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野车缓缓地驶入指挥部的大门时，时间已至近夜了。

车子刚一停稳，一直趴在后座车窗上对餐厅方向“望眼欲穿”的56-1就率先打开车门蹦出了车外，循着飘来食物香气的方向就是一个加速冲锋，紧跟在后的是加利尔、司登和M14，虽然不像56-1那么火急火燎，但是考虑到再过一会儿就该到老叶下班的时间了，有56-1这样的吃货在前，要是去得太晚怕不是就只能舔着洗干净的盘子来幻想食物的味道了……虽然战术人形不怕挨饿，但是真的饿上一宿的感觉也是很糟糕的，所以她们都略略得加快了脚步。最后，就只剩下了分坐在主副驾驶座上的45和葛尽，前者是归程路上的驾车司机，原本这个角色应该继续由葛尽来扮演，但包括45在内的所有人形都以他的脚伤为由将他死谏了回去——尽管在止血泡沫的作用下，那道本就不大的伤口早就不成问题了，但是用加利尔的话来说就是“就算您想开，我们也不敢坐啊”……于是在他无奈得主动让步后，便由45来接手了“司机”的身份。

“辛苦了。”

看着将车门锁好后，默默站回到自己面前的45，葛尽笑着说了声，然后和她一块儿并肩走出了车库。

对葛尽来说，这一趟边界巡视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和45之间在距离感上的缩进……或者说，这个别扭的女孩终于肯往外面的世界迈出那一步了……尽管这一步的步幅可能并不算大，但毕竟从自己初见到她的那一天起一直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一天的功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获到一定程度的进展，葛尽已经很知足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能起头，再往后就都是顺风顺水、顺其自然的事了。只不过，让葛尽稍感寂寞的是，从梯队离开废弃工厂开始往指挥部的方向返程时开始，45就没有再对自己说过一句话了，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被45踹过一脚的位置还有那么点痛感的残留，他甚至要怀疑刚才那个和自己一块儿靠在车门上的45是不是自己凭空臆想出的幻觉……现在也是，明明是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却还保持着足够再塞进两个人左右的距离，然后就这么一路无言得走回到了行政主楼的大门外……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明显得感觉到，那份始终环绕在女孩周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场，较之最初时的她，已经淡化很多了。

仅是如此，便已经足够了。

“吃完晚饭后，好好休息一下吧。”当和45一块儿顺着楼梯走到二层的餐厅门口时，葛尽忽然轻手拍了拍45的后背，然后转身，作势就要往楼上走去。看着他转身迈步的动作，45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不解的光。她果断地上前一步，拉住了葛尽的左手，然后迎着对方回过头来时那一脸疑惑的注视，45张了张嘴，突然莫名其妙得在“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跟面前这个男人说话”的问题上纠结了一刹那……然后下意识地，她又用回了自己早已习惯的那副冰冷的口气，“你不来么？”

反正这个男人是不会在意自己的这种态度的。

“我不饿。”冲她咧嘴笑了笑，葛尽说，“而且，有些东西我想尽早确认完。”

“那些敌人的来处？”

“对，先弄清它们是从哪个辖区溜过来的，然后联系一下对应的指挥官同僚。”葛尽点点头，“毕竟我们这里可是后方辖区，换个要命点的说法，我们是格里芬总部用来抵御敌人攻击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一旦出现像今天这样有敌人从前方辖区偷溜过来的情况就必须尽快弄明白问题具体出在哪里，是因为某位同僚的一时疏忽而让敌人碰巧钻了空子，还是敌人找到了可以顺着空域监测网的盲区向内进行渗透的防御漏洞……不趁早把这些东西弄明白的话，今天晚上我可能连觉都睡不着。”说完，他冲餐厅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后从45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完事后他转身，快步奔楼上去了。

留下45一个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后。

·

一走进办公室，不知为何……感觉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在这么大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缘故吧。

把互联模板往办公桌上一甩，再脱去身上的迷彩作战服，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葛尽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倚着靠背抬头凝视着天花板，同时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着有关刚才那场发生在工厂中的战斗的全过程……覆盖在大腿上的止血泡沫此时也早已凝固成了梆硬的一坨，隔着它去触碰大腿上被子弹擦过的位置，葛尽撇了撇嘴角，突然有些恼火得抓挠起了自己的后脑勺……

太菜了。

在真正和铁血打完一次照面后，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有多菜。

长久以来，在军校为他们模拟的战场上，负责扮演他所需对付的“敌人”角色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军校生，当然偶尔会有一些来“现身说法”或是“教萌新做人”的老兵混进队伍里虐菜，但不论是在何种情况下，他基本上都能顽强得撑到最后，成为最终赢得胜利的那个人。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味固执地想要让自己成为足够让所有人依靠的力量——虽然他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错。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忘记，现在他所要面对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人”了……【铁血工造】，它们的强大，它们的可怕，它们的霸道，和它们的无孔不入，今天的自己不过只是初尝了一点滋味而已。

至于腿上的挂彩，就当是自己为“轻敌”所交付的一份学费吧。

“以后在战场上，需要打交道的都是像今天这样的东西……不，是比这些巡游者还要麻烦多几倍的家伙们吧……”以往总结出的经验已经变得不再通用了，现在自己唯一还能倚仗的大概就只有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不断沉积于身体中的本能和战斗直觉了，幸好曾经在军校里也接受过关于铁血内敌对单位的系统化科普……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自己也要像这些少女们一样，不断学习如何和铁血“打交道”的知识了。

趁现在还为时尚早，还来得及从零开始累积经验。

“再有……就是武器了。”

一早就知道使用脉冲子弹的格里芬制式武器在对人方面是一等一的利器，但在对上拥有装甲防护的铁血单位时，只要稍微拉开一点交火距离，这玩意儿就和玩具枪没什么两样了，可偏偏当初在向装备配给部申领装备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多搭一根筋，习惯性得拿上了趁手的家伙，可偏偏这玩意儿在今后的战斗中基本上难有建树。在需要和敌人贴身搏杀的时候，那把冲锋手枪比什么制式装备都好使，但在遇到中远距离的交火时，自己手上就欠缺一把值得信赖的实弹类武器了……

等下次回总部述职的时候，得去和装备配给部的人好好聊聊有关这方面的事情了。

“呼——反省完毕！”突然猛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借着那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让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葛尽“呼——”得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很好，该来研究研究那些巡游者的数据记录了。”

“呜喵……”

“……恩？”

当自己话音渐落的时候，好像突然有一声不太正常的回应响起在了房间里。

保持着起身的动作僵停在座位旁，葛尽慢慢环顾了整个房间一圈……理所当然得，没有看到任何人。

“什么鬼……我幻听了？”

紧皱着眉头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后，葛尽甩了甩头，暂时把这一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先放到一旁，然后将手伸向了办公桌上的互联模块——

“呼唔——恩……”

下一秒，动静又起。不过这回他倒是听清楚了，传来声音的位置是自己的办公桌……的后头。由于办公桌不是紧靠着墙边摆放的，所以在办公桌和那排书架之间一直留有着约摸半米多一点的间隔，考虑到办公桌自身的体积，只要不是啥虎背熊腰的魁梧体型，只要往桌子后面一蹲或者一躺，基本上都能被严严实实得遮挡住，所以刚才在原地张望四周的时候，葛尽直接漏掉了这一茬。

蹑手蹑脚得绕过办公桌，葛尽慢慢地向那块“神秘”的领域探出头去，下一秒，他便看到了——

一张恬美的睡脸。

在办公桌和书架之间的空地上，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块并不算大的方形绒毛地毯，同时，在地毯上正侧躺着一名少女。她有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脸颊和肩膀的两侧，别具一种凌乱的美感……一套印着卡通式蝎子图案的睡衣略显宽松得裹在她貌似十分纤瘦的身体上，睡衣下的她蜷起着双腿将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同时用手臂枕着脑袋，睡得一脸香甜的样子……对，没错，她睡着了。正沉浸在某个未知内容的美梦中的她会不时地用脸蹭一蹭自己睡衣的袖子，然后在地上挪一挪身子，发出一长串像是表示舒服的“咕噜”声，以及几声无内容的轻吟……而这，就是刚才自己突然听到的那几声动静的正体。

所以……

“谁能来解释一下为啥在我的办公室里会突然睡倒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孩？”

看着地上不断“咕噜咕噜”得活像是只大猫似的女孩，葛尽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