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康斯坦丁和柯洛交谈的时候,“安里”手中出现的那个淡紫色的魔法阵。
那个魔法阵并没有向着柯洛和康斯坦丁所在的方向飞来,反而是向着他们相反的方向飞了过去。
那个淡紫色的魔法阵停在了车轮酒吧的角落里,那个角落正是刚刚卡诺把被莱文德控制的维特压制住的地方,也是维特在安里面前消失的地方。
康斯坦丁看到,在那个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机械人偶。
说是人偶,其实它看起来更像是拼在一起的几个零件,只是那些零件拼凑成了一个类似人类的形状。
康斯坦丁看到,那个在人偶作为心脏的齿轮上面有一个名字。
——安里
那是这个人偶的主人朝思暮想了几百年的那个人的名字。
康斯坦丁的心思都放在与眼前的“安里”对峙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偶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底是在刚刚维特消失之后就已经存在了,还是在这个淡紫色的魔法阵到达那个角落之后才出现的,根本不得而知。
然而当那个淡紫色的魔法阵笼罩住那个人偶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凭空生出了很多淡紫色的光点向着那个人偶汇聚而去,仿佛是突然出现了许多紫色的萤火虫一样。那些光点在人偶的身上聚集,将人偶完全覆盖住了之后也依然没有停下来。
康斯坦丁看着那个散发着淡紫色的光的人形慢慢扩大,再扩大,直到那个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普通人类大小的人形。
“安里”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那些淡紫色的光点在瞬间爆开,它们四散在空气中随后消失。
而留在那个角落的,是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还有一双深沉的黑色的眼睛。他的脸上有一道缝合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疤痕了。缝合的痕迹两边的脸的皮肤有着一些轻微的色差,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一张完整的脸上缝合过伤痕,反而更像是将两个不同的部分缝合在了一起。而且甚至让人觉得,就连那两只黑色眼睛也有着些许的不同,很可能这两只眼睛也并非是来自于同一双。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件像是很久以来都没有换过的破旧的白色长衣。说是白色长衣,其实也只是能勉强看清楚那件衣服原本是白色的而已,而且衣服的下摆也已经残破不堪了。而在这件白色长衣里面是一件把脖子也完全遮盖住的高领黑色上衣,再配上下面的黑色长裤,把他的身体完全遮挡在一片黑色之下。但是他裸露在外的手上,却布满了各种新旧不一的疤痕,还有一些至今还没痊愈的深浅不一的伤痕。
虽然这个人有着一张看似少年的脸,但是整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比身为只能行走在暗夜之中的血之一族的族人更加阴郁。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温度,但是也不像人偶一般的伊兹的眼睛那样清澈。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深深压抑着的孤独与寒冷,还有能够清楚感受到的在漫长时光中积攒起来的黑暗。
——这个“人”,分明就是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尘埃消散在空气中的维特!
这个“维特”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像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或者说,像是没有上发条的自动机械人偶。
“安里”走向了躺在角落里的维特,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
“安里”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维特的胸口,一点淡紫色的光迅速地在他的手与维特的胸口接触的位置闪过。
之后“安里”就收回了手,站了起来。
那原本仿佛像是没有上发条的机械人偶一样睁着双眼躺在地上的维特缓缓地动了。
他并没有像“安里”一样站起来,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
一直背对着康斯坦丁和柯洛的那个“安里”回过头,他的嘴动了动,对着他们无声地说了什么。
通过“安里”缓缓张合的嘴唇,康斯坦丁看到,他说了一个词。
——“礼物”。
但是康斯坦丁并不能理解,这个“礼物”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安里”并没有给他们提出问题的机会,在无声地说完这个词以后,他也像维特一样,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康斯坦丁明显感觉到,虽然脚下的时空门魔法阵仍然存在,但是刚刚“安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来自于强大力量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因为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所以他还不能长时间地维持那种状态吗?
康斯坦丁解除了一直笼罩在自己和柯洛周围的防护罩,试探性地向着倒在车轮酒吧另一边的两人的方向走去。
随后柯洛也跟着康斯坦丁一起向着晕倒在地的安里和维特的身边走过去。
康斯坦丁向着躺在地上安里伸出了手,几番犹豫之后还是把安里抱了起来。
“安里,安里,你醒醒。”
然而只有康斯坦丁自己知道,此时他紧张得手心里全都是冷汗。他真的很害怕怀里的安里会突然睁开眼睛,对着自己露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眸。
然而安里并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像是陷入昏睡一样,任凭康斯坦丁怎么呼唤他的名字也没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而站在旁边的柯洛则是在看着躺在地上的维特。
刚才维特化成尘埃消失在空气里,又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淡紫色光点所附着的人偶在光芒散去之后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用说柯洛,就连康斯坦丁也没有办法说清楚到底眼前的这个维特还是不是真正的“维特”。
“虽然安里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时空门还是没有消失。”
康斯坦丁看着地上仍然在散发出蓝色光芒的那个开启时空门的魔法阵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因为那个人的提前出现,原本的世界线似乎出现了不可控的变动。
他们应该打开的是通往镜像世界的大门,而那一扇大门,就在车轮酒吧里面。
科斯据守在车轮酒吧里面,为的是能够源源不断地吸取从镜像世界的缝隙中所溢出的生命的力量。而这个地方,就在科斯一直呆着的那个地方。
它就在车轮酒吧正中间,在吧台里面那个酒柜的下面。
即使是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科斯依然是站再吧台的后面,丝毫没有因为眼前出现的强大敌人而逃开。
而如今,那个身上穿着如同阴翳的天空一样的灰色长衣的消瘦而修长的身影依然还是站在吧台的后面。他的头上戴着一顶与他身上的打扮一点也不相称的尖顶宽檐的帽子,原本是为了遮住他的脸。但是现在,康斯坦丁却分明看到,在那一张如同在骷髅上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皮肤一样的脸上,镶嵌着两颗干瘪的眼球。而那两颗眼球,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怀里的安里,甚至还闪烁着像是兴奋又像是贪婪的光。
“刚刚那就是,赋予生命的力量吗?”
一直站在远处观察着事件发展的科斯用他模糊不清的声音缓缓说道。
“让你失望了,这并不是赋予生命的力量。”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让康斯坦丁已经忘记了,在这里还有一个是敌非友的科斯。他放下了怀中依然没有苏醒迹象的安里,站起来警惕地看着科斯。
“因为他并不是拥有生命的活人,他一直都是一个死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一定能够发现他的身上没有生命的力量,而且你早就看出来他不对劲了不是吗?”
“你是指……”
“你给他的那杯酒。”
“我只是尽到了一个酒保的责任,送上了最适合他的酒。至于我所见到的‘他’是不是他真正的样子,我又怎么能判断出来呢?”
“你至少能够看得出来,在这个躯体里面拥有两个不一样的灵魂吧?”
“我只有清楚地看见那一个强大的灵魂而已。如果我把他留下的话,他会继续给予我生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科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里。
“可惜,你留不住他们的。”
康斯坦丁向着安里的方向撤了一步,用自己挡住安里。
“这个时空门会通向哪里,连我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看到了,这个魔法,没人停得下来。”
“‘他们’?这么说你……”
科斯的话还没有说完,画在地上的那个淡蓝色的开启时空门的魔法阵图突然有了反应。
从那些用魔法绘制而成的淡蓝色的线条中竟然向外溢出一些橙红色的光。
这种橙红色的光康斯坦丁并没有见过,虽然乍一看感觉有一些像是卡诺狼瞳的颜色,但是再一看就能明显分辨出不同。
卡诺的狼瞳是金橙色,是更加偏黄的橙色中,流淌着金色的光芒。那是属于狼人一族在使用力量时才会显现的狼瞳,而且这种颜色就算是在狼人一族中也是十分少见的。
而这些橙红色的光,看起来更加的泛红,就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
柯洛在看到这一片光芒出现的时候,连忙向着伊兹的方向跑去。他一手拉住伊兹,另一只手把依然沉浸在幻觉中的卡诺看到了自己的肩上,向着安里和维特倒下的方向走去。
“康斯坦丁,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吗?”在来到康斯坦丁身后的时候,柯洛低声问他。
“我不知道。”
康斯坦丁依然在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科斯,并没有回头看向对他说话的柯洛。
“这是生命!是生命啊!”科斯像是突然疯狂的感叹盖过了柯洛说话的声音。
他从吧台上面越过,跪在了地上。
那一双为无数客人端上过各种酒的手,只能算得上是在骨骼外面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每一块骨头的形状都能从那一层灰白色的皮肤下面被清楚地看见。
他就是用这样一双手,抚摸着地上的魔法阵图,甚至像是想要掬起一捧水一样徒劳地想要留住那些跃动的火焰一般的橙红色光芒。
康斯坦丁无法像身为“死者”的科斯一样敏锐地感知到那些力量中所存在的生命力,但是却也能通过科斯的模样推测出来,这一次时空门的对面,似乎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的地方。
“难道……会是镜像世界吗?”
“应该不会吧。”
康斯坦丁看着科斯那贪婪地想要留住那些光芒的模样,摇了摇头。
“为什么?”
“如果是镜像世界的话,一直守着通往镜像世界大门的科斯不会这么疯狂。这里面所涌出的,一定是他未曾见过的生命的力量。”
康斯坦丁也蹲了下来,伸出手贴着地面,感受那淡蓝色中透出的橙红色光芒。
这样的力量,自己并没有见过。
“卡诺,安里……”凡妮拉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车轮酒吧的外面传来。
“我们在里面。”柯洛代替已经失去意识的卡诺和安里,回应了哭泣的凡妮拉。
“如果你们去到了我们的那个世界的话,请你们帮我们去找两个人。”
“好,他们是谁?”
“他们一个叫赛里斯,一个叫弗雷。请你告诉他们,凡妮拉和弗莱克现在过得很好。我们很安全,很想念他们……”
说到这里,凡妮拉一度哽咽地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请你们告诉他们,不要再被命运所束缚了,不要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请放下那些跟他们没有关系的责任,也放过他们自己。”“好,如果能够遇见你说的那两个人,我一定会为你把这些话转达到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是有着‘灭世者’与‘救世主’存在的世界……”
听到这两个词从凡妮拉的嘴里说出来,康斯坦丁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有着“灭世者”与“救世主”存在的世界……那不就是……
万物死亡之陆——消亡之陆!
“等等!不能去!……”
康斯坦丁转过身想要伸手去抓住柯洛,但是他已经消失了。
车轮酒吧的地上只剩下那红蓝交织的光,开启时空门的魔法阵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魔法阵图逐渐缩小,那些红蓝交织的光也在渐渐消失。科斯扔然在伸手捧着那些根本就留不住的光,徒劳地想要留住他从这些光里所感觉到的“生命”。
但是这根本就是留不住的东西。
到最后,魔法阵图和那些红蓝交织的光全部都消失了。
“我的生命呢?我的生命呢?我的生命呢!……”
科斯发了疯一样地用双手刨着车轮酒吧的地板。
康斯坦丁看着这个已经发疯了的人,并没有去阻止他。
因为在这个时候,谁也无法阻止他了。
一旦几乎拥有过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是留不住它,任何人都会发疯的。
康斯坦丁绕过科斯,准备离开这个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当走到车轮酒吧的门前准备推开大门的时候,康斯坦丁发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秘银子弹,只是跟卡诺所拥有的其他秘银子弹不同。那枚子弹的弹头上有着很深的擦伤痕迹,而那几道擦伤的痕迹似乎还在泛着微微的蓝光。
看着这枚秘银子弹上面的擦伤,康斯坦丁想起来这枚子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之前自己用卡诺的枪射向“安里”的那一枚秘银子弹。
那枚子弹被“安里”身边那一层防护罩所阻挡,因此才留下了那些泛着微微蓝光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