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爱丽丝’,怎么会去杀她?我的敌人从来就只有吸血鬼而已!”

“那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呢?”

再次回到了那个高高的座位上的艾歌用她空灵的声音发出了新的疑问。

“谁?”

卡诺看向四周,总觉得也许会像艾歌一样,下一个瞬间就会有什么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而他却没有等到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因为那个名为“爱丽丝”的人一直就在他们的面前。

坐在那个高高的座位之上,坐在那一点如同月色一般的白色光芒里面的少女,发生了变化。

她那看起来比她自身还要长的淡紫色长发正肉眼可见地缩短,而那头发原本的淡紫色也慢慢改变并且加深,最终成为了一头绯红色的长发。

少女的眼睛也发生了改变,淡得近乎发白的紫色眼眸变成了银色,令人想起本应该属于她的家族徽记——被封印在银色药剂瓶里面的罂粟花。

“爱丽丝……”

卡诺听见,蕾西在叫那个坐在那一点白色光芒中的人的名字。他听见她在叫那个人——爱丽丝。

在看清那个人的模样之后,卡诺和安里的脸上全然是震惊的神情。

这个女人他们的确见过,在处于另一个时空中的莱茵卡奈特大陆上的某一片名为“沉眠”的森林里见过。

原来那个被变成了吸血鬼,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名字的魔法师,就是蕾西一直要找的爱丽丝。

“现在认识我了吗?你这个杀人凶手。”

“可是……你……为什么……”

“因为你的那一枪,爱丽丝的灵魂灰飞烟灭,她就是死在你的手里。”

卡诺看着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面的那张他至今不曾遗忘的脸,明明又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啊!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蕾西冲过去紧紧抓住了卡诺的衣领,一双会令人想起永不凋零的黑色玫瑰的眼眸里满是愤怒和不敢相信。

卡诺看着怎样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满脸愤怒但是又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少女,点了点头。

“是。”

就在卡诺的回答说出口的那一刻,蕾西眼中最后的希望,无声地崩塌了。

“为什么?”

蕾西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但是这种态度却比刚才那严厉的质问更加让卡诺觉得难受。

“是她求我的,她求我给她一个解脱。”

当时的那个画面卡诺始终都还记得。那个有着绯色长发的魔法师,她跪在地上那一朵白色的花朵旁边,跪在初升的朝阳里面。她的身体正在被阳光灼烧,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侧过头看着自己,对着自己吐露了一生唯一的请求。

——“求求你,杀了我。”

自己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魔法师,扣动了扳机。

——“谢谢。”

伴随着枪声一起消失的,是她最后的话语。

卡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没有留下名字的魔法师,居然就是蕾西一直在寻找的人。

“谢谢你,也给我一个解脱。”

蕾西低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放开了抓着卡诺的手。

卡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

卡诺再次看向那个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面的那个“爱丽丝”

“既然你说爱丽丝被我杀了,那么你又是谁?”

“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是谁?”

“莱文德……”

卡诺说出了这个被他们推断出来但是却无法被证实真实存在过的人的名字。

从那个高高的座位上坐着的“爱丽丝”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安里几乎瞬间就辨认了出来,这个声音他曾经听到过。在他再一次触碰到了普罗凡塞之书之后所产生的那个黑白色的幻觉里,那个带着兜帽始终不曾露脸的人曾经也对他这样笑过。

然而出现在“爱丽丝”身后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魔法界中的魔法师们经常穿着的巫师长袍。在他长袍的胸口处有金色的刺绣,绣的是一本翻开的魔法书还有一只羽毛笔。他有着漂亮的深蓝色长发,就像天空中的夜色一样的深邃。而他的眼睛,是更加深沉的墨黑色。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金色边框圆形镜片的眼镜,眼镜的两侧各连着一根金色的链子,延伸进了他的巫师长袍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

说话的人分明是文森特,但是他所发出的声音却变了。不再是安里曾经听过的应该属于“文森特”的声音,而是属于他幻觉中那个看不见脸的“莱文德”所发出的声音。

文森特伸手托起了爱丽丝的脸,那已经失去了灵魂的女人的身体任由他随意摆弄。

“她的身体真的很好,跟普罗凡塞之书的兼容度也很高。就算是把她变成了吸血鬼,我也不忍心把这么好的身体封印在沉眠森林里。所以我只是在那里留下了她的灵魂,把这具好用的身体带回了这里。审判所需要一个主人,作为不能离开大图书馆的看门人,我就好好利用了她的身体。”

所有人这才明白,那个所谓的“艾歌”不过是一个被伪装出来的虚假的身份,爱丽丝的身体与文森特的灵魂组成了她。

名为回声的少女,所发出的,也只是文森特说出来的那些话的回声而已。

“就因为你利用了她的身体,所以才要把她的魔导师家族从整个魔法界里面抹除掉吧。所以那个男人才会说这个家族徽记不应该存在于魔法界里面。”

“你说对了一半。”

文森特把原本坐着的爱丽丝拉了起来,自己坐到了那个座位上。

“我的确是因为爱丽丝而要把这个研究魔药的魔导师家族从魔法界里面抹除掉,但是这个魔导师家族不是爱丽丝的,而是我的。”

“你的?”

“没错,就是我的。是我一手培养了爱丽丝,是我创建了这个魔导师家族,也是我抹除了这个魔导师家族的存在。曾经属于这个魔导师家族里面的魔法师都被我抹除了记忆,编入了监察者一族里面。”

文森特说完,转而看向了蕾西。

“除了你。”

“为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也许是你特殊的血统,总之你苏醒了,找回了一部分关于爱丽丝的记忆,成了这个魔导师家族最后剩下的人。也谢谢你这个可以回溯时间的能力,让我玩的很开心,我对它也非常感兴趣。”

“你早就知道我可以回溯时间?”

“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全部都知道。”

文森特牵起了站在他身边的爱丽丝的手,挑衅似的举到自己眼前仔细查看。

“爱丽丝虽然很好,但是她还不是最好的。我所能利用的只有她的身体,但是她的灵魂却太过脆弱。她在得知心爱之人消失在时间的流逝中之后,并没有想要让他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而是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我不需要这种脆弱的灵魂,我需要的是更加强大的欲望。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所以她的身体现在对我没有用处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文森特的眼睛里,看着的是那个金发少年魔法师。

这熟悉的话语,让安里想到了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在大图书馆前面,有着如同夜色一样深邃的深蓝色长发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离开了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的那一张桌子。

他走近那个金发少年,把他拥抱在怀里。

“你要记住,你永远是我最自豪的杰作。”

少年的脸正贴在男人的胸口,眼前就是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拥有的魔导师家族徽记——承载智慧的魔法书和书写智慧的羽毛笔。

男人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像是属于某种植物的香味,令少年觉得之前一直在被那些幻觉所煎熬着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一个瞬间,少年甚至有一种错觉。

那个他追逐了很久很久的背影,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可是如今同样的话听起来只会让安里觉得浑身发冷。

那句话根本就不是温柔却沉默的导师对于一直以来不断努力的学生的认可,而是操纵着玩偶演出想要剧情的人对于自己手里的提线玩偶所说的一种残忍的夸奖。

——你是我最好用的道具。

维特向前跨了一步,挡住了安里的身体,也挡住了文森特眼里那个金发少年魔法师的身影。

“我会保护你。”

维特的声音传进了安里的耳朵里,把几乎要淹死在文森特那一双无尽的黑夜一般的墨黑色的眼眸里的安里拉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仇视地看着我呢?我给你的那颗心,很好用吧?让你如你所愿地等到了想要见的人。”

文森特看着挡在金发少年身前的黑发少年,满意地笑了。

维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的确是靠着被给予的那一颗不属于人类的“心”,脱离了时间的流逝,等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但也正是这一颗“心”,却给自己想要珍视的人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这一切不都是你的阴谋吗?爱丽丝面对在时间的流逝里死去的珍爱之人失去了想要再次得到什么欲望,所以你转而培养了安里,用同样的方法来测试他是不是你需要的人。让安里去莱茵卡奈特大陆调查沉眠森林,根本就是为了让他遇见维特。然后你再让他回到时间流逝与莱茵卡奈特大陆不相同的魔法界,让他以为维特已经死去了。根本就是你计划了这所有的一切,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不愧是狼人一族最后活下来的人,还真的是很聪明。上次看见你用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主动去引诱狄亚娜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那一点小聪明就是你的极限了。”

“我用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去引诱狄亚娜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还记得那个突然出现的太阳吗?我可是也救了你这狼人一族留下的最后的一点血脉。”

当时在沉眠森林里突然出现的那一轮火红的太阳卡诺至今也没有忘记。没有明月渐落,没有朝阳初升。一切就像是神明的恶作剧一般,一轮火红的太阳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温暖而明亮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座沉眠森林。

突然出现的阳光限制了狄亚娜的行为,阳光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也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在自己手中举着的那把手枪枪膛里的秘银子弹对着她冲出来的那一刻,狄亚娜用尽所有的力量逃走了。

而就在那一声枪响过后,天空中那一轮突然出现的火红的太阳也再次突然消失了。

那一轮异常的太阳,居然也是眼前这个在无形中掌控了他们半数人的人生的魔法师所召唤出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突然的昼夜交替,那么突兀地日月轮转,的确就跟魔法界里面是一样的。

除了今天。

他们看见了魔法界之中的日落,以及那带着不详的意味缓缓爬上天穹的满月。

“为什么?你不是早就跟吸血鬼一族合作了吗?为什么要阻止狄亚娜杀我,阻止她拿到彼世时钟?”

“因为她不配。她不配得到彼世时钟,不配得到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也不配再次苏醒过来。想要利用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去控制那样一个生来就应该高高在上的人,她的这种想法就已经决定了她只有死亡这一种命运。”

文森特仰起头,他们的头顶上是一片幽暗的黑色,看不见这个空间的尽头在哪里。而他就那样仰着头,好像在仰视着某个他需要去仰视的人。

“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