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我喊出来的话,会遭受什么惩罚?这相当于变相承认我看到了的行径,所带来的影响我是否能承受?在加之于身的众多恶行中,此时再添一笔重墨?

身旁的这位老者早已意识到,只要身处这个位置我便是他的共犯。

向外侧倾斜的场地、偏袒女性的便宜价格、栅栏异常的高度和精心准备的灯光设施,全部只为一个目的——偷窥。

「你特么不就是个老色鬼吗!!」

「怎么?小侄子看完就想跟爷爷撇清关系?」

「哈?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我可不是为了那种目的站在这的。」

我要重申上千次、上万次,我没有看到。

我·黑·龙·没·有·看·到!

好吧...我认了,我看到了。但绝没有看到任何危险的部位。绝不承认仅仅因为位置不同「肌肤」就会变为某种绝不能视的私密。

一时想到基爷目视远方时的表情,对话间微妙的间隔以及意义不明的答复——

噗。红色的液体流出。

「血!?」

我慌乱的拎起自己的衣摆,寻找出血的源头。我在连接着鼻梁的小洞,也就是鼻孔的位置找到了血泉的泉眼。

.....

「到底看到了什么会流鼻血啊,你这个老变态!!之前跟我说话心不在焉的都是在欣赏所谓的美景吗??」

我一把拽住了基爷的衣领,硬是将他从板凳上提起。稀稀拉拉的鼻血随之止住,只留下两条浅浅的血痕。浴衣拉扯着,他的藏青色腰带向一边歪斜。

「咳咳....!哎呦...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对老家伙的态度吗...咳咳咳咳!太粗暴了....」

还故意咳得那么大声,而且头还在不要脸的转向前方。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可没用那么大力,你自己的脚可是有好好的撑起身子的。

「亏我还把你当业界的大前辈.....」过往的记忆在涌回,画面在脑中闪过。「那时候!开春的时候,鲁叔借的小黄书也是基爷你的收藏对吧!老色魔,原来是惯犯,别以为老年人就能为所欲为——」

「黑龙你要对老人家干嘛!快点松开!——」充斥着怒意和烦躁的声音穿过长长的套圈场,最终落到我的耳中。

雪梨板着脸望向我,柔和的五官严肃起来。

「我...!我可是在帮你啊,是在替天行道。」

「什么替天行道,你要是想着威胁基拉爷爷就能不付钱的话.....对老人家动粗什么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快点松开!现在!——」

我与雪梨隔空对喊,让娜在旁边细碎的重复着「是的是的」;桑蒙隐隐有着要翻过来胖揍我一顿的架势,只是浴衣的衣摆限制住了她。

「....爷爷没事的。小姑娘们也不要怪小侄子,他还年轻有些冲动——」基爷止不住的咳嗽,摆出弱不禁风的可怜姿态。

「老色魔你...套路我!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基爷歪着嘴,那老狐狸般的笑脸让我一阵恶寒。

「真要出了事,这年轻人的脸还是要比老家伙结实啊。爷爷也不想落得晚节不保。更何况爷爷这把年纪有个小癖好还不成?世态炎凉啊,与你分享是给足了你面子,现在却倒打一耙?年轻人可别太嚣张!」

好像有点......我竟然有一瞬觉得这话在理。

哪怕我的脸皮再厚,被三人混合打击还是会碎的!

雪梨现在在思考用什么惩罚能逼迫我放开这老家伙。明明能说的多如牛毛,只要她一说「想象你之前对我做的」,我立马就范,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

但天使般的雪梨提到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不放开老家伙就惩罚你陪我钓鱼、给我做菜、摸摸勇气,这些小要求加上「一百」的量词仍然微不足道。我甚至怀疑她是在假公济私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的自知之明让我在两秒之内否定了猜测。这只是单纯的雪梨想不出更好的威胁方式而已,尤其在为了帮助他人而威胁他人这种状况下。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身旁的老家伙罪大恶极,欺骗少女的纯情只顾着自己养眼?

至今他到底以这种方式不动神色的欣赏了多少美景?我无法想象,但我想世人中只有我知道这个风光满面、站在农场主之巅的老人是个货真价实的色鬼。

必须有人来做,哪怕背负上「欺凌老人」「道德败坏」的骂名,哪怕从明天开始大家用鄙夷的眼神中伤我也无妨。

我必须去做!我必须阻止这恶!

我闭上了双眼,同时将双手扣在老爷子的双眼上。

「一起下地狱吧,基爷!!!」

想吃雪梨豆腐?麻烦大前辈您滚一边去。我要将您拽入墨黑之海,在这,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有的只有无尽的黑夜,我不会放过一丝光明。

我的双手很有力,至少基爷无法抗衡。

「喂!前辈你把爷爷眼睛遮住,是不想买账吗?最后还不是心疼钱嘛!」

哼。一点小钱,我付得起。

「店长为什么会变成坏人呢——」

我早有觉悟,哪怕不受世人所理解。

「不懂得尊老爱幼的人,我!是很讨厌的....!」

最后这句话是是雪梨说出口的,以为用讨厌不讨厌就能操控我的行为?抱歉,我身为一个人的原则远在这之上,没人能阻止我封闭双眼,连同基爷一起。

「这就是身为男人的你做出的选择?」基爷沉声。

「我并非正直的大善人,但也有无法容忍的事。尤其不允许有人对我的同伴做出无礼之事,您也不例外。同为农场主,我尊敬您,视您为目标;但作为一个人,我鄙视您,您是男人中的渣滓!君子好逑,取之有道知道吗,老流氓。」

我几乎是甩着口水吐出这句话的,这个人是我敬仰之人却也是我唾弃的渣滓。

双手感受到扬起的笑容,那皱纹抵触着我的手,无法抑制的笑意透过别的感官传来。我应该用手完全遮住了才对?

「真以为这样就能封印住爷爷?小·侄·子——!」

难道说他已经到了运用视觉以外的感官就能综合体味外在的风景?不,这不可能。

「哼嘿嘿嘿......一度定形的画面在想象的加持下迈向远方,那是资历尚且的你无法体会的!」

想象力?那与身俱来的力量,在日积累月的锻炼下所到达的高度——

墨黑之海出现了光亮,这并非现实中的光源,是想象出的光芒,在这光芒中诞生的是几分钟之前令我愤怒、令我害羞的美景......

「基爷你这魔鬼,竟然引诱我去想象!混蛋.....停下来啊,我的想象;停下来啊,我的大脑!」

越是回避,映像便越是清晰。我低估了想象的力量,这是一旦按下开关就无法轻易停歇的强大power。这股力量现在正在无法控制的边缘徘徊,如同笼中的野兽、破茧的蝉蛹,我不得不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抑制那巨兽。

「拉爷爷下地狱?身处地狱的是你啊。」

「不承认,我不承认!我固然好色.....但男人只要功能正常不就该好色嘛。即便身处幽黑地狱,我的美好道德也能让我避开邪念侵蚀——」

捂住基爷双眼的手被人撬开,想趁着我抵御邪念的当头挣脱开来?我能允许吗,老家伙。

我弹开那只手,那手又不知趣的回来了,撬起的力量比一开始还大。

我恼怒地扣住,真当我农场主黑龙手无缚鸡之力?看我不把你的手指给擒住了。嗯哼?基爷的手竟然如此光滑,而且相当柔软。

「....还还摸!这么想当社会败类吗,蠢蛋...」

这稚嫩的骂人方式——雪梨来了。我睁开眼,但没松开手,身旁的老人是恶啊!

「快救救爷爷哦.....爷爷都一大把年纪了,善良小姑娘哟...蒙蒙呦....那边的小可爱啊...」

咕咚。

我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倒飞出去,我的身子自然也跟着手臂飞出,熟悉的冰冷地面也在视野中极近的距离。淡绿色的浴衣在眼前飘荡,发力的细长脚趾似是要抠入木屐。

啊~这是足以载入MMA综合格斗史册的漂亮飞踢,对方漂亮的落地,一副正义必胜的表情。

嘴啃着土的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背后偷袭无防备的选手,你比UFC还要自由啊喂。

「社会的渣滓就由正义桑蒙来清除。虽然早有端倪,但没想到前辈竟然是个欺凌老人的败类。我承认我们是有点过分,尤其是姐姐,但是威胁爷爷也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了,不是完全没扔到嘛!总之...这件事没有退让的余地,我要求你向这位爷爷道歉,如果没法征得他的原谅的话,只好大义灭亲了。」雪梨环抱手臂对我说道。

「大义灭亲....?嗯?」让娜迟钝的重复了句。

「我!我....的意思,只能不顾情面交给安保部处理了...之类的。」

我看着小声解释的雪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小笨蛋绝对想不到我为什么做出那种行径,不如说她发现了我也得跟着倒霉。

「道歉?不·可·能。」

我坐在地上,露出自爆式的自信笑容。

「黑龙!你不应该是这种人的,明明....我只问你一遍,你做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虽然没法和你们明说,但从结果上讲,我保护了你们。对于雪梨来说,我是童话故事里的骑士大人;对于让娜来说,我是值班时干翻恶人的勇士;对于桑蒙来说,我是打跑偷菜贼的红果超人。所以,我没有道歉的必要。」

能理解我的话吗,雪梨?如果能理解的话,我发誓会一辈子爱你的。

「请说实话。我再问你一次。有原因吗?」

真是遗憾。

「没有。」我答。

「那就决定好了。」桑蒙摩拳擦掌。「在把前辈押送到安保部之前,作为后辈的我必须得给前辈一拳。这样的处理方式爷爷能接受吗?」

真像桑蒙的作风,这种豪爽的气质也是农场主所带来的?

面带浅笑的基爷点了下头。

我惊讶地看向他,你是在赌我敢不敢说出真相?那你可真是赌对了,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口。

「姐姐....怎么了!?」

「又是因为白痴前辈....所以说姐姐就是太在意了,怎么可能理解他干每一件事背后的意思呢?」

下雨了,雪梨的脸上下起雨来。喂喂,很奇怪吧。为什么这时候要哭?

背对着我的雪梨,肩头微微颤动,她的两位同伴围上前去,现在又向我投来鄙夷的视线。

刺痛。

心上的某处被针扎入,从一点开始向内,痛感在蔓延,不断深入、不断深入,被神奇的力道推入里侧,不知疲倦....

「这不就是平时经常会发生的事吗....有必要哭哭啼啼的嘛,雪梨?」

「不要跟我说话!!!」

与平时的她截然不同,那从喉咙口蹦出的声浪撕裂般地在耳边炸开。

「这可怎么办呢,小侄子。玩崩了?」

基爷你!胸前压抑的火焰一下喷发出来,那火焰燃烧了全身,将我的脏器作为燃料变得愈加疯狂,我的指尖、我的咽喉灼热发烫,双眼正在冒火。

血丝爬入视界。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没有错,我是在保护她们。不知真相的她们无法理解也就算了。为何老爷子你一句缓和气氛的话都不愿说。我可是连同老爷子的自尊一同保护的!

我的手臂在发力,青筋凸起,如同蚯蚓在肌肤上爬动。

什么啊,身体在大脑理解之前自己动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连中间的过程都省略掉了?哈哈哈~

三双手臂搭在我的双臂上向着不同方向拉扯着。原来我的力气这么大,对啊,只要不和三兄弟相比,我根本就是大力士级别的猛人。

你看,这不轻轻松松的就把老色魔举了起来。想要把他整个丢出去也不过一个念头的事。

我不会说的。但是不揍您老人家一拳根本没法平息心底的怒火。

「就这样一拳把至今建立的所有都毁掉真的好吗,孩子?」

他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那微弱而有力的话语穿透周围的劝阻声传来。

我松开了手,任有身体被人拉拽、任由这双臂垂下。平日中积攒至今的的些许怒意最终还是找到了宣泄口,喷涌到一半的浪潮又被这一句话给赌上。是我最后的理智救了我?如果在这出手的话,我作为农场主的人生真的要结束了......

「三位小姑娘能跟爷爷来下吗?」

他就这样把三人带走了,在我目之所及却难闻其声的位置交谈着。

既然想置我于死地,又何必告诉我那波澜的人生呢。为何要告诉我世界给予农场主的限制?为何要告诉我传奇的碎片?为何为我的理想之火再添干柴?

果然说出来比较好吗——业界的大前辈其是老色魔?桑蒙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哪怕是雪梨,比起有前科的我,她一定更相信这位智慧的老者。

让娜....一到晚上就昏昏沉沉的她又能怎么样呢?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说与不说只是增添一道无用的工序,其结果是同样的。

基拉爷爷炫耀般地带回了三人。

「轮到你了,孩子。」

在阴暗的角落,背对着世间所有的光,那有些瘦小的身影就在我身前。

「这是我一生参加过的最好的庙会。」

「嗯。我会在监牢里感谢你的,老色魔。」

「真觉得爷爷要把你整死?」

「难道不是?事情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哈....真是可笑。」

「没点话术爷爷可活不到这个岁数。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方法,有时候意外地简单。」

他拍了下我的肩膀,让我啥都别管,只要走到三人身边就行。

前面是地狱啊!另一个我喊道。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对着另一个我喊道。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这辈子都在被各种人愚弄种度过,明明真正想做的只有种田这一件事。

「要把我送到安保部对吧。」我问。

三人沉默不语,躲在屋檐营造出的阴影下,互相蹭着肩膀,似乎在犹豫谁先开口。

「我问他的时候好好说明下情况不就好了....」

「但是这种事确实很难解释的.....嗯。」

「姐姐不也说不出口嘛。」

「因为!因为....平时黑龙都是那个样子啊。」

「从庙会的表现看的话,确实不想做出那种帅气事的人。」

「其实店长平时就很帅气的,做花饰的时候。」

「现在提这个太耍赖了,让娜!」

三人的犹豫不决不亚于我的困惑不已。

「你们是听老se....基爷讲过了?」

她们支支吾吾地半天讲不出话,但这样的态度等同于肯定。问题是——

「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雪梨的眼角未干,果断地避开了我追问的视线。

「你们两个!告诉我,他到底怎么跟你们说的。」

「诶——!不行不行不行,我我讲不出口...还是蒙蒙来吧,嗯嗯。」

「你们!就这么推给我,这怎么讲得出口嘛...」

我回头看始作俑者,这老色魔竟然嘬着茶一副赏小品的悠闲姿态。

「妙哉~」

「我妙你个妙蛙种子!!」

基爷走到我们四人中间,牵着大家的手,像个和事佬般将四只手合在一起。

「就像三位小姑娘说不出口一样,小侄子也说不出口。他做得没错,不如说干了件正直的大好事;但你们也没必要道歉,因为不知道情况的你们也没错。反倒是爷爷我玩心重了,一直藏着掖着不说,是爷爷我得跟你们道歉啊。」

现在又给我办起好人来了,基爷绝对编造了一个故事版本——专门说给她们听的。

「我想不用了...」

「嗯。大前辈的道歉受不起。」

「我也是。」

「赶紧给我道歉啊,混蛋。」

「「「黑龙/前辈/店长!」」」

切。等我老了我也要去当老流氓勒。

「在爷爷这玩够了,想要的奖品也拿得差不多了吧。这几个大号的熊玩偶就送给你们算是爷爷道歉的诚意。」

「给我把最贵的拿出来,亲手送给我啊,混蛋!」

「「「黑龙/前辈/店长!」」」

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几个玩偶就把你们收买了?

男人是不能哭的啊,要是能哭的话,我天天用眼泪泡澡就是了。一定得用眼泪淋浴完,再跳进泪之池中才行。

「不方便装的话,这个收纳包拿去便是,让小侄子背。」

我下意识地接下,又有意识地扔掉,又被人有意识地放在手上。

「你们真打算让我背?」

她们点了三下头。

「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但我是你们的英雄对吧,不好好把我供起来就算了,还要让我当苦力?」

「英雄是不会自称英雄的,就像骑士不会四处宣扬加之于身的荣誉。」雪梨说。

切。

你没法想象区区玩偶,轻易地将收纳空间100的背包装得满满当当的。基爷不得不换个大号的,如同登山包的大家伙,才勉强将三人的奖品带走。

另外,我无数次强调遭遇如此礼待的我不该再付铁圈的费用。但这件事上三人一致认为「一码归一码」,并表示400r这点小钱她们自己来付便是。抱歉,对我来说四百也是小钱。

我在爽快和不爽快的交界线上对碰了钱袋。

我对基爷所说的「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方式」抱有疑问,也好奇她们听到的我的英雄事迹是什么版本。但她们不会说,基爷不愿提,我也理所应当的不敢问。三组人各自有各自的故事版本,莫名其妙成了五个共事者的三重秘密。

我大概一生都无从得知今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