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升起之后,那个躺在角落中的尸体也被人发现了。
只是当别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少女的模样,而是变回了她本身的样子。
昨夜的少女,原本是一只狮鹫。
就算艾玛里斯城的人再怎么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这样一只并不算小的狮鹫尸体就那样出现在街道上,也没有人能能够假装没看见。
一只狮鹫被人吸干了血液死在路边的消息传到了艾玛里斯城的城主大人的耳朵里,然而城主也只是表示会去调查这件事情,然后就再没了下文。
不知道是谁处理了狮鹫的尸体,当街边的角落被打扫干净之后,这件事情就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被所有人遗忘了。
当黑暗被光明所驱散的时候,黑暗也就会被其他人所遗忘了。
只是当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黑暗又会再次出现了。
不过柯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柯洛在太阳出来之前锁好了门窗,还特意用房间里准备好的被褥把门窗的缝隙都遮挡上。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他把伊兹那一件宽大的斗篷的边缘撕了下来,当做绳子。在把伊兹的手和自己的手绑在一起之后,柯洛才终于能够暂时进入睡眠。
自从苏醒过来之后,柯洛就很少睡觉。
这不仅仅是因为外部的因素,也因为柯洛自己。
在与安里和卡诺一起行动之后,柯洛就很少能够在白天睡觉。白天的时候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活动,而柯洛则是一边躲避阳光一边跟随他们行动。阳光会令他的能力减弱,会令他感觉到不适。但是在所要面对的那些事情面前,柯洛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而且在这一趟似乎总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着走的旅程中,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短暂地睡眠竟然已经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而对于柯洛自身而言,他其实也并不是很想要睡觉。因为遗失了那一段记忆,所以柯洛不记得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初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沉睡的。所以柯洛的心里其实也有过一丝顾虑,害怕自己睡着以后再睁开眼睛,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越是遇见更多的事情,柯洛的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尤其是在莱文德现身以后,柯洛开始比以前更加担心失去伊兹。
不过自从那以后,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够安稳地睡上一觉的机会。
当安里在身边的时候,柯洛虽然不能与伊兹独处,但是安里的存在可以保证伊兹不会因为无人控制而遭遇危险。当安里不在的时候,柯洛虽然能够与伊兹读出,但是却因为无法控制伊兹而必须时刻保证伊兹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每当走在一起的时候,柯洛都会拉着伊兹。因为只有这样,伊兹才会跟着自己一起走。如果松开了手,那么伊兹就只会站在原地,等待着别人去带走他,或者是安里来控制他。
柯洛猜测,也许就算是在自己跟伊兹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时间里,自己可能都没有这么频繁地拉着伊兹的手。
那个出现在自己的家里面的那些肖像画中的少年,感觉应该会故意假装很凶地盯着自己,警告自己离他远一点,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可是这只小猫现在收了爪子,也不再会对着自己喵喵叫,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反应。
害怕伊兹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出事,柯洛只能把自己的手和伊兹的手绑在一起。这样一旦伊兹有任何动作,自己都能第一时间醒过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已经关好了门窗,但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柯洛还是觉得四周都存在着潜在的危险。
这趟旅程本就是一趟危机四伏的旅程,不管在哪个世界里他们所经历的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危险。即使是在这一段短暂的合眼的时候,柯洛也不能放开伊兹的手。
吸血鬼会不会做梦呢?
柯洛不知道曾经的自己会不会做梦。
但是在短暂的浅眠之中,他是不会做梦的。
柯洛的确睡得很少,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太阳还没有落下。
因为之前用被褥遮挡好了门窗,所以柯洛也无法判断天空中到底还有没有太阳。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解开那一条绑住自己和伊兹的黑色布条。
柯洛依然还没有习惯他现在的指甲长度,依然还是只能笨拙地用他长着无法收回的长指甲的手来解绳子。
一边解绳子,柯洛一边气自己。
当时在系这条绳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一定要系紧一点,千万不能让伊兹在自己睡着的时候一个人离开了。但是在解开的时候,柯洛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系这么紧,导致现在这么难解开这个结。
但是为了不再下次睡觉的时候继续去撕伊兹的斗篷,柯洛还是耐着性子去解绳子。
这一双长着尖长指甲耳的手,真是讨厌。
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厌恶中,柯洛终于解开了绳子。他连忙去看伊兹的手腕,害怕因为自己把绳子绑得这么紧而在伊兹的手腕上留下伤痕。
还好,伊兹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依然光滑而洁白。
因为伊兹已经死了很久了,已经死去了那么久的尸体怎么会有勒痕呢?
柯洛一心盯着伊兹的手腕,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的手腕上反而留下了淡淡的勒痕。
伊兹的手腕上,扣着那一枚金色的手环。手环上刻着一个花体字母“I”,内侧则是刻有萨迦罗所属的血之一族中伊赛罗恩家族的家徽。
这一枚手环就像是有着隐形锁链的手铐,把伊兹拷住,使他永远都是被献给伊赛罗恩家族的祭品。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哪怕吸血鬼一族早就不在人世间活动。但是当伊兹再次苏醒的时候,萨迦罗还是会阴魂不散地找上来。
当年的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伊兹远离萨迦罗吧。
柯洛这样想着,伸手去摸一直安静地坐在原地的伊兹的头。
但是看到自己之间那尖长的指甲,他又收回了手。
“等到我们离开这里,回到莱茵卡奈特大陆以后……”
剩下的话,柯洛没有对伊兹说出来。那些话藏在了柯洛一个人的心里,没有说给任何人听。
柯洛谨慎地把挡在窗户缝隙那里的被子掀开了一点缝隙,他通过那一丝缝隙向外看了看,发现外面太阳还没有落下。阳光依旧洒在这片大陆上,给予万物光明和温暖。属于吸血鬼的夜晚,还没有到来。
在太阳落入地平线之前,柯洛还有时间来考虑一下要做的事情。
既然来到了镜像世界,那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去寻找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与身为守护普罗凡塞之书一族的族人的康斯坦丁和跟康斯坦丁有着命定双生关系的卡诺不同,柯洛对于普罗凡塞之书的感知并没有他们那么敏感。
在柯洛看来,普罗凡塞之书就是一本拥有着很强的力量的书。当然,见过彼世时钟的柯洛也知道,普罗凡塞之书也不一定会以书的形态存在,也可能是以其他形态存在。
然而对于柯洛而言比较麻烦的一件事情就是,因为他并没有对普罗凡塞之书有特别的感知,再加上普罗凡塞之书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也不一定就如同他所想的一样是一本书。因此柯洛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在柯洛的印象里,关于普罗凡塞之书的事情,他只能想到安里。
安里所拥有的蕴含了普罗凡塞之书力量的彼世时钟就是自己第一次听说普罗凡塞之书这个东西的时候所见到的实例。
那是柯洛第一次到安里的家里找伊兹,他们一起面对面坐了一夜,离开了安里的伊兹对于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包括柯洛。
而在天亮了之后,卡诺就跑了进来,并且说安里出事了。证据就是卡诺昨晚在狄亚娜的手里,抢回了本来应该是安里拥有的彼世时钟。
“这是安里的东西,他说这个东西叫‘彼世时钟’。”
卡诺从随身的皮质腰包里拿出了安里的彼世时钟,放在了柯洛面前的桌子上。
柯洛可以感受到从这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奇怪的怀表一样的东西里散发出了某种力量,他虽然很想把这个东西拿起来仔细看一看,但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良好教养又使他并没有伸出手去。
“你就凭这个认定安里出事了?也有可能是狄亚娜抢了安里的东西就走了。”
“不可能,安里不可能让彼世时钟轻易被人抢走。而且这个东西也是你们吸血鬼梦寐以求的东西不是吗?”
“我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然我也是吸血鬼,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吸血鬼会对这个东西‘梦寐以求’?”
柯洛是真的不知道卡诺在说什么,卡诺明显戒备地看了柯洛一会,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在柯洛所在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卡诺将这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怀表一样的彼世时钟翻转过来,彼世时钟的背面浮雕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刻着一个名字——安里·洛伦斯。
“你听说过普罗凡塞之书吗?”
柯洛摇了摇头。
“普罗凡塞之书是一本能够探知过去与未来的传说中的书,据说这本书把世间的万事万物全都记载在里面。但是这本书一直是残缺的,没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残页,也没人知道这些残页到底都在什么地方。”
“那这本书跟这个彼世时钟有什么关系?”
“在这个彼世时钟里面很可能有一块普罗凡塞之书残页,而现在在沉眠森林里苏醒的那些在血月之战里面被封印的吸血鬼们正在找的也是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你怎么知道吸血鬼们在找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在不久之前,我和安里遇见了一只特殊的吸血鬼。她曾经是魔法师,之后被人变成了吸血鬼。她说她要寻找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交给她的主人,而她的主人是一个有着紫色长发的人。”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那天来到我家,其实是为了调查我是不是她所说的‘主人’?”
“是的,不过见面之后我们就发现她所说的那个人不是你了。她所说的那个有着紫色长发的人也像她一样,是被变成了吸血鬼的魔法师,并不是你这个有着黑色家徽的高级吸血鬼。”
“你好像……很讨厌吸血鬼。”
“我并没有喜欢他们的理由。”
“也对,就连身为吸血鬼的我也很讨厌他们。”
虽然卡诺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看着卡诺嘴角紧绷的肌肉,还有他脸上压抑着愤怒的表情,柯洛适时地结束了关于吸血鬼的话题,转而继续看向桌子上的彼世时钟。
“所以你觉得是狄亚娜攻击了安里,抢走了这个彼世时钟,为的是拿到里面的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我觉得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狄亚娜做事只有两个原则,一个是为了她自己,一个是为了她的主人萨迦罗。我猜这一次,想要普罗凡塞之书残页的,应该是萨迦罗。”
“是那天的那只银发吸血鬼吗?”
“没错。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掌控和支配别人的感觉,从不轻易亲自出手。他最喜欢的就是同时操控着人类和吸血鬼,虽然在我看来这还是他昨天就在做的事情,不过这对你来讲,这些应该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随后柯洛便带着伊兹跟着卡诺一起去寻找安里,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光找到的安里,还遇见了维特。而维特身体里那一块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则是柯洛第一次看到普罗凡塞之书真正作为书的模样。虽然只是看到了一块残片,但是柯洛也可以推断完整的一页大概应该是什么模样。
但是随后维特身体里的那一块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就被认定是伪造的,而所有人也就由此踏上了寻找普罗凡塞之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