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上、天空上满满都是人偶的身影,11029个人偶组成的军团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对香草叶的杀意。
“从现在起,所有人偶听从我的命令!”
随着响彻世界的轰鸣声,天柱拟态而成的围墙轰然倒塌。碎石荡起的烟尘隐藏着的,是初世代初号位人偶芙丝特娇小的身姿。
“接下来由我来指定这次战斗的英雄,其余所有妹妹们一律听怀特指挥,进行扰乱作业!这次的目标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目标是什么!”
“杀死香草叶!”
占据种族总数四分之一的人偶们,在呐喊中亮出自己的利刃向香草叶杀了过去。
香草叶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人偶们,仿佛是又一次看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争。
不会恐惧、不会疲劳的人偶们,一遍又一遍地向香草叶发起冲锋。无论再怎么削减数量也不能削弱战意,使用再强的真理也无法让她们绝望。人偶族,是这个世界并非为战斗而生的、最擅长战斗的种族。
十五年前的那一战,三度打开万理之门所受到的痛苦,至今香草叶也难以忘怀。当再次与人偶为敌的时候,她回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这次,香草叶是拼命鼓足勇气上的。
香草叶举起黄金巨镰,在挥舞的瞬间,站在镰刃前的数十个人偶被尽数斩断,撕碎人偶的刃气完全没有衰减的势头,继续切断围墙后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被镰刃斩断的人偶毫无挣扎地落在地面上,全然不顾零件从伤口处洒落。明明夺去了数十个人偶的生命,战场上却无法闻到一丝“死”的气味。那股机械的铁臭味让香草叶紧紧皱着眉头。
即使是这把由死亡的真理铸成的巨镰都无法正常发挥作用,人偶这种过于偏向“理”的存在,与“生”实在是相距甚远。在茫茫的人偶大军面前,香草叶引以为傲的黄金巨镰只是一把比较锐利的镰刀而已。
在香草叶又一次挥下巨镰的同时,她的左臂突然被气刃斩断,变质成黑色的光点从她左臂的断面上徐徐落下。香草叶挥舞巨镰,飘落的漆黑光点汇聚在镰刃处,被镰刃挥舞出去形成光刃。漆黑的光刃在接触在人偶们的瞬间,光点飞速的腐蚀着人偶的身体,被光点击中的十余个人偶很快被腐蚀成松散的黑色粉末。
在香草叶还没开始再生左臂的时候,一具人偶瞬间逼近香草叶,紧接着,几十道气刃向香草叶毫无防护的身体倾泻而下。香草叶的身体被切开无数的伤口,更多的黑色光点倾斜而出,但人偶像是完全不担心自己被光点击中一样,持续向香草叶倾泻着气刃。
面对人偶的猛攻,香草叶没有采取任何的防御,而是忍受着人偶的攻击,冷静地寻找着人偶的破绽。在人偶为了避免砍到香草叶的核心而强行改变动作的瞬间,香草叶抓住机会握住了人偶的一只手臂,漂浮在空中的巨镰轻易的贯穿了人偶的心脏位置。
十五年前的战争中香草叶就吃过这个人偶的亏,这个不断释放气刃的人偶,在当时切中香草叶的核心触发了权能的戒律,从而早早退场。
没想到再次遭遇的今天,香草叶居然还是吃了亏。
“看你的眼神,是还记得十五年前的我啊。”
初世代强袭型人偶万理妮,在心脏位置的动力控制装置被击穿后,仍然没有显示出怯意。剧烈颤抖的手缓缓地搭在了巨镰上,然后,万理妮苦笑一声。
“虽然好想在妹妹面前再耍耍帅,可惜我是没有时间了。”万理妮用空着的手抽出匕首砍在巨镰上,匕首上的气孔猛烈的喷射出蒸汽,庞大的热量与振动传导在巨镰上,让巨镰与自己的身躯牢牢地焊在一起。
虽然动力控制装置已经无法修复,但万理妮的举动为她换来了三秒的战斗时间。在齿轮与巨镰激烈摩擦发出的刺耳噪声中,万理妮发动了五倍的超频。
蒸汽、振动、热量,万理妮的武器在瞬间运转起来,不断地切割着香草叶的身体,除了香草叶的核心外,她那本来就已经破破烂烂的身体被切割到四分五裂。从她身体中弥漫而出的光点化作黑雾环绕在她身边,已经没有余力用外排蒸汽保护自己的万理妮在三秒的战斗过后,便被彻底腐蚀为了粉末。
而在万理妮退场的同时,一束巨大的光炮向着黑雾的中心射下。由炮击型人偶菲丽所射出的光炮发出耀眼的光芒将黑雾整个吞没,在倾泻而下的能量冲击中,黑雾与空间一起发生了湮灭。同时,伴随着回荡起来的钟声,菲丽被权能的戒律制止了行动。
光芒散去后,黑雾也同时被完全驱散。按照芙丝特的想法,这一炮应该彻底摧毁香草叶的身体,就算是香草叶的身体再生,应该也不能再获得腐蚀性。
然而,从菲丽光炮制造的巨坑中站起来的香草叶身体并没有湮灭,也没有再生,而是维持着散发黑色光点的状态,由身体的碎片拼装在一起。本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精灵的躯体,如今的样貌却丑陋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在场的人偶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香草叶那能散布黑色腐蚀性光点的躯体并非是为了战斗而使用了真理改造成那样的,真相简单到让人觉得悲哀。
她的身体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暴露在人偶们目光下的,是身体与心都走到终点的、精灵这一存在悲惨的末路。
香草叶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破碎不堪的身躯,每跨出一步,身体上都会发出诡异的声响,身体的残渣不断的掉落在地面上变成漆黑的碎片,破碎声组成了瘆人的终曲。
“为什么还不攻过来呢?难道在害怕吗?”
香草叶没有表露出一点悲哀,她早已理解到自己正迎来末路,也知道现在的逞能只会加快自己的灭亡,但是,她向前的脚步没有一丝迷茫。
作为精灵世界最完美的存在,精灵并没有寿命的大限,但是,精灵仍然会灭亡。
而香草叶走向末路的原因,则是一次次的打开万理之门。
身体被分解、记忆分崩离析、存在被扭曲,进入万理之门的时候带来的痛苦曾是这个世界每个精灵的噩梦,但唯有香草叶,在承受了这样的痛楚后一次又一次的再次打开万理之门。
因为每次穿过万理之门都会被剥夺一部分的记忆,香草叶早已忘却自己究竟几次打开万理之门。但是,唯有第一次打开万理之门的原因,香草叶一直无法忘记。
这份刻在香草叶之一存在中的记忆,是香草叶能多次打开万理之门而能保留自我的关键。这份记忆,是香草叶用来在一次次的迷失后重新找回自己的“坐标”。
然而,在一次次被万理之门腐蚀后,这份记忆终于也模糊了起来。
是为了构建新的区域?是为了创造新的存在?现在的香草叶都已经难以说清。
快乐的记忆一点点远去,悲伤的回忆也慢慢淡去。然而,纵然记忆会消逝,却还是有一直存在的东西。
如果打开香草叶的胸膛,那么一定会看到的吧?那颗原本晶莹剔透的核心,如今早已遍布裂痕。快乐的回忆会无声的消散,但是那悲伤的回忆,则在香草叶的核心上留下了痕迹。
那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一直积累的伤痕渐渐让香草叶迷失了,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恐惧着再次被伤害,甚至在最后做出了将使命托付于毫不相关的人类这种事。痛苦中的香草叶并非没有寻求过救赎,为了让自己不会崩溃,她曾制造出与自己对等的精灵浮莲作为朋友,来分担自己的痛苦。
然而,香草叶最后的救赎,在十五年前还是被瑞丽那亲手杀害。
这份仇恨香草叶不可能再放下。
因为这份仇恨已经是在失去原点后,唯一可以将香草叶束缚在这世界上的东西了。
就算是了结了这份仇恨,香草叶还要献出多少东西,才能获得存在于世的自由?
香草叶挥舞巨镰,面无表情的将动弹不得的菲丽斩断。接着,她将巨镰高举过头顶。
巨镰释放出耀眼的光芒,在光芒散尽的同时,香草叶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门。香草叶挥舞巨镰,将门斩为两段,在咆哮般的悲鸣声中,巨大的漩涡出现在香草叶的面前。
万理之门,这个带给无数精灵噩梦的漩涡中伸出无数漆黑的鞭子缠在香草叶身上,将她拖入门内。
万理之门究竟连接着什么呢?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定论。每一个进入万理之门的精灵都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象,有人见到的是泥沼,有人见到的是雷云,有人见到的漆黑之海,而在香草叶的眼中,万理之门内是深渊。
可以永无止尽下落的深渊中,拥有无数的宝藏。那些被万理之门夺去的精灵的记忆,在万理之门内不断地被淬炼,形成了一颗颗光彩夺目的宝石镶嵌在深渊中。纵然这些宝石中藏着精灵们穷尽一生取得的真理,但在香草叶眼中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香草叶可不是为了寻找这些真理而来到万理之门的。
真理的容器是“星星”。
宣言的容器是“文书”。
而诗篇的容器“书库”,在世间只存在于一处。
能容纳众多诗篇的容器,在任何精灵世界都无法存在。所以,香草叶只好将万理之门作为了自己的“书库”。而打开书库,解放真理的钥匙,则是香草叶的黄金巨镰。
但是唯独这次,黄金巨镰无法作为钥匙。作为替代,香草叶将自己的核心斩为两半,用一半的核心开启了书库。在书库被开启的瞬间,钟鸣声在深渊之中回荡,久久不绝,无数诗篇从万理之门中涌出,竭尽全力地对人偶们展开屠杀。
就算是不出去,静静的待在万理之门内,诗篇们也早晚可以将人偶们屠杀尽吧?
但是香草叶必须要离开万理之门。时轮的计时还没有结束,只有亲自见到瑞丽那死的那一刻,香草叶的仇恨才可以画上句号。
万理之门的出口随时都可以打开,只是香草叶想要出去的一个念头,她的面前便出现了万理之门的出口。
但是,获得自由的代价,便是失去一部分的自由,这是精灵世界永恒的守则。就算是作为0号世界基石的香草叶,从万理之门中离开也是想要代价的。在此之前,为了离开万理之门,香草叶已经将自己的宝物悉数献上。
最开始是感知,再后来是情感,再往后是爱、希望······现在的香草叶剩下的宝物,只剩下了一样。
下定决心的香草叶纵身跃出万理之门。
这次她献上的是自己心爱的黄金巨镰,以及藏在巨镰中的,香草叶的“名字”与“梦”。
从此,世间将不再有叫做“香草叶”的精灵,只有自称香草叶的、精灵的残渣。
在香草叶离开万理之门后,万理之门便缓缓关闭。重新回到这世界的香草叶见到的,是自己预料中的景象。
原本上万的人偶,已经被解放的诗篇们消灭到还剩三十余个。虽然偶尔能见到几个从外部赶来的来支援的人偶,但在上百个诗篇的围攻下,人偶们能做的只有苟延残喘罢了。
离时轮的倒计时结束还有八分钟。早已忘记无法感知到快乐的香草叶,拼命地装出笑颜。
“芙丝特姐姐,帕瓦姐姐到了!”
一直在其他人偶庇护下,完全没有参与战斗的雪妮在见到赶来支援的帕瓦后不禁兴奋的朝帕瓦扑了过去,但却被帕瓦一把推开。
“我从领域赶来了,但是护送我的重装人偶们没能成功抵达这里。”
“你到了就好。雪妮,全力开始进行能量变换,允许你占用能量管道百分之五十的能量。”
“雪妮明白!但是这样没问题吗?姐妹们的能量供应不会出现问题吧?”
“照我说的做就是,现在没时间解释!”
好容易赶来帮忙的帕瓦见没有给自己安排任务,总觉得有点不痛快。
“芙丝特姐姐,那我呢?”
“你先待命,保护好自己就行!”
“是!”
帕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芙丝特。在她的印象中,芙丝特一直是她最憧憬的样子,公正、谦虚、温柔,不会像其他姐姐那样溺爱自己,在自己迷茫的时候默默的给自己伸出援手。这样的芙丝特姐姐,居然被逼成了这样。
但是,现在的局势就是这么严峻。
上百个诗篇的围攻下,其他人偶是拼尽自己的一切来为雪妮她们撕出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带。现在人偶们几乎都在依靠露妮娅的诱导才能进行反击,但一旦露妮娅的诱导球用尽,恐怕人偶们面临的便是全灭的困境。
一支利箭冲破人偶的防御向芙丝特袭来,这是标记名字的利箭,虽然不知道具体由什么真理构成,但既然已经锁定了芙丝特,再怎样的攻击都已经无法阻挡利箭了。但在射中芙丝特前利箭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朝浮在空中的一个小球射去。
芙丝特暗中松了口气。作为初世代人偶的露妮娅是人偶中唯一的诱导型号,拥有共计七千个可自由操控的诱导球。虽然平时诱导球都是用来制造伪造幕布和仿照其他人偶的功能,但单独使用也可以用来复制人偶们的名字,从而扰乱法则武器。还好这次露妮娅正好就在钢铁之城附近,否则人偶们绝对不可能在如此众多的诗篇下求生。
香草叶从万理之门里出来后,芙丝特察觉到了她身上发生了某些异变。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香草叶完全没有参与到战斗中来,不仅如此,她从万理之门中解放的诗篇也并没有被她操纵,而是像设定好一样的自动对人偶进行攻击。若非如此,人偶们再怎么样也无法抵挡诗篇的攻势的。
不像是不愿意操控,而是更接近于操控不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赢的机会,但是首先要封印住这些麻烦的诗篇才行。
“菲儿、玛莉安、妮娜,等会儿按我说的做,帕瓦!配合雪妮开始制造时场!”
雪妮是次世代质量能量变换人偶,而帕瓦是能量储存人偶,虽然功能不同,但两个人偶都具有能量的储存与释放的功能。在得到芙丝特的命令后,雪妮开始将由能量转换而来的质量重新转化为能量输送给帕瓦,再由帕瓦将获得的能量重新输送给雪妮,让雪妮将能量重新转化为自己的质量。虽然构成的环形能量回路会大量产生热量从而导致浪费,但也会产生别的东西。
质量与能量间的高速转换,同样会产生时场。
“妮娜、菲儿!开始增幅!”
““是!””
妮娜将左手放在雪妮肩膀上,右手则与菲儿牵在一起。
妮娜是性质变换人偶,虽然强项是为不同性质的能量附加趋势,但也可以进行立场的筛分。她将雪妮产生的时场进行收集与纯化输送给菲儿,再由增压型人偶的菲儿进行时场的增幅。在两人的努力下,雪妮制造的时场变得越来越强烈起来。再这样下去,强烈的时场很快就会将人偶们吞噬。
“快到临界值了,玛莉安!”
“知道了!别催!”
作为次世代立场导出人偶的玛莉安拥有两条长十米的锁链,能将立场在锁链间进行传导。她将一根锁链一端缠在菲儿身上,另一根锁链则笔直甩向天空。
天空中,露妮娅一直努力的将诗篇们诱导着。在锁链的一端伸到天空的同时,她正好将诗篇吸引到一起,与此同时,雪妮她们制造的时场达到临界。
玛莉安在这一瞬间将两个锁链接到了一起,巨大的时场通过锁链的传导,成功在诗篇的附近被释放,产生了直径五米的时场,禁锢住了大部分诗篇的行动。
不受时场影响的诗篇有七个,但这个数量的话,人偶们完全可以坚持十分钟的时间。
离时轮计时结束还有五分钟。
必须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将香草叶制服。
雪妮和帕瓦已经占用了能量管道百分之五十的能量,要在五分钟的时间里打败香草叶,哪怕是芙丝特自己上胜算也不是很大。这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吗?芙丝特准备动身的时候,明明脾气不好却一直保持冷静的斑莉拍了拍她的头。
“姐姐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在芙丝特挽留之前,斑莉已经向香草叶冲了过去。
没错,芙丝特早就有答案了,能做到这种奇迹的人偶,这里只有斑莉一个。只是芙丝特一直在逃避而已,逃避着与这个烦人妹妹的离别。
“雪妮,占用能量总量的百分之九十,给斑莉留百分之十就够了。”
“斑莉姐姐不是要挑战香草叶吗?百分之十能量不够吧?”
“照做就是了,趁现在多转化一些重量储存起来,一会儿斑莉认真起来,怕是会把整个能量管道的能量全部占用。”
薇丽特、安可、还有芙丝特自己,能把握战局的人偶还有三个。在达成条件之前,芙丝特无奈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