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机敏的拉芙蕾·克莱雅一直保持清醒聆听着阶梯中的动静,否则只有当这些黑影到达阶梯的最后一个半圆弧,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昏昏欲睡的他们才会意识到敌人的到来。
来者总共11人,通通身着镶着九头蛇纹样的漆黑皮甲,披着暗灰色的斗篷,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那一对对猩红色的瞳孔和那惨灰色的干枯皮肤。这些黑暗精灵战士手持弯刀、刺剑和匕首,腰间挂着尺寸不大的十字弩,紧束的腰带上排列着不少浸了毒的飞镖与弩矢,俨然一副暗杀者的打扮。
鲁道夫一行人在拉芙蕾的提示下,已经及时在门前列好了阵,紧握手中的武器等待着这些敌人。但黑暗精灵们并不急于进攻,他们背靠阶梯中的墙壁,退回了对方视觉的死角中,消除了自己的气息。
一瞬间,这些黑暗精灵战士如同完全消失了一般,就连拉芙蕾都难以捕捉他们的动静。达夫甚至觉得他们发现难以从正面和这些人类战士对抗,便知趣地撤退了。
但这显然是他的痴心妄想,黑暗精灵的战士虽然善于偷袭与暗杀,但它们个个都精于剑术,迅捷如风,即使是经验老道的人类战士也很容易在正面面对一个黑暗精灵战士时败下阵来。等了大概几十分钟时间,门口的众人们都开始不耐烦起来,原本沉稳的防御姿势也逐渐开始变形。鲁道夫的脸颊上冒着汗珠,此刻他更希望敌人能够快一点攻上来,痛痛快快地与他们一决胜负,而不是这样毫无作为地消磨着它们的斗志。
但黑暗精灵依旧没有动静,即使达夫用西海岸最粗鄙的脏话咒骂着他们,也没有一个敌人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是经验老道的职业战士,每天都与黑暗与死亡为伍,不会被你这种小伎俩引诱的。”无名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达夫愤怒地反击道,“要不要把你推出去?”
“不不不……我们现在只有等待……”无名者说,“他们更希望有人能走过那个拐角,他们可以拷问出我们的战斗方式和图书馆内的地形!所以我建议还是守住门口等着。”
“说得容易!”达夫怒吼道,“你自己怎么不来守着。”
“你看我受了伤,走路都不麻利,还是别来给你们帮倒忙了吧!”无名者用戏谑的语气说。
达夫对无名者的态度十分不满,恨不得当即就冲过去给他一拳。但如果那样做,很有可能给外面的黑暗精灵带来一个绝佳的进攻时机。他朝地面吐了口口水,决定不再搭理那个茹恩人。
拉芙蕾从发现黑暗精灵起就没再发出任何动静,也没有加入同伴们防御的队列,她背靠着门洞内一侧的墙壁,手持佩剑紧贴着墙,像是在与黑暗精灵无声对抗着般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但对手的下一步行动却出乎拉芙蕾的意料,一个手持黑色弯刀的黑暗精灵战士如同鬼影般顺着阶梯来到了塔顶,他没有加入自己的同伴们,而是停在了距离门洞三四米远的位置,用优雅而诡异的姿势朝众人鞠了个躬。
黑暗精灵摘下兜帽,露出他那头蓬乱的灰黑色头发,边用舌头舔着嘴唇便以很不标准的罗兰语说道:“嘿!愚蠢的人类,丑陋的茹恩人!还有我们那软弱的远亲,你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我的刀刃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你的血肉了!”
鲁道夫一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从未见过的种族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拉芙蕾虽然也感到疑惑,却依然隐藏着气息,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我是索尔·厄里斯城的首席战士,这片地域的长官,伟大的九头蛇家族的莫里斯·黑刃!”
“你想干什么?”马修斯试探性地问道。
“你们很勇敢,击退了那么多哥布林士兵。”莫里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那些家伙终归只是些乌合之众,被打退两次就一哄而散了。它们稍后就会受到我们这些统治者的惩罚!”
“但我不一样!”莫里斯接着说,“我是地底世界伟大的战士,我是独自击败过3只牛头怪的勇士,只凭一把匕首就杀死了成年的九头蜥蜴!”
“你到底想说什么,混蛋!”达夫不耐烦地吼道。
但莫里斯依旧没有搭理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战前演讲中不能自拔:“现在,要想杀死你们这些迟钝的家伙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但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对你们来说也显得太过绝望。”
“有屁快放吧!”达夫说。
“我在这图书馆里,和你们一对一决斗。”莫里斯说,“只要有人能打败我,你们就都可以走!”
“除了那个该死的茹恩人。”他补充道,“他必须死。”
他身后的黑暗精灵们听到莫里斯的发言,发出了稀稀拉拉的轻笑声。
马修斯权衡着对手的提议,他不清楚黑暗精灵战士的实力到底如何,但从之前拉芙蕾的描述中看,即使正面对决,想要打败这队黑暗精灵战士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敌人在塔外等待着他们。他很担心这第十二个黑暗精灵会假借决斗的名义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便其他黑暗精灵战士能够趁机突破门前的防线。但即使他们拒绝,黑暗精灵们也大可以一直埋伏在阶梯中,等待他们自投罗网或者饿死在塔里。
这个老兵朝拉芙蕾的方向皱了皱眉。拉芙蕾思考了片刻,此刻的她与马修斯一样,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对付这些难缠的敌人。她朝马修斯轻轻点了点头,马修斯看了看身旁的同伴们,他们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似乎都不明确反对这个提议。
于是马修斯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显得自信的语气对莫里斯说:“莫里斯·黑刃,我们是误闯这个地底世界的,无意侵犯你的领地,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
拉芙蕾低头皱了皱眉,摸了摸佩剑的护手,转过头去等待莫里斯的回复。
“不可能。”莫里斯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擅自进入我们的领域即是死罪,应当交给主祭司大人献祭给神!给你们决斗的机会是来自我个人的恩惠!”
“好吧!”马修斯说,“那我们接受决斗的提议,如果我们赢了你能保证放我们离开吗?”
“以我首席战士的名誉保证!”莫里斯说,“但你们不可能赢得了我。来吧,谁先上?”
莫里斯的同伴们又发出了如毒蛇嘶叫般的笑声。
这个黑暗精灵战士高举双手,朝图书馆的内部走了过来。马修斯和同伴们警惕地为这个古怪的敌人让开一条通道,放他进入图书馆正中的开阔“竞技场”。直到莫里斯·黑刃站在了图书馆的圆心处,他最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其他的黑暗精灵并没有趁这个间隙一股脑地冲上来攻击他们,而是依旧保持着近乎消失的状态,隐藏在阶梯的拐角。
拉芙蕾用肩膀推了推背后的墙壁,正打算朝莫里斯的位置移动,却被比她高出快两头的吉拉斯挡住了去路。
“我来!”吉拉斯大声说,“我是马尔克斯家族的骑士吉拉斯,由我来打败你!”
说完,骑士便将佩剑向上倾斜举在胸前,剑尖直指莫里斯的咽喉。
莫里斯·黑刃并没有做出范式的战斗姿势,仅仅将弯刀垂在腿边,侧身站着看着吉拉斯的手腕。他露出自信的笑容,等待着这个孔武的人类骑士发起首轮攻击。
吉拉斯·马尔克斯不愧为一名深谙剑术的骑士,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快速向对手逼近,在挥剑突刺的瞬间预判到敌人会利用自己这次攻击,躲闪后进行反击。于是吉拉斯在莫里斯闪开的一瞬间将剑刃朝自己的左侧做出格挡。骑士的判断救了他一命,莫里斯在朝右边垫了一步躲开他的突刺后,几乎同时将武器刺向了吉拉斯的腋下。黑暗精灵的弯刀擦过骑士的佩剑,一瞬间使得火星四溅,弯刀刺中了吉拉斯的上臂,只戳破了链甲衫上的几个金属环,没能给他造成什么像样的伤害。
但精灵接下来的迅猛攻势却让吉拉斯擦了一把冷汗。黑色的弯刀刹那间在空中划出三道残影,第一击是试探性的突刺,将吉拉斯的重心骗到了骑士自己的右边;第二击莫里斯绕开吉拉斯的剑刃,将整个身体都移动到骑士的左侧,并在骑士的大腿上划了一道口子;第三击来势更加凶猛,他垮了一大步,整个人绕到了吉拉斯侧后方,并试图将弯刀砍向他的后颈。
这一击必定是致命的。莫里斯已经用相似的攻击杀死过无数不同种族的战士,他知道极少有人能够应付自己的速度和精准,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在做出了正确判断的情况下,依旧会因为反应速度的劣势倒在他的刀下。但吉拉斯是幸运的,他隐藏在衣领内的马尔克斯钢项环救了他一命。莫里斯的弯刀在接触到这无比坚硬的金属后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但这把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加强过的黑色利刃并没有任何损伤,刃口依旧锐利。
吉拉斯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但今天的他受到了太多屈辱,如果在这里失败,这个骄傲的骑士认为自己将成为马尔克斯家族的耻辱。他愤怒地挥舞着佩剑想要继续攻击敌人,却发现那个黑影已经不知所踪。
下一秒,黑暗笼罩了他的视线,一记猛烈的敲击落在了骑士的后脑上,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倒了下来。
莫里斯·黑刃收回遮在吉拉斯头上的斗篷下摆,他刚刚在骑士的背后高高跃起,用斗篷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并嘲弄般地用肘部击晕了吉拉斯。
“太容易了点。”莫里斯收起弯刀踩着吉拉斯的后背得意洋洋地说,“谁是下一个?”
鲁道夫被他这嘲弄的态度搞得怒火中烧,他紧紧攥住剑柄,打算挑战这个强大的敌人。但没等他跨出第一步,拉芙蕾就推开了鲁道夫,朝莫里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吧。”精灵少女冷冰冰地说。
“真是冷漠呢。”莫里斯露出狡黠的眼神对她说,“虽然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地表的远亲了,但我曾经也作为突袭队的成员,尝过不少你这样的精灵女孩的鲜血哦。要我说来,比起任何生物,杀死一个地表精灵是最让我感到兴奋的,特别是你这样无知的精灵少女,最适合献祭给神!那些只知道唱歌跳舞,连武器都没带足就在山脉和森林的边界结伴旅行的天真家伙们,还以为自己能无声无息地行进,不被任何敌人发现,却不知我的利刃早已在觊觎他们的血肉了!哈哈哈哈哈哈!”
莫里斯想激怒拉芙蕾,逼她主动进攻,打乱她的节奏。拉芙蕾的内心虽然并没有为其所动,但她依旧如方才的吉拉斯那样,主动发起了进攻。
鲁道夫虽然知道自己不得不提防其他黑暗精灵的突袭,但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被这两个精灵势均力敌的对决吸引了。拉芙蕾和莫里斯用几乎同样惊人的速度彼此攻击、闪躲着,宛如两股阵风,在交汇的瞬间激起一阵强烈的龙卷。
“连她都陷入苦战了……”马修斯不安地说道,“看来我们没多大胜算……”
“不可思议!要是我在突袭地表精灵时遇到你这样的强敌,也许我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家伙们就不会产生兴趣了!”莫里斯边闪躲着拉芙蕾的突刺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是配得上与我一战的精灵!”
拉芙蕾刚躲过莫里斯的反击,正准备借势攻击对手的左膝,听到他这番话后突然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莫里斯迷惑地说,“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想放弃了吗?”
“唉……”
拉芙蕾用剑背拍了拍自己的小腿,放松了站姿,对莫里斯说道:“我在家乡时遇到过无数像你这样的家伙。他们自以为隐藏在黑暗中,自以为战技高超,自以为攻击手无寸铁的旅行者就能让我们恐惧、屈服。但你要知道,毁灭我们的从来都不是我们永恒的敌人——黑暗精灵。”
莫里斯对拉芙蕾的话感到疑惑,这个战斗狂对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感到兴奋,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打败她——这个愿望已经超越了他的职责以及其他一切事情。
“别废话了,地表精灵!就算要战到这地底世界崩塌我也会打败你!”莫里斯高喊道。通过刚才的对决,莫里斯·黑刃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他数十年间遇到过的对手中唯一一个他无法确保胜利的。
拉芙蕾不想和这个黑暗精灵再多说什么,她用相同的节奏继续方才的攻势。莫里斯用连贯的动作漂亮地接下了她的几次攻击,满足地转身反击。但这一次,拉芙蕾没有同先前那样按部就班地闪躲、格挡、反击,她不顾对手的攻势,一瞬间将速度提升到先前的两倍攻向莫里斯。莫里斯被这晴空中骤降的暴风雨浇灭了所有骄傲,他依旧在攻击线路上的手被拉芙蕾的剑柄猛地砸中,弯刀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咣当的声响。紧接着,拉芙蕾进入莫里斯的近身范围内,轻轻跃起,用膝盖狠狠顶了对手的脸颊。莫里斯面部一阵抽搐,干呕着将脖子伸得老长,在悔恨和无力感的蔓延中倾倒在地。
拉芙蕾瞥了一眼晕厥的莫里斯,立刻转向了大门的方向。正如她所料想的,剩余的黑暗精灵发现指挥官陷入苦战中,已经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大门,并在分出胜负的一瞬间,在马修斯、鲁道夫和达夫没能反应过来前一跃而起,冲进了图书馆内部。
“糟了!”马修斯喊道,他眼睁睁看着十一个全副武装的黑暗精灵战士在图书馆中聚集起来,排起了毫无破绽的战斗队形,只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发泄着悔恨的情绪。
拉芙蕾判断这些黑暗精灵并不比莫里斯弱多少,更令她担心的是,这些历经百战的杀手们不仅战斗技巧高超,相互间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面对这一群恐怖的杀戮机器,精灵战士感到束手无策。但图书馆中某处的一种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声音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像是某种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生物在吟诵某种诗歌,又像是梦境中那些模糊却又近在咫尺的低语。
“呵呵……”黑暗精灵中的一个说,“我们可不如这个愚蠢的贵族少爷那样天真,你们就等着痛苦地死去吧!特别是你,地表精灵。”
没等黑暗精灵们打断拉芙蕾的思考,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在这个图书馆当中肆虐了起来,高处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原本发出暖白色光芒的天花板突然如烧红的钢铁般变了色,三团向内燃烧着的火球从天花板当中凭空出现,在停留、扩张了片刻后,如同彗星般陨落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俯身、护住头部想要躲避这股热浪,但三团火球早已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无论多快的速度,都无法躲开这骤然下落的审判。
十个黑暗精灵被火球击中,伤势最重的全身都化作了焦炭,当场死亡;伤势最轻的也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在地面上痛苦地抽搐着。
鲁道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黑暗精灵们站着的地方留下了三个几米宽的焦黑印记,上面还有些火苗在敌人的尸体上燃烧着,而图书馆中的其他地方竟毫发无损。他转过头环顾四周,发现同伴们一个也没有被波及,吃惊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彼此。只有那个茹恩人,手持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红宝石短杖,看着他的“杰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鲁道夫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此刻身着华服,头戴宝冠,施展着强大魔法的茹恩法师,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怜悯也许是个极大的错误。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发现他们正一个个瘫软地倒下,仿佛是突然被某种力量拖人了梦乡。鲁道夫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灌了铅般变得沉重了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拉芙蕾,精灵少女的剑已经掉落在地,她正努力让自己保持站姿,却怎么也抵不过这阵压倒一切的困倦。很快,鲁道夫自己也在困惑中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梦境的大门当中。
梦境中的他,又回到了北海城堡废墟中,敌人如潮水般朝他涌来。他们中多出了许多新的面孔:黑暗精灵、哥布林、茹恩人,还有许许多多无法分辨的陌生面孔。拉芙蕾的琴声显得遥远而空灵,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般遥不可及。突然间,巨龙从地平面袭来,逐渐接近城墙,它的身躯遮天蔽日,吼叫声响彻云霄。正当鲁道夫为之惶恐时,巨龙的身体突然如山崩般碎裂开来,掩埋了整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