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穿得太久了,還真的是很累人呢。”
那個有着淡紫色長發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臉,露出一個像是沉醉在某種甜美的回憶中一樣的喜悅的表情。
“一千年了,我終於可以脫下這些偽裝,迎接那個人的到來。”
男人的手上戴着手套,在手套與袖子的縫隙間露出來一枚金色的手環。那一枚金色的手環反射着從上面撒下來的月光,發出淡淡的金色的光芒。
那一點金色的光芒刺痛了柯洛的眼睛,他清楚地看見,男人手上戴着的手環跟伊茲手上所戴着的是一樣的。
就算不能拿過來看個仔細,柯洛也知道,那一枚金色的手環上面會有一個古老的人類家族徽記,在那上面刻着一個花體字母“I”。
那是與吸血鬼中的上位者達成了交易的人類貴族的家族徽記。那個家族名為——伊卡雷恩。
那些紅色家徽的吸血鬼,他們與伊卡雷恩家族的族長達成交易。人類為吸血鬼送上作為血液載體的“祭品”,吸血鬼則會利用自己的能力,剷除與伊卡雷恩家族作對的人,幫助他們鞏固在人類現世的權力和地位。
這一枚金色的手環,正是伊卡雷恩家族供奉給吸血鬼的‘祭品’的身份標記。
但是那些祭品通常都都是人類的孩子。成為祭品的孩子,最多不會超過十五歲。他們之中有伊卡雷恩家族裡的孩子,也有從城鎮周圍抓來的孩子。越是高級的‘祭品’,就會被獻給越是高級的吸血鬼。
人類的孩子,會成長為魔法界裡面的魔法師嗎?
“你……為什麼會有那一枚手環?”
柯洛問出了心裡的疑問,然而下一秒,那個有着淡紫色長發的男人就瞬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很眼熟吧,你心裡的那個人的手上也有這樣一枚手環對吧?”
男人刻意把手舉到柯洛的眼睛前面,把那一枚金色的手環像是在炫耀似的展示給柯洛看。
“我手上的這一枚手環,可是那位大人親手為我戴上的。跟某個從小就被當做食物圈養起來的人類手上戴着的那個,被來當用作家畜標記的手環可是不一樣的。”
隨後,男人又再次來到伊茲的身後。男人一隻手抓着伊茲的肩膀,另一隻手抓住伊茲戴着手環的那隻手。
“要不是現在的你已經不能吃了,我還真的是很想嘗嘗你的味道。”
男人挑釁似的微微張開嘴,從他的唇齒間可以看見屬於吸血鬼的尖利牙齒。
柯洛的身體已經先於他的思維做出了反應,深紫色的光從他的手中向著那個男人所在的地方射了過去。男人再次利用瞬間移動而消失,那一道光束劃過伊茲的臉頰,被他們周圍那一片幽暗的空間所吞沒。
“你還是這麼讓人容易看懂。”
有着淡紫色長發的男人坐回了他那個高高的座位,語氣中帶着些奇怪的笑意。
“只要是關於那個少年的事情,你永遠都會在瞬間失去控制。他永遠是你的軟肋,不管是在他還活着的時候,還是他已經死去的時候。”
柯洛默默地站到了伊茲的身邊,仔細地查看伊茲的臉。自己剛才那下雖然沒有射中那個男人,但是也還好,沒有傷害到伊茲。伊茲的臉依然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光滑,沒有一絲傷痕——如同製作精良的陶瓷人偶一樣。
剛才那個男人的動作,令柯洛似乎又想起了某些事情。
那一雙藍紫色的眼眸,還有男人右眼角下隱約可見一顆淚痣,他都覺得自己曾經見過。尤其是那一雙藍紫色的眼眸里所擁有的跟薩迦羅相似的血光,還有那一份令人甚至會感到恐懼的深刻的瘋狂。
柯洛記得這樣一雙眼睛,這一雙眼睛也曾經近距離地盯着自己。但是柯洛卻想不起來當時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自己會與那個男人雙目對視。與那一雙令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同被回憶起來的,還有一種自己很重要的東西從自己的手中逐漸流逝掉的,深刻的絕望與無力感。
而另一個被柯洛所回憶起來的記憶碎片,是即將咬在伊茲脖頸上的那屬於吸血鬼的牙齒。然而在那短暫的一瞬間的回憶之中,那個他看不清臉的人卻咬了下去。他還看見了鮮紅的血液順着伊茲的脖子流淌下來,染紅了伊茲白色襯衫的領子。
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刻的恐懼感湧上柯洛的心,那是一種害怕的感覺,害怕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感覺。隨之而來的則是焦灼,他想要帶着伊茲儘快離開這裡,不管事情會變成怎樣都好,他只想保護伊茲的安全。
然而當柯洛的手悄悄抓住伊茲的手的時候,從他的手心裡傳來的那種冰冷的溫度讓他彷彿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他心裡燃起的火被澆熄,留下的只有燃燒后的灰燼。
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早就已經死了。這個銀髮少年的體溫,甚至比自己這個吸血鬼還要更冷。
“我一直以為之前我在這裡見到的‘伊茲’是幻覺,但是現在我覺得,我見到的人是你。”
“是的,那一次你見到的人就是我。之前我也沒有想到,比起我這個活生生的‘伊茲’,你更喜歡你身邊的那個死人。”
“你究竟知道我和他之間的多少事情?”
“我全都知道。你們的過去,你們的未來,你們的命運,所有人會經歷的一切都已經寫在普羅凡塞之書裡面了。”
“你能看得懂普羅凡塞之書?”
卡諾並不是很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所說的話。關於普羅凡塞之書,自己能夠看懂的也只有區區幾個字,而安里則是只能看見一些奇怪的圖案。既然傳說中有提到沒有人能看懂普羅凡塞之書,那眼前的這個男人又怎麼能夠通過普羅凡塞之書來操縱其他人的命運?
男人眼中那隱約可見的瘋狂總是讓看諾覺得,這不是一個可以用普通的思維來揣摩的人。
“我只需要看懂我需要知道的部分就可以了。而你們這些沒有普羅凡塞之書的人,就算看得懂也沒有用。我知道,你能看普羅凡塞之書上面的懂一部分文字。但是你所擁有的也不過只有一頁殘頁,你就算能看得懂,又能看懂多少?”
“就因為你擁有真正的普羅凡塞之書,所以你才會去製造假的普羅凡塞之書碎片我不相信你做哪些假的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的目的只是為了給維特延續生命,你一定還有其他的什麼企圖吧?”
問出這句話的人是安里。卡諾看着安里,明顯感覺到安里看着那個男人的眼神變了。
卡諾從來沒有在安里的臉上看見這樣的眼神。這個總是溫柔地對待所有人的少年,此刻眼中所擁有的只有戒備與仇視。
安里自己也很清楚,過去曾經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消失了。自己所崇拜所追逐的那個給予自己救贖的人根本就不存在,那個名為文森特的男人,只不過是一個幻覺。他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從一開始就被騙得團團轉。自己那些曾經有過的歡喜與悲傷,曾經有過的希望與絕望,不過都是別人手中某一本書上面的所寫的文字。甚至就連看書的人都不確定,那些文字所描寫的人是自己。
而因為這一切收到傷害最深的人,毫無疑問是維特。因為自己被隨機選為了實驗對象,所以牽連到了更加無辜的維特成為了這荒謬的命運實驗的一環。維特被賦予了虛假的希望和虛假的生命,承受了普通人類所不應該經歷的痛苦與孤獨。然而到了現在,維特那被賦予的虛假生命卻又要被再度奪走。
安里覺得,自己過去所經歷的那些事情既然已經被發現都是假的了,被人利用也好,與普羅凡塞之書籤訂契約也好,反正也已經無法挽回了。但是現在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與自己當初決定必須再次回到魔法界來做的事情是一樣的——把維特的生命從那一塊偽造的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中分離出來。
原本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欠了兩個人,自己欠文森特一個歸屬,欠維特一條命。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欠文森特的了,甚至於文森特也已經不再存在了。所以他需要還的,只有自己欠維特的那一條命而已了。
“其他的企圖?這也是不能告訴你們的秘密。”
有着淡紫色長發的男人再次豎起了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才能把那一塊你偽造的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從維特的身體里拿出來?”
卡諾覺得安里一定是瘋了才會問這種問題。這樣直白的提問,那個故意用偽造的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來控制維特生命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回答他。
“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我就告訴你。”
聽了那個男人的回答,卡諾現在覺得這個男人也許也已經瘋了……或者說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是個瘋子。
“萊文德……”
安里還記得,在那個可怕的黑白色的幻覺里,那個男人就承認了自己叫他這個名字。
萊文德,一個聽起來像是那種會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捧着一本書坐在被花朵所包圍的房子里的優雅的學者會叫的名字。
然而這個名字,卻是屬於眼前這一個,操作着所有人的命運,看似清醒卻又瘋狂的男人。
“再聽你叫我的名字,果然還是很好聽。我希望你好好記住我的名字,最好能深深地刻進你的身體里。”
“再聽?你們之前……”
“那我就來告訴你怎麼才能把碎片從他的身體里拿出來。”
萊文德打斷了卡諾想要問安里的話。
“想要拿出來那一塊碎片很簡單,我想你已經試過了。只要把你所擁有的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注入到他的身體里,你就可以看見那塊碎片的位置。然後,你只需要伸出手去,把那一顆‘心’從他的身體里掏出來就可以了。怎麼樣,很容易吧?”
“可是這樣做,他會死。”
“你只是想要知道怎麼把碎片拿出來的方法,我也已經告訴你了。你知道,那塊碎片就是延續他存在的力量根源。如果把那一塊碎片拿走,他會怎麼樣,應該不需要我來告訴你吧。”
的確,這件事不需要萊文德來說明。安里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了那一塊碎片,支撐着維特存在的魔力循環會立刻崩塌。維特也許會直接消失,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是我錯了,我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問你。”
安里不禁笑了,他嘲笑自己的愚蠢,居然會對眼前這個人抱有着什麼不應該有的期待。
“我真是不好,居然真么不珍惜道具,把我最好的作品弄哭了。”
“我沒有!”
“可是你的心裡在流淚,不是嗎?”
被那樣一雙藍紫色的眼睛盯着,安里竟然有一種被完全看透的錯覺。
“住口!”
先於安里做出反應是維特。他再也忍受不了萊文德利用自己對安里步步緊逼。
維特說著,已經抬起了手。一個小型的魔法陣圖迅速出現在他的手上,有綠色的箭矢幻影從魔法陣圖裡出現,漫天箭雨對着坐在高台上的那個人射去。
然而萊文德根本連動都沒有動,他的身邊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防護罩一樣,那些綠色的箭矢在他的身邊消失,根本就接觸不到他。
“我以為你可以更加厲害的,沒想到就只有這麼點能力。”
萊文德的語氣聽起來非常失望。
“我留給你的那半本書,可是我是我曾經用過的魔法手記。愛麗絲也曾經拿到過那本書,只可惜她從裡面學到了很多東西,你好像並沒有學到什麼有用的。你也算是我的作品之一,我可是在你身上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是我給你的那一塊偽造的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力量太弱嗎,就只有這麼點能耐,你憑什麼保護你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