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运气不太好,选了一个相性最差的敌人作为初次战斗的对手。这个抉择让你原本的胜算打个对折。”东云桦衾看了一眼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天楼幻名雪,微微勾起了嘴角,“怎么办?如果你现在愿意弃暗投明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给你行个方便,这是你最后改弦易辙的机会了。”
“你且附耳过来……”面对着对方的劝诱,天楼幻名雪的双瞳倒映着东云桦衾的身影,向她招了招手,而后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
东云桦衾没有任何疑虑地便靠了过去,丝毫没有考虑到天楼幻名雪使诈的可能,又或者说,她早就明白眼前之人已然是穷途末路。
“梦话就留到梦里再去说。”天楼幻名雪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我是隶属于地球环卫联合军的校级将官,古往今来为将之人岂有一人身兼二职之理?更不必说要与你们同恶相济,于此地摇尾乞怜。”
“我早就死过一次,不过侥幸得脱,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原来如此,事到如今也执迷不悟吗?那么,你就稍稍地在这里睡一会吧,稍稍地,睡一辈子。”
东云桦衾的话语尚未落地,其身前便幻化出一排十个足足有三十厘米长的冰锥,随着她下手一挥,狭长的冰锥一同向着动弹不得的天楼幻名雪袭去。
……
只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中迸发出来的并非冰锥洞穿血肉的沉闷声响,而是好似金属相撞时的略微刺耳的音色。
漆黑色的镰刀舞动而唤起的风压在瞬息间便将冰锥化作齑粉。
“……这个区域的空间坐标竟然像量子密码锁一样在无时无刻地不断更替,结果包括找寻区域的具体坐标以及去除区域的后置防火墙花掉了大把的功夫。但是,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黑色的短发被劲风微微吹起,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昭示着她此刻心情不坏。
“这是怎么回事?罗斯特,这片空间的维稳是你的负责工作吧,为什么会有除了预定目标之外的人得以侵入。”东云桦衾的脸上少见得出现了一缕愠色,她猛地回身过去,向着人群喊道。
“不……就算你怪罪于我,我也没法在这种地方给你解答,但就现状来作唯一可能的解释,这片空间的密闭性,被人从外部瓦解了。”名为罗斯特的男人出言解释,“但倘若如此,那就是说……”
“没错,就像你们想得那样,不只是我,还有援军正在拍马赶到。让斯法莉亚她花费这么多的功夫才能花时间破解的防火墙在我的印象里这也是第一次,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形势反转了。”水树麻衣将手中漆黑的镰刀轻轻地划过天楼幻名雪的左臂,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定规破契。”
原本由东云桦衾构筑的无形束缚瞬间溃散,东云桦衾手中的书籍的一页忽然无声地燃烧起来,随之化作了灰烬,散落一地。
“感谢救助。”天楼幻名雪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并无异样,便出口道谢,“请问阁下是?”
“水树麻衣,隶属于CHEC的佣兵,勉强算是同僚吧,天楼上校,而且,虽然是初次面会,但我早就在狮子堂那边听说过你的名讳了,今日得见,确实是如他所说的丽人。”
“哪里,水树小姐真是说笑了,您也不遑多让。”天楼幻名雪微微欠身,“虽然继续寒暄下去也不错,但现在的场合似乎并不是非常合适。”
“啊,多余的礼数就留待之后吧,现在还有着更为迫切之事。”水树麻衣的瞳孔之中倒影着东云桦衾那怒不可遏的面庞,“——共御外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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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由于千钧一发之际,肾上腺素与内啡肽、多巴胺的过量分泌,处在极度亢奋状态的狮子堂的大脑飞速运转,旋即便明白了之前那反常状态的缘由。
那是层次上的差异,在感知能力得到长足提升之后却失去了对朝雾雨络的感知只能说明一个最为浅显的问题——纵使使用同调的能力,也仅仅只是步入与她同一个层次的领域,但也正因为得以踏入同一领域,实力上的云泥之别让原本只是有着概念性上的模糊认知变得透彻起来,而得到的唯一结果便是——不可认知。
即使三倍速也赶不上吗……那是在瞬息之间存留于狮子堂脑海中唯一的念想。
朝雾雨络的短匕以诡异的角度越过狮子堂的剑围,轻而易举地触及了狮子堂喉头动脉前一寸的距离,她手中锐利的尖刀好似死神的镰刃,只要再前进一步,狮子堂的头颅和身体便会彻底分家。
然而,那便是极限。
即便穷尽全身气力也再无法前进一分,近在咫尺却又触之不及。
“这是……线?”朝雾雨络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空无一物的周遭,只有身体逐渐被慢慢勒紧的鲜明触感不断传来,“无法目视的高强度的线吗?虽然之前有听罗斯特提及过,但没想到会这么的麻烦。”
“这是我这边的台词,仅仅只是束缚住你的行动似乎就已经濒临极限了,更不要说就这么切断你的肉体,真是麻烦过头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事后索取双倍的劳工费,否则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黑色的及腰长发在风中摇曳,如风铃般空灵的嗓音倏然响起,阿芙洛尔凛然的身影出现在狮子堂的面前:“但是说到底工作终究还是工作,真亏狮子堂你能撑到现在这个时候。不过,是时候开始反攻了。”
“哦?反攻,真是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
神代瞬像是避开了时间的耳目,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之下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朝雾雨络的身旁。低沉的嗓音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切的情绪,但又没法让人说出个所以然。
“你是什么时候!?”阿芙洛尔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确定自己没有从眼前的地域移开过视线片刻。
……那么,那个金发男子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
“就凭多出来你们两个援军,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次我们所罗门之钥要选择集体行动吗?为的就是防止这种状况的发生。而我也是为此而存在的制约条件的一部分……即便是发展成乱斗,你们也绝无胜机可言。”神代瞬的眼神变得冰冷,原本慵懒而无所谓的态度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你终于是耐不住性子要动手了吗,瞬……可别做得太过火了,我可不想被毫无理由地牵扯进去。”东云桦衾像是注意到了另一方发生的事情,进而有些兴奋地说道。
“你要是有这份闲心不如考虑一下怎么应付那边,口不称心,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狱业’。”神代瞬胸口的银白色十字项链伴随着男子的话语发出了猩红色的光辉,紧接着,空气中开始节律性地涌起一股又一股以神代瞬为核心的炙烈热浪。
原本将朝雾雨络缠缚住令她动弹不得的无形的线在热浪的侵袭之下瞬间软化,随即便被朝雾雨络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下一刻,她似乎是忌惮那夸张的热量而即刻抽身离开了神代瞬的周旁。
令人生体不适的骇人温度几乎要将阿芙洛尔整个人彻底压倒似的,明明未曾产生任何形式上的直接接触,阿芙洛尔的大脑便已经快要因为那散布于周身的不合常理的高温而无法正常思考,连同呼吸也变得粗重而困难起来。
神代瞬的双脚所触碰的地面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熔蚀坑,其无以比拟的存在感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夺了过去。
——宛如一个活体人工太阳。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自物种创诞以来,为了生命的存续,所有的生物都有着趋利避害的天性,即便是居于灵长类顶点的人类也难以超脱这样的自然铁则。而这个远远超越了人体温度耐受极限的自然环境则可以称得上是概念性上的“生命”的天敌。
为了活命,必须远离那个家伙——那是残存于人类理性之下的生物求存的本能,那是源自最为古老的年代人们对于“自然”的恐惧。
神代瞬一步一步地愈发逼近过来,而那个距离每拉近一分,阿芙洛尔便好似胸口被重锤击打过一次,胃部的积液开始翻涌,剧烈到几乎要让人昏厥的灼痛感遍及每一寸肌肤,干哑的嗓子甚至连话语都无法顺利传达,长时间的过呼吸让意识本身都难以继续保持清醒,更不要说维持原本的战意。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
阿芙洛尔的思绪变得迟缓,已经没有了给她重新思考对策的时间。
……必须想办法脱身,有什么……
不,谁来救救我……拜托了,谁来……
但随即,阿芙洛尔便意识到了,那并不是靠自身便能够顺利脱困的处境,在大脑昏聩不已,难以保持理智的时刻,求生的强烈本能占据了她的躯体。
“不能用你的冻结空间的能力想办法让这个家伙停下来吗?”水树麻衣发现事态在瞬间失控后向一旁的天楼幻名雪喊道。
“……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尝试了,但是,做不到。”天楼幻名雪的双瞳显著地扩张,吐出的字句也不甚清晰,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颤巍巍地说道,“正是因为我尝试过,我才感觉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家伙的身体里的热量极限是普朗克热点,要将有着那样巨大动能的物什强行停止是绝对不可能的!”
“……普朗克热点?”
“他似乎顾及到他的同伴而限制着自身能力的外放,那才不是什么‘人工太阳’,而是热力学上的温度极限,是只可能存在于理论上的……只有在这由单纯数据构成的虚拟网络空间才可能达成的神迹。只要他有那个意愿,便能将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汽化,连一毫秒都用不到。即便用我的能力和他中和,但其温度的中间值依旧离我们能够生存的适宜环境相差十万八千里。就结果而言,我们太过于接近低温的极限而与高温的极限相去甚远,这便是生物的本能也是其局限,人体内的分子能够聚合成一个整体就是在于其分子没有过大的动能,而那份夸张的热量能够轻易地将分子之间的相作用力扯断,生命便也在这个过程中不复存在。所以,绝对的高温才会是生命的‘天敌’。”
“……”听到这番话的水树麻衣不由得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等等,如果如你所言,那家伙并没有全力所施,他在忌讳着将同伴卷进来,这样的话……还有机会。”
“定规破契。”黑色的双翼携起恐怖的乱流,漆黑的镰刀上倒映着水树麻衣决绝的神情,水树麻衣没有丝毫犹豫地便冲向了正散发着难以想象的热量的神代瞬,“看样子只有我能接近那个家伙,既然如此,那这就是我的工作。”
“等等,那太乱来了……”
“我本来以为要花点功夫去对付那个叫水树麻衣的佣兵,结果去自寻死路了吗?真是认不清局势的家伙。”东云桦衾眼睁睁地看着水树麻衣向着神代瞬所在的方位冲去,而没有选择多做阻拦。
然而就在水树麻衣即将靠近神代瞬之前,一道足足高达五米的火焰障壁在瞬息之间隔断了她前进的去路。
但就像是早就有所预想一般,水树麻衣没有任何犹豫的用镰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一步跨入火墙之内。炽热的炎息丝毫没有减缓水树麻衣那凶狠的势头,漆黑色的镰刀破开热浪,以常人难以目视的速度向着神代瞬的脖颈斩下。
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声响,不知何时出现在神代瞬手中的巨剑将水树麻衣的攻击封挡下来,难以言喻的灼热令空间都产生了些许的扭曲。
“怎么回事?你似乎没有寻常人所应该具有的特质啊,这个距离的高温应该足以剥夺所有人的意识才对。而且你腹部的那个夸张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你要带着那样的重伤和我打架吗?”
“没有要把这种事情一一告诉你的理由。”水树麻衣言简意赅地做出了回答。
而在先前便已倒在一旁,快要昏厥过去的阿芙洛尔只能模糊地看到水树麻衣与神代瞬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但拜神代瞬为了对付水树麻衣而无意之间与阿芙洛尔拉开一定距离的缘故,阿芙洛尔的意识多少清醒了一些。
要去帮忙才行——那是留存于她此刻内心中的唯一念想。
但她刚想要站起身子,双腿便又不受控制地一软进而瘫倒在地。
……
这股无比熟悉的感触与境遇让阿芙洛尔不由得回忆起了一些本该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过往。
就像此时,就像此刻的绝望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