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爸爸妈妈又在客厅吵架了呢。
小苏在争吵声中听到了“离婚”两个字。
她并不完全明白“离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她知道，如果爸爸妈妈真的“离婚”了，这个家就散了。
她不想要面对那样的现实。
她下床，踩着粉蓝色的拖鞋走出卧室，想要劝劝他们——感冒还没好呢，额头有些发烫，脚下有点儿发虚。
“我到底该对他们说什么？”
伸手推开卧室的门，小苏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她只有七岁。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暖水壶的盖子砸到了小苏的额头上。
没看清是谁扔向她的？爸爸还是妈妈？是不是故意的？
她听到这样的声音：
“你出来干什么？”
“回去睡觉去！”
“哦……”小苏懵懵的答应了一声，接着关门，转身，回到床上躺着。
她并没在意额头疼不疼，只觉得卧室里好黑，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小。
一阵凉风，窗户忽然被推开了。
小苏一点都不惊慌，月光透过飘动的窗帘洒到她略略发白的脸上。
窗前，有一道消瘦的剪影。
很帅气的小哥哥呢，他披着白色的披风，看起来很清爽，很干净，干净得很不真实。
他的笑声带着点儿邪邪的感觉，偏偏又令人心头发暖：“哎呦，小姑娘，你怎么又哭了？”
说着，小哥哥跳下窗户，走到床边，抬手霸道而又轻柔的在小苏的眼角抹了一下：“你哭起来的样子，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看。”
小苏不禁委屈的皱了皱鼻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泪了，但说起话来，还绷着倔强：“去你的……我才没哭呢！”
“啧，行行行，你没哭你没哭，哈哈！”小哥哥耸了耸肩，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相信。
接着，小哥哥也没再给小苏说话反驳的机会，他伸手拉住小苏的手腕：“所以走吧——上一次，你不是说想要我带你去月亮上看看么？”
小苏就这样带着点儿委屈，不太情愿的被小哥哥拉了起来，一起飘出了窗户，披着星光向月亮的方向飞去。
小苏转头望了一望越来越远的卧室窗户。
不是第一次被小哥哥牵着飞上天空，俯望深夜漆黑一片的城市了。
其实也并不是全然的黑。
还有路灯的，还有很多房子亮着灯，也许会亮到天明才会熄掉。
小苏并不喜欢这样的画面。
越来越远越来越渺小的灯光，反倒是把漆黑给衬托得更加漆黑。
小苏转头，迎着微风，越过小哥哥的下巴尖儿，将目光瞄向皎洁的圆月。
发梢在耳畔舞蹈。
“真的要去月亮上了吗？”
“真的是好遥远的地方……”
“去了，还能回来么？”
小苏忽然感到有点恐惧。
将要破碎的家，令她感到无能为力的绝望，她是有想过要逃，逃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再也不会听到爸爸妈妈的争吵声的地方。
可是，真的离开，她又会感到舍不得，以至于心疼。
于是眼角一凉，是泪珠儿又滚出来了呢……
泪滴在小苏耳畔细碎的发梢间碰碎；下面的城市，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小雨。
小苏手上加了力气，捏紧了小哥哥温暖的手掌。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小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
好久之前，第一次见面时，小哥哥只说他就是她的哥哥，她就信了，也没多问。
接着穿过灰色的云层，月光更是皎洁，天空深蓝如墨，星光点点就像是嵌在无边幕布上的宝石。
“你呀，可真是个爱哭的孩子。”小哥哥没有回头，拉了一把小苏把她裹进披风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吧，我要加速了，你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的，搞不好还会被风吹疼了眼睛。”
“嗯。”小苏轻轻答应了一声，听话照做，她喜欢这样被人宠着，像是个宝宝一般的感觉……
……
眼皮好沉重。
小苏真的不想要睁开双眼。
然而阳光却很恼人的想要撬开她的眼角。
空气中泛着消毒水的味道。
额头上很疼，是那种涨涨的疼。
“唔……”
小苏轻轻呻吟，嘟起嘴，在失落中睁开了眼睛。
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梦，说醒就醒了，小哥哥不见了，小苏也没能真的飞到月亮上去。
这里是病房，外面的天早就亮透了。
小苏试着动了一动，就感到左手手背处僵僵的，那个位置，插着输液的针头，还贴着白色的胶布。
病房外面，传来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声，似乎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他们都可以吵得起来。
“孩子跟你姓的，就应该跟着你！”
“那你带着她去改名字改户口让她和你姓就是了啊！你生的你自己养！”
病床上，小苏抿了抿嘴，歪头望向窗外，外面是梧桐树的树梢。
她认得梧桐树，自然课老师曾要她和她的同学们采集梧桐树叶，做成标本，当做书签。
她看到枝叶间有一窝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两只大鸟真在忙碌着为怎么都喂不饱的小鸟儿们喂食。
“嘻嘻！”小苏忍不住就笑了，她的笑点总是莫名其妙的低，她有点儿羡慕那些小鸟儿们，真想要能变成其中的一只呀！
这种羡慕，就好像她羡慕班里的那些男孩子一样。
如果她也是个男孩子，那么爸爸妈妈就不会总是争吵着要离婚了吧？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病房外面，护士终结了爸爸妈妈越来越大声的争吵。
接着，病房的房门被推开，小苏循声转头，看到的便是穿着粉色大褂、戴着白口罩的护士姐姐。
小苏下意识的挤出一个微笑：“护士姐姐好……”
老师教过的，小朋友要懂礼貌，见到人要主动问好，小苏记得可牢了。
“小妹妹，你醒了？”护士先是微微一怔，接着把手中的药盘放在床头柜上，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小苏的额头：“烧退了许多呢……小妹妹，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给姐姐说哦。”
小苏轻轻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一脸坚强的样子：“谢谢护士姐姐。”
生病了，当然不舒服，可小苏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或许是她怕给护士姐姐多添麻烦了吧？
接着护士姐姐为小苏测体温、换吊瓶，爸爸和妈妈在这时候一前一后走进病房，他们一起看了看小苏，目光疲惫而又奇怪的样子，过了些许，妈妈才先开口问护士：“我……我女儿的烧退了么？”
“退了，”护士姐姐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你们也真是的，烧到38°才送来，人都昏了，有你们这么当父母的么？”
“诶！”爸爸重重的叹了一声，无言以对的转身走出病房，到门口的长椅上俯身捂脸的坐着揪头发。
待护士换好药走了，妈妈才恨恨的瞪了一眼爸爸的侧影，接着问小苏：“爸爸不想要你和妈妈了，以后你就只能跟着妈妈一起过了……你懂么？”
“嗯……”
小苏缩着头不敢与妈妈对视。
她其实什么都不懂。
其实什么都不想要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