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CE63小队要求喷气空艇的加急支援，这里有重伤病患者需要紧急救治。什么，没有空余的人手？明明有那么多休假赋闲的员工……”水树麻衣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嘶吼已经沙哑了许多，“是吗？那么就留着你们那点宝贵的资金一起带到坟墓里去吧！”
传讲机“砰”地一声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连紧紧嵌套进去的内部零件都被摔地离体而出。
“水树少校……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站在一旁的常陆武略显担忧地看着在杂草中昏迷不醒的狮子堂千睛继而向水树麻衣询问道。
“发出的公共频道上的讯息，三十二个支部只有十五个给出了回应，而且都是拒绝求援请求的回复。明明像狮子堂少校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用走路的速度支撑到下个城市。”
……甚至，连他是否能够再次醒来都是未知之数。
虽然精神体所受到的伤害不会直接波及现实肉体，但如果无法得到有效治疗，或是无法将它的意识再次唤醒那么便会迎来医学概念中的’脑死‘。
佣兵一旦接受任务，无论发生任何后果都要由自己承担，这一点，水树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像这样的状况……
水树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状况的不乐观即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紧蹙的眉头从她登出的那一刻就没有过丝毫舒展。
东窗事发的那一刻就好似失了魂一般瘫坐在草地上的斯法莉亚在水树求援无果之后站起了身子，快步走到狮子堂的身边。
“斯法莉亚，你要干什么？”有所预感的水树抢先一步来到斯法莉亚与狮子堂的身前，挡住了斯法莉亚的去路。
只见斯法莉亚一边废力地搬动狮子堂千睛的身体，一边用着听起来都觉得虚幻的声音缓缓说道：“必须让少校尽快得到医治。”
“这附近可没有能够治疗这种伤病的医疗机构。”水树对斯法莉亚的做法提出了合理的质疑。“因为冲动而无谋地行动可不会让问题得到解决。”
“不，有的。”但斯法莉亚却好似早就料想到水树的问题淡淡地回应道。
“难道说你想……”接着，水树的瞳孔骤缩，就好似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没错，我要和少校返回自由都市洛蒂尔。”
“你疯了吗？你难道忘记了追杀你家少校的家伙们是从哪里追来的吗？”水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
“那又如何？”斯法莉亚毫不退缩地反问道，那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在水树麻衣的脑海中敲响，“少校现在的这幅模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没有办法自我痊愈的狮子堂千睛，拒绝的话语便相当于对他宣判了死刑。
……
“常陆武上尉，有件事希望可以拜托给你。”
常陆武看出水树麻衣的神情严肃非常，便没有发话静静地等待着后文。
“希望你可以回到本部向长官说明情况并求援。”
“水树少校？”常陆武虽然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听到水树麻衣的提案还是不由得惊呼出声。
“佣兵的第一准则是什么，常陆武上尉？”水树声音轻柔地缓缓问道。
“……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任务的完成。”虽然明白水树麻衣想要说些什么，但常陆武依旧难以接受水树麻衣的安排，“但既然如此我也要一起留下来。”
“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求得的救援就是他们得以存活的唯一希望。”
“水树少校……”
“回答是，这是你的直系长官的命令。”
“……是！”
水树麻衣露出欣慰的笑容，“那么，祝你武运昌隆，常陆武少尉。”
“……你也是，水树麻衣少校。”常陆武顿了一下，随后也向水树麻衣回礼，虽然无法理解，但他依旧遵从水树麻衣的命令向本部转移，那正是他作为一名出色佣兵的铁证。
那便是两人间最后的道别。
在心里向常陆武道歉过后，她强硬地把斯法莉亚从狮子堂千睛的身旁拉开，“就凭你的体格，别说背着狮子堂少校去就医了，半路上你要是被累到可就不知道谁来照顾谁了。”
“水树少校……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斯法莉亚的声音冰冷而不含丝毫情感，“你也没必要勉强自己陪我和少校走这一遭……虽然这很不合情理，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相助就这样简单地原谅你。”
水树麻衣闻言后不由得露出了苦笑，“由于我的自负与能力不足所导致的这一切，我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余地。“
就连这条性命也是，被需要保护的目标保护了这种蠢事……
虽然一直强撑着，但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
“但是，对于愿意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的你，这份谢意是应有的礼节。”斯法莉亚虽然双眼无神，但依旧低下她的头颅向眼前的水树麻衣致意，“你的帮助也是帮助少校摆脱险境所必须的，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助我一臂之力。”
“诶？”
黑发女子呆立在原地，原本淤积在心底的某种负面情绪随着传入耳中的话语一起消散。
与水树麻衣想象得根本不同，她无法从眼前的少女身上感受到尖锐的敌意，虽然斯法莉亚对于狮子堂的感情近乎偏执，但潜藏在她身上的那份正当性却在此刻显现出来。
说什么无法原谅……你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憎恨别人。
虽然已经无法苛求更多，但这样的话语无疑也是一种救赎，水树麻衣那被自责与内疚所堆满的几近崩溃的内心得以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如你所愿，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直到最后。”
“一会由我登录虚拟网络空间，我会渗透进洛蒂尔城市的网络核心中枢夺取它一瞬间的控制权，水树少校就趁此机会将少校带进市内。事后我会通过我的公民证进入洛蒂尔与你们合流。”斯法莉亚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任何正常的人都不会去想着靠一己之力去夺取整个城市的网络核心中枢的控制权。
“那种事情也可以办得到吗？”那明显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办得到的事情，这是连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也能明白的事情。
“办得到，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斯法莉亚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确凿的语气似乎昭示着她不可能失败这一事实。“由于时间紧急，不能等到我夺取控制权的时候再采取行动，专注于侵入的我也无法在合适时机发出指示，所以，水树少校，三十秒之后你就向出入检查口进发……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即使是为了狮子堂少校，我也会让一切进展顺利。”
“了解了，那么我和狮子堂少校就先行一步，在洛蒂尔会面吧。”水树麻衣用手拽了拽将狮子堂千睛固定在自己背上的麻绳。
背后已经不再传来声音，斯法莉亚似乎已经先行登录了网络虚拟空间。但水树麻衣对此并不关心，她只是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三十秒！
可怕的执行力让水树麻衣分秒不差地展开行动，当她来到全自动出入检查口时，“请出示您与您身后人的合法证件，如果拒绝出示，将把您视作可疑人物予以逮捕。”富有机器特征的机械音缓缓响起。
如果可以出示狮子堂少校的讯息，怎么可能还会这么麻烦！水树麻衣在心里默默抱怨道。
“可不要从背上掉下去哦。”宠溺的口气像是要将背上昏迷之人唤醒一般，但一切也都是徒劳无功。
水树麻衣扯紧身上的麻绳，一个翻身便从并不算高的安检口装置上越了过去。但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在大厅内响起，无数红外射线武器一齐锁定了非法入侵的可疑者。
人群在顿时便陷入了慌乱。推嚷与混乱在顷刻之间便扩散开来。
如果作战失败，此刻的水树麻衣与狮子堂千睛便会被激光武器完全地灼烧殆尽，但即便如此，水树麻衣也没有丝毫畏惧……因为斯法莉亚的那份执念。
你绝不会让你的少校受到任何伤害，没错吧。
仿佛映衬着混乱的气息，整个大厅在下一瞬间像是失去了电力系统一般昏暗无光，所有机械装置也不再继续运转而陷入瘫痪状态。
水树麻衣趁着这场混乱率先冲出洛蒂尔的出入检查口。
虽然可以预想到的对应措施是出入境的人口再排查，自卫军的巡逻强度增加，以及在虚拟网络空间上施加禁制……但是实际上这些并不能产生什么影响。
作为自治都市的洛蒂尔本来就不隶属于若草仿生与纳米技术公司为鳌头的科技圈落，他们能够派出AI构造体通过洛蒂尔追杀狮子堂少校想必也是用了什么非正规的手段。更何况现在接手城市管理权的是反AI派的联合军，更想不到他们有什么可以相互联手的可能性。
只要是非敌方势力，即使是最坏的情况——狮子堂少校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也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虽然还是需要有所提防，但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度过了最为困难的阶段。
狮子堂少校，你怕是用尽了八辈子的运气才会拥有像斯法莉亚这样的一个部下吧。
水树麻衣将自己的定位信息通过虚拟网络空间发送给斯法莉亚不久之后，斯法莉亚便用着极快的脚程赶了上来。
“医疗机构的选择？虽然大型的医疗机构基本上都有保障，但是考虑到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果然还是选择那种私立的不需亮明自身身份的个人诊所较为妥当……至少先让少校的情况明朗化再做之后的决定。”斯法莉亚给出自己的判断。
“那么，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那虽然是个奇怪的家伙，但是医术无可挑剔。我的多次战后手术与治疗都是由他负责的。”水树麻衣对于此番正论自然也没有任何非议。
介于刚刚发生的暴动镇压行动，街上都少有见到行人。清冷的街道虽然给人一种寂寥之感，但这也无疑让斯法莉亚一行人行动起来更加方便。
并没有进入市中心而是选择了外围部分的‘贫民窟’。在这里有着不少非法经营的各式商户，当然也少不了个人诊所。穷人们没有多余的财力，无法承受正规医疗的巨大支出，那么方便，廉价而且卓有成效的个人诊所便成了人们的最爱。
由于关乎于城市的市场流通，大部分监察人员对这样的灰色地带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期收取一些好处费，走走过场就完了事。而斯法莉亚他们所要步入的正是这片灰色地带的最深处。
在踏过九曲十八弯的繁杂巷道之后，在一条几乎无法采光的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与四周风格格格不入的看起来像是私家公寓的建筑。只从外表看来完全不能得知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只见水树麻衣走上前去用特定的节奏一重两轻敲了三下门，接着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足足半响之后才有人缓缓地推开门来。
“哦哦！这不是麻衣吗？这还真是令人久违的再会了。”发出夸张的语气词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名一头白发，戴着一副儒雅而昂贵的金丝眼镜，给人一种精明实干印象的白衣男子，”像您这样的大贵人，得以赏光来敝舍一坐实是敝人之荣幸。“
“不用耍弄你的那张嘴皮子也没关系，克劳德。”槽点实在太多，水树麻衣甚至连回应他的心情都没有，”我这里有位患者需要紧急救治。“
听到水树麻衣的请求，名为克劳德的男子却面露难色。“就算是麻衣你的请求，我这里现在也吃紧地很呐，根本没有治疗别人的盈余。”
“哈？不就是钱的问题吗？事后绝对会一分不少地给你的。”
“跟钱可没啥关系，最近这里查的也很紧呐，我可不敢在这种紧要关头再擅自接收来路不明的病人……我以后可还是要靠着这门手艺吃饭的呢。”克劳德一脸苦恼的样子。
只是那浮夸的表情，很难让人相信不是装出来的。
“那你提个可以接受的要求出来好了。”水树麻衣与克劳德交涉道。
“要求啊，”只见克劳德之前的愁苦表情完全消失不见，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绕向水树麻衣的身后，一边说道。“只要麻衣你……”
忽然，克劳德的脸色一变，原本挂在脸上的那副嬉笑模样也像变脸谱一样彻底消失:“这个病人我接了，你们快点把他抬进去。”
在一旁的水树麻衣与斯法莉亚虽然完全没能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却也还是听从克劳德将狮子堂千睛抬进了屋去。
刚一迈进屋内，所处的世界就好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各种精密而复杂的机器摆放在屋内，巨大的信息显示屏幕与最新科技的核心终端给人一种超脱现实的感觉，那绝非一个在贫民窟中开放个人诊所的人所能拥有的先进设备。
“克劳德，到底是为什么……”
克劳德转过头来，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语气中还带有几分无奈，“狮子堂千睛……这家伙只能称得上是孽缘。如果是他为你们破一次例也无妨。更何况他还是南条小姐的贵人。”
“南条小姐？“
“啊，刚刚我简单看了一下，那家伙浑身几乎没有外伤，大概是存在于虚拟网络空间中的精神体受到了伤害吧。像这样的患者我也见得多了，治疗有效期比你们想象地要长上不少，所以不必那么紧张也没关系。“
水树麻衣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而那位南条小姐将成为让那家伙康复的关键。”克劳德第一次露出了略显神秘的笑容，“那可是那个南条教团的南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