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睡着后林姗就会来找自己，秦理就紧张地睡不着。
周小洛看了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放在他面前，“安眠药和银银你选一个，别磨叽。”
“有第三个选项吗？比如……换个人去找林姗？”秦理小声地问了句。
“谁让你拿了她的学生证，嘿嘿。”之之蹲在秦理头顶的位置，大尾巴不时扫过他的脸。
“我要知道她是个鬼，打死我也不会接啊。”
“知道她是鬼，你也得接，这是业务。”周小洛纠正了他的话。
“我们事务所还接鬼的业务？他们有钱付？”
“如果你是为了不见鬼而故意拖延时间，我觉得你可以省省了，不过你说的第三个选项确实有。”
“什么？”秦理眼睛亮了一下。
“我直接打晕你。”周小洛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很希望秦理选择这个选项。
“这个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选银银吧……”
秦理在梦里是被一群人喧哗的吵闹声弄醒的。
“要跳就快点跳，别浪费大家感情啊。”
“就是，我已经等了2个小时了，你到底跳不跳啊？”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没事搞个跳楼引人注目一下，真让跳怕是就不敢跳喽。”
“前面大哥你让让，你帽檐挡着我录像了。”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地传入秦理的耳朵，听得他头疼，与此同时，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念叨着：“你别怕，不要听他们的话，你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什么？秦理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消防员服装的男人紧张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一开口秦理就被自己吓到了，他嘴里发出来的居然是尖细的女声。
消防员似乎没有发现秦理的异样，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柔和，轻声地安抚着秦理，“上次也是我救的你，你不记得了吗？别怕，就像之前那样，抓紧我，慢慢爬上来，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爬上来？秦理越发迷茫了，他不是来梦里见林姗的吗，怎么做了这么奇怪的一个梦，是不是狐狸搞错了？秦理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不看还好，一看，腿都软了，整个人往下滑了一大截，还好消防员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他整个人挂在阳台的边缘，下边刚才匆匆一眼没看清有多高，但是掉下去肯定没命。
秦理忽然明白了，自己不是来见林姗的，自己压根就变成了林姗。
想张口跟消防员大哥说，能不能把自己拉上去，可是下面人群里的声音像是被突然放大了一样。
“快点跳啊！”
“有本事你就跳啊！”
“你这种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敢跳，没事找大家乐子吧！”
“要死就死，怎么那么磨叽，正好给国家减轻人口负担。”
这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秦理用力甩了甩脑袋，可是怎么也甩不开这烦人的声音，他想大吼“你们闭嘴”，但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瞪大眼睛看着抓住他的消防员。
消防员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秦理一个字也听不到，脑袋里嗡嗡作响的都是各种让他去死的声音。
他看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掰开了消防员抓住他的手指，然后，整个人直直地坠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让秦理尖叫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直接从沙发上摔到了地上。
“秦理？秦理？”周小洛蹲下身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秦理呆愣地看着周小洛，半响才回过神，顺势沿着沙发在地板上坐了下来，用力甩了甩脑袋，感觉那些“去死！去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这就是林姗死前最后经历的事情吗？
“我没事，但是我没见到林姗，所以也没问到她的委托是什么。”
“委托的事情，之之已经和她谈好了。”
“嗯？什么时候？”
“在你变成她跳楼的时候，老子已经跟她谈好了。”之之跳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她的委托……是什么？”
“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都抹消掉。”
“为什么是这个？”
“为什么不是这个？”
“不应该是请我们去帮她报仇，去曝光猥亵她的那个男人吗？对了，还有她在轻生的边缘徘徊的时候，那群看热闹怂恿她去死的人，这些人也是害死她的间接凶手，为什么她死了，这些人还可以若无其事的生活……”秦理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眶泛红地嘶吼着。
之之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你觉得，我们有什么能力和资格帮她报仇呢？”
“我们……”秦理突然失了声。
周小洛也沿着沙发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秦理，你有喜欢的超级英雄吗？”
秦理扭头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周小洛笑了一下，“我有，比起每天忙着拯救世界的美国队长，我更喜欢蜘蛛侠。他会路过顺手帮你抓小偷，会随手帮老人提重物，甚至还可能路过看到在哭的小宝宝逗笑他。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蜘蛛侠，我想林姗甚至可能都不会死，不是因为会有人在她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而是，有能力的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但是，秦理，很遗憾的是，现实世界不存在超级英雄，你的义愤填膺更多的其实只是因为你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吗？”秦理低下头，嗓子暗哑，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
“做，而且是去做只有我们才愿意帮她做的事情，达成她最后的心愿。”
“你们说……林姗都变成鬼了，为什么不去找害她的人报仇呢……”
“活着的时候，害她的人都不怕她能怎么样了，你以为还会害怕一个死了的她？”之之不屑地哼了一声，“况且，她要是真的有那个报仇的胆量和想法，跳楼的时候，就不会只是自己跳下来了。”
“或者，换句话说，她选择死亡并不是想去报复谁，她只是厌倦了这个世界想要逃避而已。”周小洛接过之之的话。
“逃避到想要把自己的存在都抹消掉？”
“这个……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周小洛从写字台上拿起U盘递给秦理，那天的资料你只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在秦理准备离开事务所的时候，之之突然叫住了他。
“秦理，吃人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这群妖魔鬼怪，而是这个社会。”
傍晚的事务所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狐狸的表情忽明忽暗看不真切，金发的少女坐在写字台上看着窗外，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秦理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们，也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