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斯一路跟随褐发男子穿过了空荡荡的商业街,男子趁周围没有行人,一下子钻进了一条只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小巷中。马修斯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监视或跟踪后,也快步跟了上去。他将手放在腰间的武器上,警觉地注意着阴暗巷道中可能出现的岔道或缺口。这位老兵很清楚,这种湿冷阴暗的窄道是偷袭的绝佳位置。但这一次,这条平静的小巷让他的战士本能失望了。一直走到道路尽头,马修斯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缺口或拐角——这是一条又窄又长的死胡同。褐发的中年男子端正地站在道路尽头,恭敬地等待马修斯到来。他弯腰向靠近的马修斯行了个礼,一言不发地取出口袋中的短杖敲击着小巷尽头的石板墙。马修斯不耐烦地看着对方在石墙上东敲西敲,他注意到男人手中短杖上用花体罗兰字母刻着一个小小的“M”。马修斯转了转眼珠,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标志代表什么。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芙莱丽雅或是鲁道夫在自己身边,能为知识浅陋的自己解开疑惑。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短杖在敲击石墙上的某个位置时,发出了明显与之前不同的清脆响声。褐发男子用力将短杖的圆头用气插进了那个特殊位置,石墙中发出了机关运作的嘈杂声音。很快,原本光秃秃的石墙从中间裂开,小巷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闪着烛光的甬道。一个身披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男子拄着贵重的铁锈藤拐杖,从甬道深处走了出来。他缓缓走到二人面前,摘下宽大的兜帽,露出了蓬乱的白色及肩卷发。“您好。”老人用浑厚的嗓音说,“我是冈特·马尔克斯。”马修斯感到一丝惊讶,他不知道内政大臣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亲自与他这种人见面。没等他问出口,老冈特·马尔克斯就主动解开了他的疑惑:“这座罗兰堡的每道墙里都有些我的‘朋友’。你们刚刚和那些守卫们争吵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就是说卢卡斯爵士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马修斯说,“你知道他是无辜的吧?”“那是自然。”冈特说,“如果连卢卡斯这种人都会投敌的话,罗兰帝国早就完蛋了!”“那你们还抓他?”马修斯说。“我!我是想把那个整天在皇宫贵族中挑事的混蛋抓起来关几天!但不是现在!”冈特暴躁地说,“是弗兰克·诺兰德指使皇宫守卫抓走他的!诺兰德这个投机主义者和执着于骑士精神的卢卡斯向来不合拍,这次那个莽撞的司令官还抓了老弗兰克的侄子!”马修斯想到马克·诺兰德的事情是由他们引起的,不由心生愧疚,他没有把这些细节告诉冈特,而是直奔主题:“我们希望救出卢卡斯,你愿意帮忙吗,阁下?”“当然,这件事我会全力协助的,但请你们不要再来内墙前找麻烦了!”冈特说,“我特地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我猜你们也正为此烦恼吧!”马修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回应道:“什么事……”冈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他们寻找这位大臣的初衷。“芙莱丽雅!”马修斯恍然大悟,“你连这个都知道了……”“是的,我知道公主殿下和你们在一起,从你们进入皇都开始就知道了。”冈特压低声音说,“有关公主的事情请务必谨慎处理!”“关于这件事,你为什么来找我?公主的事情找弗雷因爵士不是更合适吗?难道你不信任他吗?”马修斯说。“我非常信任那位大人。”冈特说,“一位荣誉感很强的骑士。不过很多事情无关荣誉感。我必须告诉你们,公主无论如何都要回到陛下身边,但她依旧生还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说白了,她将被永久软禁起来……我希望您能理解,并且认同我们的做法。”“的确……鲁道夫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让公主回皇宫……”马修斯摸着下巴说道,“但鲁道夫会护送她到最后一刻的,你们先找我也没用,他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带着公主来见你们。”“没关系,你只要把这件事情提前告诉莉芙拉茜娅公主就行了,她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冈特嘱托道,“现在弗兰克·诺兰德在内墙中戒严,我的行动也受到诸多限制。明天中午前,把她带到这里,我会安排你们私下面见皇帝陛下,你们可以把卢卡斯和公主的事情一并向他说明。鲁道夫爵士或者你们的其他同伴想同行也没问题。切记,请先和公主殿下说明……”“明白了。”马修斯点头说道,随后,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隐秘的通道,朝守备军官邸的方向走去。&当马修斯回到官邸时,鲁道夫以及守备军的军官们已经聚集在大厅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独自进门的他吸引了许多目光,鲁道夫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马修斯,你去哪儿了?”“忍不住去喝一杯。”马修斯双手放在后脑上回答道,“你们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谁。”“谁?”鲁道夫问。“冈特·马尔克斯大人!”马修斯兴奋地说,“他愿意帮助我们救出卢卡斯阁下,明天他们会带我们去见皇帝陛下。”欢呼声在大厅中爆发,卢卡斯下属们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如释重负,全都围到了马修斯周围。“老冈特·马尔克斯。”米尔德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说,“一个听起来让人很放心的名字。”马修斯和鲁道夫的目光转向了这位隐姓埋名的皇太子,拉芙蕾撇了他一眼,似乎也想听听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令人不悦的发言。只有芙莱丽雅始终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畏惧着自己的哥哥。但米尔德并没有立即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他摆了摆头,示意同伴们跟着他,随即从他那摇摇晃晃的,令人担心随时都会翻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楼上的房间走去。剩下的四位同伴互相看了看,与大厅中的守备军军官们交谈几句后,摆脱了他们,逐一回到了房间中。十几分钟后,他们聚集在了鲁道夫和米尔德的房里,等待着嬉皮笑脸地玩弄着茶几上的鲜花的米尔德开口发言。他仰起头将几颗饱满多汁的葡萄送入口中,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们,把目光停在了芙莱丽雅身上。此刻埃达·米拉雷下落不明,而达夫·米拉雷则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休养,所幸他没有受到致命伤。其余四人围坐在茶几四周保持着沉默,心中有着各自的思考。“想起我们到这是来干嘛的了吗?”米尔德突然说,“想起来了吧!”“……”鲁道夫先开口说道,“正好借这次机会带芙莱丽雅去见陛下。”没有人注意到,此刻马修斯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找芙莱丽雅谈谈这件事。米尔德好像看穿了他的忧虑,瞥了这个壮实的男人一眼,用戏言般的语气对大家说:“在你们把我美丽的妹妹送回陛下身边前,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他停顿了一会儿,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又继续说道:“特别是想提醒下弗雷因爵士,这位公主殿下回到陛下身边,并不一定会如你们想象的那么……愉快……”“什么意思?”鲁道夫绷紧脸问道,“芙莱丽雅会怎么样?”“其实也没什么。”米尔德朝天花板看了一眼说道,“就是她回去以后,应该再也没法像现在这样在外面愉快地游玩了……和你们这些尊贵的朋友一起。当然,也许在皇宫里面也不行……”鲁道夫的表情变得难过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坐在房间角落的芙莱丽雅,少女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头发的阴影中,双手放在膝盖上默默听着兄长的发言。“芙莱丽雅……”鲁道夫轻声呼唤着她,“你……”“我没关系的……”芙莱丽雅打断了鲁道夫的话,“从圣都到罗兰堡的这段旅程虽然很危险,但和各位一起旅行真的让我很高兴……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经历……”“芙莱丽雅……”拉芙蕾小声叫着她的名字。“其实我早就明白了,这次回到陛下身边后,我会过上比在圣都时更不见天日的软禁生活。”芙莱丽雅说,“我这样的出身,早就该做好准备接受这种命运……”马修斯暗自松了口气,他至少不用再亲自说服芙莱丽雅接受这件事了。但即使是这个务实主义的老兵,也不得不感叹皇室成员受禁锢的悲惨人生。原本“不该活着”的芙莱丽雅,今后只能在深宫内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不能外出,不能与任何外人见面,永远不可能出嫁,只能在这高大雄伟要塞的深处度过孤独的一生。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只有米尔德依旧保持着笑容,目光在四人间不断游移着。马修斯努力想从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读出他的想法,但依旧一无所获。正当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拉芙蕾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到芙莱丽雅的身边,用坚定的语气说:“如果你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一瞬间,芙莱丽雅的眼神中闪过了些许期待。拉芙蕾用锐利的眼神环顾着屋内众人,补充道:“谁要是阻拦她,就是我的敌人。”鲁道夫和马修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他们假想着与拉芙蕾·克莱雅为敌的画面,反复怀疑着自己是否能与之匹敌。“这不明智!”马修斯大声回应拉芙蕾的发言,“你知道她要是擅自出走,被知情的人看到后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由此引发的战争和动荡会让多少无辜的人丧生?还是说这位精灵小姐完全不在乎人类社会的存亡?”“对,我不在乎。”拉芙蕾冷冷地说道。马修斯被精灵少女的话激怒了,他紧握拳头,猛地站起身来吼道:“你!”鲁道夫见情况不妙,立即上前一步,挡在了马修斯与拉芙蕾的中间。“鲁道夫,你怎么认为?”尚未消气的马修斯用冒着火星的语气逼问道。“我……”鲁道夫中气不足地回应。“好了!”一个稚嫩而坚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芙莱丽雅站起身来,给拉芙蕾一个温柔的微笑后轻轻推开精灵少女,来到众人的中间。她努力抬起头来,提高音量对伙伴们说:“谢谢大家……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争执……我从出生起就背负了皇室成员的命运,我必须勇敢地面对它!我决定了,明天我会去见陛下的,请各位陪我最后一程!”说完,少女转向拉芙蕾,看着她充满悲伤的金色瞳仁,轻轻抚摸着她银色的秀发,轻轻对她说:“谢谢你,拉芙蕾。你的头发真漂亮……”拉芙蕾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这个固执的人类女孩,只好低下头,将自己愁眉不展的样子隐藏了起来。马修斯看着这一幕,心也软了下来,他转变刚才激愤的语气,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今晚我们就开个派对,为芙莱丽雅小姐鉴别吧!”“派对……”众人疑惑地看着脸上堆满笑容的马修斯。“是的!”马修斯大声回答,“喝不完的啤酒!吃不完的美食!”伙伴们表情各异,但他们都同意马修斯的建议。于是,马修斯、鲁道夫与米尔德快步离开了房间,各自去准备派对的食物与饮料。拉芙蕾则陪在芙莱丽雅的身边,等待他们的归来。“我无法想象你将来的日子要如何度过。”眉头紧锁的拉芙蕾对芙莱丽雅说,“我无法相信没有自由的生命有何乐趣。”芙莱丽雅笑着对精灵少女说:“的确会有些寂寞吧……不过皇宫里还是有不少书可以看的。好好找找,也许能发现一两本关于精灵的书。对了!我能把之前在拉芙蕾的树屋拿的那本书带走吗?”“当然没问题。”拉芙蕾回答,“只是别太相信这些书里的内容了,它们往往与真相相距甚远。当然,许多真相,我也一直在追寻。”“如果能更早认识拉芙蕾,我就能了解更多有关精灵的事情了呢。”芙莱丽雅说。“你真的决定要在那座牢笼中度过一生吗?”“既然决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了。”芙莱丽雅说,“这是我的义务。”“那请你收下我的鲁特琴。”拉芙蕾说。“可这不是你重要的东西吗?”芙莱丽雅说,“而且我还不太会弹……”拉芙蕾摇了摇头,拿起鲁特琴弹奏起一首关于饯别的曲子,她半睁着眼,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芙莱丽雅,轻声说道:“拿着它,它会渐渐熟悉你指尖的触感的。”芙莱丽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开始沉浸在拉芙蕾美妙的乐曲当中。月光透过阳台照射在少女浅金色的长发上,让她的头发变得柔和而美丽。她就这样再次作为拉芙蕾的忠实听众,等待着最后的自由时光……大约一小时后,马修斯先推开了房门,他怀里揣着三瓶用青龙橡木塞封装的高地葡萄酒,手上托着一大盘烟熏火鸡肉与培根的拼盘——这都是感激他们的守备军军官提供的。他身后,刚刚醒过来的达夫摸着晕眩的脑袋跟了进来。芙莱丽雅忧心忡忡地看着摇摇晃晃的达夫,关心道:“达夫先生,你没事吧?”“还过得去。”达夫说,“只是我那个该死的女儿居然跟兰利那个混蛋跑了。”马修斯将葡萄酒与食物放在桌上,拍了拍达夫的肩膀,安慰道:“她至少离开这座围城了。要是罗兰堡被攻破,她还能留一条命。”“我早该知道她和兰利那个家伙之间有些什么!”达夫忍着痛气愤地说,“真是该死!”“别说这些了,准备敞开你的胃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吧!搞不好这是我们最后一顿大餐了……”达夫叹了口气,坐在了芙莱丽雅身边,对女孩说起了几个没品的笑话。拉芙蕾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将鲁特琴收回琴套中递给了芙莱丽雅,走到了阳台外仰望着晴朗的夜空。随后,鲁道夫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他只拿着两棵洗干净的生菜和一袋坎尼河畔出产的青苹果。“看来弗雷因爵士出师不利啊……”达夫打趣道。“那些军官只给了你这些?”马修斯问。“军官?”鲁道夫说,“我在外面逛了一大圈才向商业街的一户人家买到的。”马修斯和达夫听了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马修斯搭着鲁道夫的肩膀,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对他说道:“你去问守备军的人要一点东西不就行了嘛!”“我们寄住在这里,已经给他们添很多麻烦了……”鲁道夫说。“弗雷因爵士还真是……正直……”两人捧腹大笑着说。没等他们笑完,米尔德就轻轻踢开了房门。除了拉芙蕾,每个人看到他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情——男人推着一辆铁制的餐车,上面摆满了各种高级菜式,两瓶刚从冰窖中取出来的上等金边花朗姆酒散发着阵阵寒气。“你从哪儿搞来这些……”达夫捧起一瓶朗姆酒瞪大眼睛问道。“在皇都里,总是有各种门道的。”米尔德坏笑着说,“我忠实的朋友们,你们只管尽情享用就好。刚出炉的金边花蜂蜜蛋糕、坎尼河上游捕捉的龙棘鱼、低地雪花白牛排、杰雷米酒庄一级金边花朗姆酒——要知道那座酒庄如今已在叛军的控制下了……”鲁道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紧张的战局下,这个男人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到一桌如此丰盛的大餐。他只能相信,皇太子殿下在皇都拥有相当的势力,即使在不显露行踪的情况下也能呼风唤雨。“但他为什么不直接带我们去见陛下呢?”鲁道夫想。这一桌豪华的高地式大餐让马修斯与达夫对米尔德的不满烟消云散。即使是鲁道夫,在经历了如此多磨难后,能吃上如此诱人的食物,也无法不感激涕零。一行人围着芙莱丽雅有说有笑,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捂着嘴不停笑着。鲁道夫觉得这个少女多半是在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此刻的她,一定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与绝望。但这难得的欢愉对于在坐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必要的,就连不苟言笑的拉芙蕾,在吃了罗兰堡独有的冰镇翡翠葡萄沙拉后,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酒足饭饱后,众人沉醉在美食与美酒的余香中不能自拔。只有滴酒不沾的拉芙蕾保持着清醒,她靠在阳台的围栏上,安静地看着闪烁的繁星,默默思考着。夜空在罗兰堡灯火的照映下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城市中大部分的房屋都房门紧闭,只有各种军事设施灯火通明。居住区的阴影中,几个不知名的黑影正快速移动着。警觉的精灵少女很快就发现了远处的异动,她没等通知同伴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如飞燕般顺着建筑的雕饰跳到了地面。她锁定了黑影的方位,迅速朝那片阴暗狭窄的街区跑了过去。黑影像是发觉了有人靠近,像受惊的鸦群般快速四散开来,攀上附近圣堂的屋顶打算逃离拉芙蕾的追踪。但拉芙蕾更像是捕猎中的鹰。她一跃而起,踩着一幢矮房子的窗沿登上了屋顶,在房屋间跳跃着登上圣堂顶部后咬住了距离最近的一个黑影,死死追着他不放。月光下,少女没来得及绑好的银发随风扬起,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比起全身都裹在漆黑长袍中,还将兜帽遮住整张脸的对手,只穿着贴身的亚麻衫,轻装上阵的拉芙蕾速度更胜一筹。黑影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家伙,便不再拼命尝试从她的追逐中逃脱。精灵少女发现自己的目标突然停在了原地,便调整好姿势随时准备攻击。黑影转身面向拉芙蕾,驼着背站在原地,等待着强敌的到来。拉芙蕾已经足够接近这个不知名的对手了,但即使是视力超群的她,也无法透过兜帽中间的细缝看到对方的脸。她放慢速度,警觉地靠近这个透露出诡异气质的黑影。“你是什么人?”拉芙蕾瞪着眼试探性地问道,“鬼鬼祟祟地在干吗?”黑影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如同雕塑般保持着刚才的站立动作。拉芙蕾侧着身子,佩剑直指对手胸口,小心翼翼地踩着交叉步前进,生怕脚下的坎尼花纹岩瓦片发出太大声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隐约听见黑影的兜帽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既像老妪的干笑,又似蝮蛇的嘶声,在这深夜中不由令人毛骨悚然。拉芙蕾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与对方交流,便压低上身,一个箭步超黑影蹿了过去。拉芙蕾的手腕微微调整着剑刃的角度,银色的精灵佩剑精准地将月光反射到了对手的头部,剑尖直刺黑影心脏的位置。直到最后一刻,拉芙蕾都觉得这个怪异的家伙也许会这样一直保持不动,任她宰割了。但在剑尖触到黑色长袍的一瞬间,黑影以拉芙蕾闻所未闻的惊人速度抬起了右臂,用手臂上安装的钢爪钳住了精灵的佩剑。拉芙蕾反射性地向后一跃,离开了对手的攻击范围。就在同时,另外三个黑影出现在了拉芙蕾的周围,以她为中心整齐地站成了一个十字,将少女包围了起来。拉芙蕾紧张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找不到应对的时间。这些黑影行动如此安静、快速,即使是敏锐的精灵战士也没能及时发现他们的行动。拉芙蕾推想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胜过这样四个深不可测的敌人,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脱身。四个黑影动作协同一致,他们轻易就看穿了拉芙蕾的意图,逐渐缩小包围圈,向她靠近。但他们始终没有拔出武器,仅仅靠站位牵制着精灵战士。一只通体洁白的猎隼划过夜空,发出了凌厉的唳声。拉芙蕾趁这声音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快速朝来时的方向奔去,同时用闪光的剑刃在黑夜中划出一道舒展的弧线。黑影弯刀出鞘,抵挡住了拉芙蕾的斩击。但这攻击只是虚晃一枪,她从敌人的身侧冲了过去,打算脱离包围圈。事实上,拉芙蕾的几乎要成功了,但当与面前的黑影擦肩而过的瞬间,第五个敌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从腰间抽出一柄与身材完全不符的巨大双手剑,将其斜置在身前,挡住了拉芙蕾的去路。拉芙蕾急忙刹车,在屋顶上滑行了一段后停下了脚步。途径之处的瓦片互相碰撞碎裂,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没等她站稳脚跟,大剑就如疾风骤雨般从天而降。拉芙蕾本想抬起佩剑挡下这一击,却在一瞬间意识到,这黑影虽然身材并不高大,挥击却势大力沉。她知道自己挡不下如此强力的攻击,只好中途收回举起的手臂,勉强地将身体朝一侧倒下,翻滚着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随后等待她的是其他黑影闪电般的攻击。拉芙蕾在五个敌人间狼狈地上蹿下跳,躲避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她只能靠身体的直觉来闪躲,几乎已经无法保持平衡,更不用说反击了。在躲过大剑的一记横劈后,拉芙蕾勉强站直了身体,她刚想调整脚步,就被敌人的肘击击中,向后倒了下去。拉芙蕾纤细的身体在倾斜的屋顶上滑行,掀起了许多灰黑色的瓦片,她的佩剑从房顶上落到了地面。在从屋顶坠地前,拉芙蕾用前臂死死抓住了房檐。夜风中,摇摇欲坠的精灵少女眼睁睁看着五个诡异的黑影在她眼前一字排开。五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竖直朝下,往拉芙蕾的方向刺了过来。此刻她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是在敌人的刀剑下丧命,还是从二三十米的屋顶落到地面,摔得粉身碎骨——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拉芙蕾松开双手,朝后坠落了下去。她努力想抓住些什么,减缓下落的速度,却没能如意。少女知道,用不了几秒钟,自己的后脑就会感受到激烈的碰撞,随后她就不再会有任何感觉了。很快,她的身体接触到什么停了下来,但触地时的冲击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烈。拉芙蕾试着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鲁道夫·弗雷因用强壮的双臂接住了身材娇小的精灵少女,他的身后,几十名守备军士兵正朝黑影们发射着弓矢。五个黑影顺着墙壁爬下屋顶,拿大剑的那个在落地的同时高举大剑,借势朝鲁道夫和拉芙蕾身上劈了下去。鲁道夫放下拉芙蕾,径直朝敌人的身前扑了过去,他用强有力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大剑的护手,硬生生把这一击推了回去。黑影们看起来无心恋战,他们向后退了几步,用惊人的速度散开,隐入了周围蜿蜒曲折的巷道中。鲁道夫看了看气喘吁吁的拉芙蕾,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没事,谢谢……”拉芙蕾调整呼吸回答道。“那些是什么人……”领头的守备军军官问道,“我从没见过那种家伙。”“恐怕是我们在圣都遇到过的那些人。”拉芙蕾看了看鲁道夫说,“放逐者……”守备军加强了城市中的警备力度,鲁道夫则带着疲倦的拉芙蕾回到了官邸。同伴们没有入睡,全都坐在大厅中等待他们归来。满脸焦急地芙莱丽雅见到拉芙蕾和鲁道夫走进大厅,立刻上前,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了拉芙蕾?刚刚我们发现你不见了,又听到外面传来很多声响,都在担心你出事呢!”拉芙蕾紧绷的脸松弛了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看到几个可疑的家伙罢了。”“你差点被那些可疑的家伙杀了!”鲁道夫说,“我觉得你在行动前可以先通知我们一下。”拉芙蕾看了看鲁道夫,将视线转移到了地面,没有再说话。“上次遇到的杀手,放逐者。”鲁道夫对众人说,“他们混进城来了,我们必须加倍小心。”马修斯听到这一消息后,瞪大眼睛站了起来,他用焦急地语气说:“这可不是小事情,我们得通知……”“通知卢卡斯爵士。”米尔德接话道,“可惜他现在正在蹲大狱呢。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睡觉,等明天和老冈特碰头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吧。当然,我没打算跟你们一起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干。”鲁道夫没太在意米尔德的话,但他赞同米尔德回房休息的提议。“我们还是回房睡觉吧,警戒就交给守备军他们吧。”鲁道夫说。于是一行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情进入了梦乡。&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在屋内,鲁道夫敲了敲又晕又痛的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米尔德的床上空空如也,看起来他很早就起床离开了房间。鲁道夫拉开窗帘,对着蔚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昨晚入睡前,鲁道夫一度认为心情复杂的自己会无心入眠,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疲劳程度。骑士躺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连米尔德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他原以为下楼后就能在大厅中见到米尔德,但当他在一楼和其他同伴以及守备军军官们一一打过招呼后,依旧没有看到米尔德的身影。鲁道夫不由开始担心起来。“米尔德呢?”他问道。“他没在房间里?”马修斯反问,“我还以为这家伙还在赖床呢。”“没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鲁道夫说。“先别管他了。”马修斯说,“我们整理下东西,先去找冈特·马尔克斯吧。”“我的奖赏终于要来了吗?”包着绷带的达夫兴奋地说。“先别想太好了。”马修斯说,“没准我们这些知情者会碰上什么麻烦事呢。”“只要给封口费,我绝对守口如瓶。”达夫拍拍胸脯说。“出发吧。”鲁道夫提议。他看了一眼芙莱丽雅,发现她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这位骑士至今还不能确定,将她送回皇宫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一行人在军官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守备军官邸,他们心情沉重地跟随着马修斯来到那条隐秘的小道附近。马修斯带头走进了阴暗的小道,芙莱丽雅、鲁道夫、达夫、拉芙蕾依次跟了上去。他们排成一纵列,警觉地朝巷道尽头走去。“这种地方总觉得会有什么家伙突然出来攻击我们……”达夫嬉皮笑脸地说。芙莱丽雅听见这话,紧紧抱住了拉芙蕾的琴,紧张地跟着马修斯前进。“别胡说。”马修斯回头说道,“我们不会总是那么倒霉。”“希望如此,被女儿打晕的我,霉运应该已经走到尽头了。”达夫扯了扯头上的绷带说道。“看看队伍的头尾站的是谁,你就不会那么担心了。”马修斯笑了笑说。此刻鲁道夫完全没有心情加入这两个老伙伴间的对话,他的视线停留在芙莱丽雅浅金色的头发上。骑士清晰地记得,不久前正是这个充满活力的莽撞女孩不顾一切地拉上自己拯救那个认识没多久的精灵少女。如今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生机,只有那泛着光的长发依旧美丽动人。“要是遇到昨天那些家伙,换谁领头殿后都没用。”拉芙蕾意外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那就只能希望他们不要在光天化日下跑出来。”马修斯耸了耸肩说。伙伴间的对话让芙莱丽雅放松了不少。很快,她跟着马修斯停下了脚步。一堵光秃秃的石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马修斯敲了敲石墙,厚实的石块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回头疑惑地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又学着褐发男子的样,用手斧柄在墙上东敲西敲。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回事?”达夫不耐烦地问,“那家伙是不是在耍你?”“他只说在这里等。”马修斯提高音量说,“不如我们在这等会?”“哦!那我们干嘛这么早就到!”达夫抱怨道,“我为什么不在那柔软的天鹅绒睡床上多待会儿!”“闭嘴!”马修斯说。他的语气严厉而认真,达夫知趣地没有继续开口。五个人在狭窄的小巷中原地站着,等待着石墙发生什么变化。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一脸不满的达夫和表情严肃的马修斯靠在满是苔藓的墙壁上默不作声。芙莱丽雅和鲁道夫则尽可能远离两侧肮脏的墙壁,来回踱步打发时间。只有拉芙蕾闭着眼站在原地,如同大理石雕像般一动不动。“我说,马修斯……”达夫小声说,“你是不是忘了他们告诉你的什么暗号了?”“我说了,闭嘴!”马修斯不快地说。“但是……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我怎么知道?”马修斯说,“他就说了在这等。”“这样不……”没等达夫说完,拉芙蕾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几秒钟后,石墙中传来了阵阵声响。很快,石墙从中间裂开,一个白发老人气喘吁吁地从甬道中跑了出来。冈特·马尔克斯的长袍在甬道墙壁上蹭得满是灰尘,他的头发显得更乱了,看上去比昨天苍老了十岁。马修斯刚想开口,老冈特就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气喘吁吁地说:“没时间解释了!跟我一起去内墙前的空地,他们要杀了卢卡斯!”一行人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扶着老冈特,急匆匆地跑出了小巷,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向昨天与守卫发生冲突的城门冲了过去。内墙前的空地上早已聚满了围观的市民,几十个皇家守卫将他们拦在了临时搭建的刑场外。卢卡斯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两个戴着山羊头套,赤裸着上身的刽子手将他按在地上。马克·诺兰德和满头灰发、留着八字胡的弗兰克·诺兰德站在卢卡斯身前。弗兰克举起双手,高声向人群宣布:“罗兰堡守备军司令卢卡斯擅用职权私自囤积物资,私通他雷恩家族的远亲,谋杀副司令利维坦。现在我代表罗兰帝国皇帝,慕德·通古斯顿·罗兰陛下,剥夺他一切爵位与领地,并宣判他死刑!”许多不知情的市民们愤怒地朝卢卡斯抛掷石子,他们七嘴八舌地高喊着“叛徒、叛徒”,现场一下子沸腾了。刚刚赶到的马修斯一行人奋力挤进人群,七八个守备军军官正与维持秩序的皇家守卫们推搡着,他们怒气冲冲地朝弗兰克喊道:“撒谎!骗子!你才是叛徒!”马修斯和鲁道夫用他们强壮的身体为老冈特挤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他们好不容易挤到军官们身边,却被皇家守卫们拦住了。“我是内政大臣,米拉特兰伯爵冈特·马尔克斯!你们这些混蛋快给我让开!卢卡斯是无辜的!”守备军军官们看见老冈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对他喊道:“马尔克斯大人,请救救卢卡斯爵士!他是无辜的!”苍老的冈特向他们点了点头,他愈加愤怒了,用手杖敲击着骑士们的身体,火冒三丈地吼着:“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正被叛军围困吗?没了卢卡斯由谁来指挥守城?”皇家守卫队中来自马尔克斯家族或是与马尔克斯家族关系密切的骑士们开始退缩了,他们知道老冈特是哥德堡公爵,马尔克斯家族族长,米埃尔·尤西埃拉·马尔克斯的叔叔,这些年轻人都不愿惹怒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但弗兰克很快就派了更多人将他们拦在了刑场外。接着,马修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守备军军官们发现老冈特也无能为力,绝望地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将他们刺向了拦路的骑士们。几个皇家守卫队的骑士被刺中要害,痛苦地倒在了地上,现场的人群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守备军军官们被全副武装的皇家守卫队围了起来,数不清的长矛与刀剑同时刺进了他们的身体,留下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老冈特和马修斯一行人被惊恐的人群挤得远离了刑场,马修斯和达夫保护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冈特,鲁道夫和拉芙蕾保护着不知所措的芙莱丽雅离开了人群。混乱中,弗兰克·诺兰德急匆匆地拍着刽子手,命令他们立即行刑。一个虎背熊腰的屠夫用力压住死命挣扎着的卢卡斯,另一个高高举起巨大的板斧,卯足劲朝卢卡斯的脖子上砍了下去。“弗兰克疯了!他杀了罗兰堡的希望!我们必须马上去见皇帝陛下!弗兰克才是叛徒!”老冈特望见这一幕愤怒地喊道。
于是一行人在马修斯的带领下,回到了隐藏在小巷的暗道中,顺着甬道进入了罗兰堡内墙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