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赫拉始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存在谬误与错算。面对罗莎滔滔不绝的质问,她的内心安如磐石,没有丝毫的动摇。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虽然没有夸张到这种程度,但赫拉的想法大致是如此。
她提出开诚布公的说法,结果到头来几乎只是在单方面打听罗莎的情报,自己知道的事情几乎只透漏了皮毛给罗莎——这样的行为在她眼中并不是错误或者欺骗,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所必须的手段而已。
“真正需要解决的敌人不是那个‘恶魔’。”
虽说就连她是恶魔这件事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但这不妨碍赫拉为自己制定的计划。她从冒险者公会的地下训练场离开后,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公会内部,会长的办公室——也就是她的私人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有着会客用的茶几和沙发,靠近墙壁的地方放置着一张黑色的桌子,上面胡乱地堆放着一颗颗深色的晶体。其他的地方放着一些书架,上面都是些没怎么翻过的泛黄书籍,看样子已经有相当长一段历史了。
赫拉坐在这张专门用来给她办公的木桌上,尽管经过锻炼但却还是看不出来属于善战之人的手指从那些胡乱堆放的晶石上慢慢拂过——从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那颗后,单独取了出来。
从她手里攥着的晶石发出光芒,投射出一道光幕,上面罗列着一个个立体的图案。
那是由球体和多面体(三角锥体、立方体、长方体……)组成的,排成一列列一行行的小图案。赫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地扫过这些图案,嘴里默念着发声,
“……和人类外表十分相似……唯一的特征是头上的长角,以及锋利的獠牙。有着比龙族还要强大的肉体,几乎能免疫一切魔法。这样看来,还真是强大到不讲理的种族。”
查询完罗莎口中“恶魔”是为何物的赫拉,并未产生什么危机感。比起资料上的记载,她更加相信自己与对方交手时的感觉。
绝不是什么不能战胜的敌人。
即使肚子被对方开了一个洞,赫拉也不认为自己要比对方弱。双方正大光明地,倾其所有地战斗一场的话——赢的人绝对是她。所以她并没有把恶魔放在心上。
她更加在乎的,是恶魔背后的人。她想要找到的是指使恶魔行动,或者干脆就是藏匿恶魔的,很可能是恶魔主人的人。不能被眼前的事物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要想办法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接通一下米勒。”
赫拉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过了一会,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昏暗。从原本会客用的茶几上冒出半透明的人影——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青年,他身穿执事服,面对赫拉的脸上带着绅士的笑容。
“您让我担心了,赫拉大人。您如果没事的话,应该早点通知我的。”
“我直到现在才有时间联系你——所以,宅邸怎么样了,那家伙不会在我宝贵的家里大闹特闹吧。”
“……赫拉大人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安全吗。”
“奇怪,你原来是那种会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接通讯的人吗?”
“呵呵呵……袭击赫拉大人您的刺客在赫拉大人传送走的时候就立即离开了。看来她的目标只有您带回来的……”
“阿斯塔萝缇·裘利普。”
赫拉打断了米勒的话,
“那个魔族的名字叫做阿斯塔萝缇·裘利普,是魔王的女儿。”
之后米勒沉默了一会,
“是‘罗莎’告诉你的吗。”
“对,是她说的。”
赫拉简单地将罗莎刚刚说过的话总结了一下,转述给自己最信任的心腹。
“一言以蔽之。”
听完后,米勒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真是戏言啊。”
“嗯。他的自述漏洞百出,逻辑无法自洽,甚至完全偏离了我们的常识。我上次见到说这种话的人,是艾琳的儿子,记得好像才六岁。”
“他现在七岁了。”
米勒提醒道。
“噢。是最近才过的生日吗?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会给他补上一个生日礼物的。那孩子不是整天说想当出色的士兵吗,那就送他一把剑好了。”
赫拉算了下时间,决定过几天就去一趟艾琳家,
“对了。米勒,‘恶魔’走了之后,来的人是谁。你可别告诉我什么人都没来,我想恶魔背后的人肯定已经做好我没来得及撤走时执行的作战方案。”
“是。您说得对,在您和恶魔都离开之后,有一伙人包围了您的宅邸——”
米勒表情肃穆地说道,
“是教会的人包围了您——当知道宅邸的主人是我时,就立即撤离了。”
“嘛……教会吗……虽然不能说是预料之外,但好像没什么意义呢。确实,一旦教会的人发现我、魔族、恶魔同时聚集在一起,我大概会有不小的麻烦。对方应该是想利用这一点,把我这个不安定分子彻底解决了。但是……会是谁呢。可能是教会内的人,也可能是仇视教会的人,哪种可能性都不小。”
“对了,关于封魔之屋里的魔法阵,我赶在他们发现之前摧毁了。他们应该不知道能从那里转移到冒险者公会的地下。”
“谢啦。这样一来会长是我的事情应该就不会暴露了。这次还真是惊险呢——一直以来的努力差点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在罗莎面前表现得平静沉着的赫拉,此时一脸悻悻的表情。
虽说她不认为自己在正面对决中会输给恶魔——但刚刚她确实是一度陷入濒死,并且还陷入了昏迷。如果不是罗莎在最后关头使出了传送魔法,那么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在教会的包围下,被揭穿双重身份的同时,接受藏匿魔族的审判了吧。
那样一来就玩完了。
不仅是这段时间的收获,就连本来就有的东西也会全部失去,一点都不会留下。
通过这件事,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如履薄冰,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一旦露出破绽,那些藏在暗处想要扳倒她的人肯定会一拥而上——她深信那些平日里对她慈眉善目的政客以及恭恭敬敬的主教会在自己落难时落井下石,而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伸以援手。
能够相信的人只有自己——或许可以加上一些心腹,但就连这些心腹也不能完全信任。
“赫拉大人,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陷入沉思的赫拉被米勒的提问唤回了精神,
“我已经不想再被动挨打下去了。这次对方想要一口气把我推倒,他差点就成功了。不过,他也因此露出了破绽——他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从来没有人能在‘主场’胜过我。”
看着自信满满的赫拉,米勒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自己效忠的主人,所以他,
“赫拉大人……”
指出了那点纰漏,
“用‘推倒’这个说法,太色情了。”
“……………………笨蛋!白痴!那种地方不要特意强调出来!你想死吗,你想被我杀死吗!混蛋米勒!”
02
我是直到会长彻底消失之后才发觉的。
望着这片仅有我和阿斯塔萝缇·裘利普两人的,仿佛无垠的纯白空间,我突然意识到了,
“我这不是被关在这里了吗!!!”
之后能听见“被关在这里了吗!!”,“关在这里了吗!!!”……“这里了吗!!!”这样的声音,搞得像是有好几个我一样。
那家伙——不会是打算就这样一直把我和阿斯塔萝缇·裘利普关着吧。
“别小瞧人了!不帮我就算了,还想一直关着我,我才不会让你所愿,笨蛋会长!”
我冲天花板做起鬼脸,想象着会长那张惹人厌的脸就在上面挂着。
“笨……蛋。”
阿斯塔萝缇·裘利普小小的身体坐在我的旁边,发出细如蚊蝇的声音。
“喂,别骂我笨蛋,我可一点都不笨。真正能被叫做笨蛋的人只有思诺她一个——啊,对了,你不认识思诺来着。”
“我知道。”
阿斯塔萝缇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反驳了我。
“那个魔法师……我知道。半年前,还在魔界的时候,我见过她……”
“你见过她……等等,在魔界?为什么你和她会在魔界见过面?”
“…………”
她又重新开始数蚂蚁了。
这里根本没有蚂蚁呀。
我就纳闷她为什么又不理我了。
“阿斯塔萝缇,你为什么要从裘利普身边离开呀?”
“…………”
“那个,你有办法回到魔界吗?我的身体可能还留在魔界那边……”
“…………”
“不回到魔界也没关系。对,对啦!阿斯塔萝缇小姐,能借点魔力让我们离开这里吗?我想到外面寻找取回身体的方法。”
“…………”
完全不予理会。
被无视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人清爽。
说起来搭话的时候也是她主动搭话的——我主动找她搭话好像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现在她也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不,好像那也不是回答,只是在反驳我的话而已。
“离开这里,我,会被杀。”
“……”
对喔。
一旦离开这里,就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
能够侥幸从恶魔手下逃过一次就已经是万幸。以现在这种状态,想要从她的手上逃过第二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吃了一次亏,不可能给我第二次施展传送魔法的机会。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吗……”
感觉全身的劲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我整个人以大字型躺在了地上。虽说是很破坏罗莎形象的姿势,但这种情况下也根本没人来对我评头论足。
“好想用魔法呀……”
这个身体既无法储存魔力,也无法调动空气中的魔力,是彻底的魔力绝缘体质。
没有魔力的话就无法施展魔法。
无法施展魔法的话就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阿斯塔萝缇小姐,那能不能借我点魔力,让我一个人先出去呀?”
“……”
还是无视吗。
“不要。”
——不,她回答了,尽管是否定的。
“一个人,很无聊。”
“……是害怕寂寞的小孩子呢。”
“……”
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可以当做是默认了。
我转过脑袋,盯着坐在我旁边的她看。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找到了可以让‘她’感应不到你的方法,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了?”
她没有吭声。
但是点头了。
小幅度地,稍不注意就会漏掉的,尽管如此还是被我发现地,点了点头。
“好!”
躺在地上的我,双手拍了拍地,
“就这样决定了!我一定会让你能够安全地到外面看看天空的!别看我现在这糟糕样子,但我可是勇者,是连魔王都是我手下败将的,最强的勇者!”
03
思诺按照约定,在拜访赫拉宅邸的第二天,来到了罗莎工作的场所,位于城市中间部分的兰德尔酒馆。但是,在这里她并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的人。
罗莎并不在此处——这是当然的。此时此刻的罗莎,正被关在思诺经常进出的,冒险者公会据点——其正下方的大空洞里面。不知道这点,如约来到兰德尔酒馆的思诺注定会失望而归。
不过如果她真的就这样失望而归,大概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并不安分守己的思诺,从踏入这家酒馆开始,就注定不会因为没见到罗莎就简简单单地离去。
她是个死脑筋的人。
“罗莎!喂,罗莎在吗?罗莎?吾友哟!我的伙伴啊!注定要成为世界第一剑士的我,天才剑士思诺正在呼唤你。回应我的呼唤,在我的面前出现吧,罗莎!”
她大呼小叫着闯进了酒馆。原本正在饮酒作乐的酒客们纷纷对她侧目而视,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出现在酒馆里。
思诺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真实年龄姑且不论,从外表来看,她比罗莎还要小上几岁。这个年龄的女孩出现在酒馆虽然不是一次都没有的事,但绝对是一件屈指可数的稀罕事。
众多目光汇聚在思诺一人身上,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十分高兴。换而言之,她十分享受这种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
她巴不得世界围着她一个人转。
“喂,小孩,你是不是和父母走丢了。是的话,还是找巡逻队的人帮忙吧,这里是酒馆,不是你来的地方——”
然而有好心的酒客对她提醒道。
“——说我是小孩的是这张嘴吗?看我把它撕下来!”
她对于这份廉价的关怀回以凶恶的嘴脸。
好心提醒的酒客顿时露出被狗咬了的表情,不再理会思诺。
正当思诺还打算就这样继续大闹下去的时候,有人已经不能允许她再胡闹了,
“那个,请问您是来找罗莎吗?”
一脸阴郁的安娜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工作。
她之所以会是闷闷不乐的表情,基本上和突然闯进来的思诺没有什么关系。早在红发小女孩进来前,她就已经是这副所有人都欠她一笔账的愤世嫉俗的模样了。
然而思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对于她的提问单方面无视了。
“客人是来找罗莎的吗?”
“吾友哟,你此时身在何处——为何不回应吾的呼唤,于此时现身?”
“客人——”
安娜捏住了正在东张西望的思诺脑袋。用力地,像是要就此捏碎头盖骨一样地捏着。思诺的表情就在这一瞬间变形了,扭曲了,仿佛马戏团里的小丑般滑稽,
“请好好听人说话,您是来找罗莎的吗?”
“痛痛痛——好痛,好痛,要碎掉了。那个,客人的脑袋要碎了噢,好像真的要碎了。我听到什么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脑袋里响了起来。麻烦放手,真的超难受的,请饶了我。”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思诺被安娜拉了回来(物理层面)。
可能说是“捏了回来”要更加准确。
“您在说什么呢,客人不是冒险者吗?我怎么可能捏得碎冒险者的头盖骨。”
“但,但是,我听见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了诶。”
“骨头被捏碎的声音是咔呲咔呲的。”
“是,是这样吗!太好了,这么说我的头盖骨还没有碎。”
思诺庆幸地捂着自己头,安娜则是在看什么即将坏掉却无自知的事物的怜悯眼神在旁守望着红发的女孩,这份怜悯里还带着一份罪魁祸首的愧疚,
“虽然没碎……但是已经有裂缝了吧……”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没有。客人您听错了。”
思诺狐疑地看着安娜,过了一会才罢休,
“对了……你知道我是冒险者吗?”
“知道的。客人你以前有来过这里,那时候是和你的同伴一起来的。因为那次很闹腾,所以我对客人您还有印象。”
“……那都是半年多前的事了吧……呜……真亏你能记得呢,这就是专业服务生的记忆力吗?”
思诺开朗的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阴霾,但安娜并没有漏过这一幕。对于常年在酒馆工作的她,通过客人的脸色来猜测客人的想法已经是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
“我不是服务生喔,我只是一个调酒师,本店的王牌服务生是罗莎——对了,客人您刚刚找的罗莎就是指她吗?”
安娜领着脸色不太好的思诺来到柜台旁,用眼神赶走了明明已经喝完酒但还是赖着不走打算唠叨些废话的酒客。
“要一杯圣马尾酒!”
思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点了一杯酒。
圣马尾酒是一种把多种酒混合在一起后调制而成的特制酒——话虽如此,但也未必是多烈的酒,偶尔也会因为口感不错大受孩子的欢迎。
不过她之所以先点一杯酒的缘故,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安娜在说什么,
“呃,我要找的……这里应该只有一个叫罗莎……的吧?”
思诺不太肯定地看着安娜,看到后者轻点了头才放下心来,自满地挺起胸。
“对,我就是在找那个罗莎!她在这里吧!”
“遗憾的是,罗莎现在不在这里——她昨天离开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什么……怎么这样呀……”
思诺失望地在长脚椅上坐下。
“她昨天和我分开后明明说了今天会在这里和我见面的!”
她咕地一下喝了一大口安娜为她调好的特制圣马尾酒。
本来就被头发映衬得有发红的脸庞在美酒入肚之后变得更加红润,双马尾也摇摇晃晃起来。
“罗莎是个大骗子!”
“昨天,昨天……那个,冒险者小姐,您不会是在昨天罗莎离开酒馆后见的她吧?那,那您知道罗莎现在在哪吗?”
仔细想想安娜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要是思诺知道的话,她就不会白费功夫来这里见罗莎了——但就算这样,明明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但安娜还是不愿意不做尝试地放弃。
安娜也想知道罗莎在哪,她比思诺更加想知道昨天突然不见了的罗莎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思诺让她失望了,正如这间酒馆让思诺失望了一样,现在的思诺也让安娜失望了,
“雅尼,里弗尔,阿茶……你们也是骗子,是大骗子!呜……”
她趴在柜台上破口大骂着,说完后又咕咚咕咚地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了。
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安娜很清楚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什么,不如说只要稍微有常识的人都能判断出现在的思诺是怎么一个状况。
喝醉了吗……可是不管怎么说也太快了,我明明还考虑到她的年龄特意减少了酒的浓度。安娜苦恼地看着眼前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喝醉酒了的红发女孩。
“都是一群骗人的笨蛋……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冒险的,呜呜呜……”
不过——
她注意到了另外三个陌生的人名。
同时也想起来了半年前思诺来这间酒馆的时候,身边还有着两位女性以及一名唯一的男性。
现在只剩下思诺一个人了,
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呜呜呜,雅尼和里弗尔也就算了,阿茶你这家伙怎么因为欠赌场钱就连夜逃走了呀!”
“原来是欠债逃了吗!?因为还不起钱所以不当冒险者隐姓埋名了吗!?”
本来被思诺的哭泣感染了的安娜,在得知真相那一刻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吐槽。
“很过分吧……明明是他们指引我成为冒险者的,结果一个个都比我先走了……”
“确实是很过分呀,但是和我想象中得不太一样……”
安娜尴尬地笑了下,
“那个,客人,您知道罗莎昨天去哪了吗……”
“不知道啦!我不知道啦!昨天老大家里分开后我就没见过她了,是她叫我来这里见她的。结果她不见了!明明和我建立了血之盟誓却还敢爽约,真是胆大的女人呀!”
思诺趴在桌子上撒泼,然后嘴巴忽然撑大——
“呕————”
“居然吐了!话说你的反应也太快了吧,从喝醉到呕吐,之间的时间也太短了。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你绝对是故意的吧,怎么想都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好像是……早上的土豆发芽了的缘故……”
“土豆发芽了就不该吃了,真是的,生病了怎么办啊。”
安娜先是给思诺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又用桌布擦干净了被思诺呕吐物弄脏的柜台。这些本来是罗莎该做的事,但现在罗莎不在,所以只能她来做了。
“因为,因为人家想早点见到罗莎呀。”
她喝醉酒后憔悴的样子让安娜动了恻隐之心。
“没,没关系的,罗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毕竟她是在这里工作的,就算要离职,也肯定会先和店长先生说的……她肯定会回来的!”
然而真的会回来吗。
罗莎昨天决绝奔出去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安娜心里,她感觉到罗莎似乎已经去了另一个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自己熟悉的那个罗莎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只是在胡思乱想,她打断了自己的遐想,如此安慰自己。
不过,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在说出这段话——甚至是说出“她肯定会回来的!”这句话的下一刻,
那个被两人同时惦记着的人就这样毫无铺垫地出现了,
“用别人的魔力和自己的魔力来施展传送真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呢。第一次的时候太匆忙了所以没感受到,但第二次的时候就觉得‘借别人的用出来的感受果然是这样呀’——嗯?这不是思诺和安娜吗,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呜哇,怎么回事,这么大酒味,你们两个是谁喝酒了,还是说都喝了?”
出现在柜台的另一侧,顶着深到不能再深的两个黑眼圈的少女满不在乎凝滞气氛地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本来保养得极好的天蓝头发此时已经如同杂草一样邋遢蓬乱,欠缺光泽干燥如暴晒后的植物。
而终于见到自己想见之人的思诺,
“呕————”
冲着刚出现的罗莎再次倾泻出呕吐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