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都已经警告过你了,为什么还要冲过来啊!”
昏暗的地牢深处,回荡着少女的声音。
“无需多言。当然是因为——我是狂战士啊。”
回答她的,是奄奄一息的少年。
“不要说的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啊!你是狂战士,用生命源火作为力量来源;我是巫妖,特长是吸收生命力,你挑战我肯定会被榨干的啊!”
如巫妖小姐所言,眼前的少年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正是她所为——准确说的话,可能是两位共同努力的结果。
“挑战强敌即是狂战士的天性…”
“明明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您能不能少说两句啊。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这个巫妖都不作恶的话,还在坚守这样的教条的狂战士大概也只剩你一个了吧。不过造成这个结果我也有责任,看你来势汹汹一时紧张结果用力过猛…本来我只想让你失去战斗力就收手的。”
“为了狂战士的荣耀,战死——方休~”
毫不服软的少年狂战士就像和巫妖小姐不在一个频道一样,依旧声嘶力竭地喊出自己的主张,即使此时他的声音已经衰弱得细不可闻。
“都这个时候了还逞能你是真的想死么?而且从头到尾你连碰都没碰到我也好意思说荣耀——你果然还是脑子不太正常吧,发烧了么?吃药了么?”
颇感无奈的巫妖小姐走向少年,蹲下身想要触摸他的脑门来确认体温。结果伸出手才意识到自己只剩下骨架的手是没办法感受人体的温度的。不过现在也没有测体温的必要了,因为少年眼内本就如同残烛的源火已经彻底熄灭了。
“啊,已经死了么?”
看了看已经除了空壳什么都不是的尸骸,巫妖小姐苦笑一下,随即将目光转向漂浮在尸体上方的人形虚影。
“幸好我还是可以和灵魂直接交流的。所以,少年,死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嗯,本来是有打算的,但看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是泡汤了。另外我不叫少年,我的名字是拉格纳——emmmm,跟杀了自己的人自我介绍好奇怪啊…”
“你难道以为我会觉得问自己杀掉的人有何打算这种事很正常么——对了,我叫薇薇安,如你所见是个巫妖。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状况算不算变好了,至少只剩下灵魂之后你总算能跟人正常交流了。”
薇薇安叹了口气,不过因为从巫妖只剩下骨架的身体中吐不出来气体(毒气还是有可能的),所以实际上只是做出叹了口气的样子。还保留着人类习惯的她似乎成为不死生物的时间并不长。
“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见到巫妖就不由分说扑上来的怪人,所以才会害我杀了完全不想杀的人而变成现在这样的诡异状况啊。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你本来的计划是什么,既然落汤了的话,那以后有兴趣做个巫妖么?”
面对大部分人——尤其是死人绝对不会拒绝的永生邀请,拉格纳面露难色。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不是巫师…”
“不是巫师也不要紧的,我在变成巫妖之前也不是巫师啊。”
“这我倒是头一次知道…不过就算是这样,像我这样一生都在追求荣耀的人变成巫妖这种污秽之物果然还是有点…”
本来还苦笑着准备苦口婆心的巫妖小姐听闻此言勃然大怒,连眼眶中的蓝色幽光都骤然变红。
“我好心好意想要救你结果你居然说我污秽,你可真是有良心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管你,不对,我就该直接把你的灵魂也吸收掉的。也不对,我现在把你直接吸收掉也不迟嘛。”
“我建议你收回刚才的话哦,因为这个灵魂必须要跟我走。”
在这空无一物,空无一人的地牢深处忽然从空中响起了如同溪流般清澈的,陌生的少女声音。猜不出这声音的来源的一名巫妖与一个死灵满心疑惑地朝上望去,惊讶地发现从虚无之中伸出的金芒璀璨的光之阶梯上走下了一名绽放着银色光华的少女。
少女瀑布似的秀发上月华流动,微阖的双眼中闪耀着星光,水色的半透明长裙上罩纯银的华美盔甲,守护着泛起荧光的玉肌。手中的银矛上依稀可见闪动的星座图案与符文,夸耀着其拥有者的圣洁与神秘。环绕少女的柔和光芒弥漫在地牢之中,驱逐了阴影的同时也遏止了拉格纳与薇薇安的呼吸。
虽然这两位确实也不需要呼吸就是了。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哪位?”
本就不高兴的薇薇安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很不满,不过她也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女身份非凡,实际上,此刻的薇薇安隐隐的还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吾名乃是格蕾,女武神格蕾,前来迎接我的勇士拉格纳前往天国。”
听到女武神三字的薇薇安总算明白了自己感到不安的原因,但还是毫不服软地反唇相讥。
“哦呀,居然以这么蠢的死法死掉也能上天国哦——这就是你原本的计划么?看样子并没有泡汤呢。”
薇薇安将头转向拉格纳,本还想继续冷嘲热讽一番,结果发现此时灵魂状态的拉格纳正双膝跪地,激动地流下了虔诚的眼泪。
“苍天有眼,老夫毕生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呜呜呜呜…”
“喂喂喂虽然我能理解你的激动可你怎么第一人称都变了?另外我头一次听说灵魂体还能流眼泪的啊!”
只顾着吐槽的巫妖小姐已经暂时忘记了自己生气的事,然而很快格蕾又把她的怒气撩了起来。
“好了,肮脏的巫妖,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哈?难道不应该是你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么?这可是我家!”
全然不顾薇薇安气冲冲的样子,格蕾悠然环视了四周,淡淡地说道:
“确实呢,巫妖也就只能住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牢了,不过提醒你一下,我来过之后这里的晦气会被冲淡很多,可能会变得不适宜不死生物居住呢。”
“不 劳 您 操 心!”
忍受不了女武神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态度,薇薇安气冲冲地跺着脚走开,满身的骨头在相互挤压下发出格楞格楞的声响,在阴森的地牢深处回荡,害得不少上层的冒险者以为有强大的骷髅兵要从地下钻出来,成就了几段英雄虚空救美的姻缘佳话——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的话。
“呼,总算把那个巫妖支开了。不然在人前做这么害羞的事还不如杀了我。”
确认薇薇安离开之后,格蕾抚着自己的胸膛做出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刚才盛气凌人的架势也一并消散无踪,看起来就像寻常的女孩一样。虽然和大众印象中的女武神有些出入,但以一般男性的审美看来表现出这种令人亲近的感觉的格蕾反而更有魅力。
只是很遗憾拉格纳不在此列,此时此刻仅剩下灵魂的他所关心的只有前往天国,甚至忘了自己立下前往天国这一志向的初心本来就是对女武神的仰慕。
“所以,格蕾小姐,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啊,嗯,哦,呃,诶,是这样的呢。不过再那之前能请你先闭上眼睛么?因为在你踏上天国之梯之前必须进行祝福的仪式。”
“女武神的祝福对吧?好的,我明白了。”
很明显升入天国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因此需要进行仪式也是理所当然,拉格纳对此并无怀疑。只是在闭上眼睛后拉格纳的其他知觉就相应地变得敏感了很多,虽然是灵魂体,但对声音与气味的感知能力却不降反增,在这四处散发着霉味的地牢当中,居然能隐隐嗅到一丝少女天然的暗香。伴随着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暗香渐渐变成了铺面而来的香气,最后拉格纳甚至能感觉到格蕾断断续续的鼻息。在这黑暗之中充满诱惑性的暗示之下,不管是谁都会小鹿乱撞浮想联翩吧,然而——
“我可是坐怀不乱的拉格纳!”
由于拉格纳认为自己正处于一场神圣庄严的仪式当中,所以也无法责备他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如果格蕾知道了明明自己小鹿乱撞紧张得要死的同事拉格纳却不为自己的女性魅力所动的话,大概会赏他一耳光吧。
“啪!”
诚然格蕾并没有读心的能力,她还是给了拉格纳一巴掌。由于灵魂体不同于人体,女武神也不同于常人,其结果便是这一巴掌下来之后拉格纳的灵魂看上去都变得稀薄了些。
“啊、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打疼你了么?”
如果拉格纳不是依旧老老实实地按照要求紧闭眼睛的话,他就会看到格蕾红得像氦气灯一样的脸了。
“虽然很痛,但对战士来说不算什么,虽然确实很痛。请问这也是仪式的一环么?”
“果然还是很痛啊…那个,这次只是我失手了而已。”
“失手?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吧?”
“如果把你打得很疼不算严重的后果的话那就不会…相信我,没关系的,下一次一定能够成功。”
“那就拜托您了。”
再次开始之后的流程和之前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这一次格蕾的气息靠得更近——
“呀!”
伴着少女的小声悲鸣,几乎已经贴到拉格纳脸上的气息再度抽离。紧接着拉格纳感觉到自己的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吱。”
感觉到这次的怪异行为绝对不是仪式一环的拉格纳赶紧睁开眼睛,吐出了嘴里还在挣扎的小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老鼠的灵魂。
“呜哇,你往我嘴里塞这个干什么!”
“呜呜呜没什么只是紧张手滑而已。”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交际,格蕾的眼里已经憋出了眼泪。
“就算你能手滑抓到老鼠的灵魂还能手滑塞到我嘴里么!”
“可、可是、和陌生人做这种事真的好害羞啊!”
在拉格纳还对“这种事”这个概念感到一头雾水的时候,格蕾已经像是放弃了一般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你突然做出这种像是被强暴了的样子作什么。”
“你才被强暴了呢!”
“那你是要干嘛?”
“呃、、咳咳、我也没有办法啊!让我主动做那种事我实在是做不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不会抵抗的。”
“我现在只想上天国。”
“哈?你说啥——不不不虽然这也的确是前往天国的一步——但男人脑子里装的不都是那种肮脏色情下流无耻的事情么?现在我都表示了任你摆布你这家伙居然不为所动——你、身体上没什么问题吧?”
“嗯,不是身体的问题,只是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气到几近昏迷的格蕾狠狠地白了拉格纳一眼,又挺身坐了起来:
“不要把我和人类女性之流混为一谈,我、可是、女武神!”
“——说的也是呢,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
虽然格蕾和拉格纳印象中的女武神有所出入,不过可能连拉格纳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违和感。一方面是格蕾的行为实在和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近女色的拉格纳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女性和不普通的女性有何区别。
“唔…就算说出来也很害羞啊…豁出去了!”
小声嘀咕着的格蕾像是割舍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闭上了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扬起了头。
“别说话,吻我。”
得知自己方才的悲惨境遇只不过是因为这种事的拉格纳不禁百感交集,苦笑着看了看格蕾无邪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俯身吻上格蕾晶莹的粉唇。嘴唇相合的同时,一阵明亮的光芒从两人的脚下晕开,就在拉格纳的感知即将被天国之光弥漫时——
“轰!”
没等拉格纳细细感受少女的甜美也没等格蕾满脸通红然后一脚踢开夺走自己初吻的少年,仅仅在两人嘴唇相接的片刻间,毫无征兆的巨大轰鸣声响起,连在拉格纳接受祝福时灵魂所洋溢的光晕都震得四散。
“呀!”
少女的娇声悲鸣响起,拉格纳却已经抬起头寻找响声的来源。
“发生什么了?是地震么?”
还用手指捂着自己尚有余温的嘴唇的少女没做回答。
“周围的物体也好墙壁也好都没有震动,应该不是地震或者别的什么冲击。你有什么想法么?”
拉格纳把视线转向格蕾,却发现少女正满眼泪光,羞涩而迷茫地看向自己。
“仪式、失败了…”