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信
雖然難以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我不去相信。本應該跟隨“獨眼熊”一道返回王都的卡蓮,竟然在這裡出現了。
“你……你是真的?”我身體前傾,盡量壓低聲音問她。
“不是真的,只是長得跟她很像的一個女鬼罷了。”
這種捉摸不透的思路和回答,看樣子沒錯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沒有走嗎?”
卡蓮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利用這短暫的時間思考一樣,然後才回答我。
“我只是想起來你還欠我很多人情沒還,不能就這麼放過你。”
“呃,這個先不說,剛才我說的話?”
“我都聽到了。”
好尷尬!我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
“那個,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可千萬不要誤會了。”
“對了,你當時不是問我許了什麼願望么,現在告訴你也沒關係了,因為已經實現了。我許下的願望是——”卡蓮開始重複我說的話。
“不要,夠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希望下次……”
“請放過我吧,我發誓,以後絕對服從你的任何要求,絕不反抗。”
“……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
“那麼現在去死吧。”
“誒?”我感到渾身乏力,“這個時候不應該說‘活下去’才對嗎。”
“這個時候不應該說‘請讓我活下去’才對嗎。”
以我現在的立場,確實不能反抗她。
“是……請讓我活下去。”
“很好,這樣一來你欠我的就永遠也還不清了。”
好吧。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傢伙,還真是不可愛。
“你打算怎麼辦,這裡這麼多士兵,就算是你恐怕也對付不了吧。再說了你這是怎麼做到的,好像只有我能看到你一樣。”
“指定對象的隱身魔法罷了,不要大驚小怪。”
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么,法師還真是可怕的生物啊。
“兩百多人還是有點麻煩的,而且絕大多數人都是在裝睡。”
“裝睡?”連我都沒能看穿的地方,卡蓮竟然敏銳地察覺到了。
“是的,看樣子是陷阱。”
原來如此。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這是為了引誘想要救我們的人過來偷襲,然後一網打盡的策略,之所以那麼晚才出發,慢悠悠地只走了一點路程,也是為了能讓營地的增援在不暴露意圖的情況下可以快速趕來。另一方面,如果有魔族以外的人來救我,那麼說明我是有一定背景的,如果沒有,那基本可以判定我在撒謊,實在是用心深遠的一計。
“那你怎麼辦,僅憑你一個人太危險了,至少如果可以和羅博他們匯合的話,勝算還能稍微大些。”
“如果他們有辦法,也不會讓自己的同伴被抓起來了吧。”
“這……意外總是有的嘛。”
“好了,閉嘴。”
唔……
卡蓮接著說道:“使用隱身魔法的時候很難同時使出其它魔法,我會先退到樹林里,用催眠魔法讓這裡的人都睡着,然後再帶你們走,先老老實實在這裡等着。”
“是。”
話音剛落,卡蓮就轉身走進樹林里了。
然後不一會兒,我就看到那些值夜巡邏的士兵們漸漸癱倒在地上,到最後沒有一個人是站着的了。
倒下的眾人襯託了這足以讓人背脊發涼的寂靜。
這個時候卡蓮走了出來,快步來到我的跟前。
“還是動作快一點比較好,因為範圍比較大所以效果減弱了,對那些魔法抗性較高的人來說,是持續不了太久的。”這麼說著,她抬起法杖,準備幫我打開牢籠。
“流風。”
然後卡蓮念出了這個魔法的名字。
法師使用魔法的時候,一般情況下是需要通過吟唱來引導體內魔力流通的,使之按照相應的軌跡形成通路,再依靠用特殊材質和方法製作而成的法杖來進行魔力的成型具現,至此一個魔法才能成功。
不過對於高手來說,只進行吟唱或者只使用法杖都可以釋放魔法,甚至既沒有吟唱也沒有法杖都可以,但是這麼做,效果或者威力都會大幅降低。在戰場上,為了追求施法速度與威力間的平衡,手持法杖然後只念該魔法的名稱是最普遍也是最實用的方法。
所以卡蓮現在做的就是這種事情。
但我奇怪的是,“流風”我記得是移動物體或者對什麼東西施力時使用的魔法,如果要幫我從牢籠里出來,應該用如刀刃般劃過的“切風”才對啊。
一陣強風從卡蓮的身後颳起,利用這陣風,卡蓮向側前方移動的同時轉過身來,而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卡蓮的用意。
是露娜。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來到卡蓮的身後,並且對着她的後背刺出一劍,如果不是剛才的流風擾亂了她刺劍的軌道,說不定卡蓮已經中招了。
“果然厲害。”露娜發出沒有任何欽佩之意的感嘆,簡直是客觀過頭的評價。
“果然還是有漏網之魚的啊。”卡蓮也是一臉平靜地說著自己的意見。
我想這兩個人應該是認識的,畢竟曾經在一起學習過,但在我的印象中,這兩個人應該沒有什麼交集才對,可我卻從兩個人的視線與對話中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敵意,跟立場沒有關係,是更加濃厚和黑暗的私怨。
如果我記得沒錯,一開始露娜好像是在魔法科學習的,但是劍、法雙修的人也很常見,所以看到她掛着刺劍的時候我並不是很驚訝,也許是服役之後開始學的吧。可是這樣一來,就變得很棘手了。
通曉魔法的套路,又在軍隊里鍛煉了自己的劍術,這對只會魔法的卡蓮來說,可謂是強敵中的強敵,她會怎麼出招呢。
“不把你的手下都叫醒嗎?”卡蓮向對方發出挑釁。
“反正一會兒自然就醒了,沒必要浪費自己的精力。”
“是嗎,希望他們醒來的時候,不會看到自己的長官還在呼呼大睡。”
“當然不會,他們看到的會是籠子里又多一個人。”
針鋒相對,兩個人都絲毫不肯退讓。
而這口舌之爭還算是非常溫和的場面——那是在我看到接下來的戰鬥后才明白的事情。
掃土。露娜先發制人,在沖向卡蓮的同時用劍划向地面,使揚起的塵土飛向卡蓮的眼睛。但是這種手段對卡蓮是沒有用的,卡蓮把自己的披風揚起,遮擋住了飛來的塵土,而露娜則趁這個機會一劍刺向披風。
從結果而言,披風遮擋住的不僅僅是卡蓮自己的視線,露娜的視線也被影響了,她刺中了披風,但也僅僅是刺中了被脫下的披風。手感落空的露娜一瞬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是她很快便發現了消失的卡蓮到哪裡去了,就在她的身後,並且揮着法杖向她發出了攻擊。
也許在身體技術上還是露娜更勝一籌,法杖的重擊很簡單地就被她彎腰躲開了,於是卡蓮的法杖結結實實地打在我的木籠子上,反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露娜沒有轉身,直接向後面劈出一劍,這種姿勢下的攻擊雖然出其不意,但是攻擊範圍太窄,所以還是被卡蓮躲開了。
話說剛才揮法杖的那一下子,還真有點瑪麗的風範呢,不愧是做了這麼多年的搭檔啊。不過那一下如果真是瑪麗用自己的鐵鎚揮出去的,這個破籠子根本保護不了我的人身安全。
卡蓮快速地退後拉開距離,可是露娜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露娜在自己的刺劍上纏繞上火焰,然後用刺擊的動作對着卡蓮發出。面對直線而來的火舌,卡蓮不慌不忙地伸出法杖,製造出水的屏障,然後輕而易舉地擋下了這次攻擊。
火焰被擋下應該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在水的壁障還未消失的時候,露娜已經再次貼近了卡蓮,快速而優美地刺出一劍。
也許是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劍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卡蓮的心臟部位。
我嚇壞了,剛想大聲地喊出卡蓮的名字,卻發現被刺中的卡蓮竟然憑空消失了。
是幻影魔法嗎?
“流火。”我再次聽到卡蓮發出的聲音。
這個聲音剛剛結束,露娜的身體周圍就產生了火焰的漩渦,包圍了她整個人,讓露娜陷入到這個處境當中的,正是離她側面不遠的卡蓮。
如果是我,可能這個時候就會鬆懈了,那麼也不會有辦法應付得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從那個火柱之中,竟然飛出幾道冰錐,直指卡蓮的身軀。
“震動!”
因為法師在戰鬥的時候會習慣性地跟對手拉開距離,所以這幾道冰錐雖然突然,卡蓮還是勉強靠震動魔法抵擋住了。
纏繞在露娜身上的火焰像是突然沒有了燃料一樣,本應該逐漸減弱的勢頭一下子變得微弱起來,然後消失,幾乎毫髮無傷的露娜再次出現在我們的眼前,然後向著卡蓮走了幾步。
我對魔法並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對各大家族的情報知道的還算多。剛才卡蓮的“流火”不論是時機還是威力都可以說是非常到位了,就算靠着防禦類型的魔法或者魔力本身的抵禦作用也不可能如此遊刃有餘地破解,所以我當時就聯想到了那個。
戈德家的“世襲魔法”。
所謂“世襲魔法”是各大魔法家族代代相傳的秘術,經過百年甚至千年的繼承和發揚,不斷精鍊和提高,可以達到匹敵個人“天賦”的地步,根據使用者的實力,甚至可能在其之上。
而戈德家的“世襲魔法”是“吸收”。一般來說魔法製造出來的並不是真正的東西,只是一種還原和複製,其存在和成型都需要魔力的消耗,如果可供消耗的魔力很少,那魔法的威力和存在時間也會很少,而“吸收”這種魔法的基本效果就是把魔法中的魔力吸取出來轉移到其它地方。
所以我的判斷是,剛才露娜正是用“吸收”魔法減弱了“流火”的威力,所以可以在火焰中不慌不忙地釋放出冰錐進行偷襲,然後才慢慢熄滅火焰。不過就算理論上是可行的,沒有熟練運用的能力,如此複雜的行動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露娜這傢伙,使用魔法的實力恐怕不在卡蓮之下。
在經歷了剛才那個回合后,兩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並且都在互相觀察着對方,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看起來像是根據剛才交手的情況在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我因為有些擔心士兵們會不會早早的醒過來,所以趁這個空隙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暫時還沒有一個人醒了過來,所以稍稍放下心來。不過可能是因為剛才戰鬥的聲音比較吵,剛剛還在睡覺的瑪莎和阿蘭睜大了眼睛在看着我和卡蓮,我朝她們搖搖頭,示意先不要做什麼。
而就在我示意她們的時候,我聽到一個空氣被撕開的聲音。
又開始了嗎?
心思被戰鬥的聲音勾了回去,我再次看向那兩個劍拔弩張的戰鬥者。
開始的一幕我並沒有看到,我看到的是已經完成揮劍的露娜和表情痛苦的卡蓮,明明站在原地沒有移動一步,露娜卻砍傷了卡蓮的左上臂。
出血不是很大,看樣子不過是皮肉傷,不過露娜是怎麼做到的呢,如果是風的魔法,是有可能完成這種遠距離攻擊的,不過剛才我並沒有看到那個瞬間,所以也不好判斷。
而這個疑惑,很快就被解開了,因為露娜再次發起了那種攻擊,可是被解決的疑惑,又帶來了另一個疑惑。
那看起來並不像是風的魔法,因為並沒有強烈的氣流產生,露娜只是在空氣中簡單地揮了一下劍,卡蓮的身上就再次出現了傷口。大概是由於驚訝和不解產生了遲疑,卡蓮並沒有做出反擊。
這……到底是什麼?
這次傷到的是卡蓮的左小腿,看起來也是小傷,並沒有影響到卡蓮的行動,證據就是為了躲避這一詭異的攻擊,卡蓮開始繞着露娜小跑起來。
然而卡蓮的這一行動並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效果,伴隨着露娜的第三次揮劍,卡蓮右手的小臂也被劃出一道血痕,在抬起法杖施法的一瞬間被打斷,導致卡蓮的反擊失敗了。因為疼痛而停止了移動的她像是疲勞般地半蹲了下來,低着頭,整個姿勢毫無防備。
不管是什麼人,被莫名其妙的攻擊慢慢地折磨,不要說反擊,連理解都做不到的情況下,必然會漸漸失去耐心和信心,從而喪失戰意,即便強大如卡蓮也避免不了成為這樣子嗎?
雖然一開始對卡蓮的舉動感到了一些驚訝而中斷了這種攻擊,但是很快的露娜便故技重施,想要擴大自己的優勢。
可是這一次她失敗了。雖然我並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我知道她失敗了,因為這次憑空出現的斬擊並沒有對卡蓮造成傷害,被切割到的是卡蓮身旁的地面。
很明顯,對自己的攻擊失誤露娜有一點驚慌,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誤,她開始更加賣力地揮舞自己的刺劍,想要着實地對卡蓮造成傷害。可是她又失敗了,這次的攻擊依然打偏,只是揚起了卡蓮身邊的塵土。
卡蓮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面對不斷空揮着自己的劍卻產生不了任何效果的露娜發出無情地嘲諷:“真是精力充沛呢,看來做無用功也是名門望族的傳統啊。”
這一發言不可能不惹怒露娜,她停止了揮劍,露出可怕的表情。
“你這種人又懂我的什麼,只不過是看穿這種程度的小伎倆就得意洋洋的還太早了。”
“確實,揮劍不過是偽裝,你並沒有能夠產生劍氣的力量,你所做的也只不過是動力魔法的應用罷了,而且還很糟糕。看穿這種程度的小伎倆確實不值得高興,倒不如說一開始沒有看穿的我真是丟臉呢,吶,對吧。”
“只是丟臉你應該高興才對,總比丟了命……要好。”
伴隨着最後兩個字,露娜再次發動了進攻,這次她放棄了遠距離的作戰方法,依仗自己的身體能力打算與卡蓮展開近距離搏鬥。
當然卡蓮不會這麼簡單就給她機會,露娜還沒把自己拉進劍刃的攻擊範圍,就被絆住了腳步,既是概念上的也是實際上的,她沒能順利地前進。可能是剛才蹲在地上的時候就做好了陷阱,露娜一下子踩進卡蓮製造出來的泥潭之中,差點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流火·六瓣花。”卡蓮抓住了這一機會,發動了大威力的魔法。
彷彿花瓣的六片火焰在空中盛開,然後匯聚纏繞在一起,化成錐形刺向無法動彈的露娜。
這種威力的魔法應該是難以快速吸收並減弱其威力的,加上雙腳陷入泥潭無法立刻拔出來,如果是我恐怕真的就在此結束了吧,但是露娜不同,她不可能就這麼束手待斃。
她把自己的刺劍插入泥潭之中,在千鈞一髮之刻發動了防禦的魔法。
“大地的守衛!”
一道土牆應聲拔起,阻擋了卡蓮釋放出的火焰,被擋住的火焰產生了些微的爆炸,空中也因此瀰漫著塵土,視野變差了。
即便如此,露娜還是找到了卡蓮的位置,直接從正面刺向卡蓮的頭部,而這個時候,爆炸聲還未完全從我耳中散去。
刺……中了?
從我的角度看去的話,劍尖確實抵在卡蓮的額頭上,但是看劍身的長度,似乎是沒有很大的變化,是露娜在毫釐之差的位置停手了嗎?
等塵土散得差不多了,看着那兩人的表情我才明白並不是這麼回事,劍確實停住了,但應該是卡蓮使它停住的。
兩人都保持着當下的姿勢一動不動,可是表情卻並不輕鬆,像是在用力對抗一樣。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卡蓮的動力魔法停住了露娜的劍,而露娜則用自己的吸收魔法在化解露娜的抵抗,所以雙方看起來就像是停住了所有的動作一樣。而事實上不是不動,而是不能動,這是場魔力對魔力的較量,法師之間硬碰硬的勝負,一瞬的分神或者細微的偏差都會導致不可逆轉的敗北。
果然還是佔下風嗎?
看着卡蓮漸漸後仰的身姿,我的心也不斷地揪緊,我此刻多想衝出這個牢籠去幫助她,然而我出不去,我幫不了她,我能做的只是看着,然後祈禱她的安全和勝利。
事態還在不斷惡化,我注意到了,倒在牢籠旁邊的士兵開始發出微微的聲音,四肢也漸漸有了細小的動作,如果再不快點,他們就要醒過來了。
僵持了一小會兒的功夫,意識到這樣下去會輸的卡蓮首先有了動作,她努力地伸出法杖,然後一口氣爆發出魔力,彈開了自己,於是她和露娜分別向後面倒去,然後同時爬了起來,互相看着對方喘着粗氣。
卡蓮站起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可能是剛才爆發魔力彈開兩個人的時候,一瞬間用於抵抗的魔力鬆懈了,露娜的劍尖划傷了她的額頭,不知道傷口深不深,可不管怎樣,頭部傷口的出血量本身就會有點大,獻血順着卡蓮的臉龐淌了下來,為了避免血流入眼睛,卡蓮閉上了左眼。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雙手用力地握住了牢籠的木柱,咬緊了牙齒。
啪。
而這個時候卡蓮竟然丟掉了法杖。
這是要做什麼?
對方也很驚訝,沒有趁機發動攻擊,而是跟我一樣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到一名士兵的身旁,拔出劍來拿在自己的手上,擺出對峙的姿勢。
那真是很糟糕的姿勢,哪怕是只訓練過三天的新兵恐怕都比這個好。我從來沒見過她用過劍,也能看出來她現在光是拿住劍就已經很困難了,所以我很費解,她雖然平常很古怪,但是從來不會做真正的傻事,面對劍技遠遠高於自己露娜,她到底是想幹什麼。
“你這個人,果然很讓人不爽呢。”
露娜露出毫不遮掩的失望的表情,然後架好姿勢沖了上去。
卡蓮沒有使用魔法,也沒有突然拿出令人驚嘆的技巧,她只是橫向把劍扔了出去,毫無準頭也毫無力量地扔了出去。
結果,當然不可能有任何結果,露娜不費勁地躲了過去,然後來到卡蓮的身邊,用自己的劍刺了下去,沒有任何遲疑地刺了下去,而且確確實實地刺中了,不是幻影,也沒有被動力魔法抵擋住,這一劍,刺中了卡蓮的腹部。
怎……怎麼會這樣?
我呆住了,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以露娜的勝利結束了,已經沒有任何餘地去推翻這個結論了。
然而,當旁人都會這麼想的時候,她不會,因為在戰鬥的是她自己,勝利和失敗都是自己定義的。當卡蓮握住露娜的右手的時候,我再一次被這個平日里行為舉止總是很古怪的女生震撼到了。
“你……”露娜和我一樣感到震驚,但是她之所以動不了,並不是被嚇到了,從她慌張的表情來看,應該是被卡蓮束縛住了。
“驚雷。”卡蓮念出魔法的名字。
於是一道閃電從露娜的頭頂劈下,使她發出一聲慘叫。而在這聲慘叫過後,兩個人都不動了,接着,手鬆開的卡蓮率先倒了下去。
露娜沒有倒下去,她雖然看起來也受到重創,但是她還站立在那裡,她還可以行動。
“你果然很讓人不爽呢。”
露娜對着倒在地上的卡蓮說道,這話語中沒有怒氣,沒有恨意,有的只是感嘆和悲傷,就像是對着某個人的墓碑,一邊回憶着曾經,一邊發出抱怨一樣。
“再見吧。”
露娜再次抬起了劍,然後落下。
“已經夠了吧。”
我出現在卡蓮的邊上,打飛了露娜的劍。
“你……”她向看到鬼一樣看着我。
剛才卡蓮扔出的那一劍並不是隨便扔出去的,在露娜躲開后她便用動力魔法操縱劍的飛行軌跡,把它插在在了我的牢籠裡面。
看着已經傷痕纍纍的露娜,我本應該就此住手,然後趕緊帶着卡蓮和阿蘭她們逃走,但是剛才什麼都沒有做到的我,只是看着卡蓮一個人在拚命的我早已滿腔怒火,這怒火本應該面對自己,畢竟說到底是因為自己太沒用才會害得卡蓮落到這個地步,但是我還是無法忍住,無法簡單地原諒這個直接使卡蓮受傷倒地的女人。
我握緊了拳頭,憑着衝動向一個已無還手之力的受傷女人打去。
“已經夠了吧。”
從結果而言,我的這一錯誤行動被制止了,突然出現的加雷斯擋在了前面,握住了我的拳頭。
而露娜則嚇得坐到了地上。
“團長……”
“你的職責已經完成了,好好休息吧。”
加雷斯頭也不回,慰勞着自己的部下。
而露娜沒有回答他,只是側過臉低下頭去。
我把自己的拳頭收回來,加雷斯也把手放下來了。
“帶她走吧,劍並沒有傷到要害,現在去治療還來得及。”
不知為什麼,加雷斯突然發起善心來,然而她的部下是不可能同意這一決定的。
“團長!”露娜發出抗議。
“夠了,責任我來承擔。”
跟往常不一樣,加雷斯顯得很強硬,露娜雖然不願意,但也沒再反駁。
“我不會感謝你的。”我也許有點得了便宜賣乖,但是現在正如我無法原諒自己一樣,我也無法原諒他們。
“無所謂,趕快走吧,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
於是我蹲下抱起卡蓮,想要帶着她先去跟阿蘭她們解釋一下,然後再離開帶卡蓮療傷,可每當這個時候,總會發生點意外。
“幹得不錯,露娜閣下,看來又抓到一個賊人呢。”
身後傳來的這個聲音,是那個王子么。
“抱歉,你馬上就要丟掉兩個犯人了。”
我轉過身去,用輕視的表情對他說道,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演些什麼了。
“不得不承認,能做到這個地步,你確實超乎我的想象,但是也就這個樣子了,弱者永遠是弱者,被強者戴上的鎖鏈是永遠不可能斬斷的。”
“是嗎,你要來試試嗎?”如果在平常,我可能會嬉皮笑臉地嘲諷他一下,但是我現在的心情很糟糕,所以我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你……你不要囂張,這裡這麼多士兵,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我剛想說躺在地上的士兵也算在你的多裡面嗎,就看到眾人漸漸醒了過來,可惡,已經到時間了嗎。
“抱歉,可憐的年輕人,再掙紮下去也只會受更多的傷,把那個女孩交給我們吧,我們會負責治好她,你還是安安心心地去王都吧。”
就在這個時候,帶領着大堆援兵的洛克菲勒卿也走了出來,轉眼間,我們就被大量的兵力給包圍了。
狗屎!
雖然就這麼逞能下去,結果可能也是一樣的,但是我一個人也就罷了,把卡蓮交給他們我真的做不到。可惡,到底怎麼辦?
我看向周圍,看向阿蘭她們,心臟的跳動不斷加快,明明是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能浪費的情況,我還在這裡糾結什麼。只要能救卡蓮,只要能救她應該就足夠了。
“我……”
我剛開口,一支箭就突然飛出,直指波爾王子的腦門。這傢伙站在加雷斯的側後方可以說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在我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加雷斯注意到了,空手抓住了這隻箭。
反應了一小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王子嚇得腿都軟了,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想必這種人,恐怕也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直面死亡吧。
“有敵人,保護好王子和洛克菲勒卿!”
士兵中有人大聲喊道。
而接着這句話的,是更多人的慘叫,後續的飛箭不斷射出,在場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中招。
飛箭的偷襲很快就結束了,但是對方的偷襲還尚未結束,似乎在士兵們的前方和後方都有敵人的進攻,兩頭都發出了騷亂。
我正在騷亂的人群中尋找着,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群人來了,終於,我看到了那個曾經見過一次盔甲,內心由悲轉喜。
果然是羅博他們。
“塔塔閣下,你還好嗎?”
羅博殺到我的面前,沖我打招呼。
“羅博閣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怎麼說呢,這都虧了那邊那位戰士的手下留情吧。”
說著,羅博看向了加雷斯。
“抱歉,我只是聽命行事。上次我收到的任務不是殲滅你們,但是這次可就不一樣了。”
加雷斯的眼神變了,跟與我對戰的時候不一樣,這是面對真正的強者時的眼神。
“塔塔閣下,趕快帶着卡蓮閣下走吧,這裡交給我們好了。”
說著,羅博穿過我,走到加雷斯的面前。
“感謝。”
現在的我沒有功夫去觀察他們的戰鬥,我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我邁開步子準備衝出這個戰場,但是在選擇逃跑路線的時候,無數次見過的場景卻讓我呆住了。
這怎麼逃出去?
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在廝殺的人。
吶喊聲,慘叫聲,刀劍的碰撞聲,不絕於耳。
一旦踏入此地,眼中就只有敵人,身體就只能不斷動起來,揮舞着兇器,斷絕他人的呼吸,讓自己能夠活着離開這裡。
所以這裡只有瘋狂,只有鮮血,只有殺意,只有脫下人皮,化為厲鬼的兇手們。
即便最初是帶着崇高的理想來到這裡的,在雙手被染紅以後,在眼睛被染紅以後,連理想也被染紅,發出刺鼻的腥味。
我一直以來,都是在做着這種事嗎?
當我的目的從在戰場活下來變成讓別人從這裡活下去以後,眼前的光景完全不一樣了,所感受到的,所想的也完全不一樣了,回憶之前的種種,我突然感到噁心,比起殺人的行為,產生殺意的理由更讓人感到害怕。
這條染血之路的出口到底在哪裡?
“住手!都給我住手!”
突然耳邊……不,腦海里傳來一個聲音。
阿蘭?
她這是在所有人的大腦中說話嗎?
我想是的,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大家都真的停住了,停止了殺戮的行為,獃獃地四處張望着,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對,這還是不足以解釋,只是這樣就能讓陷入狂氣之中的人們停止互相傷害的行為嗎?
“都把武器放下。”
接着,第二道命令傳到我們的腦中。
沒錯,是命令,是足以強制大家服從的命令。一般的士兵也就罷了,連加雷斯和羅博這樣的強者也把自己手中的劍丟到地上,不是收起來,是丟掉了,收起來說明是主動放棄了戰鬥,但是丟掉說明是被迫喪失戰意的。
所有的人都感到很震驚,但是沒有人出聲,大家只是照着命令去做了,然後就那樣站在原地。我雖然也很驚訝,但我多多少少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
“洛克菲勒卿,把大家都放了,讓他們走吧,我一個人留下。”
“阿蘭公主?”因為周圍的人都靜下來了,所以我聽到瑪莎驚訝的聲音。
“不愧是魔族的公主,魄力真是非凡。”洛克菲勒卿一邊讚歎着,一邊走了出來,來到阿蘭的面前。像他這麼見多識廣、博學多聞的人恐怕大致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所以他並沒有顯得很驚訝,只是能控制這麼多人行為的力量,在他看來不管是怎樣的魔法或者“天賦”似乎都是值得稱讚的。
“讓他們平安地離開這裡,然後我會跟你走。”阿蘭再次說出要求。
“這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有好的條件,我就可以考慮一下。”
“我會告訴你們那個秘密。”
“哦?可是我也有別的辦法知道。”
“你不會知道的,如果我死了的話。”
威脅……阿蘭在用自己性命威脅洛克菲勒卿,表明自己的堅定決心,那個秘密是阿蘭手中的底牌,不足以推翻全局卻可以創造機會,但普通的交涉是沒有用的,要強硬一點,所以她選擇了威脅。
不過我有點驚訝,阿蘭她什麼時候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好吧,我答應你,但是不能全都放走,要再留下一個人。”
“我一個人應該就足夠了。”
“不,必須再有一個人質我才能放心。”
“這……”阿蘭開始遲疑了,面對這樣的老傢伙,對她來說還是太早了。
於是我走了過去。
“我留下來。”
“你?”洛克菲勒卿疑惑地看着我。
“我跟魔族是同盟關係,知道很多事情,但同時我也是個異國之人,這樣的話,您和阿蘭公主應該都可以接受才對。”
“哼,確實有些道理,不知道阿蘭公主意下如何?”
我對阿蘭點點頭,告訴她沒有關係。
“好吧。”於是阿蘭同意了。
“那就這麼定了。”洛克菲勒卿轉身離開,“加雷斯,剩下的交給你了。”
“是。”
就這樣,這一晚的騷動終於落幕了。
戰鬥結束后阿蘭讓羅博等人回去先好好休息整頓一下,然後想辦法通過外交手段或者其它方法再進行聯繫,羅博考慮良久沒有說話,但最後還是同意了阿蘭的做法,並請求我盡量保護好阿蘭。而阿蘭得知娜莎莉性命無憂的時候鬆了一口氣,之後便再沒說什麼。
瑪莎也被放走,露娜幫她解開了禁魔的咒印,然後她們兩個幫卡蓮做了臨時的治療。雙方也都在打掃完戰場后各自離開了,因為我的牢籠壞掉了,所以我和阿蘭進了一個籠子里,被押回了魔王城,再次關了起來。
而那天夜裡,我再次做了那個漆黑的夢,但依舊沒能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麼。
第二天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我們就那樣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我們再次踏上了去王都的路途。
出發后三天,目的地抵達,我和阿蘭來到了亞萊王國的王都,這個對我來說充滿了回憶和因緣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想來的地方。
不過,這恐怕是最後的試煉了吧。
亞萊王國的監獄並不比魔王城的條件好,只是因為曾經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所以還算適應,甚至感到一點點懷念。
這裡不僅有熟悉的景,還有熟悉的人,站在門口守衛的那個大叔我還記得他,當年看門的就是這個人,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再次見到他,而且還是以犯人的身份。到底是命運太過奇妙,還是世界太小了呢。
尤其是連那個人也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彷彿時間都回到了過去,三年前,那個出生於富貴的少女和那個抱怨命運不公的青年。
可惜那並不是多麼浪漫的故事,倒不如說在悲慘的基礎上還有些……尷尬。
沒有任何招呼,隻身一人來到牢房,在我的面前脫下兜帽,然後露出與以前大不相同的微笑。
這個人,變了。
“伊琳娜公主,您怎麼會到這種髒兮兮的地方來呢。”說實話,我現在不太想見到她。
“體恤你這種不被上天眷顧的倒霉蛋,也是我身為王室的義務呢。”她倒是很輕鬆地嘲笑了我一番。
“您不僅出落得越來越美麗,也變得更加高貴善良了呢。”
前半句是我衷心的讚揚,後半句則算是對她的反擊吧。
“謝謝,偶爾聽一下平民的心聲也不錯呢。”
她左手叉腰,右手把散到身前的金色長發向後撥去,然後用碧藍的眼睛俯視着坐在地上的我,在這個陰暗的牢房裡卻讓人感到耀眼,曾經的暴躁和幼稚似乎都已經不存在了,只是那身姿依然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所以說,您不會是專程來看望一個倒霉蛋,聽他發發牢騷的吧。”
“怎麼,沒有事情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耽誤您寶貴的時間我會過意不去的。”
“嗚嗚,事情做完就不認人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無情的男人。”
伊琳娜捂住了臉,像是傷心地哭出來了一樣,我當然知道她只是在表演戲弄我罷了,但是那感覺過於逼真以至於我覺得不能放任不管,更何況是這種詆毀我名譽的說法。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
“哼。”她放下雙手,露出勝利者的微笑,“這麼快就投降了真是沒意思。”
“怎麼說呢,感覺你的變化真大啊,從那個嬌蠻的公主變成一個普通的野丫頭了。”
“嘖嘖嘖,也不想想這都是誰的錯。”她攤了攤手,表示非常無奈。
“怪我嗎?”我皺了皺眉頭,也表示非常無奈。
三年前,那個震驚全國的兩位公主的綁架案中,擔任護衛之一的正是我,我跟她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是發生了不少事情,不過現在沒有提及的必要。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趕緊跟我說說你到底又做了什麼?”
伊琳娜終於進入正題了。
“大致跟你聽說的應該差不多,具體的我就不太方便說了。”
畢竟是涉及到“源石”的大事,這種危險的情報還是不知道的好。
“哦……”她表現出非常的不滿,“肯定是又做了什麼虧心事所以不想說吧。”
“嗯……非要這麼說的話也可以吧。”
“哼,我看你就是動了邪念,想把人家小姑娘拐跑。”
“不是不開玩笑了么……對了,阿蘭怎麼樣了,她沒有事吧。”
“誒~~~,阿蘭,挺親近的嘛。”
“呃,沒有……”
“你還是多關心下自己吧,人家好歹是一國公主,現在只是被軟禁起來了,待遇可比你好得多了。”
“是嗎,那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伊琳娜無語地看着我,似乎有點生氣。
“拜拜。”她戴上帽子,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連我自己都很奇怪,明明沒什麼可說的了,卻還是下意識地叫住了她。
“幹嘛,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她背對着我,一副不耐煩的口氣。
“那個,項鏈,很漂亮。”
“是嗎。”
伊琳娜的反應很平淡,估計是很莫名其妙吧,不要說她,我自己也有點莫名其妙。這之後她便離開了,留我一個人在牢房裡發獃,還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你是誰?”
一個嗓音很奇怪說話緩慢的傢伙發出提問,但是好歹,這次這個漆黑的夢裡終於有了別的東西。
“你又是誰?”
周圍依然什麼都看不見,我只能通過對話來了解發生了什麼。
“你不是魔族的人,喚醒我的力量也不是你的。”
“我確實不是魔族的人,喚醒你的力量,是說阿蘭么?”因為毫無頭緒,說到魔族有什麼力量的人,我一時半會兒也只能想到阿蘭。
“原來如此,抱歉年輕人,我看了你的記憶,因為這樣更方便。”
“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能理解是最好不過了。”
這裡畢竟是我的夢,發生什麼應該都不稀奇……吧。
“你的魔力太弱了,所以我還沒辦法完全蘇醒。”
“啊,難不成我這幾天這麼疲勞是因為你在吸收我的魔力?”
“沒錯。把這個還給她,然後我會幫助你們的。”
“什麼?”
“我是……,魔族的……需要……,……命運的……,接受……”
“抱歉,我聽不清。”
“去……,……約定。”
“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我……”
我醒了。
這次是被人叫醒的。
“喂,都快中午了,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快點,國王陛下要召見你。”
“我?”我抬起了還有些昏沉沉的頭。
“是的,動作快點。”
國王……如果能見到國王當面問清楚的話,說不定就能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了,但是在認為這是個機會的同時,我的內心依然感到巨大的不安,所以我還是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太天真了,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王宮我曾有機會來過一次,但是進入到國王居住的區域,接受客人般的招待可真是頭一遭。在居室寬長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各式美味佳肴,國王就坐在那一頭,洛克菲勒卿和阿蘭則坐在靠近他的兩側。
雖然從外貌上看起來,國王跟普通的老爺爺沒什麼兩樣,但是說到威嚴,比旁邊的洛克菲勒卿更勝一籌。至於阿蘭,因為換上了華美昂貴的裙裝,總算體現出一個公主真正的樣子,高貴而優雅,展現出同齡人所沒有的氣質。
我被士兵按到另外一頭的座位上,然後雙腳被綁到椅子上,我剛想搓搓手,打算一會兒大飽口福的時候,他們把我的雙手也綁到椅子的扶手上。
誒?不給吃的么?
這個時候一個女僕走過來,在我面前放了一碗湯,然後就走了。
誒?就這個么?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國王發出命令,然後士兵們和女僕們都離開了,屋內只剩下他,洛克菲勒卿,阿蘭和我。
“年輕人,不要客氣,你一定餓壞了吧。”
看我呆住不動,國王對我發出長者般的關心。
“非常感謝您的恩賜,陛下。”
我擠出非常勉強的笑容,然後彎下腰去喝湯。
咕咕。
別說,這湯還真是挺好喝的,比我平常吃的湯湯水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這就是頂層人的生活嗎,我的內心充滿了感慨。
“不用着急,年輕人,想要的話還有很多。”
“謝謝。”我抬起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麼還能再來一碗嗎?”
“當然可以,等你陪我聊完天,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聊什麼?”
“這個。”
國王拿起桌上的一個盒子,然後打開了它,於是迷人的紅色寶石出現在那裡。因為盒子不是我當初找的那個,所以一開始我雖然注意到了但是並沒有在意。看他當著洛克菲勒卿的面還能是這種淡然的態度,我就知道我的期待落空了。
我本以為這一切都是洛克菲勒卿獨斷的行為,國王並不知道,但是看現在這情況,洛克菲勒卿也只不過是在服從他的命令而已。
“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國王向我發出提問。
“‘源石’……”我說得很沒有底氣,因為我對這個東西並不是真的了解,也不確定他是否在用假的東西試探我。
“不用懷疑,這個是真的。”國王發出指示,“洛克菲勒卿。”
“是。”
光從這個對話我還不明白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但是看到洛克菲勒卿用魔法控制住阿蘭,把她的手抬起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絕對不是要做什麼好事。
果然,國王左手拿着石頭,右手拿起了餐刀,走到了阿蘭的身邊。
“你要做什麼,住手!”
即便是面對國王,我也沒能控制住嗓門。
只見國王在阿蘭的手上劃出一道口子,讓她的血液滴了下來,落了數滴在那塊紅色的石頭上。阿蘭雖然很疼,但是忍住了沒有叫出來,而洛克菲勒卿在血滴到“源石”上面之後就把魔法解開了,讓阿蘭可以拿起桌上的餐巾包裹住受傷的地方。
“看得清嗎?”
國王朝着我走來,把手上的石頭攤給我看。
“什麼?”
一開始我還很困惑,但是仔細看了那塊石頭以後,我才發現了端倪,阿蘭滴在上面的血並沒有順着表面流下來,而是,滲進去了?也許還可以說是被石頭吸收進去了,血不僅沒有滴下來,甚至表面上連一點痕迹都沒有。
“‘源石’只會吸收王族的血液,只要其中一個是真的,就能證明另外一個也是真的。”
國王收起寶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這……這又如何呢,就算證明了是真的又怎麼樣呢。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亮晶晶的石頭不是嗎?”
我感到非常氣憤,對只是為了證明這點就割傷阿蘭這件事。
“閉嘴!你這個臭小子!”國王突然激動起來,“你又能明白這個東西的什麼,你不知道它的來源也不知道它的意義,只是偶然聽來了一星半點就滿口胡說,欺上瞞下。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世界的全部嗎,匍匐在泥濘中就能知曉每一片土地嗎,太渺小了啊,太渺小了啊。洛克菲勒卿,你也真是老糊塗了。”
“是我的失誤,陛下。”洛克菲勒卿低頭認錯。
“夠了,把帶他帶走吧,記得讓他喝湯喝個飽,也算是我給他的最後一點仁慈吧。”
最後的仁慈嗎,看來我的下場已經決定了呢。
“等一下,這些都跟他沒關係,請您放過他吧。”
到了這個時候,阿蘭還是在為我求情,在努力地為拯救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而低頭。
“小鬼,認清你現在的立場,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你所說的秘密我當然都知道,我知道肯定比你還多,我之所以不拿你怎麼樣,也只是因為念及你年幼罷了,如果你一定要和我作對,我也不會心慈手軟的。”
“那讓我也跟他一起吧,如果你覺得我會害怕,那就大錯特錯了。”
阿蘭面對發怒的國王,沒有退卻,眼裡滿是堅定,以一個小孩子的身份,對抗着大人們的強權、暴力、不講理。
國王看了她一眼,然後冷然地說道:“那麼你也去死吧。”
喂喂,這樣可不行啊。
“請等一下。”
我低着頭,對國王發出了請求。
“怎麼,現在求饒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如果你願意手刃敵國的公主,我倒是可以考慮饒你一命,然後一輩子成為奴僕活下去。哈哈,怎麼樣?”
什麼嘛,真是小氣的國王啊。
“這可真是難辦啊。”我作出很為難的樣子,然後抬起頭回答國王愚蠢的問題,“就算對方是下任魔王可我總不能對這樣的小姑娘下手啊。”
“下任魔王?哈哈哈,你可真會開玩笑,你覺得你們還能從這裡逃走嗎,就你們兩個人又能做些什麼呢?”
確實,就我們兩個人,在重兵把守的王宮裡哪怕是鬧翻了天,恐怕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 吧。也許世界就是這樣組成的,由不幸的人承擔著幸運之人的痛苦,由弱者承擔著強者的義務,手握財富和權力之人可以為所欲為,而一無所有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但是那又怎樣,擁有一切的人並非真的擁有一切,一無所有的人也並非真的一無所有,只要用盡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朝着自己認為正確的目標前進就好了,如果有人說你不會成功,你會失敗,那讓他們說去吧,當你走得夠遠,你就不會聽到那些煩人的聲音了。
“親愛的陛下,您說的我有點不太贊同。”接下來,就是我的戰鬥了,“一個人就算一呼百應,可要自己什麼都不做的話,最終還是會一事無成;但是一個人哪怕全世界都與他為敵,只要他自己不放棄,就一定能打開通往希望的大門。”
沒錯,絕不會放棄的,哪怕最後沒有打開那扇大門,也絕不會放棄的,怎麼可能放棄,就算放棄了過去,也絕不會放棄未來。
“哼,一派胡言。”國王表示不屑。
“阿蘭,接住這個。”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大家都奇怪地看向我,雙手被綁住雙腳也被綁住的我究竟能做出什麼來。
噗!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個東西吐到阿蘭的面前,然後她從空中接住了那個小玩意。
對不起阿蘭,可能是有點臟,但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對面那三個人定睛一看,發現那不過是枚硬幣后,顯得更加困惑了。不,阿蘭應該是明白的,這枚硬幣正是那晚她給我的硬幣,當時在她看來,可能只是當成護身符給我了,但這並不是一塊普通的硬幣,現在的她,拿到手上后應該是能夠明白的。當然這都是我根據夢中的對話推測的,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我有一種深信不疑的感覺,對的,就是這樣的。
“這個是……”看阿蘭的表情,她好像感受到了什麼。
“夠了,衛兵!” 國王大聲喊進來一隊士兵,“把這兩個人都帶走。”
於是幾個士兵先給我解綁,然後架着我往外走,而另外幾個人則伸手去捉阿蘭。
而就在士兵的手快要伸到阿蘭的肩膀的時候,他們被彈飛了,阿蘭的周圍冒出黑色的氣息來,像霧又像煙,保護着阿蘭不受到其他人的侵害。
“洛克菲勒卿!”比起驚訝,國王更多的是生氣。
“是,陛下。”
洛克菲勒卿伸出手來,看樣子是想發動魔法,但是除了伸出手,沒看到他還有進一步的動作。
“怎麼了,洛克菲勒卿,你也下不了手嗎?”
“抱歉,陛下,我的魔法完全不起作用。”
“什麼?”
眼看着阿蘭周圍的氣息原來越濃厚,洛克菲勒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放棄了對阿蘭的攻擊性行為。
“陛下,還請趕快離開這個地方。衛兵!”
“是……是。”
於是衛兵們趕了過來,打算護衛國王離開。但是已經晚了,阿蘭周圍的氣息突然一下子爆發出來,覆蓋了整個空間,甚至影響到天花板,衝破了我們頭頂的石塊,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我一看大事不好,便本能性地跑到牆邊蹲了下去,直到周圍石塊掉下的聲音結束,我才彈了彈身上的灰塵,站起來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想到的是周圍還是那麼黑,只有些許的光線從縫隙里照進來。
但是很快,周圍的黑幕漸漸上升,露出被破壞的天花板,我才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而夢的真相也被解開了。
那是一頭扇動着雙翼的巨大黑龍。
“卡……卡辛提加爾?”我忍不住喊出那個名字,但我又不確定是不是真的。
“沒錯,正是老夫,看來我的名字有好好地流傳下來。”
“對了,阿蘭呢?”
“放心吧,年輕人。”
“塔塔,我在這裡。”
隨着聲音望去,我發現阿蘭正騎在黑龍的頭上。
“真的,果然是真的!”
國王他們似乎受了洛克菲勒卿的保護,也安全無事,然而這只是肉體上的,不知為什麼,看到卡辛提加爾以後,國王的精神變得異常興奮。
“陛下……”
“洛克菲勒卿,快看,是黑龍卡辛提加爾,傳說是真的,‘源石’的秘密看來也是真的。”
“是的……”
“耶羅的後人啊。”黑龍轉頭對國王他們說道,“那不是屬於你們的東西,把它還給我吧。”
“等,等一下。”國王抱着手裡的盒子不肯鬆手,但是盒子自動打開了,裡面的“源石”漂浮到半空中,然後漸漸飛到阿蘭伸出的手裡。
“你們並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及它有着怎樣的意義。守護好屬於自己的寶石就足夠了,不要再動其它‘源石’的主意。這是警告,否則你們只會失去一切。”
聽着卡辛提加爾教訓國王的話,我覺得特別解氣。
老傢伙,你也有今天。
“好了,年輕人,我們走吧。”
突然我的身體懸浮起來,然後飛到了卡辛提加爾的頭上。
“抓緊了。”
然後它便扇動起自己的雙翼,向天空中飛去,讓王宮裡的那些人望塵莫及。
黑龍越飛越遠,越飛越高,周圍的景色變得完全不一樣。燦爛的陽光,蔚藍的天空,迎面而來的風,不斷開闊的視野,原來飛在天上是這麼棒的事情。
“啊~啊~”心情變得異常舒暢,我忍不住大叫起來。
“啊~啊~”阿蘭也學着我,把最近心中的鬱悶發泄出來。
然後我們相視而笑,不為逃出生天,也不為奪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只是為了這風景,只是為了眼前的朋友,開懷大笑。
不出所料,阿蘭笑的時候,果然更加可愛。
不知飛了多久,也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卡辛提加爾毫無說明地就降落到了某個山中,然後把我們放下來了。
“到這裡應該就差不多了,因為沉睡太久,我的力量還未完全恢復,剩下的就靠你們自己吧。”
“謝謝你,卡辛提加爾閣下。”下來后,阿蘭非常有禮貌地向它道謝。
“非常感謝。”我也向它道謝。
“叫我卡辛就可以了,布萊克就是這麼叫我的,布萊克的後人啊。”
“是,卡辛閣下。”阿蘭點了一下頭。
“閣下也不必了。”
“嗯……好的,卡辛。”
“晚安,兩位年輕人。”
“晚安。”阿蘭回道。
我也點點頭示意。
然後卡辛再次化為濃厚的黑煙,並逐漸縮小,最後變成最初的那枚硬幣,然後掉落在地上。
阿蘭走過去把它撿起來,吹了吹擦乾淨,然後放到自己的懷裡。
“好了。”我看了看周圍,“先想辦法去魔族的領地找羅博他們吧。”
“嗯。”
意見一致,那接下來就是行動了。
可是我們誰都沒有動,只是看着對方,似乎是在等待對方先一步行動的樣子。
“這裡是哪裡?”我首先發出提問。
阿蘭搖搖頭。
“我們應該怎麼走?”
阿蘭搖搖頭。
然後我就沒有問題了,因為問題……太大了。
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孤山老林中到底要怎麼走出去啊!
我和阿蘭再次陷入了絕望之中,看來我們的試煉還遠遠沒有結束。不過沒關係,只要我們兩個互幫互助,就一定有辦法的。
我這樣相信着。
相信着……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