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光耀收到了梦乐的短信。

“抱歉现在才回,周六我们去看电影吧,顺便,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对了,你的调查怎么样了?”短信如是写道。

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光耀看着短信,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之前的烦恼,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旺皮斯,你说的果然没错。

光耀当即回道:“好。调查的事见面再说吧,具体的时间地点?”

……

第二天,光耀正常上学了。

今天的高二十二班,班级气氛异常沉闷,已经到了诡异的地步,老师和学生间零互动,人人都像是纸片人,又像是伊藤润二笔下受到诅咒的人,浑浑噩噩,连学生间的课间交流都少了,光耀也没想到,老班自杀的副作用居然这么严重。

但,除此之外,照常度过,杨阳在课间过来问了一次话,但是光耀只说:“不知道”,“不清楚”,“不能说”,“会死”,杨阳虽然表现得很不高兴,但也没有为难光耀。

……

周六,光耀提早去到了约定见面的电影院门口。门前,人群熙熙攘攘。

他拿出手机,十点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光耀伸出双手,在嘴前呵了呵气,想着待会梦乐会怎么说,而自己又要怎么回应。

“其实,关于我的身份……”光耀想象着她说。

“行了行了,其实我早知道了。”光耀想象着自己说,以一种帅气、潇洒、不羁的口吻。

或者,“你竟然骗我?!”这样假装生气,看一下她紧张的表情?

又或者,“那作为补偿,以后吃饭都你请”这样?不不,这样不行,这样太low了……

光耀不自觉傻笑起来。

不过,确实要好好问下,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光耀的心中,充满希望,完全没有想过不好的可能。

光耀想着想着,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哎,快拿着。”

他转身,果然梦乐就站在身后。

她还是戴着眼镜,穿着土气的衣服,双手拿着两根冰棍。

“哦,好。”光耀怔怔接过一根,看向梦乐,有些皱眉,“你还穿成这样?”

“不穿成这样,穿成怎样?又不是过年,哪有钱买衣服啊。”梦乐吮着冰棍,看向影院前的电影海报。

光耀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那……你短信上说的,要告诉我的事情是?”

“哦,就是冰棍啊,冬天吃冰棍才是一绝啊,这个你不知道吧,快吃吧,虽然是冬天,冰棍也是会化的。”梦乐还在看海报。

光耀拿着冰棍,伫在原地。

难道,她以为……自己当时没有认出她吗?

又是谎言。

光耀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些过去的片段,像在看一个万花筒,忽然,它们全碎了。

全是谎言。

他的手渐渐抓紧,渐渐颤抖。

街上人群如流水,有商店正外放着林俊杰的《崇拜》。

“你说我们要看哪一部啊?”梦乐凑前去看一张张海报。“来之前我还没怎么想,你觉得呢?”

“我觉得……”光耀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那部迪士尼的动画不错,不如我们就看那部吧?”他说。“惠茜。”

“好……啊。”梦乐转头,转头的同时,她的表情僵住了。

过了一会,她强笑道:“你刚刚说的,是谁啊?”

“你还要装吗?”光耀说。

“什么啊……”梦乐的表情有些慌了。

“‘极光科技’老总的千金,小提琴比赛的一等奖获得者……”光耀说。“李惠茜,这才是你的真名,你还想愚弄我到什么时候啊?!”

有路人看了过来,林俊杰唱着:“你挥霍了我的崇拜。”

“我……”李梦乐道。

“什么家境贫穷买不起教材啊,什么拼劲全力一点点变好啊?你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爹,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啊!?”光耀将冰棍扔到地上。

李梦乐拿着冰棍,看着光耀。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啊?我不是傻子啊。”光耀说着说着,眼镜上蒙了一层薄雾,让他看不清前面。“你的命已经够好了啊,就不要愚弄我这样的人了啊!”

李梦乐栋着。

光耀心如死灰,背过身,最后看了她一眼。“你那时候担心的眼神,是在担心我会认出你,丢你面子吧……”

说完,他在路人的目光中,逃走了。

梦乐依然拿着冰棍站在原地。

冰棍化了,滴在地上。

……

“想清楚了吗?”莉亚问道。

高二楼阳台上,此时只有光耀和莉亚两人。

白云苍狗。

“……”即便这个时候,光耀依然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梦乐,但想起旺皮斯说过的“只是平白给人莫大的烦恼”,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也恨自己,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想着她。

业火平息下来后,只剩难过。

“嗯。”他说道。“我发现,我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光耀回首自己短短的人生,发现自己平生只对两件事情乐意花费精力,其一是研究超自然事物,其二,就是做好一只丑小鸭的小弟,帮帮看能不能把她变成白天鹅。此刻,后者已经破灭而前者得到突破性进展,自己实在没什么理由呆在这里了。

“……”莉亚又好好看了看他,然后说道:“那么,过来吧,光耀。”莉亚坐到了围墙上,向光耀伸出手。

光耀也爬上了围墙,看了一眼下面,下面的砖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光耀心里不禁发悸,“其实我想知道,为什么使徒带人去现实世界,都要通过让人自杀的方式?”

莉亚道:“因为我们只有这种方式可以用,除此之外,我们不知道别的方法。”

“好吧……”光耀握住了莉亚的手。

莉亚说:“去到后不要乱动,我会去接你,那么……”莉亚就要向下一跃。

“等一下。”光耀说道。

“怎么了?”

“这种为了穿越而自杀的自杀,会痛吗?”

“……就痛一下而已。”莉亚道。“来吧。”

“再等一下。”光耀道。

莉亚皱眉,“怕了吗?”

“不是,”光耀的神情虽然害怕,但还不无认真,说道:“我不想在学校自杀,不想让同学看到。”他想起老班自杀时,给自己,和其他学生带来的刺激。

“那你想在哪里?”

“偏僻的地方,最好是没人的山里,可以吗?”光耀看着她说道。

“嗯。”莉亚看着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一会儿后,两人打车到了郊外,再走路到了一座偏僻的山里。

“没想到,我最后是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哈哈……”光耀拿着麻绳走着。麻绳是坐车前买的

“光耀,这里的树,没有歪脖子的。”莉亚说道。

“这算是安慰吗?”光耀道。

“嗯。”

“谢谢……”尽管完全没有笑的心情,光耀还是笑了笑。

……

“就这里吧。”光耀叹了口气,将绳子抛过一颗大树的枝干。光耀在绳一端打了个套结,另一端绑在树干上。

绳子距离调适好,一个绝佳的自杀场所诞生了。

光耀爬上了树,“待会我套上绳套,跳下去。我死的瞬间记得接我走啊。”

“人在断气之后的几分钟内,灵魂也不会立刻离开,不用担心。”莉亚道。“再说一次,去到后,不要乱走,我会去接你。”

“好吧……”

光耀看着绳套,一种荒谬感油然而起。我一个学生,几天前还在正常上课,现在竟然会心甘情愿来到荒山野岭上吊。

“如果你们真的是邪教团伙,那你们就真的太高明了。”光耀苦笑。“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搞清楚,之前在天台,你总朝我身后看,是在看什么?”

“……”莉亚顿了一下,说道:“我不太会说话,所以想不到话的时候,就会转移视线,仅此而已。”

光耀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听了后,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可爱吗……光耀,使徒和人类不同,虽然我看上去年轻,但是我是看着你出生的。”

“……”

一阵尴尬的沉默。这就好比,你夸你姑妈可爱一样。

“准备好了吗?”莉亚说道。

“嗯……”光耀拿起绳套,犹豫了一下,还是套在了自己脖子上。“那我跳了……”

就在他要跳的一瞬间,一团极端强烈的光芒在他身前亮起。

“怎么回事?”光耀感觉天地间在一瞬间变成雪白,他立刻用双手挡住眼睛。

但是这光芒太过强烈,仿佛要直接透过双手射入眼中一般,光耀双眼刺痛。

“这是……”莉亚却似乎不受影响,直视着那团光芒。

巨大的光芒,将万物透作线条。光耀将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那团光芒中,似乎有一条巨大的古蛇,古蛇,正盯着自己。

“……Dailin iu emen tongz(大灵在上)。”莉亚单膝跪在了地上。

光耀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卷了起来,随即,自己浮空了。“哇啊!”

那团光芒再度闪烁,然后消失了。

光耀也不见了。

栓着吊绳的树上,空空如也。

莉亚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震撼。

她从来没见过由大灵直接接走的人类。除了,据说,光司当年也是由大灵直接接走的。

果然是父子吗。莉亚做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

“大灵可能不会直接带他去巫地,我也得赶快脱出了。”莉亚心想,也准备离开了。

但是,忽然,莉亚警觉起来。

她看到周围的树木之间,开始出现穿着西装的无脸人,并且数量在快速增加。

“大灵出现而引来的吗……”莉亚心想,“确实,刚刚的以太波动,就像一颗小太阳一般猛烈,它们不可能不来。”

她放下箱子,“强行脱出时间不太够……”

五星召来。

五剑随身。

周围已经全是疫苗种,她要杀出一条路。

莉亚刚摆出战斗姿态,森林里就响起一种迷幻的声音,不见说话人,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吾名亚伯,为超复合假想生命体……”

“不好……”莉亚一惊。

高级疫苗种。

极度危险。

莉亚立刻朝四处搜索,寻找森林里的高级疫苗种。

“……根据第二安全条例,现判以入侵者,死刑。”话音刚落,莉亚便看到,一个穿着斗篷,带着铁乌鸦面具,眼中燃烧着烈火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面前。

“什么……”

灼烧着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倪视莉亚。

莉亚本能地用双剑护住胸口。

亚伯手臂一闪,随即莉亚像炮弹般向后飞了出去。

山里出现好几声树木断裂的巨响。

第十六章 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