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維特”最近的卡諾,看見了“維特”的腳下出現了一個紫色魔法陣。但是隨即那個由安里所畫出來的驅逐靈魂的魔法陣就壓在了維特的身體上,讓他完全無法動彈。
在魔法陣壓在維特身體上的時候,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外擴散出深綠色的光。
那種顏色,就像自己第一次在萊茵卡奈特大陸上那一件破舊的房子里看見維特的時候一樣。
而在那一片光芒之中,彷彿有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從維特的身體里脫離出來。站得遠一些的其他人並沒有看清那個人影,只有距離維特最近的卡諾看清楚了,那個半透明的人影到底是什麼模樣。
那是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男人,一張看起來溫和甚至是帶着笑意的臉上有着超脫性別之外的雌雄莫辨的美。
他有着淡紫色的長發,在肩膀附近紮成了一束,正垂在他的右邊胸前。
他有一雙好看的藍紫色的眼眸,右眼角下隱約可見一顆淚痣。但是那一雙藍紫色的眼眸里有着跟薩迦羅相似的血光,還有其他人從未曾見到過的,令人甚至會感到恐懼的深刻的瘋狂。
他穿着魔法界里的魔法師們經常穿着的巫師長袍,他的長袍的胸口處也有着其他魔法師的巫師長袍上會刺繡的屬於自己的魔導師家族的徽記。而在他的胸口上綉着的,並不是屬於魔法界中任何一個魔導師家族的徽記,而是屬於另一片大陸上的某一個曾經沉睡又再次蘇醒的種族。
在他的巫師長袍的胸口處,那個用血紅色的線刺繡出來的徽記,正是屬於萊茵卡奈特大陸上血之一族中伊賽羅恩家族的家徽。而伊賽羅恩家族的掌權者,也是血之一族中的“無冕之王”——薩迦羅·伊賽羅恩。
在那紅色的徽記旁邊,還刺繡了一朵深藍色的鳶尾花。
卡諾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男人的樣,還有自己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的場景。
那是在魔法界的審判所裡面,在那個從曾經像是一塊黑色墓碑一樣的模樣變成了像是一朵深藍色的鳶尾花的模樣的魔法界的審判所的裡面。
在一片黑暗中,一道月光照射到某一個被高高架起的座位上。
在那個座位上面坐着的不是艾歌,不是愛麗絲,也不是文森特。
在那個高高的座位上面坐着的是另一個明明看起來陌生但是卻又有一種異常的熟悉感的人。
——萊文德
這個隱藏在幕後操作了所有人的命運的人。
卡諾伸手想要抓住那個半透明的人影,但是他的手卻從萊文德半透明的身體里穿了過去。萊文德看向卡諾,笑着向著他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隨後又是一片深綠色的光芒爆炸開來,半透明的萊文德的身影,就這樣被那一片深綠色的光芒吞沒。
卡諾感覺到,這一片深綠色的光芒中所攜帶的正是驅逐靈魂的邪惡魔法。也許對於其他人而言,這一片綠色的光芒只是過於耀眼,然而卡諾自身對於魔力波動異常的敏感,所以當被這一片深綠色的光芒所照射到的時候,卡諾只覺得像是有無數把利刃在切割自己的身體一樣。
他本能地護住了頭和臉,所以沒能看見被綠光吞沒后的萊文德和一直被困在驅逐靈魂的魔法陣裡面的維特怎麼樣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當這一片綠光消失的時候,竟然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
驅逐靈魂的魔法陣所散發出來的綠色光芒漸漸消失了,那一個被安里畫出來的魔法陣圖也隨着那些綠色的光芒一起消失不見了。
留在那個角落的依然還是維特——只是不知道他的身體里存在的到底是屬於誰的靈魂。
在看見維特的身體依然還好好地待在車輪酒吧的角落裡的時候,安里悄悄鬆了口氣。
其實比起維特的身體被萊文德佔據,自己更加害怕的事情,是當魔法陣消失之後,維特的身體也一同消失。
萊文德真的是善於操縱人心的傢伙,總是能夠抓住每個人的軟肋,還有每個人心裡最痛的地方。
在維特的面前,自己的確不敢使用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
雖然康斯坦丁幫自己想到了辦法,利用驅逐靈魂的魔法把萊文德的意識從維特的身體里趕出去。雖然說只要在維特身體承受範圍之內使用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應該是可以做到只把萊文德的意識驅逐出去而不至於讓維特消失的。但是在實際使用魔法的時候,安里的心一直在顫抖。
這其實就跟自己要親手去殺掉維特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自己不動手,那麼不僅維特會有危險,其他人也會遭遇到危險。但是如果自己動手了,那幾乎就是在用自己的魔法去賭維特的命。
在最後的關頭,自己還是選擇了更多人。可是當魔法陣壓制住維特的身體的時候,自己確確實實地聽見了自己心裡的聲音。
自己心裡不斷吶喊着的,全是後悔的聲音。
然而結果還好,維特的身體還好好地出現在了車輪酒吧的角落裡。
“維特……”
安里緩緩地向著站在角落裡面的那個維特走了過去,試探着叫他的名字。
然而維特閉着眼睛站在那裡,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人偶。
“維特?”
安里繼續向他靠近,並且叫稍微更大聲地叫他的名字。
這一次站在角落裡的那個身體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對看起來是黑色,但是仔細觀察卻又感覺似乎是有着微妙不同的瞳孔。
“維特……是你嗎?”
安里停在了維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維特的眼睛。因為安里在害怕,害怕維特的眼中會突然出現藍紫色的光,害怕眼前的維特告訴自己,其實控制着這具身體的人還是萊文德。
“安里。”
維特輕聲叫着安里的名字。
“我在這。”
安里連忙回應着維特的呼喚,更加靠近了維特一些。
維特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是安里曾經在還是人類的維特的臉上曾經見過的笑容。
在那一刻,安里能夠確定了。自己面前的這個維特,並不是萊文德。自己眼前的維特,就是在曾經給予過自己溫暖與陽光的維特。
安里看見,維特向著自己緩緩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自己的臉。
於是安里也伸手去握維特的手。
可是就在安里的手指碰到維特手指的前一刻,維特的手,消失了。
不僅僅是手,就連維特的整個身體,都在以安里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不要……不要……”
安里慌亂地想要伸手去抓住維特,但是他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維特就好像是曾經的蕾西一樣,逐漸化作塵埃消失在空氣中。
到最後,安里抓住的,只有一塊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
那是曾經被放在維特那滿是疤痕的胸口裡的,維特的心。
“啊!——”
從安里的身體里所爆發出來的,是他被絕望淹沒的哀嚎。
與此同時,一直被安里握在手中的彼世時鐘突然迸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那些金色的光芒如同液體一樣,從彼世時鐘裡面流淌出來,在車輪酒吧的地上蔓延。
安里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整個人跪在地上。
“安里!”
距離安里最近的卡諾充了過去,他扶起安里低垂着的頭,發現他的那一雙眼睛裡面已經失去了神采,彷彿已經失明了。
“安里!安里!你回答我啊!”
卡諾搖晃着安里的身體,但是安里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從彼世時鐘裡面流淌出來的那些像是水一樣的金色的光芒已經鋪滿了整個車輪酒吧的地面,並且開始不斷積蓄起來。
“彼世時鐘的力量,失控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康斯坦丁臉色大變。
不應該會這樣的,安里使用的那個驅逐靈魂的魔法裡面所灌注的那些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應該是不會讓維特的身體消失的。
就算是維特的身體因為承受不了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而消失,那也應該是在那一片驅逐靈魂的魔法陣所散發出來的綠光消失的同時也跟着一起逐漸消失才對,不可能會像剛才那樣變成塵埃突然消散。
也正是因為維特在自己面前化為塵埃消散的這一幕給安里的刺激過於強烈,才會使得安里在巨大的絕望之下失去意識,也使得彼世時鐘裡面所蘊含的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失去控制。
“快離開他!”
康斯坦丁向著卡諾的方向喊他。
“可是安里他……”
安里還是失去意識的模樣,卡諾不能放安里一個人跪在這裡。
“快回來!”
康斯坦丁焦急地喊着卡諾,但是卡諾卻還是放不下安里,想要把安里一起帶過來。
看着卡諾這個樣子,康斯坦丁也沒有了辦法。他踩着那些像是水一樣的金色光芒跑了過去,一手扯着卡諾拉着他遠離安里。
卡諾被康斯坦丁一路扯着,最後還被丟向了柯洛。柯洛接住了被康斯坦丁丟過來的卡諾,兩個人都不動康斯坦丁為什麼會表現得這麼激動。
“安里他怎麼了?”
柯洛站得比較遠,看不見安里低着頭的時候的表情。但是他可以看出安里的異常,並且自己的身體本能告訴自己,現在的情況似乎非常危險。
“安里他失去了意識,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卡諾從來沒有見過安里那個模樣,但是自己也可以猜到是怎麼回事。
對於安里來說最重要的維特消失在了他的面前,還是因為他對維特使用了他彼世時鐘裡面的那些來自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
這對於安里來說,無疑是相當於由他自己親手殺死了維特。
如果換成是自己的話,只怕也會這樣當場失控吧。
康斯坦丁擋在其他人的面前,緊緊地盯着遠處的安里。
從安裏手中的彼世時鐘裡面所流瀉出來的那些水一樣的金色光芒已經淹沒了其他人的小腿,並且還在繼續增加,像是要灌滿整個車輪酒吧一樣。
“不行,我要去帶安里過來。”
卡諾還想再次接近安里。
“不可以!現在誰也不可以靠近他!”
康斯坦丁拚命阻止卡諾。
“為什麼?再不過去的話他就要被這些金色的水淹沒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可以過去!”
康斯坦丁抓着卡諾,看着他那一雙變成了金橙色的眼睛。
“你忘了嗎?因為你和我是命定雙生的關係,所以你對於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有着異常的反應。現在安里已經失去了對彼世時鐘的控制,這些從彼世時鐘裡面湧出的來自於普羅凡塞之書的力量會越來越多。如果你因為這種力量而在此跌入幻境,你要誰去救你!”
“我不需要人去救我,我之前也跌入過幻境,但是我也從幻境裡面出來了啊!”
“那如果你這一次出不來了怎麼辦!”
卡諾和康斯坦丁兩個人,幾乎是在對着對方吼。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安里他……動了……”
聽了柯洛的話,卡諾和康斯坦丁一起轉頭看向了安里的方向。
原本跪在地上的安里已經被從他手中握着的彼世時鐘裡面所流瀉出來的那些水一樣的金色光芒所淹沒了,然而當他被完全淹沒了之後,他反而緩緩地站了起來。
那些水一樣的金色光芒也真的像是水一樣順着他的身體留下來,在他的身上畫出一道道金色的線。
終於他完全站了起來,背對着其他人。而站在遠處的其他人,只能看見那些金色的光芒從他的發梢和衣角滴落。
但是其他人都感覺到,從安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