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莫默拉·克雷西亚大人，我什么时候才能见证你所描述的伟大场景呢？”
“不用担心，我可爱的探求者。但凡追寻伟大之人必将经历考验，不过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不过是再翻上两座山、穿过一片丛林以及几条河流那种程度罢了。”在前方领路的大叔回头对柯瓦多说道。
现在正值午时，即使有浓密树林的遮挡，太阳肆意发散的热情也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来。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大叔明明从今早六点就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了，到现在额头上却连一点汗水都没有。柯瓦多真怀疑这个叫莫默拉的家伙不是人类，还是得了什么无汗症之类的怪病。
这探求之路已经走了两天两夜，一路上蚊虫侵袭，野兽横行，甚至还有劫道的好汉出来打牙祭。幸好柯瓦多对那种行当熟门熟路，才没横死在荒山野岭里。
到底是什么值得一个风流倜傥的放浪男子花费如此的精力来寻找？答案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全能宝物，造物主的奇迹——黄金。
再说明白一点，是能无限生出金子的黄金之泉。
只要找到黄金之泉，柯瓦多就要回镇子里，拿装满金子的袋子，狠狠地抽大老板的脸。那些个乡巴佬，说不定连大点的金块都没见过。
说实话，要不是那帮赌馆的人要他的手臂，他才不会放弃甜蜜温柔乡，去找劳什子的黄金喷泉。
至少不会走的这么急急忙忙。好歹也带上几个仆从，还有女仆。柯瓦多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跟着这个莫默拉，每天的晚餐就只有野果和虫子，好的时候顶多有只蜥蜴。
看着前面好似有无限精力的莫默拉，柯瓦多感到一阵头晕，连续几天的山野生活让他接近极限，今天的天气又格外的炎热。他想起莫默拉袋子里的酸果子，干燥的嘴里硬是挤出一点唾沫。
“我们停下来吃点东西吧。”柯瓦多话刚说出口，才发现莫默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离他很远的陡坡旁边了。
不得已，柯瓦多一边朝莫默拉喊话，一边向前方跑去。
柯瓦多一脚踏入被落叶覆盖有些松软的土地，突然没由来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的景色扭曲，只有莫默拉还好端端的站在视线前方，也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柯瓦多。
当柯瓦多醒来时，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又感到 一阵燥热。他周遭的温度有点不寻常的高，而他正接触着的物体却又冰冷异常。
“你醒了？”莫默拉充满力量的声音从柯瓦多下面传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被莫默拉背着前进。那不同寻常的冰冷触感正是从莫默拉的身上传来的。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故事里连行走都带着寒气的恶魔。
“我们到哪了？”柯瓦多开口问道，干枯的喉咙传来一阵像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莫默拉回头朝柯瓦多笑了笑，那笑容真是阳光不做作，散发着纯真活力。说实话，被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这样笑还真是有点恶心人。
“伟大之地。”莫默拉给出了答案。
“你昏迷了六个小时，现在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柯瓦多小心翼翼地从莫默拉的背上下来，这时他才察觉到那股燥热感的来源，那是一眼温泉，白色的雾气在上面不断地翻腾，这周遭的森林都被笼罩在其中，让人有一种身处仙境的奇妙感觉。
温泉？这附近难道还有火山吗？
“就是这里？”柯瓦多问道，“我承认温泉确实是大自然的奇迹，但这和说好的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别着急，但凡伟大之物，不轻易在人的面前现身，想要目睹真身，就得经受考验。”
柯瓦多在心里啐了莫默拉一口，寻个宝跟传教似的。虽然他并没有显露任何的不满，但脸上挤出的笑容就跟毛毛虫似的。“那就快让我见识见识，你说的黄金之泉。”
莫默拉不慌不忙的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铁铲，顺着温泉边的岩石敲了一整圈，然后在一处较为突出的石头旁停下，以那块石头为起点，莫默拉的小铲顺着某种纹路移动着。站在旁边的柯瓦多看得很清楚，小铁铲刮去了地面上的一层落叶和浮土，露出了按照某种规律围绕温泉的一道沟渠。
那道沟渠四指宽一指深，从温泉地势高的一处开始，到地势低的另一面结束。柯瓦多默默地看着莫默拉清理着地面，他总想像之前一样说点什么来套莫默拉的话，但不知怎么，看着因为水汽而变得朦胧起来的莫默拉，他总有一股如鲠在喉的感觉。
柯瓦多看着走到温泉另一头的莫默拉，神志突然有点恍惚，他眼中的莫默拉竟然越走越小，最后甚至还长出了翅膀。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面前的雾气却突然多了起来，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在那里一会蹲下一会站起来，没有什么翅膀，也没有什么飞天小人。
正在柯瓦多狐疑地观察的时候，莫默拉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突然贴了上来，柯瓦多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稍微变得有点清醒了。
“你这张马脸还真能给人活力。”柯瓦多小声嘟囔了一句。
“是吧，大家都这么说。”莫默拉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然后他稍微收敛了一点，努力把表情变得肃穆庄重。
“请看好了，这上天赐予的奇迹。”
莫默拉轻轻撬动了最开始被当做起点的那块石头，毫无特点的灰色石头无悬念的落进了沟渠中，温泉因为缺失了外围的一块，里面腾着热气的温泉水顺着缺口缓缓流了出来。而那块压在沟渠上的石头，竟然飘在了水面上方。
“这什么鬼东西？一块能浮在水上的石头？”柯瓦多有点难受，这可能不够他还债的。
莫默拉的声音平静而淡然，“别着急，看下去。”
柯瓦多只好皱着眉头继续盯着那块石头。
还好他没有当场发作，不然他就看不到接下来的景象了。
石头顺着水流飘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石头在水面上兀自旋转起来，明明都没和水面接触，却在水流顺着沟渠流动时缓缓开始旋转。
在石头从慢到快的旋转过程中，柯瓦多看见，不断有金色的粉末从石头中飘出，起初很少，连肉眼都看不出来，而到最后，当石头顺着沟渠的行程过半，旋转也达到最快的时候，金粉已经不再肆意飞舞了，取而代之的是，石头下方的水流变成了金黄色，就像是被融化的黄金水流。
就在柯瓦多正要扑上去确认那是不是真的黄金的时候，莫默拉拦住了他。
“待会还有更美妙的景象，要耐心等待。”
那块神奇的石头在雾气中顺着水流飘动，同黄金水流把沟渠的纹路完全填满，最终来到这复杂图案的终点，正对着沟渠起点的在温泉另一面的一处缺口。那些黄金水流变得越来越粘稠，在终点处越积越多，当其终于冲破沟渠容量的临界点时，黄金水流诡异的向上一拱，将石头推进了温泉里。
接着，被石头变成黄金的水流没有漏出沟渠或者停在里面，所有的黄金水流都顺着那诡异的势头流回了温泉里，在它们接触到温泉的一瞬间，黄金色褪去，又变成了普通的温泉水。
那些水流全都回到了温泉，一滴也没给柯瓦多剩下。
柯瓦多呆了两秒，然后转身一把抓住莫默拉的衣领：“你保证有金子的！”
莫默拉闭上嘴巴不说话，但却一直在像柯瓦多挤眉弄眼，那表情让柯瓦多忍不住想揍他。
可惜的是，柯瓦多并没有回头去看温泉里发生的景象。
就在黄金水流全部进入温泉的时候，温泉中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涡，无声却十分激烈，即使旋涡扩散至整个温泉大小，也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所以柯瓦多并没有发现温泉的异象。直到一个十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从温泉里响起。
当柯瓦多回头看温泉时，金属碰撞的声音从一个变成了无数音源的交织，柯瓦多听过这种声音，在他最阔绰的时候，口袋里的金币奏响的就是这种美妙的音乐。
奇迹发生了，那伟大的景象将会在柯瓦多的脑袋里保存一辈子。温泉变成了喷泉，从温泉的中心部位，无数的金珠形成“水柱”，喷涌不息，是名副其实的黄金之泉。
当这一次奇迹的喷涌结束时，柯瓦多从满地金珠中捡起了最初被他鄙夷的那块石头。
“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现在这温泉已经完全干涸了，只剩下一地金灿灿的珠子。
“我可从来没觉得金子这么不值钱过。”柯瓦多端详着这块神秘的石头。
“一般情况下，这个温泉会在一个月内被填满，而金珠只要被扔进去，就会还原成水滴。”莫默拉捡起一粒金珠，沉浸在这神秘造物之中，“我试过把这块石头放在别的河水上面，最终只得到了同样大小的金块而不是金珠，不过和这些金珠一样，虽然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但被扔进温泉里还是会被还原成普通的水。这真是太奇妙了。”
“是啊，太奇妙了。”柯瓦多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不过你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莫默拉带他见证奇迹，而他则报以死亡。
当柯瓦多回到小镇上时，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疲惫不堪，他趁着夜色回到家中，连灯也不敢点，像做贼似的不敢弄出任何声响，不过他知道，这日子就到头了。只要他明天一早就离开小镇到大城市去，等他再回来，这镇子就是他的了。
怀揣着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柯瓦多的意识很快就陷入漆黑的深夜里。
叫醒他的是一桶冰冷的水。
浑浊的泥水让柯瓦多睁不开眼睛，他尝试挪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绑牢在一个冰冷的石床上。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给绑到不知哪的地牢里了。
一个招人恨的声音从柯瓦多耳边响起，一同传来的还有那人呼出的温暖空气，这让柯瓦多有点恶心。
“真是好久不见了，柯瓦多。”
“等等、等等！把我放了！我是回来还钱的，告诉巴特老爹，我能把钱全还上！”
柯瓦多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看得到昏暗灯光下几个棕黄色的影子在晃来晃去。
“还钱？你拿什么还？你以为你兜里那几个金珠子够还多少？”
“只要给我一天，再一天！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把那石头还给我！”
那人叹了口气，“石头？说什么胡话呢？我告诉你吧，你不会再进入巴特的视线里了。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你想干什么？雷恩！”
叫雷恩的男人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柯瓦多，“你已经不用操心债务的事了，我把你卖了。”
“卖了？谁要买我？买我做什么？”
“你这张脸可是很抢手的。有时候我都有点嫉妒你。”雷恩做作地抚摸柯瓦多的脸，“你就要去大城市生活了，柯瓦多。有个贵妇人买下了你，想玩点新花样，可惜的是她不要你的手和脚，不然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跟着他一起的另外两人则拿起工具，来到了柯瓦多的身边。
直到第二天早上，这个阴森潮湿的地牢里都回响着柯瓦多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正是从这样的梦里醒来的。
当他醒来，梦里的一切仍清楚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不过那种被做成人棍的疼痛却变得朦胧起来。
而等到柯瓦多的思绪从梦境回到现实时，他发现虽然自己手脚健在，但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情况几乎和梦境的开始一样糟糕。
他有点分不清那个梦究竟是从哪开始的，到底是从遇到莫默拉开始就是梦了，还是说那块石头是真实存在的？
“醒了？”
柯瓦多抬头，看见巴特老爹正靠在墙边抽烟，他的上面是安着铁栅栏的窗户，有一点点月光从上面漏出来，但这不足以让他看清巴特的脸。
“那我们开始吧。”
柯瓦多想要说话，但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嘴里被塞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下颚脱臼以及脸颊撕裂的疼痛他到现在才感受到。
显然巴特不打算给柯瓦多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
一把锯齿刀在肩膀落下，开始了漫长的折磨。
在恍惚中，柯瓦多隐约从那个小小的窗口看见，一个带翅膀的飞天小人正在那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