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诺不知道,艾米丽一边哼着那首歌,一边缓缓地向后退去。
那盏灯发出的光越来越蓝,卡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灯芯是什么?不但会亮,居然还会变色?”
卡诺转头想问艾米丽,却发现她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坐着了。他提起手中的灯,借着那一点已经变成蓝色的光,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自己的另一边。
“你要去哪?”
卡诺发现不对劲,提着灯想要走过去拉住艾米丽。但是他刚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明明之前这里并不应该有什么东西的……
提灯中的那一点蓝色的光忽然凝成了一条线,直直射向地面,卡诺松开手,灯摔在地上,继而某个图腾忽然出现在地上,把卡诺整个人圈在里面。
此时卡诺就站在图腾中心,图腾发出的光照亮了附近。他看见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艾米丽,她的脸上早已不再是刚刚跟自己撒娇一样的狡黠笑容,而是像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冷静甚至于是冷漠地看着自己。
直觉告诉卡诺,出事了。
他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图腾,但是却有看不见的墙把他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一切都是骗局,是你为了带我来这里而设下的骗局对吗?”
卡诺看着艾米丽,想要得到她的回答。但是艾米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对吗?虽然看起来你好像对于我们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都很了解,但是你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吧。”
看着卡诺并没有如同自己所预料的一样拼死挣扎,而是看起来冷静了下来,艾米丽的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的确,从一开始自己的目标就只有卡诺一个人。
利用其他人的生命来换取弗雷的生命,这种事情不论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过于残忍的。曾经自己也对于要不要做这件事情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如果做了,那就等同于自己亲手杀死了无辜的人;如果不做,那即将死去的不仅仅是弗雷一个人,还有整个贝尔蒂斯。
于是自己决定先去看一看这些传说中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看一看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能够代替弗雷去迎接死亡的人。
结果没想到自己真的在吉格索公爵的城堡外面发现了卡诺,预言家一族所留下的预言果然从来不会出错。
这个少年外表看起来与弗雷的确有五分相似,正是将弗雷从死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最佳人选。尝试接触之后,发现他的内心与弗雷一点也不相似。他从不把世界的命运放在心上,对世间的万物也没有怜悯之心。他并不想利用自己来拯救这个世界,只是想找到他的同伴之后就离开这里。
面对着这样的卡诺,自己心里对于利用无辜之人的生命来拯救这个世界的愧疚感减轻了许多。
在吉格索公爵城堡附近的树林中的那场追逃战里,自己是真的输给了卡诺,让他逃掉了。也是在这个时候自己意识到,自己原先准备好的计划是不合适的。
最初自己准备的计划是在卡诺找到其他的同伴之前就用武力把他带到灭世者一族的附近,完成与弗雷的交换仪式。毕竟对付一个人比对付一群人要容易的多,而且自己对于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些自信的。
但是在发现卡诺从自己的手中逃走以后,自己才发现原来看轻了他,用武力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而且当自己再次找到他的踪迹的时候,发现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同伴们中的一员,黑色短发的少年,看起来也有那么几分符合灭世者的模样。
救世主与灭世者,明明是这个世界中所诞生的最重要的两个人,而他们这些误入这个时空的人之中却偏偏有着符合他们一部分特征的人存在。就连自己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同样不懂的人还有吉格索公爵,自己眼看着他们被吉格索公爵亲自抓回了城堡,随后便消失了踪迹。也许其他人会觉得奇怪,但是自己却很清楚,因为自己曾经进入过吉格索公爵城堡里那个地下监牢,也是在那里听到了十贵族这么多年以来私下对于婴儿的残忍猎杀。
当时自己想的是,自己去把那两个人救出来,然后以这一次救命之恩来让卡诺跟自己走。但是自己没想到的是,自己失败了。
大概可以算得上是自己轻敌,面对着吉格索公爵以一敌三的情况,面对着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自己大意了,完全没有料想到最后出现的那个困住自己的机关。
事情的结果就是,自己反而被他们救了,还是被那个看起来似乎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男人救了。
“救命之恩”计划泡汤了,自己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了——那一对钻石袖扣。
盗贼集会所是真的,但是从集会所里面得到消息是假的。
自己要去盗贼集会所里面找人是真的,但是那个“偶然”出现在集会所里面与柯洛擦肩而过的那个戴着钻石袖扣的盗贼是假的。
卡诺对自己一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这一点自己是清楚的。所以自己也早就料到,就算卡诺真的放心跟自己去盗贼集会所,也不会完全相信自己带回来的情报是真的。
因此自己需要看似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偶然出现的另一个人,来证明自己手中的情报是真的。
当时在盗贼集会所里面,自己一直都知道他们在跟踪自己。而当那个带着钻石袖扣的盗贼经过柯洛的身边的时候,就如同自己之前所预想的一样,柯洛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人按在了地上。卡诺和柯洛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再也没有关注自己。
而在柯洛和卡诺逼问那个盗贼伊兹的下落的时候,自己其实一直躲在人群之中。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会为自己提供情报的人。当那个盗贼演完了他的戏,说出来“珞丽安”这个地方之后,自己就适时地出去打断了柯洛和卡诺,免得他们继续问下去。毕竟那个盗贼知道的只有“珞丽安”而已,如果他们再准问具体的地址,那么这个谎也就露馅了。
在自己转移了卡诺和柯洛的注意力的同时,那个盗贼手脚很快地溜走了。这也是自己选择他的原因:长相普通但是行动迅速。虽然自己没想到柯洛会下那么重的手,那个人留在地上的一摊血看起来还是很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暗夜之城珞丽安,这个黑夜比白昼更长的城市,简直就是灭世者一族繁衍生息的天然温床。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阻止弗雷来这里。
弗雷的心里,总是有着赛里斯。他对于赛里斯的那一份执着,不仅仅是救世主与灭世者之间与生俱来的牵连,也是作为朋友之间的羁绊。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赛里斯是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得知他就是会毁灭这个世界的灭世者的时候。但是可能会会被赛里斯杀死的弗雷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认定了赛里斯就是他的朋友,是他愿意用生命去拯救的人。
自己愿意支持弗雷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唯独关于这件事,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支持。
在珞丽安北部山区里出现的并不是钻石袖扣的主人伊兹,而是灭世者一族。所幸所有人都对自己提供的信息身心布衣,顺利地跟着自己去往北部山区。虽然在路上遇见了士兵的巡查,但是也算有惊无险。
而到了北部山区之后,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把柯洛和其他人分开。这里复杂的地形和茂密的树林帮了自己的大忙,只需要稍微拖一下卡诺的后腿,他很容易地就能与其他人分开。
自己只需要随便扔过去一个自己在去那些贵族家里盗窃时常用的能够使人滑倒的道具,就轻轻松松地让卡诺摔倒,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自己也假装摔倒回收了那个让卡诺滑倒的小道具,还利用整理衣服继续拖延了时间。
卡诺一如自己所预想的一样失去了方向,只要自己担任起导航的任务,就可以轻松地把卡诺带到自己想让他去的地方。珞丽安过早沉没的夕阳也帮了自己的大忙,不仅成功地混淆了卡诺的方向感,还成功地让他接触到进行仪式所需要的东西。
那一盏提灯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照明用的光石,而是用来连接灭世者一族的栖息地的,预言家一族代代相传的秘宝。
自己哼起那首预言家一族流传下来的歌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成功了。
果然卡诺触碰了那盏灯,果然卡诺被自己引到了能够连通灭世者一族的地方,果然卡诺成功地被困在了里面。
但是卡诺并没有如同自己所预料的一样拼死挣扎,而是看起来冷静了下来,自己的心中反而出现了某些不一样的感情。
“你说过我是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未来的人,那你现在把我困在这里,是想要我做什么?”
明白追究过去的事情已经再没有什么意义,卡诺冷静地开口问艾米丽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出现这样的光,柯洛他们看到的话一定会赶过来。只要能在他们到来之前拖住艾米丽,那么自己还有脱身的机会。
而且其实卡诺真的很想知道,艾米丽到底想让自己做什么。虽然之前的自己对于“拯救世界”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对于这件事情产生了某些抗拒的情绪。但是当看到这个世界上那些与莱茵卡奈特大陆上没有什么区别的人们的时候,在看见花店中那个令自己回想起艾达的少女的时候,自己有真的不想这一切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无情的毁灭掉。
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尽一份力的话……
卡诺想到了蕾西和康斯坦丁。
蕾西利用她回溯时间的能力,一次次地为自己和其他人换来了一个更好的未来,却因此失去了生命。如果她没有这样做,那么她最终也许不会走向牺牲自己,化作无数黑色的蝴蝶消散在夜空中这样的结局。
而康斯坦丁,虽然他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但是自己可以猜到他隐瞒着一些事情。那种对于自己和其他人异常熟悉的样子,就好像是蕾西一样。他必然也是牺牲了某种东西,才能够与现在这个时间的自己相遇。
逆转时间改变未来,这种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并且也许是非常严重的代价。
那么艾米丽要自己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艾米丽看着卡诺,像是在心里与自己做着斗争。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解释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她只是看着卡诺,说了短短的一句话。
“对不起。”
艾米丽能说的,只有一句道歉。
卡诺不懂艾米丽为什么要对自己道歉,但是他却也没有再次追问艾米丽的机会了。
艾米丽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继续唱起了那首歌。
这次她并不是低声轻哼,而是真正唱了出来。虽然卡诺听不懂她唱得是什么,但是他明显感觉困住自己的那个图腾因为她的歌声而产生了变化。
卡诺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吞噬,被那个图腾所吞噬。
他想要挣扎,但是身体却完全不能动。
——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卡诺想要质问艾米丽,却发现自己完全开不了口。
更可怕的是,卡诺发现,其实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如同自己感觉到的那样被地上的图腾所吞噬。
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制与身体分离,如同当时被安里那个驱逐灵魂的黑魔法所困住的维特一样。
而那正在被一点点吞噬掉的,是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