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下）
很少有修学旅行可以这么自由了，可能全校只有舅舅这一名教师不怎么管学生的安全问题，毕竟这一带从未出现过有人遇害的事件。
舅舅一打理完大事便是消失不见，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把剩下的那些杂事就都一股脑丢给了另外两个老师。
落冉悠两男两女在湘庭夜市的街边缓缓前进着，这种旅游景点似的小山城也是装修精美。
复古的红瓦房到处都是，那个红灯笼内装着的应该是电灯泡无疑了。
当地人家刻意为了增加一些古色古香的感觉，店家大多数都是古装似的打扮，如果不是落冉悠左手还拿着手机，他可能会以为他自己穿越了。
“吃什么啊，虽然我说我请客，但是我可不知道选哪好吃。”轩耗子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嘟哝道，他的样子反倒更像个土包子进城，哪里有一个富家大少爷的样子。
张念欣也是不知所措地四处看了看，然后将视线投向霂夜凛。
霂夜凛一袭白裙已经换成了休闲的衣裤装，显得没那么显眼了。她的精致脸颊上只是顿了顿，也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落冉悠见他们都没什么提议，罕见地在其他人面前开口了一次:“湘庭，居山，自然吃野味，找家烧烤肯定比去什么奇怪大排档好吃，而且我也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出名大排档。”
“烧烤……”轩耗子顿了顿，然后指着一家店铺，说道:“就那家吧。”他指着一处名为老李农家乐的烧烤店。
见他们找到目标了，落冉悠也不再说话只是偏头继续去想他的事，平时就是这样，如果只有轩耗子可能还多说两句，现在多了外人他就更不想说话了。
但是落冉悠心里比较矛盾，他倒是挺想给身边的这位心仪女神展现一下他自己，可是又不想说话。
想着，落冉悠的视线从环境移开，转向离他隔了两个人的霂夜凛。
正直夏末刚刚开学的初秋，这湘庭气温长年不会太冷，所以她只是穿着一件白短袖，上面有着一些花纹，仔细一看似乎是自己画上去的，画工其实不差，倒是给这位到处显得端庄乖乖女的女神形象添了几分活泼的气质。
都是高中生了，用老妈的话说，只有小孩儿不爱穿牛仔裤，所以霂夜凛也不例外。
她戴着一个不是什么名牌的黑色棒球帽，将头发也像张念欣一样束为马尾从帽沿后放出去。
看了她的衣着这么久，落冉悠都没敢去看她的脸，视线移动到她的脸上，落冉悠却是滞了一下。
这副侧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怎么都想不起来，嘴上也就不自主地问了一句:“那个，凛同学，我们见过?”
身边的轩耗子赶紧拿胳膊肘戳了戳落冉悠，小声说道:“老兄，这招不行啊，太逊了。别独自下牌啊，我在帮你呢。”
这声音很小，但是就在轩耗子旁边的张念欣却是听到了，她眼中自傍晚到达后不易察觉的失落很快便烟消云散，但是随即便是似乎也是在低声笑着落冉悠这有点低俗的搭讪手段。
落冉悠倒是没理会轩耗子，视线只是停留在那白皙的面颊上，他的脸上现在应该是写满了疑惑。
“嗯，见过，你忘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霂夜凛却是微笑着回答出来这么一句。
我们见过，然后我忘了?落冉悠刚才还在思考的表情顿时滞了滞，确认自己刚才没听错后他脸上的怪异表情更甚几分，要说落冉悠的记忆片段里哪段最模糊，莫过于母亲落诗墨提起的姐姐失踪的那天，他甚至想不起来那天他们一家去做了什么。
只是知道，哪天是六一儿童节，而这天，就是六一镜海案的案发时间。
“小凛你真的认识他啊?”张念欣脸上显而易见的八卦让落冉悠有些尴尬了，只不过想了片刻，他便是厚着脸皮又把脑袋拧到一边去了。
落冉悠可以确认，除了那一天以外，之前没有一天他有接触到霂夜凛，除非有人告诉落冉悠，霂夜凛仅十七岁就全面整容过。
落冉悠脑海里之前一直在想的姐姐这两个字又崩了出来，霂夜凛会不会认识姐姐?
当然，这种唐突得有点荒谬的问题落冉悠是不会问第二次了，还是留着以后问吧，落冉悠能想到的线索，以落诗墨当年那种身份都没查出这种线索，他又能多得到些什么呢?
想到‘当年那种身份’这几个字眼，落冉悠又是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不认识，当时不知道他叫什么，转身就跑了……”霂夜凛的声音传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正在变声期吧，这种声音给人有种娇弱的感觉，很能吸引异性的保护心。
“四位么?客官?”这种店小二的复古打扮也不例外，说出的话倒是让四人都愣了愣。
轩耗子反应过来的最快，对着回应道:“是四个人，雅间……呃，还要说什么啊。”轩耗子尴尬地偏头去看落冉悠。
落冉悠痛苦地扶了扶额头，说道:“还雅间，就四个人不就行了。”
这个店小二好像也装不下去了，和落冉悠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个店小二似乎是因为四人和他闹了一下，所以对他们这桌格外勤快，他们要的烤肉串也是很快就送了上来。
轩耗子也是不管不顾，埋头就吃了起来，哪里还有“我在帮你呢”的架势。
落冉悠看了看另外两女，霂夜凛似乎正在和张念欣讲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并没有捕捉到他想知道的那段被忘了的故事，随即便也是悻悻地学着轩耗子吃起了肉串。
“落同学?”对面传来略微沙哑的女声，应该是霂夜凛，落冉悠停下嘴里的狼吞虎咽，抬头看着霂夜凛。
尽管周围有些嘈杂，空气也是那种烧烤的油烟味，但是这副略带笑脸的面容还是格外的醒目，俨然一副不染世尘的仙女模样。
但是落冉悠却没在意这个，视线中全是她月牙微弯的眼睛，我想从这双眼睛中想起来些什么，据说一个人最不容易变的只有眼神。
“怎么了。”落冉悠知道自己的话有点煞风景，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回答些什么。
霂夜凛作沉思状，似乎在构思语言，随即便说道:“明日白天我们有几个人想去山里野游一下，不知道你们想一起去么?”
野游么，我居然没变成“们”，落冉悠下意识看了看身边闷头吃的轩耗子，他却好像没听到一般，显然是没什么意见。
落冉悠点了点头，多了一句:“有多少人要去?”
霂夜凛对此倒是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道:“加上你们一共七个人，有一个我的当地朋友带路。”
当地朋友，她的人缘波及范围这么广么，落冉悠又想了想他自己仅有的一个朋友就坐在他旁边忧伤风雅地大口啃着烤肉，那副不问世事的意决模样。
落冉悠转头却发现轩耗子已经抬起头，手里的肉串也不知何时放下了。
“要去野游，小爷要去打猎，落老弟，取我弓来。”
落冉悠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恨不得这会儿去找个地缝钻进去表示他不认识过这个人，一晚就在说笑中缓缓平静了下来。
……
落冉悠近些时间不知是被老妈感染还是怎么，一直睡眠不好，即使是出来放假放松也不例外。
他们的这个住宿公寓是一室一厅的房间，厅室各有两张床，他与轩耗子自然是在厅内休息，两女进了卧室。
落冉悠此时抬头看着天花板，没什么装饰的天花板，如此发呆一阵总是会让他有种自己在自己家里的感觉。
他很少夜宿在外，不知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又陌生又好奇，就猜测这宾馆的床会比自家的床会软几分一样。
而实际上这会儿这床搁得他胳膊肘疼。
落冉悠临走前，落诗墨因为工作追查中遇到了电梯故障，受了很重的伤，虽然静养了小半年已经差不多痊愈，但是她那憔悴的脸庞还是让落冉悠看着非常心痛。
落冉悠对这个老妈的心情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因为落诗墨从小好像就很讨厌他，经常不怎么理落冉悠，或者直接避开，可是在落冉悠出错问题的时候，落诗墨却又第一个跑出来。
落冉悠感觉自己挺理解落诗墨的，大概是因为她工作家庭都如此受挫，又是妇人家，心情整日不佳跟落冉悠发发脾气也是很正常。
至于父亲，落冉悠是非常陌生的，记事起便是已经不再见过父亲了。
落冉悠甚至都想不起来父亲究竟是什么样子，而他也不好奇，只是知道父亲离他们母子很远，他见不到就是。
落冉悠的视线向一边投去，轩耗子傻乎乎的大字型展开睡姿便呈现在床上。
轩昊何倒是整日悠悠闲闲，虽然落冉悠其实打心里很感谢这个给人感觉傻乎乎的发小，毕竟轩昊何是唯一一个一直肯不介意母亲身份留在落冉悠身边的朋友。
对于轩昊何的家庭落冉悠了解的并不多，确实是听很多人说过，他家的富裕程度在镜海市都是屈指可数的。
如此的一位富家大少爷却不喜结交一些未来明朗的人，喜欢跟落冉悠这么一个“罪人”之子鬼混，想来他家里一定也给他了不少压力。
落冉悠的视线移开，看向窗户外的星空。
今晚其实夜色很好，星辰还是寒月都是毫无忌惮地在夜空约会着。
他其实一直想试试追霂夜凛，和其他男生抱着一样想法，对这种浑身发光的女神属性的完美女孩也想抱有一点侥幸，可是却因为其他追求她的人太多了。
今天的样子，落冉悠又害怕霂夜凛没答应他，又害怕她真的答应他。
她没答应落冉悠的话，可能落冉悠连与她交朋友的机会都会没有了，便得像那些失败者一样，慢慢逃出她的视线。
她答应落冉悠了，以落诗墨遇到的那种事情可以说是在镜海万家唾骂，相应着对她的身份也会有所降低，如果真的是那样，落冉悠会非常愧疚的。
实际上在这个班里，很少有人知道落冉悠的母亲就是那起重案的“罪人”落诗墨，同学们只知道落冉悠是个闷骚不爱说话的男同学。
当然，这一点大部分还是归功于舅舅落宇溯的，如果没有舅舅对落冉悠身份的掩盖，他早就变成班里的众矢之的了，说不定还得给再强行转校。
说道舅舅，他的身份对落冉悠来说，本亲却如父，当落冉悠每次因为一些不大的鸡毛蒜皮和落诗墨大吵一架后总是会气呼呼地跑出门。
这时候总是会不失时机地碰上舅舅落宇溯，而他则是帮落冉悠再三开导然后带着落冉悠去跟落诗墨道歉。
虽然是带着落冉悠，但是舅舅却从来不亲自跟着落冉悠去见落诗墨。
他们之间的隔阂落冉悠也是相当不理解，老妈有时候给落冉悠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坏人，不喜亲人又社会风头的坏人。
但是她是落冉悠的老妈，舅舅给落冉悠开导下他也大概理解了很多老妈的苦楚，但是落冉悠在理解了老妈的同时却又更不理解老妈了。
舅舅如此地替她说话，她却不待见舅舅。
舅舅的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是因为一直没给老落家抱上一个大胖孩子么?落冉悠不觉得老妈是那么土气的人。
舅舅也有三十过半了，落冉悠一直认为是母亲的那个“罪名”害得舅舅找不到那个人群中的知己。
可是在落冉悠仔细观察下却又发现，与舅舅共事的人似乎对舅舅这个拘谨的老实男人并没那么多的敌视，就连班级上的同学也是对舅舅没什么讨厌的心情透露，到时常显得关系很好的样子。
但是想想也是，毕竟出了问题的是老妈，而且舆论的风波也是会渐渐淡去的，现在除了一些与老妈年龄相近的人还会讨论讽刺一下老妈，似乎是没什么人还记得当初那个事情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恨之入骨，整日的网络人肉抨击，原来落冉悠也没少给人讽刺，搞得在学校鸡犬不宁才给老妈和舅舅一起合力改姓转校到了舅舅这里。
如此看来的话，舅舅也是个好心肠的人，不应该找不到喜欢的人。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去找这么一个人。
落冉悠总是感觉舅舅的身上有着不少故事，可能在他的生活里担任这个半职父亲的男人心里也有一个老久的故事。
落冉悠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真的有点累了，转了个身想着，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
海边地海水轻轻拍打着脚丫，小男孩站在海边，年轻几分的落宇溯拉着男孩稚嫩的小手，带着他缓缓走在海岸线边。
“舅舅，为什么海水是凉的呢?”小男孩傻乎乎地天真问着。
落宇溯低头看了看小男孩，他一直严肃的样子，似乎从来没笑过，道:“因为世界本来就是凉的，本来热的东西会渐渐降温的，海水就是在这个世界存在久了，就变凉了。”
小男孩半蹲下身形，伸出没被牵着的另一只手，伸手去摸了摸海水，因为正直夏日的季节，所以他如此的接触并没感觉手上过分的冷，但是还是与脚上有所不同。
小男孩收回手，低头看了看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
“那为什么，我的脚现在已经感觉不出来海水有那么冷呢?”小男孩又偏了偏头看着舅舅，他带着墨镜的不苟言笑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一个黑社会老板，当然，他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那是因为你适应了世界的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