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这样一来，我们已经扭曲了本意。人类或许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让事态顺其自然发展下去...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不依靠“它们”便能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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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的热气混着香味在屋中飘散，李泰将杯子拿起又放下，持续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如此便可以缓解他的疲劳。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汗水渐渐浮上他的额头。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那个人说自己疏忽了“现实”，可这又是什么意思？温热的咖啡顺着喉头滑入腹中，一股暖流扩散全身。外面传来孩童玩耍的声音，临近圣诞，整座城市似乎都活跃了起来。
「不，现在不应该想这些。」李泰拿起文件，上面写满了复杂难懂的医学术语以及各种微生物的图片，一份是父亲留给他的，另一份则是方小甜留给他的。
李泰捡到方小甜，是在一个河边。之所以用“捡”，是因为李泰发现她时，她正处于完全昏迷状态，黑色的过膝袜以及洁白的上衣均染上了泥土的棕黄，并且有好几处破损，长发在她身下铺展开，如同一片漆黑的草原。在其身旁则有一个类似于书包的文件包，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李泰认为放着不管可能会出人命，但这种情况下把她带到警局又会有不必要的误会。为了避免麻烦，他将方小甜背回了家。出乎意料的是，方小甜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威胁他。
「李泰，“反净部”的领导者，但很少在部员面前出现。其主要活动是保护水污染，组织着各种破坏医学净水研究的活动，但因为其行踪诡秘，网上作案时也不会留下痕迹，至今仍未被抓捕。对吧？」方小甜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毫不在意衣服的破损，心不在焉地说道。
李泰不明白，就连国家政府机关都没能抓住他，为何一个学生会知道自己的秘密到这种地步？
一年前，一场自来水污染袭击了A市。饮用过自来水的人都会患上一种疾病，该疾病在发作前无法被察觉，一旦发作患者会在24小时内死亡，没有成功治疗案例，是一个致死率为100％的恐怖疾病。
讽刺的事有两点。首先，所有死者都是微笑着离世，就像是做了个儿时的美梦，沉迷其中不愿醒来。这得天独厚的优势使许多想要自杀的人争先恐后地去寻找被污染的水源。一个月内，A市便有上千人死于污染。
此外，这一污染被证实对生态环境完全无害，甚至是有益的。在污染源头，原本被工业废水破坏的土地竟在一夜间恢复了生机，臭气熏天的湖面有了大海的蔚蓝色，再次集满了天鹅。所以，不少人希望保护污染。
父亲的死使李泰决心保护污染。
父亲是个天才，为人努力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医学硕士的爵位。24岁那年，他宣布找到了医治渐冻症的方法，随后的第五年，他发现了可以杀死艾滋病的物质，又过了七年，癌症也被他攻克。总共18年，困扰人类百年之久的难题全被他解决了。
李泰完全没有继承父亲的天赋，尽管在他刚懂事时，就被叫去学习各种各样的才艺。在家时也遵照父亲那以分钟为单位而排出的密集行程来做事。年幼的他认为所有父亲都是这样，未曾对自己的生活抱有怨言。况且一旦违逆父亲，他就会被赤脚赶出家门或一日不准吃饭，所以别无选择。但是，李泰连他父亲一半的期望都没达到，最后仅仅是作为父亲的助手在他身旁帮忙。
在水污染猖獗时，父亲的研究却一筹莫展，与此同时，媒体开始了炒作。贪污公款，恶意拖延研发的罪名被强加在李泰父亲头上。走投无路的他不顾李泰劝阻，将自己作为实验体，喝下了被污染的水源。最终他只留下了一堆资料，至死都没能找出疾病的解药。
父亲死后，研发解药的职责自然而然地由李泰继承。社会的期待，新闻的舆论都压的李泰喘不过气。但如果只有这些还不至于让他放弃，他会尽自己那微薄的力量完成父亲的遗愿。真正的转机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他看见，从未笑过的父亲竟在棺材中露出了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纯真的笑容。
如果这种疾病可以给人带来幸福，那我们为什么要去治疗呢？李泰提出了疑问。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了父亲。
他对外宣称自己没有能力继承研究，带着父亲临终的研究报告躲进房中，通过网络寻找志同道合的人。随后，找到了一个叫做“反净部”的组织，保护水污染。
李泰环视房间，慢慢地朝身后的桌子靠近，上面放着一把剪刀。虽说对方是一个身高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女生，但李泰坚信，能把事情调查到这个地步，她背后一定有着庞大的组织。说不定这个女生只是个用来调查她住址的诱饵，此时外面早已被人包围。
「你似乎提防着我啊？」方小甜将身体略微前屈，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泰。
李泰朝后摸了摸，确保能够到剪刀。他计算了下距离，必要时可以将对面的少女当作人质。
方小甜见状，从他的小动作中看出了其心思「别那么害怕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事，你看，只是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哦。」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表达自己的无害。
「......你想干什么？」李泰没有理会她，单刀直入地问道。
「别那么着急吗，不如先从头开始问点别的？比如......我是怎么知道的？」
「问了也不会说吧。而且我对过程没什么兴趣。」
「啧......」方小甜不满地砸吧了下嘴「真是无聊的男人。」她站了起来，走到李泰面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简单地说，我是来威胁你的。你应该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是明确的犯罪行为，要是被抓住，会以扰乱公务为由被判刑。如果不想被举报，就听我的。」
李泰低头沉默着，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自己本来是出于好心将她救回，结果却被人要挟。而且眼前的女子看来对自己已经了如指掌。他觉得自己就像落入蛛网的蝴蝶，只能束手就擒。
「那么严肃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么，请问你威胁是要我做什么？」李泰握紧了剪刀，他明白，谈判随时可能破裂「我可不觉得自己能帮到什么。」确实，李泰除了“反净部”领导人的职位外一无是处。自从那天过后，靠着父亲的遗产，他天天过着茧居的生活，除了必要的生活购物外从不出门。基本是一个彻底的废人。
「一定是你能做到的事啦。」方小甜深吸一口气，准备切入正题。「李泰，我需要你重新开始你父亲的研究，不能依靠任何人。并且在两个月内研发出解药。」像是布置作业一般，方小甜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
「两个月？独立完成？」
方小甜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给我两年也一样。」他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在两个月能将父亲的遗愿独自完成。如果是这种要求那还是直接举报他算了。
「污染的起因是寄生虫感染，更多的信息全写在上面了。」方小甜拿过沙发旁的书包，从中掏出一叠文件。「有了这些应该不难吧？」
李泰拿过，迅速扫完一张后不禁倒抽一口气「这都是你们弄得？」
「什么你们啊？都说了只有我知道你的事，这份资料也只有我有！」方小甜不满地看着李泰。
「不可能，就你一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地步？有这种能力早就把解药研发出来了吧？」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方小甜低着头，使李泰看不见她的表情。「总之，你只要在两个月内完成研究就行。之后我也不会打扰你。」
方小甜拿起包准备离开。李泰叫住了她「等等，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方小甜停下脚步，转过身，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不是对过程不感兴趣吗？」
「不想说就算了。」
「你为人谨慎，不管在哪都没留下漏洞，这确实不假。但你却疏忽了“现实”哦。」
现实？现实是什么？李泰认为自己就算平时出门也相当小心，即使有人在暗地里窥察自己也一定会发现的，他时刻注意着路边的反光镜。自己的事情绝不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暴露。
他还想继续提问，可方小甜没有给他机会，转身离开了。最后留下的话是「反正你迟早有天会明白的。哦，也有可能永远不懂就是了。不过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李泰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留她过夜的。毕竟穿着一身破烂又沾满泥土的衣服走在路上实在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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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拿着笔在父亲与方小甜的文件上圈圈画画，自言自语道「看来父亲确实错了呢。」
「那是当然！和我的资料不一样的肯定是错的。」方小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至少把袜子穿好行吗？被看见的话我会被当成变态的。」李泰不敢回头看去。他上次转身打算与方小甜交谈问题时，方小甜正整个人趴在床上看书，将穿着裙子的那一面对着自己，白色的内裤被一览无遗。最要命的是，当时她还以一只丝袜半脱的状态欢快地摇摆着双腿。
「这里又没别人，你专心研究就行了。进度到哪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可以提前半个月完成......但如果把这份资料交给父亲的同事的话应该可以在10天内研制出解药。」李泰将两份文件归类摆好，准备进入下一环节。
「不需要。我说过，你只能一人完成。」方小甜冷冷地回答道。
「这么做有何意义？你难道不想快点研发完成？」
「你不用知道。」
「好吧。」李泰放弃了询问，方小甜对他的疑问从未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是要求自己独立一人完成解药的研发，对于方小甜的目的以及这么做的原因，李泰连一点都不清楚。
李泰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我出去买点东西。晚饭想吃什么？」
「神户牛排！」李泰只知道，方小甜对食物非常热衷。
「会变胖哦。」
「要你管！」
李泰没有理会她，径直出了门。
在方小甜离开隔天的凌晨两点，李泰还在熟睡时，门铃响起。他本想就这么无视，但对方毫不死心，不详的电子声持续回荡在卧室中。他无奈的起身，确保门锁没坏后，朝猫眼看去，只见黑暗中一个不高的身影背着一个长筒式旅行袋。他打开门，看到方小甜穿着一身印有字母的夹克，下身则是一件牛仔裤，此刻正用双手捂着脸，不断呼出白色的吐息。
随后，她便以监督为由强行住进了李泰的家。虽然李泰尝试问过她的家人之类，但得到的回答一律是「这与你无关。」
李泰从药房走出，冷风从远方吹来，从衣服缝隙中流入他的身体。解药的成分意外的简单，只需在最常见的驱虫药中加点物质就行。而这些东西就连民用药房内也可以买到。可以说，现在李泰的任务等同于配置一种新型的感冒药。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父亲至死都没能研发出解药？他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并未太过在意。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比起这个他还有更在意的事。
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还有为什么要强调“两个月”和“独立完成”？时间的确定尚可理解，可人员呢？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路上的车流涌动，似乎都在为圣诞节做准备。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门前张灯结彩地挂满了各色的LED灯，在暮色下形成一幅美妙的绘卷。
「请给我份神户牛排。」
在同居的这段日子，他无时不刻不在调查方小甜，最后他明白了，方小甜的背后确实没有任何组织。她和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一样，每天按时上下学，成绩中等偏上，也有着一定的人缘。不过，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她常常会在一个时间点或时间段躺在公园的石屋内发呆。
确认自己的处境基本安全后，他向方小甜挑明了跟踪的事，并询问她去公园的原因。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与你无关。」不过这次的回答带着一副难受的表情，之后还赌气似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自己。但在她看到李泰从外买来的晚餐后，立马露出了笑容。就在那时，李泰确定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言行举止中没有任何心机，做着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事，认真学习的同时抱怨着老师的作业，自豪地谈论朋友的缺点，像是孩子炫耀着心爱玩具一般在自己面前“攻击”着他们。
方小甜，是个纯洁如天鹅的女孩。但这并不能构成李泰帮助她的理由。
他是个信念坚定到固执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就会做到底。他表面上研发着解药，同时也在尝试增强虫的耐药性。他决定利用这份资料来使虫得到进化，那样的话，就算自己被举报了，“反净部”也能继续下去。
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在45天后,也就是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自己的研发即将完成。
「你要不要来点？」方小甜歪头看着埋头研究的李泰。
「不用。」李泰往样本水中滴入试剂，期待着变化的发生。他的目的是通过增强虫的外表皮强度来达到增强抗药性的目的。
「来休息下嘛，要不......我喂你？」方小甜插起一块牛排，递到李泰嘴边「这可是特别福利哦？你应该从没如此近距离和女孩子交流吧？」
确实，由于父亲的教导，李泰的异性交流经验几乎为零，唯一与自己有过接触最亲密的异形则是自己的英语老师。
他红着脸，不情愿地转过头，看着一脸微笑单手举着叉子的方小甜，以及快要滴下汁的黑胡椒牛排，张开了嘴。方小甜似乎对李泰抱有意料之外的好感。
「嗯，真乖。」
恰到好处的温度，柔嫩的肉质，配上黑胡椒特有的轻微辣味。
「味道怎么样？」方小甜收回叉子，好奇地看着李泰。
「要是不好吃你早叫我去重买了。」
「也是啊。哈哈......」她轻笑了几声，随后冲到正在摇晃试剂瓶的李泰面前，一把将他手中的瓶子拍在地上。刺鼻的药水味从瓶中涌出飘散屋中。在灯光下，诡谲的药剂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你干什么！」李泰从位子中站起，愤怒地瞪着方小甜。刚才只差一步就能有进展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什么都知道。」方小甜依然保持着微笑，双手放在背后看着李泰。
什么都知道？不，不可能。李泰确信，对面的少女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不可能看出自己的研究。
「你好像很好奇我知道些什么？」方小甜拿起桌上的一瓶试剂，放在眼前仔细观察。随后叹了口气「哎......我实在搞不懂什么药啊，试剂啊这种东西。但我知道，李泰，你绝对没在研发解药。」
「为什么？」李泰心中充满了疑问，这个少女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对医学一窍不通又是怎么看出自己动得手脚？
「这与你无关。」又是同样的话。「怎么了？表情那么扭曲？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并重新开始我就既往不咎。如何？」
李泰沉默了，他似乎听见窗外空中的雪花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强化虫的外表皮强度。说白了，就是增强虫的抗药性。」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认为“污染”是良性的，它可以带给人幸福。事实也确实如此。」李泰抬头，直视着方小甜的目光。
「幸福？」
「没错！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环境被污染美化，许多被病魔折磨的或是在社会上找不到出路的人都能在幸福中死去。这难道不是幸福吗？」他凝视着方小甜的双目，但在其中看不见任何光彩，那是如夜色一般深邃无光，死去的双眼。
方小甜走向李泰，来到他脚边的位置，握紧了拳头。「那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向后稍退一步，随后一拳朝他肚子打去。顿时，他的肚子朝内陷进去一个不可思议的深度。
李泰捂着肚子，痛苦的跪在地上，他能感受到胃袋正在抽搐。
这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李泰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对面的来路了。
「你给我听好了。」方小甜抓起李泰的头。「你所谓的幸福，在拯救十人的同时使一千人陷入不幸。在A市，每天至少有3人会因水污染死去，他们有的是背负着整个家庭的父亲，也有怀着孩子的母亲，你想说他们的死是自愿的？就因为看到他们死时露出的微笑？你知道他们直到死前的那一刻有多痛苦吗？他们拼命抓着家人的手，流着泪在那边说我不想死。而你只凭自己的主观判断就说他们是幸福的？」她将李泰放下，回到沙发上躺下。「我不管这世上有多少废物会因为想不开自杀，我只希望那些渴望活着的人能寿终正寝。」
疼痛有所缓解，他不甘地盯着方小甜。「你想表达什么？证明自己有多高尚吗？」他已经不管了，自己唯一一次自主的想法被完全否认，他不愿接受。「那你另请高明吧，我帮不了你。」
「我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小甜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知是对谁发问。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要是清楚我的事的话，应该明白我从小到大是怎么过来的吧？」
「啊......这样啊。你也挺不容易的。」方小甜挠了挠头，又将视线转到李泰身上，目光停留了许久后开口说道「那你要是能以你自己的想法研制解药呢？」
「我没有那样的理由。」李泰绝望地摇摇头，父亲死去的现在，已经没人能给他更多的指引。少了方向标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连人偶也算不上。他除了保护污染外实在无事可做。
「那我来给你理由。真是的，本来还准备再晚点的......」
李泰还没反应过来，方小甜就来到了自己面前，半蹲在地上，略微仰头，双手揽住李泰的脖子，将嘴唇贴在了他的嘴上。
很舒服。这是李泰的真实想法。温暖、柔软的潮湿感包裹了他的嘴唇。发丝从他下颚划过，他闻到了一阵清香。
良久，方小甜放开李泰，抹了下嘴唇。「怎么样？」
「......不是很懂。」他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现在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这算什么喜剧吗？」
「是在帮你找理由哦，能请你研发解药吗？」
「新的威胁？」
「不，是女友的请求。」
李泰放空思想，聆听起窗外的雪声。他尽力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窗外，凝视着一点，随后在脑内用目光切割空间，由两份到四份......以此类推，重复着无意义的举动。
心中有些东西开始开始变化了——他有这种感觉。
那天方小甜第一次回答了李泰的问题。「你不惜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赎罪。」简洁的两字，他依然对方小甜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