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头一回了。

不知不觉,羽岛刹那总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总能看见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长发少女,但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少女伸出脆弱的手,似乎想要伸到他这边来,轻轻张开的嘴唇,似乎像是在说些什么,明明无法看见对方的脸,却能够感受对方很悲伤。

那种感觉,直接冲击了刹那的心房。

他感到难受而捂着胸口,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变了个样子,凭空出现的镜子照在他的身上。

……

那是一只熊,并不是戴着玩偶头套,而是货真价实的熊,看上去非常笨拙的熊。

这样的熊,是自己?

刹那提出了这么一个疑问,在虚无的纯白空间里,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于是,他试着往少女的位置跑去,想要了解一切真相。

哪怕这是一个梦。

然而,空间仿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无论他再怎么跑,与少女的距离都不会减少半分,反而越来越远。

少女一直在呼喊他,甚至流下了泪水,她似乎没办法从椅子上下来,只能伸长手,祈求刹那能够握住那双手。

但……他与少女的距离,终究到了无法到达的地步。

他放弃了,泄气地坐了下来。那之后,空间慢慢崩裂,在一个裂出大口子的空间里,出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猫,猫睁着圆润可爱的眼睛,伸出软乎乎的猫爪子,一把盖住了刹那的身体。

唔呃!

任凭他再怎么挣扎,猫爪子也没有松开,耳边还能听见可爱的‘喵’叫,身体却承受着巨大喵爪压着的痛苦。

空间随着意识的模糊崩裂得更加严重,直到白色的世界染成一片漆黑,刹那才迷迷糊糊地从另一个世界清醒过来。

但……那个少女,到底是谁?

只有这个疑问,一直残留在刹那心底里。

*

“噢咦?还没醒么?”

“咕姆咕姆……”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啦。”

耳边能听见熟悉的声音,却感受不到暖和的阳光,在刹那还以为现在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闹钟正好响起,朦胧的意识这才被迫清醒过来,同时也感受到了脸部某种柔软的沉重感。

……

怎么有股骚味,而且还是湿热的……

……

也许,只是也许。

刹那不想面对事实,即使猜到了那种可能性,他还是回到了内心世界。

冷静一点,羽岛刹那。

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糟糕,这只是幻觉,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那么温柔,那么,起床的第一种感受,也是很暧昧的。

所以,人们才会恋上回笼觉,在休息日的时候也会产生‘今天是上学日’‘迟到了!’的错觉。

现在所感觉到的东西,也一定是错误的,是虚伪的。

刹那给了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并屏住了呼吸。

数到五秒之后,重新拥抱这个世界吧。

刹那在心里倒数,耳边还时不时传来花铃的催促声。

五、四、三……

“真是……哥哥你到底要贪睡到什么时候,今天人家有重要的事情,得早点出发啦,哥哥你也得比平时早起啊!”

二、一……

“啊,不是吧!木木居然撒尿了!”

“喵~”

那是自然界最为淳朴的叫声,因为正是这声喵叫,以及花铃的话语,让刹那本想清醒过来的心彻底崩坏。

他那唯一的希望,也已经一塌糊涂,正好赶上倒数结束,放开鼻子大呼吸的时候。

“呃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喵!”

最恶劣的早上,最糟糕的心情,刹那犹如一只咆哮的熊,惊动了窗外的晨鸟,下意识甩了下手,结果被花铃防住。

“啊,抱歉哥哥……自动防御技能启动。”

……

他被花铃抓住手臂,身体渐渐脱离床铺,视野也从正倒成反,有一瞬间打败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

“噗啊!”

随着一声惨叫,刹那的后背重重摔在地板上,身心受到了重创,还不止如此,有一只肥硕的生物正好跳起来,踩到了刹那的二师弟,灵魂归天的感觉让刹那眼前一片昏暗。

“要死……了。”

“绝技·无法饶恕敌人的折磨。”

刹那的脚底被狠狠地掐了一下,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世界重新迎来光明,刹那也头一回如此痛恨正义的光。

“你!居!然!让!猫!在!我!脸!上!撒!尿!”

“没、没办法嘛……谁知道木木把哥哥的脸当成尿盆了……”

尿、尿盆……

刹那的睡相已经奇葩到那种地步了么,指不准如果宫城看见他的睡脸也会……

咕呃……

“嗯?哥哥,你是不是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那是我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尽管不情愿,刹那还是睁开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命根子,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

将自己的脸浸泡在热水中三分钟后,又用柠檬味的洗面奶狠狠搓洗几遍,直到满脑子的猫尿味印象被薄荷柠檬所取代,刹那才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糟糕至极,简直是噩梦。”

现实即噩梦,噩梦即现实,也许一直活在梦里会更好。

这是羽岛花铃的每日恶作剧计划,在羽岛刹那迎接新一天到来的同时,一定免不了妹妹搞出来的花样。但这一次,是迄今为止最为恶心的一次。

“喵~”

在刹那拼命洗脸的时候,那只肥肥的橘猫迈着笨重的步伐经过厕所。

……

是错觉么,总觉得那双看着刹那的眼睛都充满了鄙视与轻蔑。

“乖乖,你不要破坏我对喵星人的印象好么?”

“喵……”

木木抬起后肢挠了挠耳朵,完全不理会刹那的抱怨。

橘猫木木,是花铃的同学临时寄养在刹那家的邪恶势力,本就肥胖的身体让刹那产生不起好感,所以寄养的这两天里只有花铃陪它玩耍,没想到这家伙在今天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刹那。

不仅在刹那脸上撒尿,还踩了他的命根一下……

“痛……”

刹那忍不住内八,捂着自己的下体,脸色变得苍白。

“花铃,这家伙什么时候离开啊!”

“你说什么啊哥哥!木木这么可爱,怎么能赶走它呢!爸爸妈妈也很喜欢哦!哥哥你真没良心!”

可爱?哈?

这群家伙到底什么眼光啊?该不会被这只邪恶的橘猫洗脑了吧?

“可恶,跟梦里那只巨大可爱的猫咪完全不一样,果然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么……”

“你在嘟囔什么啊?都说了今天有急事让哥哥早一点。”

“我知道啦!”

最后用毛巾擦擦脸后,执拗不过花铃的脾气,刹那只好咬着吐司在玄关口换好鞋子,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早餐后出门。整个过程从刹那醒来那一刻算起不到十分钟,已经刷新记录了。

尽管如此,出门的时候还是被木木以嫌弃脸对待,它似乎以为这个会行走的尿盆有点恶心。

无论如何,刹那还是容忍下来,毕竟这个家里,现在的地位连只猫都比他强,与强者战斗只会遍体鳞伤,机智的羽岛刹那选择退让三分。

于是,新的一天,在糟糕的早晨开始,可以说几乎是一整年份的厄运都消耗完了,接下来一定是幸福美满的每一天吧~

“话说回来,哥哥。”

“怎么了?”

“哥哥你啥时候考驾照啊?”

经过红绿灯口,停下来稍等片刻的时候,花铃问出了一个让刹那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那个……你能再说一遍么?”

“你又不是聋子……就说了,哥哥啥时候考个驾照,总觉得每天走路太麻烦了,休息日逛街的时候也很麻烦,要是哥哥有驾照的话就可以载我了。”

如此妹妹,何等天真。考证开车,绝无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

刹那百分百坚定地比出了个大叉,同时,红灯跳转成绿灯,他们随着人群一起过马路。

“为什么啊?”

“根据风险评估,我不认为开车是一件好事。”

“具体说说看?”

“开车的事故代价太高,不光是要考虑自身的情况,还要暗自祈祷四周的车辆不会喝假酒胡来。也就是说,一旦开了车,自己的生命线也与其他司机绑在一条线上,就算自己完美无瑕,不犯任何错误,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灵车漂移。”

“还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花铃吐了口气,感到麻烦似的耸了耸肩,身体忍不住疏远刹那几步,那副嫌弃刹那的模样还和橘猫木木意外的像。

“总之,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陌生人身上。”

“哥哥,你太夸张啦!”

“不,这是存在实例的。”

“那也只是非常稀少的少数啊……”

花铃停下脚步,朝机动车车道望去,和平的道上车来车往,没有半点事故发生的征兆,行车情况井然有序。

“虽然发生事故的概率是个很低的数字,但也绝非是零,而且这个概率并非是个固定数字,随着人的身体条件、情况、外部气候条件等的变动,概率也许会上升很大幅度。要我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承担这份概率,实在是喘不过气来。再说,还有面临被偷车的风险。”

“哥哥,你借口太多啦!”

“请把这归纳为理性分析。”

“完全是不想开车的哥哥瞎扯出来的话。”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加靠谱的理由噢。”

机动车迅速开过去的感觉确实舒服,如果开着窗户的话,也会有一阵阵凉爽的风吹过,最重要的是速度快,非常方便。更高级一点的车,还有更加优质的条件。

但是啊,那只是繁华的假象,是资本主义的陷阱。

“咱家没钱。”

“爸爸不是有车么?”

“那也是非常老旧的二手车了,随时面临大寿终了的情况。”

“切……”

美好的梦破碎,花铃不满地咂舌。

“如果是经济上的问题,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活到现在能够明白父母挣钱不易的道理,老爸老妈会感动哭的。”

如此,综上所述,羽岛刹那是绝对不会考驾照的,那种经济与生命安危都丢进风险预估中的事情,简直是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