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微风轻拂。小镇忙碌的一天从集市的喧嚣声开始。
这个镇子不算很大,但却是一个已经存在了好些年月的古旧小镇。小镇中随处可见被时光洗去了各种艳丽颜色的建筑,原本刚刚建成的时候绘在它们身上的金漆彩画,如今已经被风雨剥落,变得灰败而斑驳。然而它们还是日复一日地迎接着日升月落,庇护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
小镇中有着两条交叉成十字形主要街道,这两条街道也就是小镇的集市所在。每天从早上开始便有来往行人在集市上采买交易,喧闹的叫卖声也是吵醒了整个镇子新一天的开始。
贯通小镇东西向的街道相对贯通南北向的那一条街道更为热闹一些。街道东边的尽头是镇子的港口,那里停泊着一些大型的货船和许多小型的渔船,来往穿梭的码头工人和沿岸叫卖的渔夫给这一片海岸增添了不少的生气。
而街道西边的尽头则是一片森林。
镇子里流传着许多关于那片森林的传说,虽然这些传说的真实性已经没办法考证,但是所有的传说都告诉人们千万不要进入那片森林中。
那两条街道交叉的地方是小镇的中心广场,也是小镇里最为繁华的地方。
在中心广场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那是一辆看起来有些旧了但却非常干净的小推车,小推车上放着的是刚出炉的新鲜面包。那些面包散发出还带着温度的麦香味,勾引着人们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再配上装饰在面包上的新鲜奶油,奶香混合着麦香,让人根本走不动路。
在摊位后面忙碌着的却不是那个应该在这里帮忙的红发少年,而是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可爱少女。
“今天怎么是艾达你在这里帮贝蒂奶奶卖面包,卡诺他人呢?”
来买面包的熟客看着这个之前因为身体不好而修养了一阵子少女,原本是每天早上在集市上卖花的她,这一次回来居然顶替了镇子里那个四处打零工的红发少年来卖面包。
“卡诺哥哥说他要出一趟远门,所以暂时就由我来帮贝蒂奶奶卖面包啦。”
少女笑着拿起一个摊子上卖得最好的草莓奶油面包递了过去,心想不知道那个少年有没有发现自己偷偷塞在他包裹里的面包。
其实那红发少年不但看见了,而且正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小镇东边的港口,卡诺正在和安里一起分享着清甜美味的草莓奶油面包。
之所以这一个面包卡诺只分了两半,一半给了安里,一半留给了自己,并不是因为卡诺偏心,而是因为其他人不需要。伊兹还是像一个制作精良的人偶一样跟着安里,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不知道哪个家族的少爷带着他的执事出来游玩。柯洛穿着他的长风衣,带着他的宽檐礼帽,悄悄地站在街角的阴影里。而维特也跟着柯洛一起站在街角的阴影里,还悄悄地侧过头,把半张脸藏在柯洛的身后,像是怕被别人看见他脸上那一道缝合留下的疤痕。
面对着这一个不会吃东西的人,一个不想吃东西的人,还有一个没有味觉的人,卡诺干脆地把面包一分为二,递给了安里。
“贝蒂奶奶的面包可是这个镇子里最好吃的了,下次要再吃到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卡诺咬了一大口面包,浓郁的奶油香气混合着清甜的草莓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在散发着幸福的感觉。
“会回来的……我一定会送你们回来的。”
安里看着手里的面包,听着卡诺说的话,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
“别太紧张了,你再这么反常下去,别说柯洛和维特,就连伊兹都要看出来你有问题了。”
卡诺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安里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是两三下就把面包塞进了嘴里。咽下了最后一口令人留恋的属于这个小镇也属于莱茵卡奈特大陆的味道之后,卡诺走向了码头那边停泊着的众多渔船。
绕过了那些来往穿梭着的忙碌的码头工人,卡诺在渔船上找到了一个正悠闲地坐着钓鱼的老渔夫。
“这么早就出来钓鱼,今天这么有空啊?”
“你可是好久没来了,今天是不是有事找我?”
渔夫跟卡诺打了个招呼,说话的时候刚好鱼线动了动。经验老到的渔夫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调到了一条大鱼,转而抓住鱼杆开始对付那条已经上钩了的鱼。
“我想找你借一条船。”
“你说什么?”
渔夫正在跟那一条鱼做着拉锯战,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水下面那一条不知道是什么鱼的身上。卡诺说的话在他的耳朵里过了一遍,又原样的流出去了,半分也没进到他的脑子里。
“我说,我要找你借一条船!”
卡诺加大了说话的音量,但是在人声嘈杂的码头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看着渔夫还在跟鱼杆一起并肩作战,卡诺只好也跳上了船。
“你过来干什么?”
看着身边突然多出来的红发少年,渔夫终于从眼前的鱼杆和鱼身上分出了一点心思。
“我!要!找!你!借!一!条!船!”
卡诺一字一顿的用力在渔夫的耳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渔夫这次终于听清楚了,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就在这一个分神的时候,他的鱼杆差点又被水里的那条鱼拉走。
“你帮我把它钓上来,我就借给你船。”
“好。”
卡诺双手抓住渔夫手里的鱼杆,示意他退到旁边去。渔夫见卡诺已经拿住了鱼杆,也松开了手,退到卡诺的旁边,坐在船边上喘气。
他做了几十年渔夫,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码头附近遇见这么难缠的鱼。
卡诺只觉得手里的鱼杆的确有些奇怪,从紧绷的鱼线传来的力度与一般生活在小镇近海的鱼的确很不相同。但是这对卡诺来讲也没有什么,只要这个鱼杆撑得住,区区一条鱼,他还拉得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猛地发力拉动鱼杆。因为有着衣服的遮盖,所以没人看见他的手臂上面有肌肉瞬间收紧,凸显出利落的手臂线条。而水里面的鱼也像是被这突然发力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放松了拉扯鱼线的力气。卡诺趁机赶快收线,线轴快速转动着,一口气把那条鱼甩出了水面。
那是一尾纯白色的鱼,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彩虹色的光芒。渔夫一时之间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鱼。
那条白鱼又迅速的落回了水里,再次拉扯着鱼线向深水处游去。
“看不出来,这条小鱼还真有力气。”
卡诺感叹了一下,再次死死抓住鱼杆。他的双手再次发力,跟那一条白色的鱼开始了第二轮的较量。这一次不仅仅是他手臂上的肌肉再次爆发出属于野兽的力量,就连他的手也隐约有化为属于狼人的利爪的模样。
这一次,那一条白色的鱼又再度被卡诺甩出了水面。卡诺心里清楚,这条鱼如果再次回到海里,只怕还会逼得自己爆发出更多的力量,这样一来他属于狼的形体就会展露得更多。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显露自己狼人的模样,只怕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小镇。
在那条鱼被甩上半空中的时候,卡诺当机立断扔下了鱼杆,直接飞身跃起,向着那条鱼抓了过去。在半空中的鱼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当卡诺的一只手接触到白鱼的身体的时候,白鱼还想借力再度向其他地方跃起。但是卡诺的另一只手很快地跟了上来,两只手一起将这条奇怪的白鱼牢牢扣住。
卡诺抓着白鱼落回了船上,船被他踩得上下摇晃,溅起的水花洒了渔夫一脸。
“给,你要的鱼。”
卡诺双手扣着鱼,递到了渔夫的面前。渔夫连忙在船边找到一个木桶,舀了半桶海水。卡诺顺势将手中的鱼塞了进去,又抓起船上的渔网扣在了木桶上。
“这条鱼太难抓了,你可小心不要再让它又跑了。”
“知道了。”
渔夫笨拙地抱着木桶和渔网,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你可以借我船了吗?”
“借,借!随便你要借哪一条船,借多久都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渔夫点了点头,乐呵呵地抱着木桶和渔网上了岸。他要快点回家把这条鱼收好,这么奇怪的鱼他在这个小镇里打了几十年的渔都没有见过。
卡诺也跳上了岸,回去找安里他们一起过来,准备出发。
之所以他们会来码头找船,是因为在卡诺的家里,安里对卡诺说想要找一个远离小镇的地方。
开启莱茵卡奈特大陆和魔法界连接点的时空门需要一片很大的地方来布置魔法阵图,安里不希望这会影响到小镇里的普通人,也不希望被吸血鬼们发现。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安里的屋子在小镇里,不可能避开小镇里面的普通人。维特的房子虽然在离小镇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但是那里才刚刚发生过安里和狄亚娜的战斗,也没法保证吸血鬼们会不会再过去调查什么。柯洛的孤山城堡虽然里小镇更远,但是安里也没法保证这个打开时空门的大魔法会不会对绘制魔法阵图的地方产生什么影响,那里毕竟是充满着柯洛和伊兹过去生活的气息的地方,安里不想冒这个险。而最后剩下的卡诺的家,更是根本就在沉眠森林里面。
就在安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卡诺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小镇的西边、南边和北边都行不通,那我们去东边就好啦。”
“东边?”
安里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卡诺在说什么,东边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地方吗?
“我去码头租一条船,我们直接划去海上就好了。这样一来就能远离小镇,而且也能远离那一群吸血鬼。”
“可是我们打开时空门去到魔法界的话,那船怎么还回去?”
“这个就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我去赔礼道歉就好了,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事情了。倒是你,打开时空门的话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需要,有你们就够了。”
按照之前安里打开时空门从魔法界来到普罗凡塞大陆的经验,他并不需要任何的“媒介”。因为在这个魔法里所消耗的,是他的彼世时钟的力量。
一条小船渐渐驶离港口,向着大海前行。
船上,柯洛护着伊兹,害怕这个人偶一样的少年会因为船的摇晃而掉下去。维特护着安里,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不过维特的身体明显要更加僵硬许多,看起来反而像是他自己更怕水的样子。最后剩下一个没人看护的卡诺,站在船尾认命的划船。
如果有一天自己死去了,会不会有像一个柯洛这样的人把自己好好地放在棺材里,让最后的时光停止;会不会有像一个安里这样的人,就算是使用会伤害到自身的魔法,也要再度找回他呢?
卡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胡思乱想这种问题,大概是因为看了眼前这些人的故事,自己那个原本只能装得下仇恨的心里也多了一丝丝留给其他感情的位置吧。
于是卡诺就很可悲的发现,如果自己死去了,并不会有人对他做同样的事情。
“唉……”
卡诺没有忍住,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安里感觉卡诺有点反常,关心地问他。
“没事没事。你看看现在的距离够不够远了,需不需要我再往远处划一点。”
卡诺连忙转移话题,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在想这些事情,那可真的是太丢人了。
安里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四面都是海,已经完全看不见小镇的影子了。
“可以了。你过来坐好,小心不要掉下去。”
安里站了起来,走到了船尾,顶替了卡诺的位置。卡诺退到了旁边,听话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海面很平静,安里的眼里所能看见的只有深蓝色的海水和浅蓝色的天空。湿凉的海风带着淡淡的海水的腥味扑面而来,这也是属于海洋的气息。海面被微风吹动,泛起一层一层的波浪,一直延伸到远处与天空相交的那一条线上。天上的云彩也像是一层层叠在一起的白色薄纱,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天空中盘旋,为浅蓝色的天空增加一些点缀。
然而虽然大海看起来如此的平静,但是透过那深蓝色的海水,所能看见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安里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拿出了他的彼世时钟。他将彼世时钟放在了船尾的木板上,双手张开,像是要拥抱天空上的太阳一样。
有金色的光芒从彼世时钟里流出,那些光芒像是有实体一样,流进了大海里,随着海浪逐渐向远方扩散。一些金色的光芒也在船里流淌,从船的另一边流出,落进大海中继续随着海浪扩散开。
卡诺曾经见过类似的画面,当他最初认识安里的时候,安里曾经几次在沉眠森林中施展他的魔法。他还记得在安里复活伊兹的那个晚上,安里所描画出来的魔法阵也像现在一样,看起来是某种“液体”在流淌。
当时卡诺蹲在旁边的某棵树的树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正在施展魔法的金发少年。他看到金发少年把沉眠森林里的黑色树枝和一块在月光下居然发出了微弱的血红色光芒的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那个像是奇怪的怀表一样的东西。
金发少年说了什么话,但是卡诺没有听清。随后金发少年就开始吟唱卡诺听不懂的某些咒语,而随着吟唱的开始,彼世时钟也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有带着暗淡紫色光芒的液体从那诡异的黑色树枝之下流出,缓缓覆盖在大地上。
最初卡诺以为这些紫色的液体是出自沉眠森林,他猜测这是属于沉眠森林的某种力量在排斥这个金色魔法师的力量。但是卡诺在树上看得清楚,那紫色的液体并不是毫无规则的随意流淌,而是仿佛按照某种固定的线路在行进。由主干分出支流,支流在分出更细的支流。当那些细小的水流全部互相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卡诺看见,那是一个覆盖了整片沉眠森林的巨大魔法阵图。
那个巨大的魔法阵图甚至把沉眠森林中心那个被诡异的黑色树木构成的屏障层层包围的没有人能进去的地方也包含在其中,当时卡诺就觉得,这个金发少年魔法师所拥有的力量比他看起来像是应该拥有的力量强大太多。
所以到后来发现安里并不是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并且有意向跟自己合作的时候,卡诺其实有暗自松一口气。毕竟自己并不想与这样强大的人成为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