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请了一天假，他想在这个城市到处去走走。
这个念头源于早上周小洛的一通电话，他才知道林姗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当时在梦里林姗附在他身上的时候，留下了一部分记忆，这部分记忆并没有被之之吃掉，周小洛让他自己选择，是留着这部分记忆从此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林姗存在过，还是把这部分记忆也交给之之，从此再也没有人记得林姗。
“她的委托……是让自己的存在都被抹消，这样……不算委托没有完成吗？”最后他忍不住问了周小洛。
“林姗最后去告别的人是你，还把学生证也留给了你，我想，她应该是希望你记着她的。”
秦理觉得自己似乎懂林姗，又似乎不懂，所以他想去看看她的生活，坐在607路公交车上，这是林姗从家去新高中的公交车，在林姗的博客里有提到，晚上末班车没什么人的时候，师傅会开得像贴地飞行的小飞机，从上车到下车可能全程屁股都没有挨着过椅子，效果堪比过山车。
在秦理第6次因为颠簸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之后，他想告诉林姗，你说的对，但是不仅仅是晚上的末班车，607什么时候都像在坐过山车。
从607下来，走150米就是林姗上过的市第一高中，秦理走到校门口就看到眼熟的建筑物，想了想掏出手机，照着记忆中林姗博客里的角度拍了一张自拍。但是看了两眼照片，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之之一定会嘲笑他，长这么丑还自拍。
关于长相这件事情，秦理一直认为自己好歹也是曾经有过迷妹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小洛这个嘴巴很坏的人说他丑也就算了，连之之这只狐狸也说他丑。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好看？”秦理当时不服气地问之之。
“当然是像老子这样，皮毛光滑水亮，蓬松手感好！你看你，毛都没有，光秃秃的丑死了，辣鸡！”
想起当时之之趾高气昂的样子，秦理不由得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甩了甩头，现在还想着这只臭狐狸，总觉得对不起林姗。
但是对不起林姗其实只是他个人的借口，秦理自己也很清楚这点，他只是过不去这个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之和周小洛。就像安乐死这个一直非常有争议的话题，很多人在自己选择的时候，都会觉得如果真的面临无法治愈的重疾，与其浪费钱财吊着一口气受罪，还不如选择安乐死，秦理当初也是这么选的，所以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跟父母也谈起了这个话题。
他记得那个时候父亲的目光很认真，他说：“儿子，可能你会觉得这样很好，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能让你多活一天是一天，这和对与错没有关系，仅仅因为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去死。”
人之所以为人，和其他生物不同，就是因为我们更加的感性。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动物往往会通过优胜劣汰来保存整个种族，但是人类，却会仅仅因为“爱”这个奇妙的字眼，将生存的机会让给其他人，哪怕获救者可能只是一个连生存能力都没有的婴孩。
理智上他清楚之之的做法没什么错，但是情感上，他仍旧没有办法接受，或许时间久了，他也慢慢忘记林姗的事情了，就会不在乎了吧。
顺着学校往前走了一条街，看到一个食品商城，秦理走上二楼，正对着电梯的位置果然有一家老鸭粉丝汤。进去坐好，按照林姗的习惯点了一份老鸭粉丝汤加一份小青菜，虽然有着林姗的部分记忆，可是这个记忆里却没有这碗粉丝汤的味道，秦理吃了两口，也许是不合口味的缘故，并不觉得好吃。放下筷子，他好像能看到桌子对面有个女孩吃得很开心，偶尔还会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微笑一下。
买好单，再走回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学生放学，秦理靠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看着一群少男少女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一年前，林姗应该也是这样吧。
可是现在她消失了，而直接或者间接造成她死亡的那些人，却仍旧过着自己的生活，甚至可能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些事情，秦理笑了笑，却觉得自己笑得很无奈，他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当中平复下来了，周小洛说的对，他之所以生气，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已。
离开了学校，秦理不知不觉晃到了事务所的门口，想推门进去，却又不知道进去该说什么，在门口踌躇不决的时候，正好凌夜推门出来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秦理~”银银跟在凌夜的身后飘了出来，看到秦理似乎很开心，脸上又开始泛出血痕。
“你没事吧？”秦理想起那天自己推开门，银银应该看到了当时的场面。
“没事啊~”
“你……不是看到……林姗被……”
“那个啊~说阴影多少是有点的，但是我们这边世界很遵守规矩的，我不愿意，之之是不会吃我的，所以没关系~~“银银突然凑到秦理面前，脸几乎要贴上秦理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了起来，“秦……理 ……你 ……是 ……不 ……是 ……在 ……担 ……心 ……我 ……啊 ……”
秦理用力朝后仰了仰头，将眼睛已经开始流血的银银那张脸，小心翼翼推开了一些。
“担心你是肯定的，虽然物种不同，但是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哗啦——”一声，秦理听得真切，是银银的内脏掉出来的声音，他默默地关上事务所的门，将开心的一身是血的银银关在了门内。
转身离开的时候，银银突然打开门叫住了他。
“秦理~你说担心我是因为拿我当朋友，那可能小洛也是把你当朋友的~”
“周小洛？那个人命不如游戏卡重要的女人？”
“嗯~我听到早上她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
“嗯？都说了些什么？”
“嗯……什么再找个秦理这么好欺负的不容易、如果秦理不来上班了他欠的十万块怎么办之类的……”
“我就知道！”秦理咬了咬牙床，转身朝家里走去，他就知道周小洛没这么好心。
突然银银怀中的ipad上弹出一条新闻，扫了一眼，想叫住秦理，但是秦理已经走远了。
银银打开看了看这条新闻。
“震惊！高中班主任居然自宫为哪般？”
“凌晨三点左右，一男子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疑似因为精神问题导致自己割掉了生殖器官。据了解，该男子是一名高中班主任，曾经因为对多名女学生有猥亵行为而被投诉过。”
银银默默地看完，想了想，关上了ipa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