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
三只狗当中体型最小的那个摇着尾巴，冲着柠檬欢快地绕了几圈，随后才开始吃起盘里的烤肉。
这些肉是客人们剩下来的，与其扔掉还不如施舍给这些可怜的流浪狗。柠檬蹲在它们跟前，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微笑着。在肚子没有烦恼的时候，食物不需要独享，不是吗？
正在柠檬为这些流浪狗今天不用饿肚子而感到高兴的时候，它们吞食的动作，却是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毕露的凶光和阵阵的低吼。
“你们怎么了？”
柠檬疑惑出声，三条流浪狗却回过身去，冲着巷口压低身去，喉咙中发出威胁和战栗的吼叫。
她抬眼望去……
“是……你？”
巷子口站着的，是她在白天见过的那个人。褴褛的衣衫，肮脏的面孔，乱糟糟的头发，以及那……冰冷的目光。
此刻，面对三条流浪狗的威胁和怒吼，那眼中的黑暗与冰冷丝毫未变，只是紧紧盯着它们身后的盘子中的烤肉。
护食的野狗最为致命。其中一只凶厉地盯着李，脚下向他挪动两步，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张开利齿向他冲去。
柠檬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已经坐在地上，模样无助且恐惧，但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张口说道：“你…………饿了吗？”
李抬起头，看向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柠檬像是松了口气，缩起的肩膀稍微放松下来，但又很快紧张起来。
因为三条流浪狗的其中一只趁李的注意力不在这里，怒吼着冲了上去！随着它的动作，剩下两只紧接赶上，张着利齿猛然奔来。在接近李的那一刻一跃而起，就要咬上！
“啊！等等！”
当柠檬伸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它们已冲至身前，李的身上突然溢起黑气，黑气形成尖锐状，如同一把利刃般伸向第一只狗，然而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却突然改变形态，变成了一条触手拍在狗的身上，将它拍落在地，剩下的两只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三条狗落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哼唧一声，一溜烟跑出了巷子。
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柠檬伸出的手还未落下便已结束。再加上有流浪狗身躯的遮挡，这名少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看到李没有受伤的时候松了口气。
她看着三条狗跑出小巷的方向，叹了口气。
“对不起，它们只是……想保护自己。”
李再次点了点头，漠然地来到那盘肉前，蹲下……
“等……等等！”
他抬起头，看向柠檬。
被那双眼睛注视，柠檬的身子再次抖了起来。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说：“我……再给你拿一点。这些是那些孩子吃过的。”说完，迅速地爬起来进入后门，等她端着一盘肉再出来的时候，李正啃着一块肉，狼吞虎咽，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进入他的体内，另一块肉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
“差点被发现……”那个女人在李的脑中说着。
而柠檬则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李，随后便慌张地夺过他手里的烤肉，扔进垃圾桶。
“那些孩子吃过的东西，对于人类是有毒的！”她理直气壮地说着，然后把新端出来的摆在他面前。
李又开始了狼吞虎咽，不过这次，那个女人却没有再次出来，只是在他脑中抱怨着“阁下吃独食”。
柠檬蹲在他身前，看着他埋头猛吃的模样，就像之前那样，托起了下巴。
“哼……”
良久，她突然出声轻笑。
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接着吃。
她为什么笑？这个问题也许存于李的心中，不过他并没有好奇询问的习惯。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柠檬心中清楚无比。
他……看起来像极了那些孩子第一次在她这里讨食的样子。
看到同伴在这里吃东西，便前来讨食。不管样子再怎么凶猛，在吃东西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也是那种对于食物的渴望，它们无依无靠，在这片土地上流浪，冷风与冰雪随时能要了它们的命。当她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睡觉时，它们正遭受着饥饿与寒冷的摧残，死神常伴于它们左右，恐怖的深渊是最终的归宿，明天与温暖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柠檬的眼神，不知不觉变成了看那些流浪狗的感情。
他可怜的身影，埋头苦吃。发出的咀嚼声就像是呜咽，惹人怜爱。
落日余晖在外面的雪地铺上一层淡红，微弱的光投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黑暗。柠檬的手，不知不觉伸了出去……
手，覆上了李的头发。
他抬起头，看到了少女怜爱的，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在受苦的目光。
冷漠的目光与少女对视，柠檬吐了吐舌头，收回手，笑了笑。
（真是的，我刚才好像把他比做成了流浪狗？不过他现在这副冰冷的模样，现在看起来，不就是那群孩子警惕的样子吗？）
不管怎样，柠檬的心情都是怜悯的。这怜悯驱散了之前的恐惧，她看着李，笑着问道：“呐，你叫什么名字？”
李用嘴扯下一部分肉，嚼着，等咽下去以后，才说：“李。”
“李？很好记的名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李。那么李，你为什么会像这样在流浪？”
“………………”
“好吧。李，你愿不愿意……”
“我，吃饱了。”
“呃……？”
话被打断，柠檬有些困惑。李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酱料，又把手在身上抹了抹 ，他说——
“你，想怎么折磨我。或者，你想看我怎样自虐？”
“啊…………？”
与少女困惑的目光对视的，是李依旧冷漠的目光。
落日，沉入了地平线那边的山头。小巷里的光线，也渐渐地昏沉了下来。
……
…………
………………
“你……在说什么？”
一段沉默之后，柠檬问道。
“…………你，喜欢怎样的折磨方式？我学过很多。如果是我没有听说过的，我可以学。”
这一刻，少女似乎明白了李身上那些伤痕的来历。
她怜悯地看着李身上外露的那些伤疤，站起身，展颜笑道：“没关系哦，你不需要做那些东西。这些食物是因为我喜欢才给你的。”
笑容，是什么？
是虚假，试探，或愉悦。
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现在在他看来，这名少女只是在虚假地隐藏自己。在炼狱当中，许多来访的客人总是用笑容隐藏自己暴虐的想法，当笑容褪去，是毫不输于狱卒的残忍。
在炼狱当中，因为有很好的医师，所以人们毫不吝啬地施展自己的残忍和暴戾，只要犯人不死，就会完好如初，哪怕你的手脚被一下砍下，内脏被生生剖出。虽然如今不在炼狱，但那个存在在分裂他的灵魂时，也同时赋予了他非人的身躯。现在，也是一个试验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很干脆地举起一只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根手指，掰下……
“不要！”
咔！
那根手指，无力地在少女眼前垂下。她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望着李的手。只不过一个动作，断了的手指根处已经变得淤紫。
李发出痛嚎，尽管早已习惯，但为了效果，为了取悦他人，他需要叫出声才行。
“我，可以把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掰断。如果给我工具，我也可以把自己的指甲一一剔下……”
“好了……不要说了……”
“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扭下自己的手脚。你也可以亲自动手。”
“我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柠檬大叫着，她紧闭着眼，眼角处甚至溢出了眼泪。
可怕……好可怕……这个人……好可怕！
李的目光奇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难道她愉悦的点比较奇怪？既然这样的话……
“扭下手，你会满意吗？”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冷漠。这声音令柠檬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他的手摸上另一只手的手腕时，惊叫一声“不要”，冲上前去抓住。
李，看着眼前泪眼模糊的少女。
“扭下手，你不想看。扯下头皮，可以吗？”
柠檬抬起头，看着面前那对冰冷的目光，那黑暗深邃得如同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她的眼中，渐渐被恐惧蔓延，占据，她猛地放下李的手，惊恐地后退几步，打开后门冲了进去。
“好可怕……好可怕………………”
她坐在门下，用自己的身体堵住门，用双手捂住脑袋，流着泪。
“柠檬？怎么了？”
雷米欧发现了她，关切地询问。这个少女扑进了自己的舅舅的怀中，恐惧地哭着。
而门外的李，则是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那扇门。
良久……良久……
当巷外的光线完全变暗，黑夜占领这座城市时，柠檬还没有拿着折磨的工具走出后门，李才看着自己已经完好的手，走出了这条小巷……
冰冷的雪，在这一刻，飘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