你自己吧。」我提议道。
桑蒙没有回应,嘴里嘀咕着什么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两眼忽地放光,一下从堆叠的奖品中抽出某物。
「就这个,麻烦了。」
伙计闻言应了声,在小本上记录着编号。哦?奖品也是有库存录入的,真是辛苦。
等下,你最开始就打算自己选一个吧,嘴上说的和做的完全不匹配。桑蒙像是找到至宝一样,高兴地哼起奇怪的小调。我好奇她选了什么,竟然是拖鞋......淡紫色的、缀有一个蝴蝶的人字拖,毫无梦想的奖品,实用性多少还是有点的。
「真是务实啊——」
提不起兴致,随意的在篮子中拨拉着,虽然闭上眼随便选一个也是可以的,但能从桑蒙这捞点什么的机会这辈子没准都不会有了。
啊....好纠结,找不到“就是这个”的明确直感。往好处想,选完了奖品桑蒙就没有拦住我的理由,这样就能正正当当的去雪梨那。
去了,然后被说教?没准之前零零总总的帐这次都会算清......但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那。
女士圆帽?突然跃入眼中的物件让篮中的一切都黯淡下去,但并不是奖品本身吸引我,其样式、点缀都朴素的很,唯独这如海水般翻涌的蓝色特别吸睛!对啊,所谓奖品也没说一定要我用啊,这个可以,绝对可以!
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了小圆帽,伙计又写下了一串编号。
「前辈你要带这个?不合适吧。」
「怎么可能。祝你玩的尽兴,再见。」我挥了挥手,急于离开这里,在生出什么新的事端之前——
「等、一、下。」
再次被拉住了。
「这次又是什么.....!你不会连这个也想要吧。」我单手护着圆帽。
「这么不可爱的款式谁要啊。」她不屑的说道。
切,奖池这么廉价不能怪我啊。
「喏,这个、这个给你。」
硬质的长条物推进我怀里,我下意识的托住了快要掉落的长条物。淡紫色的、缀有蝴蝶的.......
「女式拖鞋给我是要干嘛!?」
「会用到的。」桑蒙双手背在身后,不给我还回去的机会。
我、我一大男人拿着女式圆帽和女式凉拖......真就是变态了呗。咝.....不过被人用变态称呼也不是一天两天,重要的是早点脱身。
「前辈,嗯咳,我其实还挺中意努力的人的哦。」桑蒙侧着身子说道。
「巧了,我也是。」
把拖鞋塞进衣襟里就不会被人看见了,双手遮住发现的概率极低,但拿出来的时候很尴尬,从胸前掏出一对拖孩......要是带了个大号的收纳袋就好了。
呜咕。
腹部受到冲击,一瞬感觉到和呕吐时同样的感觉,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不适感就消散了。
「前——辈——」桑蒙满脸黑线,拳头还停在我的腹部之前。你也要走爱的暴力流派??不过和爱相比,这一拳也太轻了。
她突然松了劲,像是泄了气的河豚,双手环绕。
「那个,这次就当作补偿了....这样的好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解的点了下头,突然发现彼此间的距离拉近,桑蒙一下贴过来,柔软的唇部在我的脸颊上轻轻触碰。
「哇啊——!」
「前辈你为什么要叫啊!」
「对啊,我为什么要叫。」
我深吸两口气,将自己从惊魂未定的状态拉回来。嗯,只是亲脸颊而已,这多半是恶魔后辈桑蒙扰乱军心的举措.....哼,这点小场面就能把我吓到吗?
你亲脸颊,我亲额头!
「呜哇,前辈好油腻!!」
「我什么都没吃还油腻。」
「真是受够了.......」
看着桑蒙捂着自己额头的样子,我放声大笑,太爽快了。践踏我幼小的心灵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种就告我性骚扰。
「呜.....算了。」她突然叹了口气。「......先说清楚哦,这可不是要放弃的意思,不如说现在才开始,从现在开始!!所以,今天就把机会让给姐姐好了。前辈可要好好感谢我——」
说罢,她绕到我的背后,像是火箭升天时的助推器一般,狠狠的把我往街道尽头推去。两侧的街景瞬间加速,还好没撞到人......
怪了,为什么拿了两个小奖品的我要想受了什么大恩一样,话说我的真心实意就换来这两个我完全用不到的东西——
我盯着拖鞋和圆帽,莫非是暗示我女装?不会不会,这种想法想法要从根本上根绝。算了,考虑那么多又能如何,我要能听懂恶魔语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向休息区走去,几张长椅上现在只剩一人的身影,弯曲的竹子密集成荫,在长椅上方成了个天然的顶盖。她就那样端坐着,手捧着透明袋望着摆动着鱼尾的十二红。我走到她身边,她还是没有反应,似乎在发呆。
狂潮过后,这里冷清的有些发寒,现在游人们一定涌向别的区域了,古稀区?也或许现在才发现谧花区是个放松身心的绝妙去处。
「和蒙蒙玩的还开心吗?」没有起伏的声音从下方钻出,吓了我一跳。
「......被耍的团团转,哪来开心不开心一说。」
我指了指雪梨身旁的空位,她点头许可,我便坐了下来。酸胀的双腿此时也到了极限,屁股一挨到椅面,整个人便瘫软下去。无脊椎的软骨动物一定也是这种感觉,意识快要飘走了。
「是吗,不是亲的挺开心的嘛?」
抱歉,意识快马加鞭的飞回来了!
冷汗直出,侧身看去,刚好与袋中的十二红对上眼,那漂亮的泡泡眼睛不知在看什么,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坐直了身子,目视前方,勾水球的摊子就在路的尽头,桑蒙站在让娜身边指导,却没法阻止水球一个个炸裂开来。砰砰砰的炸裂声不时传来。
这个位置比想象的看得还有清楚。
「你一直在看着吗......」
「没看,无聊而已。」雪梨把视线移开,又整了整发丝。
「哼~你不看怎么知道我和桑蒙亲的——」舌头顶着下颚硬生生把下一个词吞了回去。「听好了雪梨,那个不是什么简单的亲亲,是复仇!说真的一丁点都不开心。桑蒙真是太过分了,我可是本着自己好歹被称作前辈,才发自肺腑的讲些心里话,但她完全不领情,很过分吧。而且还用奖品打发我.....」
我拍了拍怀里的拖鞋,把不悦的情绪吐的一干二净。本以为雪梨多少会安慰我几句,结果她只是沉默的看着我。
「变态。」
......
......
「我又干什么了就变态了!?」
她咬着嘴唇用朝我胸口撇了两眼。哈?浴衣不是好好的套着吗。我低下头打量着,要说唯一的异常就是这个......
「之前你过来的时候就像问你头顶上的......唉,怀里竟然还藏着拖鞋....而且还是女式的,要向我展示你的新爱好?」她反问道。
之前还在纠结从怀里掏出个拖鞋会不会被当作变态.....但是我错了,一个男人抱着个女式人字拖这件事本身就很变态!
「这个是有原因的,大多时候我和变态能扯上关系的事都是有原因的——」
「啊啊啊——不想听——啊。」
雪梨单手捂住了耳朵,双眼正视前方,完全不打算理会我。
就不该接下桑蒙给的拖鞋的,这一定是阴谋,让我怀揣个定时炸弹回到这,现在我也只能像条死狗一样靠在长椅上。她紧闭双唇,不给一点机会,发丝绕过她的耳朵,微卷的向下耷去。我轻笑了下,能允许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不就足够了吗。
我把小圆帽放到她的头上,她反抗似的一颤,圆帽从头顶滑落,整个盖在十二红上。
「不要把你自己戴的圆礼帽给我,变态黑龙。」她反手把帽子丢了回来。
「不是啦,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你不也很喜欢蓝色嘛。」
这次我站起身,把帽子压在她头顶,刚好能盖住额头。
她抬了抬帽檐,那满是不解的眼神似乎是在问我“为什么”。
「呃,多少遮一下.....那里,现在看起来还挺明显的。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拿这个将就下吧。」
她花了五六秒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一下移到长椅的边缘,背对着我确认着什么。
「是不是很明显!黑龙——」
等等,太近了、太近了。我用手挡着猛烈的攻势,朝她的额头看去,刘海已经藏不住隆起的红包,距离如此之近更觉得红包大的惊人。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冷敷下吧,等下......」
她手指绕着红包点着,似乎没什么痛感,又把帽檐朝下压了几分。
「这个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一开始就想说的.....是你上来就喊一句变态。」
感受到目光注视,我没继续说下去。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从来没那么细心过.......」她看着我,再度露出笑容。「本来还想着要坚持不下去了,看来能继续下去了。」
嗯?我连雪梨语都理解不了?我木然的看着雪梨的动作,她从我这取走了拖鞋,单手按住胸口放下拖鞋,白皙的双脚踏在淡紫色的拖鞋上,我能听到她舒服的呼了口气。
「平时要是有多适应下就好了,不过这个也只有庙会会穿。」她将高齿木屐收进手袋中,脚面下弯,白皙的双腿向前伸展着,月光映衬着一时让我分不清月光和肤色的界限。
「雪梨,你的脚——」在艺术品一般的白色上,如同污浊般出现的殷红色,通红的脚趾不堪入目,同时感同身受般疼痛。
「没事啦,休息了这么久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早就该想到的,像我这种糙汉子都没法忍受硬实木屐,穿着高齿木屐的她就更不用说!现在脚被磨的红通通的......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应该尽早发现的,应该......在她说想要休息的时候就该注意到。
啊,是那时候,为了逃脱三叉组的追捕,不管不顾的拉着她在石板路上狂奔,那时候她也是强忍着疼痛不说,一直忍到了现在。
「不行,现在就得包扎。至少、至少得包层东西——」我蹲下身子,抬起她的小腿肚。
哪怕是换成了平底拖鞋,疼痛也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为什么我就不能再细心一点呢?
有什么能包扎的东西吗,浴衣的布条,不行......哪怕我愿意她也不会同意。对了,手袋里不还有手帕吗,用来装绅士的这个小件以奇怪的形式用上了。我当即抽出了两条手帕,正准备进行简单的包扎,脚掌一下从掌心中脱出。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她大叫着,双手护着脚掌放在椅面上。
「那不行.....变成这样我也是有责任的,只是简单包一下而已,至少让我心里过的去好吗?」好不容易把她从城堡里接出来,回去的时候却弄的浑身是伤?在老怪物爆揍我之前,我自己都会给自己来上一拳的。
「不用包了,不穿木屐已经很舒服了。」
我摇了下头,将她的手挪开,左手托住了她的左脚。光滑、柔软,从脚踝到脚趾尖的曲线如此平滑,玉石般的色泽让人产生手中之物是某种完美的雕刻物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