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拿余下的半截木棍敲打石墙。

无意义,这是无意义的事。近三十厘米厚的石门不是靠人力能摧毁的,机警地观察四周,只有齿轮转动的响声。

咔噌咔噌——

哪?在哪?

天花板!天花板上突然冒出个大口,有什么要从那出来——我将收纳包顶在面前,在房间的角落盯着那异状。

吱—咔—

六棱形的水晶灯在旋转中落下,石壁的缝隙与灯座完全卡合,黄光从水晶柱中射出,光芒迅速在空间中散开,完全掩住微弱的烛光。

我看着、等候着。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水晶灯落下了,仅此而已。

谨慎地丢出收纳包中的杂物,没触发机关,没再多异状,就像孩童的恶作剧得到了空虚的满足后,房间最终归于宁静。

我起身四处查看,手掌再次按住那块手印石板,没有反应,石门没有升起,也没有奇怪装置启动。

「什么情况.....」

用木棍敲打房间四壁,金属柜子发出毫不意外的声响,一个个藏着秘密的方盒看起来如此牢固。

呼——别怕,这是没有危险的调查,就跟之前经历的种种一般,看似是炸药的盒中放着的是甩人的手持烟花。

躁动的心渐渐平复,手指胡乱点着四周的房间,无谓的努力后再次回到石板上。

往下按?纹丝不动。

我敲着额头,尝试着所有可能性。脑中一瞬闪过地下基地的轮盘门。

「男左女右....」

手掌嵌入石印,随后向左侧转动。咕噜,奇迹发生了,石盘在磨合,锁链和齿轮奏响的乐章就在脚下。

无数爆破声响起,宛如数十把左轮手枪齐齐射出。

巨响令我瘫倒在地,捂住脑袋企图抗衡命运.....

......

又是这样,惊吓后的平静,本以为绝对会发生什么。但事实是如此无趣,四周的柜盒以一角为支点打开,像倒翻出来的垃圾桶那样展现着内容物。

——全是文件夹。

「秘密.....」

贝里克猜对了,这里就是中心房间,藏着他想要的秘密,藏着能颠覆商会的证据之屋。

可这不是我的工作,也不该由我来调查。好奇心是那么强烈,驱使着我偷瞄两眼。

手指翻动着编号A开头的盒子,随手抽出一个文件。

〇亚修(Ash)

〇威尔镇出身/所属部门:安保部/职位:后勤顾问

〇等级:D

.....

〇个人性癖:每三天会在十点至十点十分对着青梅竹马的照片打手冲。

文件夹中的七八张纸涵盖了名叫亚修的人物的全部信息。从家庭构成到生平经历,从食物偏好到个人性癖,纸上展现的细枝末节小到令人恶心。

阅读这一个个文字,像是蚂蚁窝塞进了嘴中。

不寒而栗,同时觉得想要呕吐。没人能如此详尽的窥探别人的生活,本不应该可以,但是.....做得到。

我经历过,在自己完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有人监视着我,窥探我的生活,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

这太荒唐,对方的行动日程就像设计游戏角色的人物一般标注着,但大家不是NPC,是活生生的人,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不,习惯是有意义的,一个习惯在七点起床的人80%的日子都会恪守自己的日常。

「啧......」

那等级D又是什么,难道说这位安保部员就是商会的内奸?

我又抽出几份,纸上无一例外写着大量个人隐私,将对方的容貌、年龄和生活不加修饰的记录,大到足以改变人生的事件,小到说出来可笑的小兴趣。

我注意到其中一行字:最珍视的人/物/事。

对于亚修来说是最珍视的人是他的养女。别人?有抚养自己的义母,有八岁的调皮弟弟,也有已亡父的老宅....

有太多带着回忆和愿望的人或物写在纸上,文件夹变得沉重,纸面变得肮脏。他们出身于各个小镇,不仅限于小小的威尔,一些我未曾听闻过的镇子也在其中,涵盖的范围太广了——

室内的气温一下降了几度,是我的错觉?我的手心发冷。

我终于弄清了标号A的含义,那是名字的首字母或是拼音的第一个音节。

TCB....?天才波!

我想到了他,那个紧抱相框流泪的地底人,想死却没有勇气,无论谁来看都是受害者的他是否也在其中,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的猜想——

T、T、T....我一份份翻看,查阅了至少四十份,到头了,没有更多。

仔细想想,怎么有人会以「天才」为姓氏。

该死,我那时候该问他的真名的!

不,还有,虽然我宁愿自己的猜想一个不中。

我锤着胸口,压制住自身的战栗。

K...K开头的。手指滑动着,在抖动。我希望,希望不要找到任何我认识的人。

但是——

「Kira....基拉老爷子.....」

〇基拉(kira)

〇威尔镇出身/所属部门:农协/职业:专职农场主&荣誉顾问(首席)

〇婚姻状况:未婚

〇是否有子女:无

......

......

〇最后悔的事:于「农场主互助清扫」时期与传奇追随者勾结,以不正当手段得到高等种子,曾被誉为新时代的传奇、威明斯的精神继承者。

〇最珍视的物:毕生培育的黄金红果。

〇个人兴趣:收集以巨乳为主的黄色刊物。

.....

〇人物简述:肮脏的过往隐如混乱的历史,从荣誉的魅惑中重拾本心,以己力再登农协之顶,可谓一代农场主中的楷模。以威尔镇为首的镇村之中毫无疑问的精神领袖,其几次包庇并试图传授技巧给新人农场主固然违规,然而农协因其地位之独特坐视不理更应重视。鉴于其特殊身份及有据可循的违规行为,专职农场主基拉是绝佳人选。

〇等级:S

.....

等级?

看起来确实和人本身的价值有关,老爷子完成了作物祭和动物祭的三连霸之后果断隐退,但他的影响力谁都看得出来。

更何况当时老爷子展示黄金红果作物时我也在场,那一瞬间,我才明白自己所要攀登的高峰有多远,第一次明白普普通通的作物在培育的极限下能到达什么样的境地。

是的,老爷子用最不值钱的红果作物告诉了我,告诉了所有农场主!

他在庙会上跟我提及的担忧同样写在上面,那些本该老爷子本人亲口诉说的秘密和过往全部记录在上。

可恶....可恶!

我紧握拳头,意识到这「等级」不是单纯对人的价值评定。尽管这份文件的笔者尽可能以客观的心态记录着,可在文字的各个角落我都能清楚感知到对方的恶意。

利用,是利用!

老爷子浪子回头式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是能利用的最好素材,这不是等级,是对有价值的人可利用和可威胁性的评估。

换句话说,这是优先度。

我原本不相信贝里克所说的暗杀名单的扯淡玩意....但事实摆在眼前,纯粹的恶意就在手中。

我按住太阳穴,细胞在躁动,因为恐惧、因为愤怒。

还有谁会有同等的价值.....在我认识的人中?

J...J开头的盒子!

九空宅邸,源远流长的家族产业——

我扣住铁盒,胡乱的翻着,手指不听使唤的跳动,身体比大脑更为直观的体现情绪。

希望没有,声音在心底呐喊,可另一个意识告诉我某人的资料一定会出现在此处。

然后,我看到了....姓名一栏标有「九空」字样的文件,纸张翘起一个小角,手指再往后一点点,我就能看到姓氏之后的名.....

要、要看吗?

我很犹豫,如果此时我知道了,我便无法再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可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不...不,我来了调查,为贝里克的调查出了很大一份力。

天呐,我一直以为他的调查不会侵害到任何人的利益,不会伤害任何人仅仅是满足他自己的愿望。

我错了,完全错了,他发现了恶,希望成为正义使者,这份幼稚的正义感从未有错,只是方法错.....可又有什么方法是正确的?

看吧。确定之后才能做出行动!

呋——

空气催动着。

我甩动木棍,朝身后一挥。

空无一人。

但是墙壁间有什么冒出来了,融在空气中难以辨认的淡黄色气体现在正在注入室内。

不能吸。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落入陷阱了?还是说这又是恶作剧?但方盒中的「恶」又警告我要提防,要尽快出去。

手帕捂住口鼻,我趴在地上将火灾现场的知识应用到极限。爬到石门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撬动,就连我用力制作容器的大号工具都毫不吝啬的使用起来。

嗙—嗙—

做不到,根本没辙,脚边是工具上落下的碎块,破损的大锉刀和小榔捶在我暴力的驱使下完全损坏,只给这石门留下指甲盖大小的伤痕。

呼——呼——呼——

房间很大,这气体扩散还要一会。

你必须冷静下来,从这密室逃脱的手段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气体从上方流出,那里一定有空隙,但接近气体流出处也意味着接近风险。

没时间扭扭捏捏的。

我将石材作为垫脚物,左手捂住口鼻,在柜子的顶部和石壁卡合的上方,确实有个三厘米左右的缝隙。

好小.....如果我有炸药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需要炸药....至少我的农具全部还在的话!——

收纳包中的物品没有一个能帮助我逃离危难。

啊,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我诅咒命运,心里还在期盼这气体又是某种恶作剧。

小口呼吸、再小口,我已经将些许气体吸入,是错觉吗?身体跟大脑的延迟很高,不够灵活,反应开始变慢.....

我坐在地上,连抬手都觉得开始废力,没法出去,这是在我拼尽全力尝试后得到的结论。

房间的上半部分完全笼罩在淡黄色中,它们伸出手试图拥抱我。

快了,很快气体会充满整个房间。而我,只能看着。

....

....

现在,我在淡黄色的梦幻世界。每一次吐吸都将气体送入肺中,氧气以同样的方式在体内循环。

循环、再循环.....

从某一刻起坐在墙边的我动不了了。这不准确,四肢和躯体无法移动,但眼球可以随心所欲的转动,肌肤也能感知到气流的涌动,这气体似乎比普通的空气要冷些。

啊啊你看,大脑不也有好好的运转吗.....

——我,失去了与身体的联系。

呋呋!

气流比之前更躁动,开始像云雾一般翻滚,淡黄色气体在消失,是有什么把那玩意抽走了?看不到,无论如何转动眼球都看不到顶上的石壁。

......

「(快些啊贝里克....)」

啊,原来嘴巴能说话,可惜完全张不开,像是被针线缝起来了。

我周围的时间似是停滞,直到石门轰然拔起,那股下水道腐臭的空气一股脑涌入。好怀念,原来那股淡淡的臭味怎么令人怀念。

「(贝里克!!)(救...我...)」

说话好费力,但只要他来了我就会没事的。

「很可惜,黑龙先生,你要找的贝里克先生恐怕要晚些到场。」回答我的是截然不同的声线。

对方带着夸张的放毒面具,整个脑袋被包裹住,声线很低,但莫名熟悉....想不出在哪听过。

「这可真是。带着面具您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他说着,开始解开系带,那放慢的速度完全是在吊人胃口。

「啊.....啊....啊啊啊!...啊!!!!吉...!?吉尔!为什么你会在这!咳咳咳....」

全身都在暴动,大脑将这样的指令转出给身体,得到的是石沉大海式的平静。

吉尔那眯眯眼就在我面前,他当即捂住了我的嘴,食指竖起放在苍白的嘴唇上。

「我要提醒你,黑龙先生,太亢奋的话你的器官会因为大脑下达的无法执行的指令而麻痹,紧接着开始抽搐。其结果就是你会因窒息而死,在死亡的前一秒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他给了我一拳,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宠物,随意且不留任何情面。

很痛,明明身体无法执行指令,这痛感却完美的传输过来。

他轻轻摸着我的脑袋。

「这种气体很神奇,明明身体无法移动,这里却很清醒。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感会变得越发强烈,持续整整四小时。」

他贴在我的耳根,似笑非笑地说:「再告诉你个秘密,孩子,这是上任安保部长留下的宝藏~」

呜呜呜!——

我暴动着,气管发出悲鸣,像是抽真空的容器开始向内挤压,维持生命的呼吸口因为我的过度用力开始变细,一点点的开始堵塞。

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为了活下去。

「聪明的孩子。无需担心,你会留你一命,完整的,作为世界上仅存的样本。」

样、本....什么意思?气道尚未恢复,我不能说话。

整整五分钟,我都在尝试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吉尔只是冷笑着看着我,时不时翻看着方盒中的档案。

直到有一扇门打开,在另一侧柜子墙面上小门翻转而出,一道仅够一人通过的漆黑入口中出现两人。

贝里克,是贝里克....!

他的RX扎古装甲被拆得七零八落,头盔不知去向,胸甲完全瘪进去,腿部暴露在外,露出黑色四角裤。

没有遮盖的四肢上满是半凝固的血迹,伤口不深,但很多,不可理喻的多。麻绳就这样一圈圈缠住他的身体,绑在伤口上,勒紧肉中压榨更多血液。

贝里克抬起头,和我对视,左半边脸颊肿胀着,眼眶处能看到青色的淤青。

他张着嘴,嘴形似是在说「对不起」。

「老师,这畜生皮太厚了,我拿着警棍抽了他七八分钟才让他安分下来。哎呀~~第一次知道打人是这么辛苦的事。」

卡尔·莫金斯!?

他搓着自己额前麻绳状的劣质金发,像扔垃圾般把贝里克抛过来。

「虽然是寒酸的会场,但演员和观众都到齐了。你似乎有很多想问的?」他对我说道。

「吉尔...你不应该是幕后操纵者,至少不应该在这里。」

「为何?」

那眯眯眼凝视着我,甚至看不到眼珠,但有股异常的魄力压制着我。

「那时候....那次在永生之酒!你我都喝的伶仃大醉,你不应该是——」

「酒后吐真言有其道理,可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真的醉了。」

「你要说你没醉吗....!」

他笑着,没有做答。作秀般地抬起右腿,跟踢沙包一样用出全力一脚落在贝里克肚子上。贝里克一声闷哼,嘴角吐出血来。

「现在的你受到皮肉之苦想必会很难忍受。」吉尔说。

「杀鸡儆猴?作为手段是不是太俗了。」

「完全不会,我只在意我得到的结果。」

吉尔在房间内踱步:「在我们的演出开始之前,我愿意给你选择的机会,孩子。身为农场主的你,为了自身利益和安保部合作本不该如此出色。但你让我很意外,从我那天找到你,和你坐在痛一张桌上享用着劣质食物起,你的表现出奇的自然。

不仅如此,你还打算从我身上套话。为了让自己尽可能长地在醉酒下保持清醒,不惜到厕所里把胃里的食物清空,这份觉悟和胆量值得赞扬。」

他那时候知道我去厕所做了什么!?不.....不应该,不应该啊,那是我头一次喝醉成那样,但他醉得比我厉害!也确实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

「你想说什么.....」

「现实往往跟你的认知不同不是吗~很好,你很好的压制住了自己的震惊,跟当时的你做得一样好,在未进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花费不过一两秒调整自己的表情,这点值得表扬。」

「黄鼠狼给鸡拜年。呸!」

吉尔蹲下身子,手指点在我的额头上:

「我需要人才,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有的过于胆小、有的过于粗旷,也有位了区区十万r倒戈的蠢货,也有为了亲人不惜放弃自己的低能。世间值得称道的品质我不需要太多,强烈的欲望和在那之上的适应力才是我最需要的!

孩子,你面前摆着一扇门,一扇通往人上人的捷径。你的责任感、觉悟、适应力、才能、欲求,你的一切都让我很满意,你是否愿意奉为我效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我会得到一切我想拥有的,地位、财产、女人,无尽的好处是吧!」

「没错。你的命运不会在此终止,不会成为珍贵的样本,听着,我的折磨是意志最坚定的人都难以承受的。」

「很可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的自我满足也无法依靠你或者商会实现。在这我郑重谢绝,你这没妈的玩意!」

一脚踹来,我嘴里一甜。

「喂,你这小丑....冲我来!」

贝里克喊着,双腿被紧缚着依然用脑袋撞向吉尔。又是一脚,带着血线的他飞回到我身旁。

「沃克沃克沃克....沃克在哪!你这种跳梁小丑就别在这夸夸其谈了....听着恶心!」

吉尔拎起贝里克的下巴:

「就在你面前。」

「可笑。吉尔,你就是个小丑,一个只会抱怨生活、拿着低廉的酬劳给人当狗的畜生,狗永远是狗。叫你的主子出来。」

卡尔·莫金斯快步上前,踩在贝里克的伤口上。

「你没有资格直视老师,丧家狗。如果你还要你的嘴就把它闭上——!」

吉尔摆了摆手,卡尔便收去了脚。

他掏出一把刀,刀刃在灯下反射银光。突然他将刀刃抵在自己的下巴处,刀刃陷入,半米、一厘米.....

但没有血液流出。

他冷笑着,站在我们的前方一点点将刀刃向上推去....从喉结处开始到下颚,到下嘴唇,再从鼻尖到眉心,就这样一路越过额头到了脑后。

吱...撒!——

粘稠的、割裂状的怪声响起!

呕呕呕......

他,在撕开自己的脸,皮肉粘连着露出肉色和红色。

恶心,我几乎快吐出来,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那么这张脸你还认得吗,贝、里。」

贝里克抬着脑袋,开始抽搐,全身上下和紧缚的绳索磨合着。

血,一点点的渗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诺、诺伦....?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哪里搞错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不现实不可能....!!」

贝里克身子暴走着,伤口开始飙血,即便如此他仍不知疼痛的翻腾着。

下一秒,他想用尽力气的人偶,脑袋装向后方的石壁。

我再度看向吉尔。

「啊....」

不是一张脸,那双眯眯眼,那张脸骨有些宽的白脸...它、它变成了鹰钩鼻,三道很深的抬头纹刻在额头上。

最重要的是是那双眼,完全不是吉尔标志性的眯眯眼。凶狠狡诈,同时让人不寒而栗——浑浊的黑红色。

「吉尔...去哪了?」我问。

他朝我投来温柔的目光:「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最完美的易容方法是什么。」

「你不是吉尔...你杀了吉尔...!然后...」

「嘘——孩子们可不能说出这么暴力的话,这是借用,这张人皮面具已经不需要了,过几天我会亲自还给吉尔的。在地下。」

他抚摸着自己苍老的脸颊,继续说道:「为了还原眯眯眼,这面具未免太不透气了,尤其是在和你喝酒的时候,酒气散不出去真让人头疼。」

人皮面具....我无法理解听到的话语。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心中生根发芽。这才是真正的易容,不止是言谈举止变为他人,就连脸面都换上对方的。

呜呕呕呕呕....

胃里一阵翻滚,收缩的气管推挤着呕吐物上涌,但在胸口的某一处卡住了。

呜呜咳咳...咳哦哦!!

诺伦猛踢我的胸口。

「咽下去!身为观众怎么能玷污这舞台呢!」

呼呼呼....唔嗯,连同泪水和肮脏之物一同吞入,不得不说,那一脚救了我的命。

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吉尔和沃克,也或许他们的存在被抹去了。好一个精妙的伎俩,沃克这张在前的面具恐怕是由他人扮演,承担明面上可能的风险;而诺伦以一个小市民心态的吉尔观察着一切,躲在暗处像只老鼠一样。

他很愉快,无比的愉快,他的表情、语调、动作全都在诉说着。

「真正的沃克是你的手下。还是也由你扮演?」

诺伦的笑容代替了回答。

「占用别人的时间可不好,现在是贝里的演出时间,不要着急孩子。」

他转向贝里克,似是看着曾经的挚友:

「九年前我在学院遇到你的时候就在想,在未来的某日,在一切的谜题解开时你会是什么表情。」

他半扬头,显得额上的纹路更为深刻。

「这九年里每晚我都在思考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突然掐住贝里克的脖子。

「无聊。实在是无聊!跟所有常识被颠覆的人的脸一样无聊,愤怒、震惊、无法相信,随后开始怀疑自我,接受同时不接受,在抗衡中最后崩坏......因为过度的愤怒爆体而死?因为大脑过热变为植物人?因为无法接受而寻求短见?啊——到头来你还是没法突破常识给予我惊喜,即便你曾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学、生.....

「贝里克,喂!你认识他吗。贝里克!说话啊。」

过度用力的吼叫让我的气管一下收缩,窒息感瞬间制止住我。

脑袋被大手按向后方,后脑勺处传来的阵痛让我一阵眩晕,连带着视野一同摇晃。

「安静些!孩子。身为观众应有观众的素养,如果你打算打扰我精心准备的第一幕,我不介意让你付出些代价。」

吉尔....沃克?抑或是说诺伦?这三位一体的人在我面前散出威压,明明正是声援贝里克的时刻,我却懦弱的闭上了嘴。

「这不可能。吉尔、吉尔不可能是沃克,你也不可能是诺伦导师,你不是他,你不可能是他!!——」

嘴中的血液如雾水喷洒着,即便如此贝里克依然叫喊着。

「第一幕:感动的再会~~~我可爱的演员贝里啊,表情、言语、微动作,通过对话引诱,在适当的节点收手同时放下更深更隐秘的陷阱,可作为行为分析师判断他人的唯一前提是什么,贝里?」

贝里克突然意识到什么,双眼直瞪对方。

「取得信任。」

「这是我当时教你的第一节入门课的课后作业。没错,答案只有这四个字。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超越传授你所有技巧的导师?在马厩我给过你机会,完全不合理的对话是有破绽的,可我还是取得了你的信任。所以你相信我展现出的一切,最终做出错误的判断。」

诺伦的嘴角像抬头纹那样深刻的抬起。

「行为分析师万不可自大,不可将如同窥探人心的能力视作万能之物以此沾沾自喜,发泄情绪可以放到结束之后。这些我也有教给过你!你很失败,贝里,让我失望透顶,在过家家部呆久了连锐利的爪牙也变迟钝了?」

贝里克吐出口血水,血水刚好落在诺伦的脚边:

「我超越了你,我应该超越了你!畜生,这不可能。」

「九年前我给予你生存的意义,传授你用来复仇的技巧,也指明你的道路.....看看现在的你,面对恩人不知感恩,好一个白眼狼!」

「真让人恶心!诺伦....」贝里克哭了出来,鼻涕和血液在情绪的推使下飞出。「你这个畜生,明明是杀人凶手竟然还有脸找我!!你就不怕花费九年布置的棋子最后会把你吃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