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循环正在加快,继续往上看——衣领处是细碎的荷叶边。
「呼.....嗯。」
如果那是有起伏的话,我的视线,或者说男人的本能会让我多停留几秒。我很高兴自己的视线直接从莉莉安的上衣下摆跳到衣领处。
「您刚才对什么感到放心了!」她叫道,少见的执着。
「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是我心情上的问题...总之这不重要。」我注意到她湿漉漉的头发,水润的脸庞。「在借用我的浴室之前你该跟说一声。」
「莉莉安不在意您在花洒上挂着的内裤哦~」
「我在意!.....我哪有在花洒上放衣物了。」我吐了口气,告诫自己保持平静的心境,再次打量起她的焦糖色睡衣。
「你明白这种节省绸缎的睡衣是具有诱惑性的吗?」我说。
她惊地一手盖住肚脐,一手捂住铁板(位置上是属于胸口的)。
「诶...会吗...!那个,因为历练睡觉的时候一直穿着这种睡衣,很轻便所以习惯了....」她捂着脑袋继续她的自言自语。「诱惑力....是吗,那就好....嗯嗯。」
我抚摸着承载着梦想的乌金木料:「睡衣本身是有诱惑力的,但不是你有诱惑力。」
彭——我听到打气的声音。
知道河豚吗,就是那种为了抵御外敌会把自己的身子胀气显得自己可怕的生物。很巧,莉莉安小姐也是这么做的。
「对于常在海边生活的人来说,河豚是个不错的擦鞋刷。」
「我不是擦鞋刷!.....」她点着双颊,把其中的气体放出。「没有生气....要生气也是在生自己的气,一点都没魅力的身体....但莉莉安也没办法啊....您不是不在意胸部大小嘛!」
她又是从哪听到这事的?
「对,我是不在意胸部大小。」
她露出期待的表情,我随即说道:「没有胸部,何谈大小。」
螺旋麻花河豚擦鞋刷小姐快爆炸了~
我随手把衣架上的黑色披风扔给她。
「出于健康方面的考虑,我不推荐一个还在发烧的人光脚在外面晃悠。」
「呜...!我想坐在先生身边,保证不打扰您,可以吗。」她注意到我没打算理会,又补了一句。「我会特别安静的。」
「可以。」
我给她搬了个凳子(工作间中剩下的那个)。她原地愣了十几秒,随后受宠若惊地坐在位子上,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披风里。
「是什么让先生突然变了想法....我是说不那么讨厌我了。」
「思考。」我正用海绵代替乌金木创造形体。
「思考...是吗?」
「没错,我觉得实际让你看看我的生活,有助于满足你的好奇心,以及根除你不可思议的荒唐想法。我很不愿提这事,但贵族家的大小姐寄宿在无名无份的农场主家中,是件不寻常且危险的事。」
「不会危险的。我的想法和一开始一样,只要先生愿意,弥里娜家族就是——」
我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跟你的创作一样,我的满足来源于大部分的自我认可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公众认可。」
「那....您现在做的是为了这个吗?」
「一小步。这是启程的一步。我判断与其为还没到来的事操心,不如专注眼下的。」
「莉莉安到了,就在现在。」她指着自己。
「那不是我要专注的事。」
她的螺旋麻花就跟夏风中的风铃般摇晃着。
「有人说过您性格恶劣吗?」
「现在有了。」
海绵在我的雕琢下变成泻湖,我试着把花卉摆在湖心位置,效果一般。
点上紫罗兰香薰和一截淌着油的蜡烛,火光让房间变得极为温馨。实际上,蜡烛提供的亮光并不比我的小灯弱。
莉莉安将椅子偷偷往我这边拉了点,她知道我能发现,也知道我会允许。
黄绿交织的树叶被风一片片地按在玻璃窗上,风声带起的声响一时压过了屋内的声音。玻璃窗被润湿,晚间的雨总让人深思。
我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向一旁的莉莉安,她的双膝抵在工作台边,背部紧贴椅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安全感。
她很安静,发出的声响只有两分钟一次的翻页声。那是本黑皮的精装本,很小,很适合她。
莉莉安看了我眼,在我收回视线前赶忙露出甜美的笑容。
她根本不明白如何运用女性的魅力,只是自然而然地用着些我眼中容易让人心动的小伎俩。又是个纯真的女孩。
〇
我依旧忙活自己的事,认真且专注,将设想的场景一个个构建出,有时是白雪皑皑的山巅,有时是雨水积聚的山谷。太过平庸,我跳不出平庸,这也正常。
我终究是个平庸的人。
「我们该睡了。」我收拾起凌乱的台面。
她比我还专注,沉浸在书中。可我不是善解人意的家伙。
「我们该睡了。」我重复道。
「啊?嗯...嗯嗯。」她合上了书,仓促的。「先生会和我一起睡吗?」
「仅从时间轴上是一起的。」
明天要早起——我看着快要越过十二点的表面,如此想着。
有一阵子我很期望自己能在每日五点起床,甚至每晚花了五分钟向神祈祷。如此一来,我又多了一小时和作物交谈,但太早也不好,天还未亮,一切都不能开始。
拉开卧室门,掀开被单,我的上衣脱到一半。莉莉安站在后方,黑色披风下是有些暴露的焦糖色睡衣。
「你期待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嗯。这是先生的床。」她指着卧室的大床说道。
「对,然后你借用的床就在你的身后。」
「是的....我只想在先生躺下去的时候说句晚安。可以吗?」
「可以,但不是现在。」我打开卧室门请她出去。「你可以在梦里扮演默契的夫妻,也可以是热恋的情侣,在梦里喊无数遍晚安,什么都行,在梦里发生的事不会在现实中出现,我也没权利管——」
变成河豚的莉莉安扔下句「您真坏」就替我关上了门,顺便关上了灯....我还打算确认下日历的。
我看向窗外,细雨自玻璃的顶端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泪痕。嗯,无论这场雨下不下都没必要浇水,明日的收获意味着夏季已尽。
但雨停了。
房门又被拉开。
「(晚安——先生。)」
穿透薄云的月光成线,一直延伸到缝隙处,她拉开门缝探出脑袋,没收回的意思。
「(早安——莉莉安。)」我学着她卡在喉喽里的声音说道。
「(呜...)」
「好吧,莉莉安,希望你能睡个好觉,因为无论明天你的身子是否健康,我都会把你丢出去~」
「明天您会改变主意的。先生会因为亢奋睡不着觉吗。」
「永远不会。你可以试试等我睡着了能不能吵醒我,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房门关闭。
神大人让我六点起,我又怎能违背?我怀着感恩之心闭上双眼。
【今日出货额:0r】
【花落羽营业额:停业中】
【资金残余:3250.5r】
〇夏季28日目
在梦境中作好准备迎接现实并不稀奇,人体总是拥有诸多难解的神奇之处。在我睁开眼发现眼中没有贝里克的脸庞,感到的是惊奇和些许的愤怒。很难想象我在起床后的一秒内意识到我要在一小时的时限内完成作物收获,然后前往矿山后方的配送屋开始一日的工作。
劳累?不,我感到的是充实。
但另一个难解的谜题是我能听到不属于自己的轻巧的呼吸声。
我朝半米之下的位置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更低的平面上是蓝白条纹状的被单。洋娃娃躺在其中,怀抱着卷起的被子,睫毛盖住双眼,微微发红的鼻间是平稳的吐息。
她的双手合在一起,面朝我的方向,看起来既像祈祷又像祝福。
「莉莉安·弥里娜。起床。」
我拍了两下掌,又在她耳边打着响指。
她嗯了两声,显然意识还在睡眠之海,我勾起她的手,又失了兴趣的看着那双手落下,此时软绵绵地堆叠着。
与异性在同一间房间中睡觉并不代表会发生什么,如你所见,我是清白无辜的。我什么都不会做,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早安...先生。」
在我的手挨在门把上时,她轻声说道。
我们总将乱发和清晨联系起来,但她的发丝凌乱看起来只是更为蓬松,那仍是螺旋麻花。
「嗯。早安。」
我考虑了下将大象塞进冰箱里需要几步——看来她在我睡着后做了很多事,比如把折叠床搬到我的卧室,整理好床铺,调整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以便随时能看到我的脸。
「您不生气。」
她正压着后脑勺的头发。
「没有生气的必要。我说了没什么会打扰到我睡眠,意思不是让你尝试打扰我——」我佯装恼怒地说。
「您睡着的样子像沉睡的狮子。」
「我猜那样子更像入棺的木乃伊。」
「木乃伊也是寄托了崇高思绪的艺术。」
我耸了耸肩,迅速地脱下上衣,换成平时的亚麻衣服。唯有清晨,我感受不到夏日的气息。
我决定加件披风抵御清晨的微寒。
「莉莉安可以把这种行为理解成您不把我看作女人吗?」她望着我,落在我背部的视线没有一丝闪躲。
「你可以把这理解成我在纵容你。」
「我觉得您只是不知道如何对待我。」我用沉默回应她,她一个鸭子坐,停在靠近我的床尾处。
「您要外出吗?」
「对。一整天。」
「几点?」
「很晚。」
「希望您能早点回来。」
「不可能。」
「稍微早一点也可以。」
「我会尽量晚些回来的。」
「看来今天只能晚点睡了。」她摇晃着身子,由露出甜美的笑。「我喜欢这种简单的问答,很有生活气息——」
「你期待的事永远不会发生。你可以随意使用我的屋子,希望在晚上我回来之前能看到你留了张纸条。我想想....写着『回远方了,勿念』。」
「先生期待的事也永远不会发生。」
她那翘起的嘴角将整个房间染上玫瑰色。绝非营业式的笑容能比拟的笑容,却跟那种廉价玩意出现的频率一样高。
她是希望我永远记住她的笑脸吗?
我阂上门,指尖在门把上点了两下,没什么深意。两秒,这是我斟酌「冲动」的时长。
「(金屋藏娇。)」贴着耳根子的话传过来。
我身子一个激灵,知道贝里克一定会出现,却没料到是在这个时刻。
「死疯子。如果你觉得关系亲近之后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我会狠狠地给你一巴掌,再用拳头请你出去。」
他一副老赖的模样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娇小,但很有魅力。中意的类型?」他指着我身后的门说着。
「我更在意性格。」
「灵魂?」
「没那么高尚,只是性格。」
我看着他挑眉的模样尤为来火,当即回了句:「为什么我得天天跟你谈恋爱上的屁事?」
「那是烦恼的源泉,对于你来说。」
「荒唐。我自有安抚心灵的办法,跟你不一样。」
「处方得在试过之后才能知道是不是良方,尤其是自己开的。」
「我会试的。」
时间有限,能花上五分钟闲聊已是奢侈。勇气、贝里克和我站在战场的中央,默契无比地进行收获工作。劳作一整个夏季,到最后田中只剩下四种作物,说不上凄凉,只是一到换季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悲伤。
珍珠米的长势一直很好,颗粒饱满正如一颗颗珍珠,拨开它们的外衣捧在手中,是令人安心的重量。甜椒一如既往,绿色中透出淡淡粉色,散发出一股美味的香气。
蕃️柿给了我更多惊喜,它们比我认知中的西红柿更为多汁,在采摘时甚至担心用力过猛让其内的果肉漏出。皮薄色艳,但很自然,不是打了奇怪药物的缺陷品。
唯一的缺憾就是大小不一,往往一杆株上最外侧的形体饱满匀润,内侧的则因挤压奇形怪状的。这不影响口感,但人们给事物的价值定了很多标准。
在我眼中,它们全是最完美的。
我看着贝里克像是农协的审查官一样检验着成果。他的手法不赖,即便我提过破坏茎干也无妨,他还是运用巧力摘取着我的作物。我很满意,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珍爱之物同样被他人重视。
「作为一星半的作物,它们足够完美了。」贝里克说。
「你还判断得出星级?」
「勉强能。不过黑龙,论多才多艺我可比不过你。」
无论是莉莉安还是贝里克,都让人讨厌,气得咬牙切齿,却到不了挥手揍他的程度。
我将蕃柿放进篮子里。
「哎,星级星级——市面上的绝大多数作物书都会在前言部分提一句『星级可不是作物的全部』。现在想来这哪是语重心长的提醒,完全是凑字数的烂话。」我回忆着阅读过的书籍,不免发出感叹。
「内容也是事实,但不过是泛泛而谈。他们对真正有用的知识避而不谈,总在浅显易懂的玩意上反复斟酌。如果有农场主想靠作物书发家致富,那他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穷鬼。」
汁液在掌心聚集,我听着贝里克的话,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捏碎了颗蕃柿。
「你看过不少作物书。」
「出于兴趣。」
「好兴趣,如果你不是疯子的话,我对你的评价会更高。」
我用嘴巴接住汁液,随后一口咬下。恰到好处的甜味在口腔中扩散。
星级仍是一星半,但和上次收获截然不同。口感和质感上的差距永远是主观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中没星级来得可观。
五片蕃柿田地、八片甜椒田地以及十片珍珠米田地,简单的乘法之后,我得到了207个作物(还得减去我掉的那颗)。听起来是足以自傲的数量,但到了人们饭桌前只够满足十几人的一日用餐。
我将收获的作物全部放到了收纳箱中,打算之后花些时间认真考虑制种的问题。出货可以留到之后,在一切准备好之后。
我拍着手,心满意足地看着收容完成的收纳箱。莉莉安仍躲在我的卧室中,正透过门缝观察着我。
「你很享受这种背德感吗?」
「我也不知道....但先生很讨厌这种背德感。」
「哈!我喜欢背德感,不然也不会把你放进来了。」
「您的嘴和心只有在田地前是相连的。」
我拒绝回话。
她躲在卧室中,而不是大大方方的和贝里克打声招呼,也是出于「背德感」?一位让雪梨惊呼的显赫贵族现在正全力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太过奇妙。
关上门,突然希望小屋的门能加上把锁。
时间刚过七点,到了我们上工的时间。但员工还未上路,甚至没穿上「衣服」。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我说。
「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贝里克掸着身上的土。
「女友是个好借口,在各种地方都能占用时间。」
「和女人无关。傲慢的人应该一直傲慢,准时到不合适我的人物。」
我们从农场出发,踏上追寻真相的路。
我看向马厩,准确地说是看向马厩之后的窗户——莉莉安就趴在卧室的窗口。她缓缓地挥着手,能看出玻璃之后的双唇在说什么,是「一路顺风」。
我扫兴地将双手塞进口袋,大步流星地走在贝里克前面。
「看来她清楚作为伴侣应当做什么。」
「不给你来一拳你是不会闭上自己的碎嘴了?」我晃着拳头。
「适当的玩笑有助于增进友谊。」他顿了顿。「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拒绝投怀送抱,尤其是一位对你抱有好感的女性。她看起来很可爱,你讨厌她吗?」
「没有讨厌的理由,更没喜欢的理由。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不会拒绝艳遇,所以我没把她丢出去。」
艳遇?我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是从自己嘴中冒出的,不禁嗤笑。
贝里克也跟着笑起来:「那可不是艳遇。黑龙,听着~你的艳遇应当是一位一丝不挂的女性跟作物一样从土里钻出来。」
「我对田地的热爱是一般程度上的。至少不会涉及别的领域!」
他摊开手,明显不认同我的说法。
这个死疯子,和他对话总会情不自禁的质问自己,设想自己行为的动机。我是因为什么把莉莉安留在屋中,而不是扔在外面。
「以分析行为为目的,你可以思考下什么让你做了最底限度的拒绝。」他说。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任何人。我是如此说的,但做得不够彻底。
「可能性。跟希望的性质一样。」
或许有人能真的理解我的可能性,一种我早已否定了的可能性。
「这不算回答问题。」
他说得对,我还是在回避问题的核心。最低限度的拒绝同时意味着最低限度的接受。可能性让我没有全然拒绝,那又是什么让我做出了最低限度的妥协....
我心里一惊。
「你又打算试探我?」
「不是出于怀疑。在我怀疑你之前,我就打消了念头。」贝里克的眼神很虔诚,不是说谎者的双眼。
「只有你自己清楚。没有能信赖的人是件辛苦的事,不考虑找个好女人成家?我觉得美满的家庭是治疗你那多疑症的最好办法。」
「那不会让我的病症痊愈,只会加剧。把自己否定的治疗方案推给重病患者,黑龙你的心也够黑的啊~」
「哈?我可没有这么多心理疾病,至少不会用自己的知识天天分析自己的所作所为。」
「看来你对我有了一定了解。」
「嗯。只是了解,永远达不到理解的范畴。」
〇
我们在矿山后的树林中完成了易容,不忘用一两句话充分体验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关于这种戏剧演员才做的事,我和贝里克有着共同认知。
——尘土能记住旅人的脚步。
但凡是调查就免不了留下痕迹。
所以我们能做的是换个身份,戴上假发套,穿上平时不穿的衣服,更为重要的是替换上别人的灵魂。贝里克提到变为他人的秘诀不在于改变自己,而在于适应。
将「为了心爱的女友赚钱」这句话狠狠咬住,他就能变成个为爱痴狂的疯人。
这种扮演消除不了痕迹,但至少能混淆视听。
人们提起一个人总用名字称呼,但名字只是概括了表面认知的文字。
提到「黑龙」,他是个红头发的高个男人,身上有股洗不尽的泥土味。更近一步,他是颇为中意田地的农场主。
但现在我是个为了友人和钱财奔波的年轻人,顶着粗糙的黑发,微微驼背,没有才干和实力,只有健康的躯体和些许的力气。
仅从描述上来说,很难把黑龙和接下来我要扮演的约瑟结合起来。
「我们做那么多是建立在商会的眼线在监视我们的前提下?」我觉得这很多余。
「不是在监视我们,而是在监视所有异状。」
「你是那种上公共厕所还担心草纸被别人偷走的家伙吗?」
「奇妙的比喻。恶作剧时常发生,并未出于恶意。」
「我愿意向神明祈愿,希望调查结束后你能活得轻松点。」
「那我的祈愿就是希望你的恋爱烦恼能早点有个结果。」贝里克摆着胜利者的表情说道。
如果朋友是一路相随且彼此作贱的,我和贝里克一定是老友。
我们来到配送屋门前,看着一名矿工正将清晨的矿石堆放在取货区。收起各自的思绪各司其职,我近乎是撞开房门的,双手压在膝盖上做出气喘吁吁的模样。
「头....!抱歉,我们迟到了....」
我们的领袖瘫坐在躺椅上,看到我们进门一下从躺椅上弹起,用力地将报纸砸在收纳箱上。
「看看时间!告诉我现在是几点!」
「八点刚过...头。有些事耽误了,我们之后会全力工作弥补损失。」
贝里克在身后冷哼一声,高扬的头颅望着陈旧的天花板,我将他的脑袋强硬地按了下来。
「工资减半,两位年轻人。」
「减半!?老家伙,你看看表,我们只迟到了一小时!」贝里克大叫。
「蠢货,还有脸提迟到。你们浪费了整整一小时!」老家伙抄起报纸扇向贝里克。「不想干就滚,想干现在就给我把衣服换上,我们没时间浪费了,第一个订单必须在一小时内送出!」
贝里克鼻子吐着热气,双腿紧绷,站在头的面前。
啪——
又是一发报纸锤击。
「为了你的女人,现在开始好好工作,干得好可以考虑多给你们点。」
「明白,谢谢头,我们现在就换衣服,现在就开始干活!——」我敬着礼说道。
每个动作上的细节都要注意。我是贝里克的安抚者,比他要圆润,更有耐性和适应性。
蓝色的制服能闻到汗臭味和霉味,袖口处丝线开合,显然没人会在意。我看到头把我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登记表塞进存放过期报纸的盒子里,现在又扔给我们两个牌子。
「夹在你们的上衣口袋上,记住,要背面朝外。」
配送员安德玛和配送员席伟,照片模糊不清,是年龄远超我们的两个中年人。
「头,这上面不是我们啊。」
「是你们又能怎么样,有人问起来你们的身份,就拿着这玩意在他们眼前晃一圈,满足他们没用的好奇心!」
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拿报纸扇人有一手,我很好奇为什么他扇贝里克的屁股,到了我却从头顶直接暴扣。
我们的第一份订单是隔壁矿山的特产——大量的大地结晶。这种矿石作为基础建材的粘合剂广泛使用,对品质要求不够导致运输量出奇的高。
老家伙挥着他的报纸棒子,赶着我们从配送屋旁的取货区,将一块块沉重的大玩意塞进出货用的骡车中。他的嗓子比双臂有力,兴致高涨地榨取年轻的劳动力。
一搬一抬,近乎机械的工作让时间流逝变快几倍不止。这种体力活相比开拓田地称不上劳累,但我不能表现得我擅长干粗活。
贝里克踹着地上的矿石表达不满,而我不停地重复擦汗的动作。
「还行嘛。四十分钟搬完了,力气倒是有点。」头把订货单塞到我们手中。「二十分钟内送到上面的地点,要敢偷懒工资就别想要了——」
贝里克依旧趾高气昂,我则是低声下气地说着好话。
我们两人坐在骡车上(远比迪兹的三角板车还要简陋),一边给小骡塞着甘草杆,一边驱使着它向下一个配送屋前进。
类似在敞篷马车上游历的闲适感让我心情愉悦,右边是黝黑的山体,左边是茂密的树林,耳边是矿稿的砸击声。夏日的热风固然让人恼怒,但足够吹干我们的汗液。
「每天都干这活一定很无聊。」
「作为仅此一天的打工倒是不错。」贝里克认真的看着订货单。
「我们只干一天?」
「是半天。」
我咧嘴笑着,突然觉得这种不负责任同样愉快。我拍了拍小骡结实的背部,希望这是通往金盏的顺风车。
一人一车,从规划的路线上绕一整圈最终回到自己的配送屋,我们有些特别,两人共坐在一人座的车上。
我费了不少心思暗示头,我身旁的伙伴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可能会偷懒。相对于为我女人赚钱的家伙,我这种苦于生计的更让人信任。
骡车咯噔咯噔的绕着山体向前,越过小桥,穿过树荫下的斑驳小径,在二十分钟后到达第一站——矿石加工厂。绞碎矿石的刺耳声响阵阵传来,听起来像动物悲鸣。
我抚着鸡皮疙瘩,将骡车停在「18号」配送屋前,看着一员工喂着马厩中的小骡。
「生面孔?」拿着订货单、带着鸭嘴帽的男人说。
我指了指胸前倒置的证件。
男人点了下头,示意我们把车中的矿石全部放在矿石加工厂的备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