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的?”

“这不是我从哪里得到的,而是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有它了。”

“你能看得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安里指着那一页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问卡诺。这一页纸上那种非常浅的凌乱的划痕跟安里曾经见过的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上面的划痕是一样的,在安里的眼里,这些东西就只是意义不明的划痕。那些划痕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在这张纸上面叠了其他的纸,然后在叠加的那张纸上面画了一些复杂的图案,那些图案画得有些用力,所以才会在下面这张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是那些凌乱的图案在安里的眼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排列成能够阅读的文字,或者能够理解的魔法阵图。

“我只能看见一些零散的文字。”

在卡诺的眼里,这一页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上面显示的是零散的文字。就像是一本书,在书写的时候笔没有了墨水,所以只浮现出来了零散的文字,而其他的地方是他看不清的浅浅的划痕。

“文字?你看见这上面是写着文字?”

“不是吗?”

“我只能看见一些凌乱的痕迹,像是画过什么复杂的图案以后留下来的划痕。”

“我看见的是文字的痕迹,有一些是清楚的,其他大部分都是难以辨认的。”

安里和卡诺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两个人眼中的“普罗凡塞之书”是不一样的。

“你说……会不会在不同的人眼里,普罗凡塞之书的内容也是不一样的?”

“有可能,‘书’只是它的载体,是它在现实世界里的一种存在形式。毕竟它是传说中记载了万事万物,可以探究过去与未来的‘预言之书’。如果真的用文字一笔一笔写下来,那不管是多厚多大的书也不可能写得下。”

在安里的印象里,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的大小看起来跟普通的魔法书没什么太大差别。当时他只以为书里的那些划痕是某些复杂的魔法,而这本书之所以被传说“能够探知过去与未来”,大概是因为可以通过那些魔法来窥探过去和未来。但是安里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所看见的那本“普罗凡塞之书”也许根本就不是那传说中的“预言之书”真正的模样。

“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上面写了‘沉眠森林’、‘魔法师’和‘真理’。”

“所以你才来到这片沉眠森林里,也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接近作为魔法师的我?”

“是。我也在这片沉眠森林等了差不多两百年,不过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但是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一切的线索就接连不断地出现在这里了。”

“两百年……你也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人类?”

之前卡诺向安里解释过,说自己是赏金猎人。所以安里一直以为卡诺的秘银手枪和短刀是赏金猎人的配备武器,卡诺灵活的身手是作为赏金猎人活动的时候在各种任务里练出来的,卡诺知道那么多关于吸血鬼的知识也是来自于赏金猎人的情报网。但是安里现在才发现,卡诺身上这些看似可以用‘赏金猎人’这个身份来解释的东西,似乎都不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有的。

“对了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是人类。”

在安里惊讶的目光里,卡诺向他显露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安里看见,卡诺头上那两撮总是翘起来的头发下面隐藏着的是一双属于兽类的耳朵。他的手指甲变得尖长并且向内弯曲,像是属于兽类的爪子一样。他的身后伸出来一根长满了棕红色毛发的尾巴,那一根蓬松的尾巴向下垂着,还像是因为藏了太久而需要舒展一样轻轻摆动了两下。

安里还注意到,卡诺原本是棕色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橙色,还有深邃的金色光芒在里面流动着。

“你是?”

“我是一只狼人。”

“狼人……”

对于已经见过了吸血鬼,还亲手复活了僵尸,又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变成了不死人的安里来说,卡诺其实是狼人这件事,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大概也正因为卡诺是狼人,所以之前他才能在深夜的沉眠森林里,在远处观察自己而不被自己发现。大概也正因为卡诺是狼人,所以在孤山城堡里,他在面对刻意释放出强大力量的柯洛的时候才会挡在自己面前。

“不过狼不是群居的吗?狼人是不是也应该跟其他狼人住在一起,你的其他族人呢?”

“我大概也是狼人一族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

安里注意到,在卡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原本直立的耳朵悄悄垂了下来。

“狼人一族在很早以前就被灭族了,那是在血月之战的更早更早以前,在一场吸血鬼与狼人之间的战争里。我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我只记得自从那一场战争之后,莱茵卡奈特大陆上就再也没有了狼人的踪迹。”

看着卡诺在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金橙色的眼睛里闪现过的那一丝怨恨,安里也忽然想到了那个被变成了吸血鬼的魔法师。

当初他们去抓她的那个晚上,是安里和卡诺的第一次合作。安里还记得,这是那个自称是这个小镇里没有钱租店面的万事屋的红发少年在向自己说明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一名赏金俩人之后,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直面了在这个小镇里银发恐慌的吸血鬼。在面对那个附身在卖花少女身上的吸血鬼的时候,卡诺表现出来的是异于常人的镇定,和过分的冷漠。当时安里站在卡诺的背后,没有看见卡诺在面对那只吸血鬼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从卡诺当时那带着压抑的怒火的话语还有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安里看得出卡诺当时的心里有多么愤怒。

当时安里把这种愤怒理解成是卡诺对于吸血鬼附身在跟他关系亲近的那个卖花少女身上这个行为所产生的愤怒,吸血鬼利用少女的身体,并且也使少女的身体受到了伤害,因此卡诺才会如此愤怒。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愤怒,应该是来自于吸血鬼本身。虽然作为魔法师的她是被迫变成吸血鬼的,但是在卡诺的眼里,大概吸血鬼就是吸血鬼吧。

也所以,在他们去往孤山城堡的时候,在那个挂着银发少年和紫色长发吸血鬼的画像还摆放着透明棺材的房间里,安里能明显看见卡诺脖子上突然竖起的汗毛,而且甚至听见他的嗓子里传来了几不可闻的,类似于野兽在面对危险时才会发出的低吼声。

那狼人是在面对具有强大威胁性的敌人时所作出的本能反应。

卡诺之所以会知道通向孤山城堡的路,大概也是因为那里被传说是“吸血鬼的城堡”吧。

孤山城堡的吸血鬼……

“那狼人灭族的事情,与柯洛有关吗?”

“我不知道。虽然按照血之一族的权利分配,拥有黑色家徽的家族因为他们具有强大的力量而作为保护血之一族的战斗力。但是从现在柯洛的样子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很清楚狼人和吸血鬼之间的那一场战争。他是拥有黑色家徽的家族最后留存下来的人,不论怎样,他应该都和那一场战争有着什么关系。而且相比起柯洛,我觉得狄亚娜的主人萨迦罗反而更像是参与过狼人与吸血鬼指尖的战争的人。”

“为什么?狄亚娜和萨迦罗的家徽不是应该是红色的吗?”

“那天在孤山城堡里,在柯洛让你带着伊兹躲起来之后,萨迦罗就出现了。他不但认出来了我的身份,认出来我是狼人一族的族人,而且他说我是‘狼人一族的余孽’……我觉得,狼人灭族的事情与他一定有关。”

“所以你想要去魔法界其实就是为了从普罗凡塞之书里看这些事情?”

“我想知道,狼人与吸血鬼的那一场战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存活下来,我的仇人到底是谁。”

“但是,如果你看见了魔法界里面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它里面依然还是只有一些凌散的文字呢?”

“那我也要去试一试,至少比现在呆在这里坐以待毙更加有用。而且萨迦罗也需要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所以你和我现在有着共同的敌人。萨迦罗或许会因为你拥有的彼世时钟里面的力量而出现,而我一定会保护你。”

“那如果,你的仇人不是萨迦罗,而是柯洛呢?”

“我想要的是一个真相,不论那个真相是谁都好,我只要它是真的。更何况,我怀疑所有人。”

其实不管是拥有着大批吸血鬼拥护的萨迦罗,还是有着黑色家徽的柯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卡诺需要用命去拼的。但是作为狼人一族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卡诺觉得自己留存下来的这条命就是被赋予了这种使命。

狼人与吸血鬼之间这不知从何而起的宿命一般的仇怨,只能以其中一方血脉的完全断绝告终。否则只要还有一丝残留的生命,便注定了要继续在互相的仇恨中纠缠不休。

“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去保护的人不是我,而是维特。”

卡诺看着安里仿佛托付性命一样的表情,总觉得去魔法界这件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应该回魔法界的理由?”

“没……没有啊。”

“你这样像是预料到自己会出事一样拜托我保护维特,我总觉得你是在隐瞒着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也好一起想个对策。至少我们也要知道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闯魔法界,不然我们都被抓的话,不管是我要去看普罗凡塞之书还是你要去救维特的命,可就都做不到了。”

魔法界的监狱虽然是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地方,但是卡诺一点也不想去看看。

其实卡诺心里早就隐约觉得,安里提出要回魔法界,完全就是在以身犯险。之前他们遇见的那个被变成吸血鬼的魔法师说过,当她第二次想要从魔法界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的时候,魔法界与莱茵卡奈特大陆之间的通路被关闭了。而她也在那里被抓进了魔法界的监狱里,因此在那里遇见了那个与吸血鬼合作的魔法师,在那个人发动暴乱的时候才得以被再次带来莱茵卡奈特大陆。根据她的话推断,魔法界与莱茵卡奈特大陆之间的通路很有可能从那时起就是关闭的,但是安里现在又出现在了莱茵卡奈特大陆,而且还是来做复活死者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被魔法界派遣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的,怎么看都像是擅自偷偷溜过来的。

而且安里手里拿着的那个彼世时钟,里面蕴藏着的是属于普罗凡塞之书的强大力量。既然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是如同安里所说的一样被‘封印’在魔法界里面,那么这种力量大概也不是魔法界里面的那些魔法师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这样看来,安里需要面对的很可能不仅仅是私自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这一项“罪名”,更有甚者说不定还有私自打开封印盗取彼世时钟之类的更加严重的“罪名”。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维特。”

“当然,我不会告诉维特任何事情。”

“我是魔法界的罪人,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到达魔法界之后就会受到魔法界里其他魔法师的追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罪名是私自从魔法界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对吗?”

“不仅如此,我还接触到了本应该封印在魔法界中某一处的普罗凡塞之书。拿走了一部分来自它的力量。”

听见安里这么说,卡诺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私自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盗走彼世时钟,这两项罪名还真的被自己给全部猜中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彼世时钟是从普罗凡塞之书里偷来的?我还以为它是你的什么魔导师给你的。”

“我的魔导师……他的心思全都在大图书馆里面的那些书上面,我也就是个除了让他头疼以外没有别的用处的学生。”

他的魔导师文森特是魔法界中大图书馆的看门人,负责登记每一个进出大图书馆的魔法师。

而当时失去了魔法的安里,正是在某一次进入大图书馆的时候,发现了大图书馆中有半本奇怪的书。

当他把那半本书从书架上面拿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半本奇怪的书正是被封印在魔法界里面的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奇怪的是,大图书馆他来过无数次,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本书。传说这半本普罗凡塞之书被封印在魔法界里面某个神秘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直接被放在大图书馆里面的书架上。安里觉得,自己手上的这半本书应该是普罗凡塞之书的仿制品,或者是真正的普罗凡塞之书投射到书籍聚集的大图书馆的幻影。而当他打开这本书的时候他就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这半本书他完全看不懂。既然是没人看得懂的书,那么把仿制品做出来供其他魔法师来看一看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如果这本书是真的普罗凡塞之书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恢复我失去的魔力。

正当安里这样想的时候,一点金色的光芒就慢慢从他手上这本“普罗凡塞之书”的仿制品中出现。

当那金色的光芒散去以后,他手中剩下的,就是那个看起来像是一块奇怪的怀表一样的彼世时钟。

彼世时钟只有一根指针,它所指向的不是时间,而是安里从普罗凡塞之书里得到的力量。原本应该写着十二个数字的表盘上画了一些十分抽象的符号,那些符号是代表不同的禁忌魔法。它的背面浮雕着一本翻开的书,那本书正是彼世时钟力量的来源——普罗凡塞之书。书页上刻着一个名字,那是向普罗凡塞之书祈求力量的人的名字——安里·洛伦斯。

“想要调查大图书馆,那就必然要面对我的魔导师,大图书馆的看守人——文森特。就连作为他的学生的我,也不知道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你没见过他使用魔法吗?”

“他是大图书馆的看守人,每天的任务都是坐在图书馆门登记出入人员,我从来没见他对谁使用过攻击性的魔法。我们所拥有的特殊魔法是可以同时接触记载白魔法和黑魔法的书籍,但是接触之后能不能学会,学会之后能不能使用,都是要看每个人自己的能力。大部分的魔法师身上所拥有的是属于白魔法的力量,所以可以使用白魔法,但是相对的,在使用黑魔法的时候就会受到反噬。一个人能够使用多强大的黑魔法,不仅是要看他自身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要看他能承受多么大的反噬。所以他可能会使用非常厉害的黑魔法,也可能一点黑魔法也不会。”

“还是不要太担心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面对整个魔法界。这一次开启时空门的时候,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在沉眠森林的更深处,一个人正远远地注视着这森林里的这一间小屋。

那个人穿着一件巨大的斗篷,那件斗篷将他的身体全部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了一双穿着长靴的脚。

那件巨大的斗篷还带着一个宽大的兜帽,兜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游荡着的孤魂。

那个人靠在森林正中那个由诡异的黑色树木互相缠绕而成的屏障上,像是正在等待着谁,又像是谁也没有等。

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那个人还是听见那个红发的狼人少年对那个金发少年魔法师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次开启时空门的时候,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那个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把一只手从那件宽大的斗篷里伸出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十分绅士的鞠躬行礼。那只手上带着手套,从套与衣袖的缝隙里露出了一抹属于金属的金色的光泽。

“那么我就提前在此恭迎各位来到我的魔法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