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蜜莉恩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个黑发的少女,她只是静静地、优雅地坐在那里,纤细的双腿翘着,露出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雪白,发丝也反射着银光,散发着如梦幻一般的气息。
而她只是坐在那个与周围别无二致的屋顶上,身上散发而出的存在感便几乎让蜜莉恩昏迷。
那个身穿黑色的宛如哪里的民族服饰一样连身裙的少女单手扶着脸颊,默默地凝视着这边,视线淡漠地从依丽莎、莫丽安娜、自己还有艾琳娜身上扫过,眼神中却透出了饶有兴致的光芒,嘴角也微微地勾起弧度。
“我还想着希露瓦想要你们做什么呢,原来,是杀掉这只偷腥猫啊……”
少女开口了。
那一刻,陷入呆滞的思维顿时变得清醒,但清醒过来的原因却是——
恐惧。
后颈发寒、汗毛炸起,呼吸变得急促,冰冷的寒意从脖颈蔓延至全身。
胸膛就像被巨力紧压一样变得难以喘过气,视野中染上了黑色,胸中涌出一股自从诞生起便从未感受过的恶质感情,那份感情黑暗、粘稠、令人作呕。
恐惧、畏惧、害怕,蜜莉恩不明白自己在少女眼中是什么样的立场,但少女对她投来的恶意——或者说、敌意——这种在她那短短几个月的生存时间内第一次直面的东西让她感到了毛骨悚然。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少女、时雨继续扬起嘴角,动起了嘴唇。
“真是正好,就由我来帮你们完成委托吧。”
当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名为绝望的情绪涌上了胸口。
那一瞬间,一股庞大的魔力从时雨体内爆发而出,那股魔力黑暗、充斥着能让人感到生理上的排斥感,但同时却又夹杂着如神明的魔力一样的圣洁,矛盾、异质,但最为可怕的是,魔力的密度。
蜜莉恩从未被如此浓密的魔力所包裹过,也许是时雨控制着只在这块空间中释放、压缩了自己的魔力,但如此稠密、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魔力所带来的恐怖压迫感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吹飞。
“呜、呜啊——!”
身边传来的尖叫声让蜜莉恩那几乎消散的意识重新紧绷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瞟过了发出尖叫的拥有如水晶一般紫色发丝的女性,她的脸色一片惨白,瘫倒在地上,连看都不敢看时雨一眼,就像回忆起了精神创伤一样,仅仅是在旁边看着都能深切感到她心底对时雨的恐惧。
“时……时雨……你怎么在这里……?”
从蜜莉恩来到这里时就一直站在她们这边的赤发持盾的少女僵硬地抬起头,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她望着散发出威压震慑住在场所有人的时雨。
“嗯?我只是跟着奥格的时候凑巧发现这里的……不过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没想到这就能排除掉几只虫子了。”
她的视线依旧紧紧黏在她们身上,其中依丽莎遭受的敌意尤为之多,那也令依丽莎无法承受住威压而意识消失了。
在轻轻嗤笑了一下之后,时雨看向了与她们对峙的黑发赤瞳、嘴角隐约露出吸血鬼的尖牙的少女。
“茜茜里,那个委托,你尽管做吧,我会在旁边帮你的。”
尽管说出了这样仿佛是茜茜里同伴一样的话语,时雨的眼中也未透露出丝毫的温暖。
而另一边茜茜里也像是被她惊吓到了,一时间视线犹豫着左右游移,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蜜莉恩的手上突然感到了热量,艾琳娜的手包覆住了她小小的手。
头转过去,视野中,艾琳娜紧紧盯着坐在屋顶上的少女,她的额头上流下了如瀑的冷汗。
“蜜莉恩……等一下,我们就准备离开这个世界……”
听到了她的低语,这让蜜莉恩的思维停滞了几秒。
因为那也意味着就连身为武之女神的姐姐也不敢与时雨交战,明白到这层含义的蜜莉恩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可那样的话……
蜜莉恩紧皱着眉毛,视线瞥过了身旁呆滞着的依丽莎,还有在她身下昏迷过去、仍在接受治疗的莫丽安娜,艾琳娜所说的绝不是连同她们一起带离的意思,因为让非神性存在的她们经过世界之壁的话会给世界之壁造成相当大的负担,严重的话甚至会像上一次那样直接引发世界的崩坏。
所以,要把她们留在这里。
也就是说——
抛弃她们。
蜜莉恩的脸庞扭曲了,尽管时日不多,但她也和这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感情,关系也很亲密,如果就这么放任她们在这里被杀害,蜜莉恩恐怕一生都会为之痛苦不已吧。
——等……等等……!
蜜莉恩突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她看向了那位名为卡莉娜的赤发女孩。
——她刚刚叫了……时雨……对吧?而且还说自己是“跟着奥格”……
是说释放出如此庞大魔力、并毫不掩饰敌意的那个少女就是奥格的前女友吗?
虽然也有只是同名的另一个人的情况,但和卡莉娜她们几个一样,能拥有如此压倒性的力量却又不是神性存在,那么一定是和奥格他们一样的召唤者吧,而且大概就是在前些天险些让世界陷入崩溃的时候被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召唤来的——想到这里蜜莉恩不禁觉得自己所爱的人们真是有够愚蠢的。
不过,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些时常陪在奥格身边的人产生敌意就说得通了。
那么,如果把奥格搬出来的话……是不是也能阻止她呢?
蜜莉恩心中产生了这样乐观的想法。
而此时,卡莉娜颤栗着开口了。
“时、时雨……为什么你要帮助杀掉她们?”
“为什么……”
时雨半眯着眼,接着用轻蔑的视线看向了这边。
“只是一些渣滓而已却想呆在他身边污染他,只是这样就足够千刀万剐了吧?”
“什么……”
无法理解,卡莉娜呆住了,她与时雨的价值观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因此时雨所言她根本无法明白其中的意思。
蜜莉恩和在场的每个人也一样。
“哈啊……”
像是感到累了,时雨轻叹了口气。
“茜茜里,快做。”
平淡的语气,但其中却蕴含着毋庸置否的压迫感和强制力。
“我……”
原本就很胆小的茜茜里在自己又被呼唤到时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不过在几秒后咬了咬嘴唇,瞪向了蜜莉恩她们。
“明白……了……”
接着,茜茜里开始在手中血红色的短剑中凝聚魔力,威压感也渐渐从她体内溢散而出。
“啧……可恶……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卡莉娜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对时雨的恐惧中转移开,并再次在身前架起了圆盾。
——就算被同化……我也要阻止你……!
尽管是情敌的关系,但卡莉娜也不会看轻与她一同经历的时光,茜茜里是同伴,无论她本人怎么看卡莉娜的想法也绝不会动摇,所以她绝不愿相处许久的茜茜里就这样踏上无法回头的道路。
因此,卡莉娜咬破嘴唇,忍受着同化加剧的不快和畏怯,全力将魔力灌注入了手中同为世界级的圆盾上,盾面上镶嵌着的各色宝石因此在月光下绽放出了异常璀璨的光辉。
茜茜里不由得退却了半步,身为最强防御职业拥有者的卡莉娜,她的全力防守仅仅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让茜茜里感到仿佛有一堵高大且根本无法想象其厚度的墙壁在阻挡自己面前。
然而,在就连蜜莉恩和艾琳娜都觉得或许能这样救下依丽莎她们时,时雨笑了。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释放出一种异样的气息。
“卡莉娜,【不要动】。”
“……!”
当听到这句如同“命令”一般的话时,卡莉娜的全身猛地僵住了,魔力的流转变得阻塞,盾上的光辉渐渐熄灭,之前溢散出的魄力也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世界对她的同化速度也逐渐降回到与平日相差无几的程度。
不明白她发生了什么,在蜜莉恩看来时雨真的只是说了一句话,没有使用丝毫的魔力,也并不像使用了什么技能,可卡莉娜的状态却很明显变得很异常,冷汗不止,身体的肌肉也僵直着,真的就如时雨所说的那样,动弹不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蜜莉恩还在困惑的时候,茜茜里刺杀向这边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缩地雷步……阴影之刺……!”
低微的声音从黑发的少女口中发出。
接着,她的身影消失了。
“蜜莉恩!”
身体上突然传来一阵冲击,接着是漂浮感,姐姐的大喊也震动了耳膜。
回过神来时,视野已被这漆黑的天空充满,蜜莉恩发觉自己已经被艾琳娜抱起飞在了空中,正当她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艾琳娜不由分说地在她们身下展开了纯白色的术式。
“这是……转移魔法的……”
话语停住了,因为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副光景。
依丽莎的左胸被那柄血红色短剑刺穿的光景。
“咳啊……”
血液从金发少女的口中吐出、飞溅,而后洒在茜茜里的身上。
大脑陷入了空白,一时间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而当她从这股冲击中醒过来时,脚下的转移魔法阵已绽放出刺眼的白光,将两人包裹。
她们逃离了世界(Oro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