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想起了和現在陳思凡的話語，別人與我說過的，類似的話語。
“你們是人類之前，也是一個生物啊。既然是生物，自然就會怕死，覺得恐懼。我不能怪你們，只能怪我的培育未能成功。”
母親曾經的話語有些刺耳的在耳邊回蕩起來。
母親也曾經說過呢，類似的話語。
死亡……
我害怕死亡，第一次只是遠觀，看見了地球級超人與魔神之間那種可怕的戰鬥，那非人的力量叫人覺得無法不去恐懼，無法不去描述自己在那種力量下的死亡。
那只是遠觀而已，遠遠地，我還未曾嘗到死亡的滋味。
直到這一次，確實的，死亡來到了身邊，死神冰冷的刀鋒已經緊貼了我的脖頸。
什麼英雄、什麼守則、什麼想法，所有的所有都被荒唐的拋之腦後，不顧一切，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只是、只是剩下這麼唯一一個念頭，在腦袋裡瘋狂吶喊，佔據了我的所有思緒。
然後，我便只為了自己活下去，打破了約定，動用了能力，甚至錯手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類，一個本該由我們保護的人類。
虛偽！噁心！叫人失望透頂！
為什麼自己總是、總是這麼不爭氣啊！
“那個駕駛員從早上的時候就一直從後面小區運送裝修廢料出來，在小區和垃圾場之間往返，已經屬於疲勞駕駛，如果當時你沒有阻止的話，那麼那輛車子極有可能直接沖入十字路口，造成更大的交通事故，導致更多的人喪生。”
“可是這改變不了我只是為了自己活下來，不惜殺死別人的罪惡啊，陳先生。”
“難怪母親對我們失望透頂，也難怪啊。”
“陸……”
玖咬着下唇，沒能開口。
陳思凡、這個長輩接替沒能說話的玖，再一次開口，試圖安慰我。
“陸，你想要活下去是理所當然的，只能說，你選擇的求生方法不夠恰當而已，這不能怪你。畢竟是在那種情況下。”
我低下頭，沒有再去看兩人臉上的表情，那種悲傷又夾雜着同情的視線叫我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忽然，這時病房的房門被推開了。
我沒有去看，但是，聽見了陳思凡的招呼聲，我知道是簡進來了。
沉默，我自己編織的沉默邊角被咯吱咯吱的椅凳移動聲給敲碎了，然後，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了我的胸口，將我提了起來。
忍着被牽扯到傷口的疼痛，我不得不直視簡的目光，那是一對被憤怒焦灼着的雙目。
“剛才的話，我聽到了。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衝出馬路？”
明明那雙瞳孔中放射出的全是憤怒的火焰，可是那話語卻平靜的如同無波的湖面，不，那也只是假象而已。那雙眼睛絕對騙不了人。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如此憤怒。
“因為方琴。”
“因為她是你朋友，她是你的同學，所以你想要救她對嗎？”
“嗯。”
“那你為什麼要救那兩個無關的小孩？”
我愣住了，這實在是意想不到的問題，為什麼？難道救人還需要為什麼嗎？
“玖已經和我說了，如果你不去管那兩個臭小鬼的話，你來得及跑開的。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去管那兩個無關緊要的小鬼？”
湖面起了波瀾，那聲音再也不能以平靜形容，叫做憤怒的波紋在不停地擴散着。
她沒有給予我回答的時間，繼續下去了自己的話語。
“為什麼不使用能力？如同提前使用能力的話，你也不會搞成這樣不是嗎？為什麼要自責？為什麼對自己的存活感到愧疚？”
“告訴我，臭小子！”
她再一次加大了抓住我胸口衣領的力度，將我拽得更高了起來，似乎想要我更加看清她臉上的情緒一樣。
玖和陳思凡都止不住出聲勸阻，卻都被她不耐煩的擺手揮開，那雙眼睛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因為、我是英雄啊。”
被死死拽住的衣領讓我有些呼吸困難，被牽扯到的傷口痛楚也叫我喘不過氣，回答變地有些艱難。
但是，我還是做出了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臭小子事到如今你還是對過去念念不忘呢，如果你真是什麼英雄的話，那你幹嘛不惜殺掉那個駕駛員，也不惜自己活下來呢？”
“我！”
想要爭辯，卻被瞳孔中極速放大的拳頭打碎。
因為擊打在臉上的巨大衝擊，身體被撞飛出去，撞上了床邊的欄杆都未能阻止，直接滾落在了地面上。
“啊……”
我止不住因為痛楚，呻吟出聲。
可是這並不是完結，腹部又緊接着招受了踢擊。
“開什麼玩笑啊，臭小子！你這個臭小子！英雄？什麼狗屁英雄！你這個只知道逞英雄的臭小子！”
她又跪下了身子，一把抓住了我，一拳又一拳擂打着我本來就傷痕纍纍的身體，嘴裡大喊着。
“你知道小玖玖為你哭了多久嗎？你是瞎子嗎？難道看不見她那雙通紅的眼睛？你死了怎麼辦？啊！我問你，你要是死了的話，她一個人怎麼辦！”
“為什麼要為了兩個無關緊要的臭小鬼逞強啊？為什麼不知道提前使用能力？就因為害怕暴露身份嗎？你是笨蛋嗎？笨蛋！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顧慮這種事情！”
“蠢貨！蠢貨！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一頓！”
“好不容易活下來就老老實實地感到喜悅了就好了啊，為什麼要自責？就因為你殺了人？無可救藥的蠢貨！那種傢伙就算你沒殺他，他也不一定能在車禍當中活下去啊！為什麼就不能明白！”
啊啊啊……好痛、渾身都好痛、可是簡那憤怒的話語卻透過沉悶的擊打聲中很好的傳遞了過來，就算想要逃避也無法逃避，那些拳頭、那些斥責，全部、全部都灌澆進入了我的身體。
已經夠了，已經夠了啊！
想要反抗、想要否決，可是那拳頭如同雨點一樣擊打在我的身上，那些話語也是一刻不停，沒有給予我半點的喘息之機。
那過度的疼痛叫我本來清醒的意志，漸漸又變地朦朧。
我聽到了玖的呼喊、我聽到了陳思凡的大叫，那不停擊打在我身上的拳頭終於漸漸稀疏，可是那些憤怒的呵斥沒能停止，便是在越發嘈雜的背景音中，也如此清晰。
意識的最後，我感到胸口又受到了一次重擊，伴隨着她比起之前的所有話語都要聲嘶力竭的吶喊。
“臭小子！你是人類啊！不是英雄，也不是機器人，只是一個可惡的人類小鬼啊！”
“你是人類啊！”
我的身子止不住一陣震顫，然後，徹底昏厥了過去。
待再一次醒過來，已經是接近黃昏了，本來醫院純白的房間變作了屬於黃昏的顏色。
再一次，我看見了屬於玖的雙眼，那雙被我忽略了、明明是通紅無比，不知哭泣了多少次、不知道哭泣了多久的眼睛。
“對不起，玖。”
她臉上剛剛因為看見我而綻放開來的喜悅表情愣住了，然後，徹底的，完全的舒展了開來，露出了十分和煦的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去叫醫生，稍微等一下，陸。”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拒絕。
陳思凡望着玖離開的背影，笑了笑。坐了下來。
“還好因為你超人的體質非與常人，加上大概是因為你母親能力的緣故，你的治癒能力十分不錯，那樣嚴重的內出血和臟器損傷都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要不然，之前你受了簡的那一頓揍還指不定會怎麼樣呢。”
“呼……抱歉呢，陸。希望你不要怨恨簡才是。”
他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輕聲說道。
“我不會的。”
看見了他臉上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我笑着補充了一句。
“簡說的沒錯。”
是的，那個時候我沒有考慮那麼多，也沒有思考那麼多，只是一味的任由過往的慣性帶動了自己的身體行動。
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明明自己早就不是英雄了，自己卻還是以為自己是那種東西。
明明在魔神與地球級的超人面前，已經刻在了骨頭上一樣的，痛徹的知曉了，自己以及整個計劃的成員們究竟是怎麼樣的“仿照英雄”的低劣人造物。
明明早就說要放棄了，可是卻不肯甘願、不肯放棄、不肯認同。
沒錯，她說的沒錯。
是我一直死咬着過去不放，卻忽略了重要的東西。
“稍微、和你說說新蝶的事情吧，雖然這些話由我來告知你可能不太合適，不過，還是應該現在告訴你的，然後，你就會明白的，為什麼簡會那麼生氣了。”
陳思凡在床邊坐了下來，似乎整理思緒一般，將眼鏡取了下來，緩緩地擦拭了起來。
“我還有簡、新蝶，我們三個人結識是在一次行動裡面，我和新蝶是同期進入公司的，所以關係比較近，是比較要好的朋友。我是個普通人，原本我不是在現在的後勤部門工作的，是行動指揮組的成員，新蝶則算是戰鬥序列的人員。”
他停下了手，將眼鏡重新戴了起來。
“不，說是朋友可能不準確，應該說我本來是喜歡新蝶的，不過，結果你也知道了。”
陳思凡說道這裡，臉上露出了有些苦澀的無奈笑容，輕輕地擺了擺頭。
新蝶，一個熟悉的名字，但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經常能夠聽見簡掛在嘴邊，我知道這個人已經亡故了，是簡的同性伴侶，一開始我並不是很能理解同性之間為什麼要結成伴侶，這不是連最根本的目的，繁衍後代都做不到嗎？
後來，我漸漸明白了，這個世界比起目的，還有更多重要的東西。
也便沒有開口質疑什麼。
我對於這個名字的了解很少，我知道她是簡已故的同性伴侶，從簡床頭柜上擺着那張雙人合照上知道，那個新蝶是一個黑色長發，笑起來十分好看的漂亮女性。對於新蝶，我知道的便只有這麼多了。
“那次行動是一次很常規的“回收行動”，回收的對象正是現在的簡。”
“我們接到情報，在清江大橋的橋上，發生了一次惡性的傷人事件，十數個強壯的外國男性圍攻一個高大的外國女性，也便是簡，都被她一個人用“奇怪的影子”全部擊倒了。這件事被圍觀群眾上報到了警察那裡，之後便轉到了我們這裡。”
“這種在大眾眼中暴露能力的魯莽行為，讓我們立即判斷出，這位外國女性極有可能是未在公司登陸註冊的落單超人。我們便開始着手回收。”
“通過審問那些被襲擊的外國男性，我們知道了簡的基本信息，她是外國一個大家族族長的女兒，自幼覺醒能力，被父親疏遠，一直受着如同囚人一樣的對待，沒有半點自由而言。在她十五歲那年，她母親的去世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個冷冰冰的家裡再也溫度可言，她決定離家出走。”
“那些鑲嵌了鋼板的隔離門對於她而言沒有成為阻礙，同樣的，她父親花重金雇傭的強悍保鏢也派不上用場，她一路摧枯拉朽的把她父親一直以為堅固的牢籠撕裂的粉碎，然後，來到了正準備乘上直升飛機逃離的父親面前，惡狠狠地揍了他一頓之後，她又把家裡的貴重東西席捲了一遍，放了一把火，然後，這才正式離開。”
似乎想起了尚且年幼的簡做出這種出格事情的種種，陳思凡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有些不能接受，再怎麼說，這種行為未免有些過分了吧，不過，確實是簡會做的事情呢。我自己都有些不自覺地，嘴角勾起了笑容。
“之後，她一路在各國之間顛沛，她父親也一路派人追擊她。最後，她來到了我們國家，來到了鏡花市，再一次被發現了蹤跡。也便是那次行動的起因了。”
“掌握了簡的基本信息之後，我們很快鎖定了她的蹤跡，在凌晨時分，在一家酒吧外面的昏暗路口，新蝶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制伏了當時已經喝得爛醉的簡，順利地帶回了公司。”
“然後，簡也和你們一樣，對於公司的安排也不願意接受。也是呢，她那種人怎麼可能甘願做什麼普通人啊。大吵大鬧的，怎麼都不肯接受。”
陳思凡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光是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便覺得頭痛似的。
“說實話，公司對於她的加入倒不是覺得特別不能接受，簡的能力【狹影】是一個兼顧了戰鬥和搜查、感知，比較全面的能力，倒是還算適合。”
“不過，新蝶不願意。你可能不知道，一開始的時候，她們兩個人真是完全不搭調呢。”
“新蝶是一個極其自律，正義感十分強的好強女性，而簡呢，她完全就是享樂派，無法無天慣了，性格衝動，態度粗魯，從來都不顧及別人的想法。”
我看着陳思凡說著簡身上的特點，越發急促又惱火的語氣，止不住笑了笑。
“這些毛病到今天也沒有變呢。”
他便嘆着氣點了點頭。
“是啊，有時候真希望她稍微收斂一點也好呢。”
“呼~總之，兩個人可以說是兩個極端，新蝶從頭到尾都不喜歡簡這個人，對於她為了生存下來，濫用能力幹些了偷竊之類的犯罪更是深痛惡覺，半點都不覺得值得同情。”
“結果，當時負責這件事的負責人被吵得煩了，乾脆讓兩個人打一架，誰打贏了就聽誰的。反正，他覺得哪種結果都可以接受。”
“結果呢？”
“是簡贏了，說起來問題就出現在這裡呢。”
似乎覺得有些無可奈何似地，陳思凡說道這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簡贏了，她順利入職了公司。我前面也說過了吧，新蝶是個特別好強的女性，現在應該訂正一下，她應該叫做不願意服輸比較準確吧。而且，很遺憾的是，在這一點上簡也是一樣的。”
“然後，事情就變地越來越麻煩了。一開始是新蝶找簡切磋，非得找回場子不可，她贏了。結果，簡又不服氣，又要打一架，非打到她贏了不可。可是簡舒服了，新蝶又不服氣，又要找她打，最後，兩個人的切磋就變成了列行公事一樣的，三天兩頭的進行。勝負總是五五開，誰都沒拉下誰太遠。”
“我當然勸解過新蝶叫她不要在這種事情上賭氣，可是她完全聽不進去。我感覺，那時候兩個人就因為經常切磋的緣故，互相變地十分在意對方了，哪怕這種在意是對於對方的厭惡。”
“可是人類的感情就是那麼奇妙呢，所有的感情都只有一紙之隔，稍微便會變化顏色。她們最後結為了情侶，而我便失戀了。”
說道這裡，陳思凡停下了話頭，有些過度地不停撓着他那頭總是梳理的十分整齊的頭髮，讓本來整理好的髮型，變地有些凌亂。
就算是我，也能夠淺顯易懂地看出他表現出的那種失落了。
“你沒事吧？陳先生？”
我有些顧忌地開口說道。
他便停止了撓頭的動作，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還好，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和老婆的孩子都快兩歲了呢，現在的生活我還是很滿意。不過你知道的，過去總是被回憶美化，叫人放不下。”
“是呢。”
我低聲的應了一句，接着要撿起這空白一樣，繼續問道。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既然兩個人互相討厭的話……”
“感情就是那麼奇妙的東西，愛會變成恨，恨會變成愛。早晚你會明白的。”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不能理解。
他笑了笑，似乎是叫我不要在意一般，又繼續說了下去。
“兩個人結為情侶之後，相處模式還是沒變，還是一天到晚都在拌嘴，三天兩頭的互相切磋，不過，只是多了吵嘴之後的互相安慰，切磋之後的互相療傷。這樣的日子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有多久呢……”
“簡是十七歲那年加入的公司的，有七八年時間了吧，她們從相識、相戀、最後一直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如果，能夠這樣一直走下去的話，那一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
“但是，她們沒能走下去呢。”
我看見了陳思凡臉上略微輕減了一些情緒的表情，止不住附和了一句。
新蝶，這個名字經常被簡掛在嘴邊，彷彿念叨一個老友一般，每次提及都是以着抱怨的口吻，數落對方的不是，怒罵對方的缺點。可是這些抱怨對方已經永遠聽不見了，沒有意義，她卻還是堅持這種行為。
似乎，這樣念叨抱怨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對方能夠聽見似的。
我和玖從未與她提及過這個話題，因為，每次提及那個名字時她的表情實在是叫人問不出口，那種逞強的笑容之後，就算是我們也能很容易察覺到的悲傷情緒，有着叫人無法接近的窒息感。
“是啊。”
陳思凡理了理之前被弄亂的頭髮，稍微頓了頓，這才緩緩說道。
“她們沒能走下去，命運總是喜歡惡作劇呢，就在她們新婚過後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便奪去了新蝶的生命。”
“因為什麼？”
有點奇怪，明明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卻止不住害怕呢，同時有悲傷的底色在心底暈開。
“一次行動。”
“一次對魔神的殲滅戰役，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那一種。對於地球級超人來說，肯定是家常便飯一樣吧，但是，每一次對於異能級超人來說，都是冒着巨大的風險的。”
“那一次她、新蝶的運氣不好，就和平素的任務一樣，和其他的同事們布置了封閉結界，她們便開始帶着滯留在結界內的普通人離開。”
“新蝶遇到了一個在廢墟中哭喊着，抱着自己母親的屍體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其實，這種事情也很常見，雖然不是每一次，但是，經常在討伐魔神的戰役中，難免會有一點人員傷亡。”
“可是啊可是，只是運氣不好而已，只是運氣不好。”
微微地，陳思凡的拳頭攥緊了一些。
“那次在地球級超人和魔神的戰鬥中，一顆能量彈砸到了那邊，那個小男孩就在被波及的範圍之中，如果不去管的話，她自己其實是可以躲開的，可是新蝶那個人正義感總是太強了呢，她無法對那個小男孩置之不顧，她……”
他的話語沒有繼續下去，可是我想我明白了。
“她跑上去去救那個小男孩了？”
“嗯，是這樣呢。新蝶衝上去打算去救那個小孩子了，簡想要阻止已經晚了。結果，新蝶犧牲了，那個小男孩也沒能獲救。只留下簡一個人活了下來。”
彷彿卸下了重負一樣，陳思凡輕吐了一口氣。
“就是這麼回事而已，在我們的世界裡這很平常。”
他如此總結，似乎想要顯得輕淺一些，可是，那表情里的暗淡卻濃郁的揮之不去。
“可是，切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卻叫人無法接受呢。”
“是嗎……”
我沉默了好一會，嘴裡才發出這樣的聲音，說是附和，卻連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究竟在附和什麼，也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情緒該如何形容。
“你明白了嗎？”
“我……”
陳思凡伸出了手，按在了我的胸膛之上。
“陸，你明白嗎？簡十分懊悔、十分憤怒、十分自責、十分悲傷，對於擅自死去的新蝶、對於沒能阻止一切發生的自己。雖然，這很自私。可是，她沒有錯。”
“她的想法沒有錯，她只是不想再嘗一遍失去家人的痛楚。”
家人……
“我知道，你可能還沒能完全接受簡。可是，就好像簡所說的一樣，為玖多考慮一下吧，如果你死了的話，她該怎麼辦？”
他的語氣十分低垂、由衷的請求着。
按在我胸口的手掌十分寬厚、有些溫暖的溫度，甚至覺得有些燙人似的，透過了衣衫傳遞到了胸口之中。
我不理解、我不明白。
我總是這樣說，可是這一次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雖然還沒能徹底理解、沒能徹底接受，可是……
“我明白了。”
十分乾脆的，我用着確鑿的口氣肯定。
似乎對於我這樣的回應，有些意外，陳思凡愣了愣，才露出了笑容。
“那麼和我做下約定吧，男子漢之間的約定。以後再也不要逞強做這種事情了。”
“好。”
我答應了他。
病房的房門這時候被打開，玖回來了。
她帶着醫生回來了，還有着跟着一併回來的簡。
她臉上的表情依舊十分不好看，別開臉去，不肯與我對視。尤還在生氣的模樣。
是呢，是我太笨了，是我太蠢了，一直不肯接受現實的是我自己，是自己的考慮不周到，是自己太過於魯莽了。
所以，才害的玖傷心哭泣，擔心受怕。
對於她、玖，我應該道歉的。
可是不止呢，不止她一個人而已。
我努力支起自己滿是傷痛的身體，陳思凡，這個長輩似乎知曉我的想法一般，笑着沒有阻止我的行動。幫着我從床上坐了起來。
簡依舊別開臉，不置一言，也不肯看我一眼。
看來她似乎相當生我氣的樣子呢。
不過應該做的事情沒有改變。
我張開了嘴巴，低下了頭。
“對不起，簡。讓你擔心了。”
沒能聽到她的回應，叫我的心裡止不住有些不安。
這時候，似乎是陳思凡看不下去了，他笑着的聲音說道。
“好了，簡。陸都已經道歉了，你是大人吧，不要那麼小氣嘛。”
“哼，就你能說會道！”
她冷哼了一聲，砸了砸嘴巴，用着十分不耐煩似的口氣說道。
“好吧，這次就原諒你，臭小子。沒有下一次了。”
我抬起頭，看見了簡抱着雙臂，斜着眼睛一臉不爽的瞪着我的表情。。
由衷地安下心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
出院的時間被訂在了今天，也就是事故后的第七天。
用醫生的話來說“如果放到外面普通的醫院的話，你這種驚人的恢復速度說不定會被拿去做切片研究呢。”。
據說傷勢確實很嚴重，皮肉傷就不說了，送入醫院的時候，我的右臂呈粉碎性骨折狀態，肋骨也跟着斷了四五根，斷掉的肋骨刺破了內臟，造成了很嚴重的內出血。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那種程度的內出血可能都來不及送入醫院便會不治身亡吧。
據這所在公司旗下所屬的醫院的醫生說，我的情況一直都很危險，不過都維持着最低程度的生命體征，而且，手術的時候，破掉的臟器已經初步呈現治癒狀態，恐怕就算放着不管，過一段時間我自己也能活蹦亂跳吧，雖然，這個時間可能會有點長。
當時旁聽聽到了這番話的簡，立即跳了起來。
“難得你們的那個混賬母親算是為你們做了一件好事，不過，臭小子你可別仗着自己不會輕易死，胡作非為！”
我收拾好行李，想起了當時簡的表情，止不住覺得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這時候，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玖推開病房走了進來。
“走吧，陸。簡已經在外面等我們了呢。”
我點了點頭，跟着臉上掛着開心笑容的玖走出了住了七天的病房。
玖一頭的長發跟着臉上好看的笑容搖晃着，親昵地拽着我的手臂，讓我覺得有些難走。
“不過，真是太好了呢。連疤都沒留下一塊呢，陸。”
“啊，母親的能力確實很強大呢。”
我感嘆了一句，母親的能力【機械寄生】，那群機械蟲子留在我們體內做出的豐功偉績。
確實蠻厲害的，這樣的話，也難免母親會被公司警惕了呢。
“哎呀，這樣真是太好了呢，以後就算是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勢，也不用擔心留下疤痕什麼的了呢。”
但是，玖的回答卻叫人出乎意料。
“傷疤……不是那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說些什麼呢！這對於女孩子來說，可是很重要呢！”
這般，玖十分嚴苛的回復了我，叫我只能回以一個“是嗎”，而無言以對。
然後，我們在醫院櫃檯看見了正在辦理出院手續的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